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理子从地上捡起手铐:“抱歉,这个吓到你了吧?”
峰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脑中乱成一团,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知理子一边说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这些都是真的,是办过正规手续后制作而成的材料。作为庭审材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峰岸茫然地看着知理子将资料装回包里。“没想到你居然是警察……”他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你刚才还说你只是普通的公司职员,负责人才派遣。”
“其实警察经常会把所在的单位叫做‘公司’,而我说‘人才派遣’也算是事实,比如派人去盯梢、跟踪。”
峰岸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做警察,”知理子说,“其实是我从小的梦想,但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绘美的死。我一直想要亲手侦破她的案子。之所以花了那么多年去恢复她的硬盘数据,就是为向上级申请重新启动调查程序做准备。虽然从警校毕业的时候我的成绩排名第一,但刚进警视厅的时候,大家都当我是个小丫头,根本没人把我说的当回事儿。为了说服上级,我费了不少功夫。”知理子继续说,“你把刚才给你的那封信也拿出来吧。”
峰岸无言地从纸袋里掏出信封。知理子却一把抢了过去,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叠好的文件,在峰岸面前展开——那是一张逮捕令。
“我们怀疑你与藤村绘美被杀案有关,这是对你的逮捕令,你被捕了。”知理子以淡然镇定的口吻说道。
“等一下!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她。”
“有话去审讯室再说。”
“你听我说!小说是我偷的,我确实剽窃了她的作品,这一点我承认。但那只是一时兴起。送去参选也大半是出于好玩,没想到居然会获奖,但当时已经回不了头。仅此而已。我没有杀人。”
“你是什么时候删除她的电脑数据的?”
“是在……她遇害前。”
“绘美遇害前?如果她知道电脑里的数据没了,不大吵大闹才怪!”
“也许是因为她当时还没发现。总之,不是我杀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杀的,不是吗?”
知理子双手抱臂,直视着峰岸:“我有话问你。你自己有本事写小说吗?”
“当然有。”虽然不知道知理子为何现在要问这个问题,但峰岸还是回答说,“之前我自己也写了几部作品。”
“我知道。你的作品我全都查阅过,很遗憾,除了以绘美作品为模板的小说,其他都是烂作品。就你那点儿水平,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你自己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不是吗?”
峰岸词穷。知理子说得没错,虽然他也曾努力写过几篇,但最近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来见你?”知理子问,“五年前就已经复原了数据,我却一直忍到今天。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峰岸默默地摇摇头,他完全想不出理由。
“因为我在等你,等到你把绘美的素材用尽的这一天。这时候你就会逼不得已地去碰那部作品,那部禁忌之作。”
“禁忌之作?”
“被杀之前,绘美正在执笔一部长篇小说。但是你没法盗用那部作品,因为那部作品尚未完成。你不知道那部小说的结局是什么。你也根本想不出绘美为那部小说设定了怎样的结局,所以之前你一直都没碰那部作品。但是去年春天,你接了发表连载的工作,而你自己却早已什么都写不出来,于是不得不把手伸向了那部作品。刚开始连载的时候,你以为你自己可以想办法写下去,但你太高估自己了。绘美所写的部分被你用得所剩无几时,你却依然想不出接下去的故事发展。结果,你只能无奈地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就是所谓的‘暂时停止更新’。”知理子的眼睛似乎在闪光,“当然,我说的就是《深海之门》,就是你声称‘写不下去’的那部连载小说。”
峰岸喘着粗气,一切正如知理子所说。“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连载停更前,你最后一次发表的内容,正好是绘美的小说中断的地方。你很清楚,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写下的文字。”
“那又怎样——”话刚说到一半,峰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你似乎终于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知理子嘴角扬起微笑,“我不仅恢复了硬盘数据,还让鉴证科弄清了文件夹的创建与使用时间。绘美最后一次执笔那部未完成的小说就在她遇害的那一天。我猜测,她当时趁着心爱的恋人还没到来,正在房间里进行写作。而知道这最后一个文本数据的内容,就意味着那一天你去过她的房间。”
“就算我去过她的房间……”
“你还想狡辩说没碰过绘美一根手指?还想说你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自己上吊?或者你想说你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你没管她的尸体、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你就衷心祈祷法官能信你这种鬼话吧!”
峰岸迅速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出口跑,却不由得愣在原地,因为好几个男人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这些人刚才还装成客人坐在周围,其中就有那名侍酒师。所有人都目光威严地盯着峰岸。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爸爸。”峰岸背后传来知理子的声音,“虽然情人节本可以大赚一笔,但我向他说明情况后,他还是勉强同意让我今天包了场。”
峰岸回过头问:“为什么搞那么大的排场……”
“为什么?当然得大排场了!为了举杯庆祝这积存了整整十年的念想。对你来说也很好,不是吗?你以后不用再苦恼没有素材写小说,也不用再辛苦装什么小说家,可以彻底放下包袱了。”
峰岸对知理子的话完全没法反驳。一方面因为罪行败露,他觉得已然绝望;但另一方面,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确实有着知理子所说的那种感觉。
“带走!”知理子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又严肃。
两名强壮的男警官分别从峰岸的身体两侧擒住了他的双臂。只这一招,峰岸就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主任,您呢?”扮成侍酒师的男警察问。
“我稍后过去,甜品还没吃呢。”知理子说着,将巧克力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