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室。
中西贵子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田所义雄坐在台球桌的边缘,本多雄一靠在门口附近的墙上。贵子和田所似乎想问本多什么,但他一脸怏怏,完全没有想搭话的意思。
过了片刻,久我和幸进来了。
“好了,有话快说。”田所义雄迫不及待地说。
“当然,我不会吊你们胃口,请先看一下这个。”久我和幸摊开左手。
“这不是用过的火柴棒吗?”田所说,“它怎么了?”
“这就是证据。”久我和幸将两根火柴棒放在台球桌上,回头看着本多雄一,“刚才睡意来袭时,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凶手做的手脚,想要让所有人昏睡,犯下第三桩命案。所以我在睡着前,做了一件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中西小姐和田所先生身边。”
“走到我们身边?”
“干什么?”
“我说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将火柴棒偷偷放在你们身上。一根放在中西小姐的头上,另一根放在田所先生的肩膀上。”
“有什么目的?”
“为了锁定凶手。一旦起身,火柴棒就会掉落,所以如果你们两人当中有人是凶手,我在醒来时就会知道。当然,这并不是很可靠的方法,因为火柴棒也可能在翻身时掉落。”久我和幸顿了顿,“但是,刚才被音响的声音吵醒时,我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火柴棒,你们两人的睡相都很好,火柴棒依然放在原来的位置。所以,你们两人不是凶手。”
“这样一来……”中西贵子看着本多,田所义雄也一样。
“不一定就是我啊。”本多雄一无力地说,“也可能是你。”
久我和幸缓缓摇头。“算了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一切都结束了。”
“本多,你真的是凶手吗?”田所义雄的太阳穴微微颤抖。
本多雄一没有回答,始终低着头。
“本多先生就是凶手。”久我和幸替他回答,“我昨晚就发现了这个事实,设下火柴棒的机关,只是用来确认而已。不过田所先生,请你耐心听我说下去,因为这次的事件很复杂,一言难尽。”
“怎么个复杂法?”
久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本多雄一一看,顿时吃惊地张大嘴。
田所义雄打量了半晌,小声说:“好像是麦克风。”
“是窃听器。”久我和幸说。
“窃听器?”中西贵子跳了起来,冲到他身边细看,“在哪儿找到的?”
“交谊厅架子的最底下一层,用胶带固定着。”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田所义雄的脸颊抽搐着。
“这表示有人在某个地方偷听我们的对话。”久我和幸用平板的声音说。
久我和幸的独白
“虽然一直没有公开,但我和本多先生其实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
“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我说出了那天晚上我和本多雄一的做法,田所义雄和中西贵子都哑口无言。
“既然有不在场证明,应该早说才是。”贵子说出了很自然的感想。
“我也如此认为。”我说,“但不可思议的是,本多先生迟迟不肯公开不在场证明。起初我也同意他的看法,觉得这样对彼此有利,但即使在明显应该公开的时候,他仍然继续隐瞒。不仅如此,他还再三叮嘱我保守不在场证明的秘密。在我被田所先生怀疑,觉得非公布不可的时候,他也从旁插嘴,阻止我说出来。那个时候,我终于起了疑心。这可以说是我怀疑本多先生的契机。”
回想起来,他从一开始就要彻底隐瞒不在场证明。我睡在他房间的第二天早晨,他突然叫我回自己房间,也是为了守住不在场证明的秘密。
我开始思考,不公开不在场证明对本多雄一有什么好处?可是再怎么想,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那么,是公开不在场证明对他有什么不利吗?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他不是凶手,究竟有什么不妥?
给了我灵感的,是中西贵子无心的一句话。她说:“如果认定了某个人是凶手,最后发现其实不是他,一定很受刺激。”
我想,莫非是这样?有人认为本多雄一是凶手,本多也希望那个人始终认为自己是凶手,所以不愿让我说出不在场证明一事。
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本多必须让那个人以为他是凶手?既然那个人以为本多是凶手,为什么不在大家面前说出来?
我意识到这个想法也有缺陷。我向他提出制造不在场证明时,考虑到我们当中可能有一方是凶手,决定让第三方知道我们当晚睡在同一个房间。这时,本多并不知道我会从雨宫、田所、贵子、由梨江中选择谁当证人,但他也没有特别说什么,这证明他觉得谁当证人都无关紧要。可见,他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是凶手的那个人,不在这四个人当中。
推理走入了死胡同。我又从头开始分析,是哪里有盲点吗?还是本多雄一隐瞒不在场证明这件事,并没有特别的深意?
于是我决定当面去问本多,是不是可以公开不在场证明了?当时他是这样说的:如果知道了我们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会受到刺激,搞不好会狗急跳墙,杀死所有人。
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前不久我们才讨论过,凶手没有足够的时间杀死所有人,而且如果着实担心这件事,也有很多方法可以防范。本多不应该想不到这些。我心想,他果然还是想隐瞒不在场证明。但我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因为我不希望本多发觉我对他已经起了疑心。
他到底想“对谁”隐瞒不在场证明呢?
答案来得很意外。讽刺的是,正是本多给了我提示。
“因为隔墙有耳。”我们离开他房间时,他这样对我说。在他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暗示了山庄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如果这栋山庄里还有另一双眼睛或一对耳朵,而那才是本多真正在意的——想到这里,有件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我打算在交谊厅和他商量不在场证明一事时,明明周围别无他人,他却立刻提议去他房间谈。所以,那双眼睛、那对耳朵很可能就在交谊厅。
事实上,看到东乡阵平寄来的那封快信时,我就隐约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但我以为是东乡利用隐藏式摄像机在观察我们。既然他指示我们将这里的生活当作排练舞台剧,有此举动也不足为奇。
那么,“另一双眼睛”就是东乡的眼睛?一连串的事件果真都是导演的精心安排吗?
得不出明确的答案,于是我开始寻找摄像机。当然,我行动很小心,避免让本多雄一和可能在监视我的“另一双眼睛”察觉。但我找遍各处,一无所获。
难道是窃听器?我假装做体操,继续寻找。能够同时听到交谊厅和餐厅的动静,而且不受音响干扰的地方很有限。
就这样,我发现了藏在那个架子中的窃听器。
“问题是,”我说着,再次递出窃听器,“是谁在窃听。”
“果然是……东乡老师?”
“是吗?那本多先生为什么要让老师以为自己是凶手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老师,又是谁?”田所义雄的声音在颤抖。
我走近本多雄一,把窃听器递到他面前。“请告诉我们,是谁在窃听?”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本多依然装糊涂,“不是老师吗?”
“是吗?”我故意重重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只有打电话问东乡老师。那样一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反正时限已经过了,打电话应该也没问题。”
“我去打电话。”中西贵子走向门口。
“等一下。”本多慌忙叫住了她。贵子停下了脚步。本多缓缓朝我转过头。“好吧,我说。”
“是谁在窃听?”我几乎可以预想到答案,但还是再次递出窃听器问道。
“雅美。”他答道,“麻仓……雅美。”
“果然。”我说。
“是她?”田所义雄问,“为什么?”
本多雄一看向田所,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你昨晚不是分析了很多吗?麻仓雅美杀死温子、由梨江、雨宫三个人的动机。”
“啊,所以,你是替她复仇……”
“不过,和你说的动机有所不同,是更加强烈、理所当然要杀死那三个人的动机。”
“你杀了他们三个人吗?”
“是啊。”
“混蛋!”
眼看田所就要扑向本多雄一,我从背后架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他摇晃着瘦弱的身体,拼命挣扎。“放开我!为什么要拦着我?难道你和杀人凶手……你站在杀人凶手一边?”
“冷静点。你忘了吗?我刚才说过,本多先生有不在场证明。”
“啊……”正在用力挣扎的田所像坏了的人偶般停止了动作,“对……那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是本多先生。”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请你先听我说下去。不,应该说,”我再次望向本多,“是听本多先生说。其实我也想听他亲口说明。”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把头扭到一边,“我是凶手,替雅美报了仇,这样够了吧?”
“本多!”田所义雄叫喊着。
这个人真烦人!一旁的中西贵子也哭了起来。
“本多先生,”我说,“既然你说自己是凶手,就请解释一下,元村由梨江小姐被杀时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不惜隐瞒不在场证明,也要让麻仓小姐以为你是凶手?”
本多雄一没有回答。从他的侧脸可以看出,他很苦恼,我也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如果你不愿回答,我就只有说出自己的推理了。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决前述的疑问,那就是——”
“等一下!”本多雄一瞪着我,“我不想听,别说。”
“本多先生,”我缓缓摇头,“你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我知道。但至少现在……”他紧抿着嘴唇,向我投来哀求的眼神。
“怎么了?”满脸是泪的贵子问,“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因为现在,”我出示窃听器,“这东西的主人正在听,本多先生不想告诉麻仓小姐真相。”
“真相?怎么回事?”
“快说啊,本多。”
“本多先生,”我顿了顿问,“那三个人现在在哪儿?”
贵子和田所听后都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我。
时间在众人的沉默中流逝。
本多雄一垂下了头,紧闭着双眼,艰难地说:“对不起,雅美。我并不是要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