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光平发现松木的尸体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他正在青木三楼的收银台旁值班时,久未露面的上村和一名年轻刑警出现了。
“有线索了吗?”光平问道,视线并未从收款机上抬起来。
刑警环视了一下整个楼层,面带嘲讽地说:“这里跟二楼不同,似乎不怎么忙。”的确,这里只有正在打台球的几名顾客。
“找我有事吗?”
“当然。”上村走近一张空球桌,从年轻刑警的手里接过像扑克一样卡片状的东西,晃了晃,摆到了台子上。原来是名片大小的照片,共十二张。
“这里面有没有熟面孔?”上村假笑着问。
光平走过去看了一遍照片。十二人中有十人是男性,年龄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都是西装照,另两名则是二十岁左右的美女。“这些人怎么了?”光平问。
刑警并未回答,只是像要看透光平内心似的,直盯着他的脸,见他没有移开目光,便再次问道:“有没有眼熟的?”
光平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于是来回看着两名刑警反问道:“我不喜欢稀里糊涂就回答问题。怎么,嫌疑人在这里面吗?”年轻的刑警对他的态度做出了反应,不快地拉下嘴角。
上村的表情却并未变化,仿佛厌倦了这种无聊游戏,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有没有眼熟的?”
光平再次看了一遍照片,摇摇头。“没有。”
“一个都没有?”刑警追问。
光平点点头。“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尤其擅长记人脸。你的面孔也多半不会忘记。”
“那好吧。”上村向年轻刑警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摆在空球桌上的照片收起来。十二张照片被整齐地收好,装进了蓝色制服的内兜里。
上村掏出七星牌香烟,点上后吸了一口,才解释道:“这些照片上的人都是松木先生从前供职的公司里同一部门的人。”
“中央电子?”
“没错。如果把范围扩大,还会更多。”
“这些人可疑吗?”
上村轻轻晃了晃夹着香烟的右手。“不是可疑,我们只是在排查所有可能性。”
“可是,总得有点根据吧?”
“没有根据。”刑警露出自嘲的微笑,用另一只手挠了挠眼角,“还没进展到这一步。其实,我们在询问松木先生的离职理由时,得知他厌恶原来的公司。原因尚不清楚,我们只是试着调查一下而已。”
“调查他在公司里跟谁的关系很僵?”
“这就不清楚了,上班族的世界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谜。你有过上班的经历吗?”
“没有。”怎么可能有呢?光平在心里咒骂着。
“看来对你来说也是一个谜了。在公司工作这种事,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武宫那边怎么样了?”光平故意换了个话题。他想看看刑警的表情变得严肃时的样子,刑警却没什么反应。“也问了他有无作案时间之类的事吧?”光平仍纠缠地问。
“算是吧。”刑警说,“但他没有作案时间。听说那天他一直都在研究室里,也有证人。”
“那就太遗憾了。”光平嘲讽地说,但对方没有理睬。
“打扰了。”说完,刑警们便离开了。
七点后,光平离开店里,去了MORGUE。那里已有好几组人占领了桌子,还有两对情侣坐在吧台旁。
“广美回去了。”纯子一看到他就说,语气中微微透着冷淡。
“几点回去的?”光平问。
纯子搅着杜松子酒,瞥了一眼墙上的圆钟。“就刚才,二十分钟前吧。我真服了她,这么忙的时候突然回去,太任性了。”看来,她正为此心情不佳。
“抱歉。”光平低下头,“今天是我的生日。”
纯子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光平一番,微笑着说:“是嘛,生日快乐。”
“为表歉意,下次我请客。”
“那我等着。”
“再见。”光平打开门,挂在门上的铃铛传来丁零声。他来到夜幕已完全降临的街上。
光平到达广美住的公寓时已是七点二十左右。附近没有商店,只有灰色的建筑从昏暗中浮现出来。从街上就能看到每个房间的窗户,亮灯的房间很少,或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单身者较多。
光平走进入口,平时总在传达室的管理员不在。管理员身形瘦削,一脸寒酸相,花白的头发从不修剪。正如今天的情形一样,管理员偶尔也会不在。至于其中有什么规律可言,光平并未具体调查过,因为这对他毫无影响。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坐在带有玻璃窗的房间里的人,仅此而已。
从空荡荡的传达室前经过时,一名男子迎面走来。两人擦肩而过时,光平无意间看了男子一眼,走了两三步后停住了脚步。
是那个人……上周二光平与松木最后一次见面那晚,去了MORGUE的那个穿皮夹克的男子。他戴着墨镜和围巾,阴郁的面孔让光平觉得面熟。
他也住在这栋公寓?
电梯到达一楼的铃声从里面传来。光平盯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他有点莫名的担心。
不久,男子的身影消失,光平才又快步走了起来。
过了传达室,走到尽头后向左拐就是电梯间。电梯门关着,楼层指示灯显示电梯刚离开一层,肯定是在光平目送男子远去时又启动了。
“哼,真不走运。”光平按下一旁的按钮等待。
电梯在三楼停下,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上,在六层停了下来。
光平抱着胳膊,一边抬头望指示灯,一边跺着地板。
电梯停在六层,一直不动。
难道有人搬家?光平想,搬运大件行李物品的时候常常会令电梯长时间停留。他看看手表,咂了咂舌,朝楼梯走去。广美住在三楼,这样更快。
楼梯就在电梯旁,光线昏暗,还有点霉味。到了三楼,光平来到走廊,正要走向广美家,楼梯处忽然传来年轻女人的尖叫声,似乎来自楼上。光平立刻看了一眼电梯,指示灯仍显示停在六层。光平意识到那里肯定出事了。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冲上楼去。
他来到六层的走廊,只见一名身穿灰色连衣裙的女子正瘫坐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
女子闻言扭过头来,嘴唇颤抖着说了什么,声音却怎么也传不进光平的耳朵。
女子伸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光平朝那里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花。电梯间里撒满了花瓣,中间倒着一个人,飘逸的黑发垂到了穿着深褐色夹克的后背上。电梯门每次要关闭时都会碰到她的脚,重复着开关的动作。
光平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瘫倒,走到女人身边跪下,手搭到她的肩上。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让他想大叫,他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在光平心中是漫长的时间,他呆呆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一切崩塌。
广美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温热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