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每当我看到父亲大人的脸时,就感到有一股椎心般的刺痛。”
天正九年(一五八一)正月二日——
摆在浓姬面前的,是三组过年祈福用的酒杯及佳肴,与她相对而坐的,是剃了发的年轻未亡人德姬。自从丈夫德川信康切腹自杀后,德姬就留下了两个女儿,独自回到安土城来。
“置身在这个城内,我老是在想:我到底是德川家的人?还是织田家的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时,只要一看到父亲,我就觉得胸中一阵疼痛。”
浓姬假装忙着把菜肴放在画有黄花的新盘子里,一边吩咐道:“现在正在过年,你带着这些供品去祭拜他吧!”
“好的。不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快别这么说了!你还是听从你父亲的建议,移居到京师去吧!在那里,你可以静静地陪伴着信康,安慰他在天之灵。”
“是……”虽然德姬顺从地回答,但却迟迟不肯拿起酒杯。
她的心中还被另一件事困扰着。自从信康被赐死后,德姬原想留在德川家,亲自照顾两个女儿,没想到却被送了回来。
“——太危险了!留着这么可怕的女人在此,不知又要制造出怎样的难题呢!”
冈崎家臣们的冷言冷语,迫使德姬不得不离开。
即使是家康,也不答应让她继续留在城里。不过,他的理由是:“——信康的家臣,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行为难免粗暴,万一他们做出不利于你的举动,岂不是更加深了织田、德川两家的闲隙吗?所以请你听从我的劝告,回家去吧!”
年轻有为的长子切腹自尽,正室筑山夫人也被赐死的家康,内心承受着多大的悲苦啊?想到这点,德姬实在不忍心再违拗他了。
经过一段时日之后,她愈来愈觉得内疚,认为都是由于自己太过依赖父亲,以致害死了信康。她深深地自责着……
另一方面,自从信康死了以后,武田胜赖也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为此,伤心欲绝的家康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对付已经来到骏河的胜赖,如今正在高天神城作战呢!
很怕听到德川家的事情,却又忍不住去听的德姬,为了这一次的战事而忧心如焚,甚至已经好几夜都无法成眠。
“来吧,再喝一杯!快拿起酒杯啊!”
“是……是!”
“你要知道,这世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们女人所能左右的啊!所以,信康的死,绝对不是你造成的,千万不要再这么想了。其实,德川家的老臣们也太大意了,竟然在大人面前说出那么多坏话,难怪你父亲气得命他自尽。”
“母亲大人!”
“怎么样?酒的味道还好吧?”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甚么事情,你说吧!”
“可否请你代我自父亲大人求情,请他立即派援军到骏河去呢?”
“甚么?你想的是这件事啊?”
“是啊!如果我的丈夫还在,公公就不会打得这么吃力了,所以我希望父亲大人能出兵相助。”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女人开口呢?”
“求求你嘛!既然本愿寺早在去年就已攻下,而丹波、伯耆、中国一带的战事也逐渐稳定下来,我们应该有能力派兵支援才对……好不好嘛?请你去求父亲大人,以便减轻公公的负担……”
望着德姬殷切恳求的表情,浓姬的双眼不禁红了。
(这就是女人啊!……)尽管曾经嫉妒、憎恨,甚至争吵,但是她却依然忘不了死去的信康。即使已经被遣回娘家,她却依然关心着夫家的一切。虽然想法和作法互相矛盾,却掩盖不了她的真情流露。想到这里,浓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德姬虽是信长的长女,却在九岁时就被送到德川家去。从那时候起,她便一直跟着信康,过着恩爱的夫妻生活,并且生下了两个女儿。
因此,虽然德姬在失去信康之后,再度回到织田家,但是在她的情感上,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德川家的人。每当夜阑人静,她总会回忆起在德川家生活的点点滴滴,使得心情更加悲恸。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呢?难道女人的命运真如书上所说,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吗?
“好不好嘛?母亲大人!要不然我怎能安心地搬到京师去住呢?求求你让我安心地去,好不好?再说,目前我们织田家也有充分的兵力,派援军是不成问题的呀!”
这时,突然听到廊下的侍女叫道:“——大人来了……”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好吧,我就替你说说看吧!”
浓姬让德姬继续坐着,自己则起身迎接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