这一次,他们都清楚地听到军队闯入寺内的吵杂声。
光秀所能动员的总兵力,约在一万一千人……那么他必然会拨出其中的三分之一,约四千人来攻打本能寺。如此一来,从本堂到库里势必都会成为战场;当然,除了攻打这里之外,他必定也会派兵攻打二条城的信忠及所司代馆里。
“笨蛋,竟然做这种蠢事。”
信长再次骂道。
虽然他早已知道光秀必定会起而叛乱,却还不断地提升他的地位,任他为惟任日向守,又任他在西国权倾一时,一心只为了让他一家繁荣兴盛,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信长知道,光秀必定误以为只要打倒自己,便可以取得天下。由此看来,人类的确是相当奇妙的动物,一旦受到野心的驱使,往往会做出不合常理的行动,甚而忘记了历史的流向。
“真是笨哪!天下怎能像你这样用盗取的呢?”
在这广大的时空里,有多少人以无比的能力及见识经营着,才终于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英雄事迹,缔造了历史的新页……
一旦光秀杀了信长,势必会使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社会秩序又恢复到乱世时代一样。凭心而论,光秀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略带神经质的谋将罢了,否则年过五十的他,怎么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信长的部下呢?……
当士兵们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宫殿时,信长突然想到:到底谁能继承我的遗志,继续号令天下呢?到底是谁呢?……
(是猴子?还是家康……)
无论如何,光秀绝对不是能够收拾残局、治理乱世的适当人选。
“大人,你待在这里太危险了,请暂且退到里面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兰丸着急地说道,然而信长却未置可否。
所有的侍卫们都已经被叫醒了。
除了兰丸、坊丸、力丸三兄弟之外,饭川宫松、小川爱平、薄田与五郎、落合小八郎、高桥虎松、山田弥太郎、大塚弥三郎等小侍卫们,全都瞪大了双眼,等待着信长的决定。这时,原先睡在寝所两侧的二十多名侍女,早已退到里间,屏着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信长只是静静地望着中门,一句话也不说。虽然负责守卫的士兵有三百人,再加上寺僧、守门人、火夫等,总共也不过三、四百人,如何抵挡得住明智家的大军呢?信长知道,此刻敌军必然已经冲破中门,闯到内殿里来了。
突然,“哗”地一声由中门附近传了过来,随即一名无名小卒冲了进来。就在那一瞬间,信长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一箭、二箭、三箭、四箭。
默默在背后递箭的,正是浓姬。在两人的配合下,冲进门来的敌兵无不应声而倒。
“果然厉害,大家退后!”
已经闯入的人,无不忙着寻找藏身之处,以免被信长射中。的确,以信长那一箭足以贯穿四人的威力,谁能不畏服呢?眼见攻势受阻,入侵的第一队不得不暂时撤退。
“到底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人!不过,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希望你先设法离开,把这里交给我们吧!”
兰丸不停地催促道。然而,信长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必须为惟任光秀谋叛一事负责,因此我决定切腹自尽。”
“是!”
众人皆平伏在地。当他们抬起头时,信长已经不在眼前,原来他依着兰丸的建议,退到里殿去了。来到房内之后,他整了整单衣上的白带子,然后检查背在身后的弓箭。
虽说要切腹,但那也是在胜负分晓之后。因为,堂堂的右大臣信长绝对不会不战而死,即使明知必败,他也要战到最后一刻,再举刀自戕。
这时,浓姬也束起了秀发、身披着战服,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为防万一,当信长走出曲蔀准备杀敌时,她也亦步亦趋地带着一把薙刀,紧跟在他的背后。
在信长离开内殿的同时,兰丸也带着小侍卫们由本堂冲向了走廊。
“哎呀!你不是阿浓吗?”
信长惊呼。当他回头取箭时,方才看清楚站在身边的人影,于是焦急地喊道:“你还在这里做甚么呢?快走吧,再不走就……快走吧!快带着那些女人们离开。”
然而浓姬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似乎不曾听见信长所说的话,只是微笑着。
“阿浓!”
“甚么事?”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赶快带着大家逃开吧!”
“不,你忘了吗?我是吉法师的妻子啊!”
“甚么?吉法师?”
“是的,现在殿下你既不是内府先生,也不是右大将,你只是那个令尾张的人头痛的吉法师。请你继续做那个无法无天的吉法师吧!”
“你到底在胡说些甚么?不论是吉法师也好、是信长也好,我都不能带着女子一起死啊!这有损我的颜面,所以你还是赶快走吧!”
“不,我不走!只要能对你有任何帮助,我就绝对不离开!”
说到这里,浓姬又匆忙地递给他一支箭:“快啊!你看,中门又有一个人闯进来了,赶快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