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本能寺事变 变质的味道

厨房此刻像是炸开了锅,嘈杂的喧哗声绝不亚于战场。

“臭、臭死了!这股恶臭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信长双眉紧皱,厉声质问道。他从进来就没有将手从鼻子上拿开,现在更是快被臭气熏得昏过去了。

刚从京都、大阪、堺等地运来的山珍海味堆积在地上,在五月骄阳毒辣的光芒照射下,鲜鱼、蔬菜、干货等原本的天然气味很容易就变成了恶臭。厨师和火夫长期在这里工作,嗅觉早已麻痹了。但是对从未进来过厨房的人而言,这股恶臭简直可以顷刻令人窒息!

然而这的确并不是食物腐化变质的味道,大量不同种类的食物混合放在一起,味道原本就好不到哪里去。

工作人员一个个懒洋洋的进来,正准备开炰动工,突然看见厨房正中央站着一个人,正在旁若无人的大声喊叫。待他们看清那张通红的脸孔后,一个个都惊呆了:

“殿下!”

工作人员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信长会亲自来厨房视察!

“光秀!光秀去哪里了?”

听到信长呼唤,森兰丸急忙前去传命光秀,其他近侍不顾厨房肮脏,都低头平伏在地上大气不出一声,任凭信长怒骂呵斥。

接到兰丸通知,光秀疾步如飞迅速赶了过来:

“卑职来迟,不知殿下有何贵干?”光秀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秀本以为有什么急事召见,他也没有料到信长竟然会亲自视察厨房。

“这种恶臭光是闻一闻就会死人,你难道打算用这些腐烂的污物来招待家康吗?”

听了信长的质问,光秀总算明白他为何要亲自来厨房视察。

“殿下,这绝不是食物腐化变质的味道,这些新鲜食品都是用快船速马刚从现地运过来的呀……”光秀辩解道。

“我说的不光是味道!你看看,看看地上乱七八糟的这一堆!我最重要的贵宾难道吃的就是这些用脏脚踩来踏去的猪食吗?”信长额上青筋暴起,脸颊肌肉不断地抽动。

光秀狼狈不堪,正因为要招待信长的盟友家康主从及穴山梅雪一行,他才让家人四处采购了这批食物。光秀家厨房本就窄小,一下堆积这么多成捆的食品,工人们迈不开脚,只能从上面小心地跃过去。

厨房本就不是干净的地方,在原料没有加工成成品之前,乱七八糟在工作人员眼中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殿下,这不是猪食……”光秀努力试图继续辩解。

“别说了!我的贵宾绝对不能吃这种猪食,把这些垃圾都给我统统扔掉!”信长命令道。

光秀目瞪口呆。为了招待信长的贵宾,他自费巨资采购这批山珍海味,现在信长一句话竟然就要全部丢掉!

但信长说过的话是不会改变的,光秀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将这批“垃圾”抬出去丢到琵琶湖中。家人们一个个都流下了羞愧的泪水,但于事无补,信长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无法收回。

天正十年(1582年)四月,织德联合军歼灭武田残党,信长将骏府城赏赐给了家康。五月十五日,为表达自己的谢意,家康率近侍前来安土城拜访信长,同行的还有先前在武田攻略战中临阵倒戈的穴山梅雪。

光秀也参加了武田攻略战,其时刚得到信长“在庄”(休假)的命令,在家中修养调整,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但由于家康的突然拜访,信长一句话,光秀又被任命负责接待的“光荣”任务。

难得的休假就这么泡汤了,这还不算,接待费用信长是不会掏一分钱的,光秀必须用自己的私费接待家康。

家康是信长桶狭间之战以后最亲密的盟友,对他的接待工作不允许有丝毫疏漏马虎。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大差事。从中可以看出信长对光秀的绝对信任。然而在光秀看来,自己非但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没有了,还要耗费大量的私财购买山珍海味;现在信长一句话,山珍海味就都被当作猪食扔掉不算,自己反倒落了一身不是!他越想越窝火,神经简直都要崩溃了。

家康和穴山梅雪一行来到安土城后,作为贵宾,受到了信长热情、隆重的招待。但由于每天忙于敷衍信长的任性与骄横,家康很快就感觉到疲惫不堪。

穴山梅雪本是武田家的重臣,织德联军攻打甲州时,梅雪临阵倒戈,投降信长。信长此次让家康带上梅雪一同来见,其中显然有很大安抚的成分在内。

梅雪的生母是信玄的姐姐,自武田家重镇远江、高天神城失守后,他一直被任命为武田领地内最重要的战略基地—骏河、江尻两城的太守。如果没有他的临阵背叛,就算武田军目下形势江河日下,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织德联合军歼灭。光凭这一点,梅雪就为织田家立下了头号战功。

劝降梅雪的正是家康,联合军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江尻城,家康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

鉴于此,信长严令光秀慎重接待家康一行,不得有丝毫疏忽大意。光秀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但想不到接待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作为接待项目的重要一节,家康一行到达的当天,光秀安排在总见寺举行了盛大的音乐演出。梅若太夫精湛的演技引得众人齐声喝彩,光秀更是激动得站起身来大声叫好。信长也表现出兴高采烈,一脸得意洋洋。

但第二天同样的演出,信长却忽然变了脸色:

“每天都演同样的节目你不嫌枯燥呀?还是故意想当着贵宾的面让我出丑?畜生,你竟敢藐视我不成?”

信长越说越火,揪起梅若太夫的前襟,准备给他两个耳光。

家康见状慌忙上前阻拦,经过好一番调解,信长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