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一周的周五,黑田刚跨进屋里,孝志便两眼放光地向他打听情况。
“见到那女孩了吗?”
“唔……没,没见着。”
“为什么?她家的地址不是已经查明了吗?”
“查是查明了,可还是没见着。她不在家。”
黑田默默告诉自己,自己这话并没有撒谎。
“是吗?”
孝志一脸失落地耷拉下了肩膀,但表情依旧很开朗。这让黑田变得更加难以开口讲述实情。
“不过你应该到她家去看过了吧?”
“嗯……算是吧。”
“怎么样?应该是一处豪宅吧?”
“嗯……不过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感觉比较普通。”
“跟我家比呢?”
“哎?和你家比啊?”黑田稍稍停顿了一下,“平分秋色吧。”
“是吗?大抵相当啊。”
孝志将闪烁的目光投向半空。他的心里应该也在描绘、想象着少女的家吧。黑田不由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了开来。
“这星期我也去过了。”
听孝志一说,黑田“哎”了一声,忙问:“去过哪儿了?”
“体育馆,还用说吗?”
“啊。”黑田抹了下自己的脸,“是啊,的确不用再说的。怎么样?遇到她了吗?”
话刚问完,黑田就感觉一阵强烈的自我嫌恶与空虚向自己袭来。
“还是没遇上。”孝志摇头,“她大概已经放弃夜间练习了吧。”
“也是……或许是她已经放弃了吧。”
“但我决定,今后每次从补习班回家时,我都要去看看。说不定哪天她就会重新开始练习的,不是吗?”
“嗯,说得也是。”
到头来,这天夜里,黑田还是什么都没说。
翌日,黑田在一家咖啡馆里与一名女性朋友见了一面。那女孩名叫江理子,和黑田同在一个院系。昨晚他查了下学生名册,发现这女生是S学园毕业的。面对黑田突然提出的邀约,江理子虽然有些吃惊,但一听说黑田请客,便立刻答应了。
“S学园的新体操部?我对那地方不熟。”
一边嚼着巧克力泡芙,江理子一边冷淡地回答说。
“你稍微帮我问一下就行。之后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到底用意何在?不会是看上哪个高中女生了吧?”
“纯粹只是有点事罢了。拜托了,让我请你吃牛排也行。”
“真够麻烦的啊。”说着,吃完巧克力泡芙之后,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吧。”
到了周六的下午,学校里只剩下了各小组的组员。站在S学园的正门前,黑田怔怔地望着在操场上四处奔跑的学生们。他在等江理子。她说会把新体操部的部员带到这里来。
——她肯定也曾这样远远望过……
看着眼前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们,黑田心中想起了那个自杀身亡的女生。当时的她,一定在心里诅咒着自己不受上天眷顾的境遇,同时对眼前这些受上天恩宠的少女们也心怀着一丝敌意。想要焚却心中的这份抑郁,所以才会在夜里跑到体育馆来练习。对她而言,那时光或许便是自己所有的青春,惟一能让自己做一回主人公的瞬间。
只不过,她又为何要抛弃那样的时光,选择自杀呢?这一点,便是黑田心中的疑问所在。
不一会儿,江理子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剪着短发、脸长得就像个男孩儿似的小姑娘,肤色不算太黑,紧绷的嘴唇给人一种不服输的印象。
“很遗憾。”
江理子的口吻听起来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新体操部今天没人。找体操部的人打听行吗?”
“哎?怎么会没人?”
“周六是新体操部和体操部轮番练习的时间。”
体操部的女生解释说。看来这问题与体育馆的使用有些关联。
“没事。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江理子满不在乎地说。体操部的女生也说了句“您有什么要问的呢”,等着黑田发问。
——嗯,反正这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黑田心中暗忖,开口说道:
“大概三个月前,有个女孩每周三的晚上都会到体育馆里来练习新体操。只不过那女孩却不是这里的学生……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事?”
黑田感觉这事让自己说得就跟什么鬼故事似的。搞得不好,或许还会让对方感觉不快。
然而体操部的女孩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说:“你说那个事件啊?”
黑田稍稍有些吃惊:“你知道?”
“不光知道,都已经传遍全校了。大伙儿都把那叫做‘周三舞女事件’。”
“事件?”
从刚才起,她已经两次提到了这个词。这让黑田感觉有些在意。
“那女孩似乎每到周三都会潜入体育馆里,装模作样地练习新体操。之前一直都没发生什么,但某天夜里,新体操部的几名部员偷偷躲在体育馆里监视。那女孩出现之后,刚拿起道具来玩,她们就蜂拥而上,揪住那女孩狠狠训了一顿。那些新体操部的人都挺小肚鸡肠的。”
她的话里似乎对那些打伏击的部员颇有微辞,让人感觉体操部与新体操部之间或许有些过节。
“教训了一顿……怎么个教训法儿?”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估计不是让那女孩下跪就是让她把道具都给擦干净吧,总之很过分。”
“……是吗?”
黑田感觉自己的心往下沉,或许那少女自杀的原因便在于此。那些部员不但剥夺了她展示人生价值的时间,同时还在这群自己对其敌意最强的人手中饱尝了屈辱。她会想到死,倒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话说回来,那些新体操部的人又是怎么知道那女孩潜入之事的呢?之前不是谁都不知道吗?”
体操部的女生若无其事地回答了黑田的问题。
“估计是学习太忙的缘故吧。”孝志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一样,“虽然她喜欢新体操到了连晚上都要去练习的地步,但高中的课程毕竟要比初中难得多,所以她得埋头苦学上一阵才行。她家的母亲肯定也像我家一样嗦,肯定让她先把成绩搞上去之后再练新体操。”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他却依旧无法忘记那个“舞女”。黑田从不主动提起这事儿来。即便如此,孝志也会在他面前提起那女孩的事来。有时还会问黑田自己是不是该写封信,或者到那女孩家里去一趟。每次遇上这种情况,黑田就会说:“这种做法可是很不理智的。”敷衍过去。
孝志接着又说:
“而且最近天儿挺冷的。或许她是想等过了年,天气暖和起来再说吧。黑田老师你觉得呢?”
“或许吧……”
黑田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的。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要这样回答上多少次。如果把一切都说出来,那就全都结束了。但这样做的话,对孝志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每次看到孝志这副侃侃而谈的样子,黑田就会回想起那个体操部的女孩当时所说的话。当他询问那些新体操部的人为何会知道“星期三舞女”时对方所说的内容。
当时她是这样回答的:
“听人说,每周四的早晨,她们都会发现体育馆的玄关处放着几瓶运动饮料。除了饮料之外,里边似乎还有一封写给新体操部的信。部员们对此一无所知,照这样看来,那么应该是有人在周三的时候偷偷放的。为了找出这个放饮料的人,部员们藏起来守株待兔,结果却发现了那女孩。因为那女孩与运动饮料之间没啥关系,所以也算是那女孩倒霉吧。估计她平常都是从后门进出体育馆的缘故,所以才没有留意到玄关处的袋子。”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孝志,或许就能彻底抛弃心中对她的幻想了吧。
然而黑田却没有勇气告诉孝志:“其实杀害‘舞女’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