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被拽上车后脑袋又重重挨了一下,等他从昏迷中醒来,头部传来的疼痛让他想到了一个命题—一个人的脑袋隔三岔五地被打,要多久会变成傻子?
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再被用安全带卡在座位上,两旁车窗拉着窗帘,看不到车外的情况,能看到的只有前面偏僻的公路,前面坐了两个人,人高马大的那个负责开车,另一个一直低着头,甘凤池看不到他的长相,只听到键盘敲打的声音,他马上想到这个人就是肖路。
既然他是肖路,那开车的就该是洪刚了,他再转头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男人穿着保安制服,觉察到他的注视,他摘下帽子,斜眼看过来。
原本有棱角的脸上做了一些化妆,留了小胡子,看起来没那么凌厉,不过眼神中还是带着属于野兽的凶狠光芒,甘凤池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嫌疑犯的模样,最后确定这个人才是洪刚,原来抢劫珠宝店的歹徒有三个!
甘凤池首先的感觉是意外,但他马上想到这做法符合珠宝大盗的行径,十八年前他们也是故布疑阵,让警方以为盗贼团伙是四个人。
“醒了?”
洪刚先开了口,声音很普通,跟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甘凤池愣了一下,回道:“我其实想再多睡会儿的。”
他的反应把歹徒逗乐了,手在膝盖上拍了几下,说:“老实点别吵,我就不会让你永远睡下去。”
甘凤池的目光瞄过去,看到他手里拿着枪,而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背后,警枪大概在他昏迷的时候被拿走了,所以在车里反抗他基本没胜算,便改变战略,堆起笑脸,说:“这是你说的啊,我会老实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杀我。”
右脚踝被踢了一下,甘凤池转头一看,林紫言坐在他另一边,两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气愤地说道:“软骨头!”
甘凤池的嘴巴张大了,直到看到林紫言冲他眨眼,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反驳道:“我怎么软骨头了?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我才不需要,你救我根本就没安好心!”
甘凤池扑向林紫言那边,做出要打架的样子,趁机观察周围,林紫言的手脚也被绑了,脚下放着她的背包,甘凤池的包也在,他很想知道手机和平板的命运如何,但没等多看一眼,衣领被揪住拽了回去,冷冰冰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肋下,洪刚什么都没说,甘凤池却可以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不敢再说话,乖乖坐回原处。
开车的男人不耐烦了,说:“吵死了,一开始干掉他们俩不就得了!”
“你以为子弹是那么好弄到手的?”
“那就用刀子。”
“急什么,他们是警察,必要时还能派上用场。”
听着他们的对话,甘凤池暗中松了口气,又偷偷观察其他地方,很快发现这不是歹徒最初开的那辆车,先前车的车座是黑色的,而这辆是灰色的,是辆越野车,也就是说在他昏迷的时候歹徒换车了,再加上肖路利用黑客技术避开交通监控器的设置点,警察很难追踪到他们。
这是哪里?歹徒的目的又是什么?甘凤池看向林紫言,林紫言向他眨了几下眼,用摩斯密码说她也不知道,为了了解歹徒的想法,甘凤池决定继续插科打诨跟他们聊。
他堆起笑,对洪刚说:“感谢不杀之恩。”
洪刚摆弄着手里的枪,随口说:“因为你还有用。”
甘凤池只当没听出他的嘲讽,配合着说:“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慧眼识英雄,比我的领导有眼光多了,他整天说我没用,他有用,却连你们一共几个人都没猜出来。”
开车的男人扑哧笑了,林紫言配合着说:“而且我们也没想到你们的目标竟然不是杨菁,而是珠宝。”
“废话,复仇能赚钱吗?不赚钱的事谁去做?”
开车的男人说完,甘凤池看到洪刚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心里有数了,说:“你们真厉害,时隔十八年宝刀未老,又轻易得手了,这次能够成功,多亏了你弟弟的黑客技术啊。”
他的奉承恰到好处,洪刚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得不少嘛。”
“因为我们科的老白,就是当年追踪你们的那个技术员被坑了,他都快气死了,整天在我们面前说。”
肖路本来一直低着头打字,听了这话,他的动作明显地停了下来,甘凤池还以为他要长篇大论了,谁知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其实还不错。”
听了这种高高在上的表扬方式,甘凤池心想老白要是听到这话,才是真的要气死了,他问:“那你的技术这么好,是在哪儿学的?”
肖路要回答,洪刚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马上停了下来,又低头开始敲电脑,甘凤池感觉可惜,因为肖路看起来是他们当中最好套话的一个了,他只好改问洪刚,“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洪刚掂量着手枪没说话,开车的男人先说了。
“这家伙在套话呢,干掉他,免得夜长梦多。”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路上到处都是监控器,你们打算怎么逃?”
司机嘿嘿笑着不说话,洪刚则冷冷盯着甘凤池,甘凤池装作害怕似的往林紫言那边退,说:“我说错了吗?”
洪刚低头翻动他们两人的包,甘凤池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这是偷袭的好机会,前面两人一个在开车一个武力值不行,如果攻击的话,有一半……不,大概有30%的成功率,30%太低了,可能只会引起车外的人的注意,这还要是外面有人的情况下,万一失败,他们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在甘凤池胡思乱想的时候,机会失去了,洪刚直起身,两个包被翻开,甘凤池看到自己的平板和手机都在里面,洪刚拿出他的笔记本翻看,说:“你们的电子设备都在,不过别想打主意,肖路都重新设定了,警察追踪不到的。”
“也就是说我们也没法打电话?”
司机冷笑问:“你想打给谁?”
“打给我妈,她很啰唆,每天都要我打电话报到,要是她接不到我电话,等我回去,天会塌下来的。”
“我妈也很啰唆,后来她就不啰唆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洪刚用手枪在自己脖子上一横,甘凤池怔住了,看到他的反应,洪刚哈哈大笑,“逗你玩的,我们是求财,只要你们老实点,我不会杀人。”
甘凤池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只好发出干笑,就在这时,他的脚踝传来轻微碰触,林紫言用密码告诉他—洪刚在撒谎,要他小心应付,甘凤池便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那算了,我也不急着打电话。”
“你这都是写的什么?”洪刚翻着他的笔记本,说:“跟天书似的。”
甘凤池可没有那个耐性跟他解释密码问题,说:“这是我们警察内部的要求,做记录要用规定的格式,免得被外人看到后出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内容,要是我们掌握了情报,就不会全副武装去保护杨菁了。”
洪刚看了一会儿,发现全都不懂,他感觉无趣,随手丢开,问甘凤池,“既然警察什么都没猜到,为什么你会不早不晚去珠宝店?”
“哦,我是去找孙远航的,他的继子死了,我想过去问问他知道什么。”
“我也是,”林紫言接着说:“我是去找孙太太的,我们怀疑她儿子是他杀,没想到遇到了珠宝店被抢,看你们的行动,是不是计划很久了?”
洪刚笑了笑不说话,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甘凤池叹道:“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碰上了你们。”
“怕死还硬跟着不放,要是换了当年,我早一枪崩了你。”
甘凤池看看林紫言,洪刚明白了,冷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下次记住了,女人没了还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林紫言问:“那孙远航的继子是你杀的吗?”
“你说那个当保安的?不是,我杀他干什么?”
直觉告诉甘凤池洪刚没说谎,张皓的死跟他没关系。
他又问:“那你们怎么了解珠宝店休息日的情况,还事先伪装成保安混进去?这也是靠肖路的技术?”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废话,烦死了,洪刚,打晕他。”
“我好奇一下还不行?说起来你们挺聪明的,一直伪装成两个人,没想到还有第三个。”
洪刚摸着枪管,淡淡地说:“因为需要一个接应的。”
司机再次叫道:“洪刚!”
“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洪刚笑着看看甘凤池,用枪管拍拍他的脸,说:“难道还怕他们说出去不成?”
甘凤池被笑得背心一凉,他想林紫言说对了,这个人没打算放走他们,才会不忌讳回答问题,他得想办法找机会反击才行,他一边想着对应的办法,一边说:“所以你们的作案手法就跟当年的人数四变五一样。”
“看来你对那个案子很了解。”
“那是,上司为了破案,逼着我来回地翻档案,不过……”他探头看看在前面开车的男人,“你很面生啊,你没参与当年的案子吧?”
“你看我这个岁数,当年还是小孩呢,想参加也不行啊。”
甘凤池回想最近出狱者的档案,但都跟这个人对不上,他大约三十多岁,十八年前才十二三岁,除了块头大以外,其余的都普普通通,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大概就是洪刚邀他合作的原因,现在大家都集中力量搜寻洪刚和肖路,谁也想不到还有个藏在暗处的歹徒。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前方嘈杂起来,甘凤池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交警,他惊喜万分,但嘴巴马上被塞住了,洪刚伸手把他和林紫言按到座位前,低声说:“老实点,否则我马上开枪。”
座位前方的空间很大,两人弯下腰后,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随即一块布遮过来盖住了他们,又有些东西压到了他们身上,很重,甘凤池被压得不得不紧靠住林紫言,就听外面有人在吆喝,没多久车速减慢停了下来。
枪口顶在甘凤池身上,他不敢反抗,听到车窗落下声和双方的对话,原来是交警在抽检,司机交了驾照,说是跟朋友出去玩,车里装的都是野炊的东西,交警让他打开后厢盖,他下车去打开了,一阵翻动声后,后厢盖关上了。
甘凤池几次想找机会反抗,但洪刚手上有枪,林紫言又受了伤,他没把握能一次成功,犹豫中手碰到了笔记本一角,突然灵机一动,借东西的遮挡,从笔记本后面的夹层抽出隐形笔,又摸到一张名片,那是萧兰草有一次办案时用的伪装身份的名片,他觉得做得挺精致的,就随手收起来了,没想到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甘凤池把东西攥到手里,还抱了一份期待,希望交警发现车里的情况,但很遗憾他们没有注意到,告诉司机开车,甘凤池快气晕了,还好他拿到了纸笔,等压在身上的东西撤掉,他趁洪刚扯布时快速坐回座位上,布刚好遮住了他被绑在身后的手。
大概是刚才他们两人表现良好,洪刚放松了警惕,等走远了,他扯开塞在他们嘴里的毛巾,说:“警察的动作还挺快的。”
“那只是普通的抽检,好在我们有准备,一本伪造的驾照就混过去了。”
司机扬扬得意地把驾照丢给洪刚,甘凤池偷眼看去,司机叫洪山,他忍不住想这个人的真名叫什么,他跟洪刚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洪山说:“上山前得去便利店转转,我刚才看后厢,才知道你弟弟买的东西太少了,那点还不够我自己塞牙缝的。”
“这个季节山上有野果,又不是真的野餐,买那么多干什么。”
“野果能填饱肚子吗?别说接下来要干体力活,就算不干,也不能饿肚子,怕被追踪到,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弟弟负责买东西,他除了摆弄那破电脑外还能干什么?真没用!”
甘凤池看到洪刚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他没有发作,反而开始跟洪山商量怎么买东西而不会被盯上,甘凤池趁他们没留意,偷偷将洪山的名字和驾照号码写到名片上,并简单写了他们的计划,等他写完,车开到了一家私人经营的店铺,洪山看看门口没有安装监控器,他停下车,说自己去买,林紫言问:“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去厕所。”
“女人真够麻烦的。”
洪山的眼神色眯眯地在林紫言身上打转,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甘凤池担心洪刚不放行,提议道:“两个人比较好,一个人买太多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洪刚摆摆手,算是同意了,趁他给林紫言解绳子的时候,甘凤池把名片塞到了她口袋里,又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见机行事。
林紫言下了车,洪刚把枪在甘凤池面前晃了晃,对她说:“别搞小动作,你男朋友的命在我手里。”
甘凤池的脸红了,男朋友这三个字叫得他的心都开花了,如果换个场合,他一定笑出声,挺挺胸膛,对林紫言说:“别担心,我没事。”
林紫言点点头,她的脚受了伤走不快,一瘸一拐地跟着洪山进了小卖店,甘凤池无所事事,探头看肖路的情况,发现他的头歪在一边,抱着电脑睡着了。
“他喜欢睡觉,大概是玩那东西太用脑子了吧,”洪刚说完,又冲甘凤池一笑,“不过别以为你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我,你动手的话,你女朋友活不了,店老板和里面的客人也活不了。”
甘凤池本来有那个打算,被洪刚戳穿了,他反而不敢动了,勉强笑道:“没有,我就是好奇他的电脑技术是从哪儿学的。”
“这叫天赋,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某些事,就像我适合犯罪一样,你呢?”
“我?我什么都没有,否则我还会是个小警察吗?”甘凤池尽量避免触到他底线,问:“你这次又赚了不少,准备怎么用?”
“还没想,不过有钱还怕花不出去吗?那些黄金和钻石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那也要保证你不被抓到才行,想到这些歹徒身上背着的人命,甘凤池发誓他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抓捕归案。
没多久,林紫言和洪山回来了,洪山将买的几大袋食物丢去了后车厢,林紫言走路不方便,勉强抬起腿坐进车里。
她脸色很难看,脸颊绯红,额上的头发黏在一起,甘凤池猜想那多半是因为沾了血,他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问:“脚是不是疼得很厉害啊?头撞得严重吗?有没有恶心头晕?”
林紫言摇摇头,甘凤池还要再问,洪刚不耐烦地说:“现在才想起问有没有太晚了?”
甘凤池语塞了,其实这些话他早就想问了,但因为一开始做戏,后来又找不到机会问,见洪刚拿起绳索要绑她,他急忙用身体挡住,说:“不用绑了吧,她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担心她反抗吗?”
洪刚脸色一沉,还好这时洪山坐回车里,看着林紫言嘿嘿笑个不停,甘凤池这才明白林紫言脸色难看是另有起因,他怒道:“你不要欺负她!”
“什么欺负?不就是摸了两把嘛,我玩过不少女人,就是没玩过警察……”
洪山说着话,居然把手伸过来,甘凤池护住林紫言,关键时刻洪刚发了话,冷冷道:“别在这儿磨蹭,正事要紧。”
洪山很不情愿坐正了身子,启动车辆开出去,后座中间隔着甘凤池,洪刚不方便绑人,看林紫言的状态确实不好,他没再坚持,把绳子丢开,问洪山,“买东西时没出错吧?”
“没有,老板只顾着看电视,就是这娘们麻烦,要不是看她有点姿色,我早剁了她。”
“怎么了?”
“她没事找事,付钱时把掉在地上的名片交给老板,我猜她想找机会求救,就一直用枪顶着她。”
“是什么名片!?”
听洪刚的口气甘凤池就知道他有所警觉了,还好洪山说:“就普通的什么公司老板的名片,大概是客人掉的吧,放心吧,我检查过了,上面什么都没有。”
洪刚没再问,眼神在林紫言身上转了转,又看向甘凤池,冷冷道:“我不喜欢有人耍小聪明,下次如果再动手脚,想一想王富是怎么死的。”
甘凤池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侧身挡住林紫言,赔笑道:“误会误会,你知道干我们警察这行的,看到失物就会习惯性地想着要归还,要是真想动手脚,她早就开口求救了对不对?”
解释被洪刚无视了,挥手让洪山专注开车,等车开进山路,天色渐渐暗下来,路越来越不好走,颠簸得厉害,车灯照着两旁的葳蕤草木,甘凤池意识到他们进山了—歹徒买了很多食物,看来是准备在山里躲藏一段时间,这个做法也跟十八年前一样,希望科长可以追到小卖铺那里,说不定就看到他留下的名片了。
越野车在黑暗中默默地行驶,接下来的路已经不能称为是路了,有好几次车身都倾斜到一半了,让甘凤池担心车会不会翻到山下,最后车终于开不动了,洪山先跳下去看了看,给洪刚打了个手势,洪刚拽着甘凤池下了车,洪山也把林紫言拖下车,他还想顺便做下流动作,林紫言早有防备,提前向后闪开。
洪刚揪住甘凤池的手臂,将枪顶到他头上,对洪山说:“把女的绑上。”
这一来,甘凤池成了筹码,林紫言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洪山绑住了,还好山路险峻,洪山不敢在这种地方动花花心思,绑了后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车前面。
洪刚把伪装的小胡子撕下来,掏出湿纸巾擦了把脸,露出了原本的容貌,肖路也摘掉了假发,这是甘凤池第一次正面看到他,他发现肖路和陈谧有几分相似,难怪会想到打扮成陈谧的样子来误导警察。
洪刚将甘凤池和林紫言的包也取了出来,把另一个布袋塞进包里背到了身上,那是他从珠宝店出来时拿的袋子,甘凤池猜想抢劫来的珠宝应该都在里面,洪刚解了甘凤池手脚上的绳索,命令他去拿食物袋,洪山买了不少食品,再加上原有的,居然颇重,甘凤池看看前方黑暗的山林,无法想象他们接下来要走多久。
肖路取出两个手电筒递给同伙,最后洪山把车熄了火,由洪刚在前面带路,其他人跟随他进山,越往里走山路越窄,崎岖不平,林紫言一只脚受了伤,走不快,被洪山一直骂,还好肖路的体质也不好,走的速度跟林紫言差不多,所以洪刚没出声,保持缓慢的速度上山。
甘凤池的手表在最初的反抗中被打碎了,他不知道时间,山林树木枝繁叶茂,遮住了天空,妨碍了他对时间的判断,只觉得这条山路很长,再加上提的东西多,走到最后,忍不住喘个不停,换来洪山的讥笑,“警察还这么弱,你是托关系混进去的吧。”
甘凤池被说得面红耳赤,心里一万个后悔平时不听科长的话多锻炼,如果身体强健的话,他还会在这儿吃闷气吗?
还好中途走走停停,最多就是累点,倒没有太辛苦,甘凤池很担心林紫言,几次问她的情况,但林紫言还没回答,洪山就把甘凤池揪开了,不给他们交谈的机会。
再往山里走,草木更加茂盛,几乎看不到路了,洪刚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们穿过树林,在一片稍微平坦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甘凤池确定不走了,立刻把东西放下,甩着酸软的手臂休息,林紫言被洪山拽过去绑了双手,拴在旁边的树上。
甘凤池急了,想过去跟他交涉,却被洪刚拉住,一指放在旁边的东西,说:“你在这儿帮忙。”
甘凤池顺着他指的看过去,树下堆了一堆干树枝,旁边还有铁锹锄头等工具,看来他们在抢劫之前就决定了在这里藏赃物,必要的道具都提前准备好了。
肖路捧着电脑坐到树旁,负责看守林紫言,余下三人把树枝归拢到空地上,用火点着了,透过头顶层叠的枝杈,可以看到广漠的夜空,这让甘凤池想起了大学时代跟同学野营的时光,那时的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当警察,会面临生与死的危机。
篝火点着后,洪刚取了两瓶矿泉水,一瓶给了洪山,一瓶子自己喝了几口,递给甘凤池,甘凤池不想碰他的东西,拒绝了,他没在意,拧上瓶盖随手丢去一边,坐到篝火前把包打开,掏出了装珠宝的布袋。
洪山的眼睛瞪大了,眼神中透出贪婪的光芒,往前凑了凑,问:“有多少?”
洪刚在地上放了块布,把东西都倒了出来,金条大约二三十块,余下的是各类珠宝首饰和一袋钻石,最值钱的大概是那袋钻石了,最小的也有一克拉,而且纯度看起来很高,再加上珠宝和金条,甘凤池忍不住在心里算了下自己的工资,那大概是他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金额,洪山更兴奋了,抓起一把首饰翻来覆去地看,说:“这次生意干得还真他妈的合算。”
肖路抬抬眼皮看看他,又低头看电脑,这种深山野岭的肯定没有信号,林紫言好奇他在看什么,探头看过去,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排列的数字,她完全看不懂。
洪刚将赃物分成三份,洪山拿了自己的那份,欢天喜地地塞进包里,洪刚提醒说:“事还没完,大家先在山里待几天,等风声过了再下山。”
“没问题,这里有吃有喝还有美女,待一个月都成。”
洪山色眯眯地看林紫言,林紫言把头撇开了,他讨了个没趣,拿起她的包翻了翻,里面除了化妆包、录音笔和手机外还有两包龙井,他拿起龙井看了看,说:“这玩意儿看起来挺贵的。”
甘凤池嘲讽道:“没你那包钻石贵。”
洪山没听出他在讽刺,把茶扔回包里,说:“这东西留着慢慢喝,咱现在有钱了,要跟着文化人学学风雅。”
风雅是常年养成的气质,可不是有点钱就能买到的,甘凤池懒得理他,看着洪刚眼前那堆珠宝还没收拾,他在心里默默地记数量,洪刚误会了,把两根金条丢给他,说:“加入我们吧。”
“啊?”
“当警察有什么好?累死累活的也赚不了多少钱,不如跟着我干,包你今后吃香的喝辣的。”
被他这么说,甘凤池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是啊,他当初为什么就一门心思想当警察呢?明明他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假如不是遇到了萧兰草,他大概就半路不做了吧,但萧兰草越是打击他,他就越不想辞职,他要让萧兰草知道富二代跟没能力不画等号,他绝对可以把这份工作做好,只要他想,对,他就是这么的M!
“那个……可以让我想想吗?毕竟我这也是铁饭碗,一下子丢不掉……”
“行啊,反正还要在这里待很久,你慢慢想。”
洪刚收好珠宝,站起身,拿起绳子,让甘凤池走去林紫言那边,把他也绑上了,甘凤池惊讶地说:“我都说考虑投靠你们了,为什么还要绑我?”
“上嘴皮对下嘴皮的话谁都会说,要我相信你,得看你的表现。”
洪刚绑好后,拍拍肖路的肩膀,带他坐到篝火前,又拿出火腿和面包,开了两瓶酒,三个人围在篝火前吃起来,肖路不喝酒,都是洪刚跟洪山对饮,没多久两人就喝高了,说话声音也变大了,开始聊一些以前做的案子。
看他们没注意这边,甘凤池小声问林紫言,“你的伤没事吧?”
“只是伤了头和脚,没事。”
想起洪山开车撞林紫言的那一幕,甘凤池对他的痛恨就上升到了极点,但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思索如果萧兰草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处理,说:“如果你不在,受伤的就是徐凤了,我觉得洪山要撞的是她。”
“我也这样想,洪刚逃跑时还冲他们夫妇开枪,像是特意那样做。”
甘凤池把那段场景重新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感觉洪刚与其说是特意对付孙远航夫妇,倒不如说他想干掉徐凤,因为徐凤是胸前中弹,而孙远航是腿部,那么近的距离,洪刚的射击技术应该没有糟糕到偏那么大的程度,除非他是故意的。
就像十八年前的做法那样,他是跟孙远航合谋,一个负责抢劫,一个趁机骗保险,不同的是孙远航还想除掉自己的妻子,这大概跟张皓之死有关,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急待解决的问题,他收回思绪,对林紫言说:“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你别管我,一有机会就马上逃。”
“不,我的腿受了伤,跑不远,我负责拖他们,你逃跑。”
把女孩子丢下一个人逃,他还是男人吗?甘凤池说:“我比你早进冷案科,是你的前辈,你得听我的。”
林紫言转头看他,发丝随风拂到他的脸颊上,酥酥痒痒的,甘凤池听她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不由得想入非非—如果在大学时代跟林紫言一起野营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
对面的说话声渐渐低下来,几个歹徒吃饱喝足了,就地一躺睡觉,甘凤池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他努力提醒自己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睡,但最后还是架不住瞌睡虫的造访,头前仰后合地晃了一会儿,终于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甘凤池就被响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篝火差不多快熄灭了,不远处传来女生的喘息声,他心里一惊,慌忙转头看,林紫言果然不见了,绑她的绳子也松开了。
洪山也不见了,甘凤池想到不好,他用力挣脱绳索,还好他跟林紫言是同一条绳子绑的,那头已经松开了,这头被他来回扯了几下后也逐渐松缓,甘凤池等不及一点点的松,硬是从绳子里把手拉出来,顺着响声跑了过去。
林紫言正在跟洪山搏斗,但她腿上有伤,双手又被反绑,根本不是洪山的对手,洪山把她打倒后压住她,刚要伸手,被甘凤池冲上去一头撞开,他趁着洪山滚去一边,扶起林紫言,林紫言嘴里塞了麻布,他刚要把布拽掉,洪山就冲过来一拳头打中他的头。
甘凤池没来得及躲避,被打得头晕目眩,眼看着洪山第二拳又打过来,他急忙招架,也回击了一拳,但他体力消耗过大,没给洪山造成伤害,反而被洪山打倒,抓住他的衣领迎面痛击,甘凤池伸手挡住了,没想到洪山接着掏出了弹簧刀,林紫言冲过去想撞开他,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了,洪山的动作稍微停顿,然后向前扑倒。
甘凤池及时滚开,避免了被压到,林紫言很焦急,偏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嗯的叫声,甘凤池惊魂未定,把她嘴里的布扯出来,说:“我没事。”
洪山还趴在地上,周围很暗,看不清他的情况,甘凤池转头看向开枪的人,居然是肖路,他双手持枪,看起来很害怕,颤抖着声音说:“不怪我,是他说我没用的。”
“不怪你,是他自作自受。”
洪刚跟过来,取下了他手里的枪,又拍打他的肩膀安慰,甘凤池小心翼翼地靠近洪山,就见他后背中枪,再把他翻过来触摸鼻息,发现他已经没气了,这一路上肖路几乎没说话,所以他给甘凤池的感觉是比较温和的人,没想到他的凶残不亚于洪刚。
目光扫过洪山身旁,甘凤池看到草丛里有把瑞士小刀,那应该是洪山的,在他们搏斗时刀掉落了出来,洪刚正在安慰肖路,甘凤池趁他们没注意,将刀藏在手里,扶林紫言起来时偷偷塞给了她,低声说:“见机行事。”
他装作要给林紫言解绳子,马上就被洪刚制止了,走过来踹了尸体一脚,又在他头上开了两枪,哼道:“便宜你了。”
甘凤池想起洪刚曾对洪山说过子弹不能浪费,可是看他现在的行为根本不在意子弹数量的多少,可见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干掉洪山,他留下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有利用价值,而林紫言就是控制他的筹码,等利用完了,他们同样也会被干掉的。
甘凤池的推测很快就被证实了,洪刚拽着林紫言往前走,又让甘凤池拖着尸体跟上,尸体的脸被打得面目全非,甘凤池简直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照办,扯着尸体的衣服往前拖,一直拖到一片空旷地上。
肖路捡起洪山的弹簧刀,将他们放在篝火那边的东西也都拿过来了,看到铁锹和锄头,甘凤池越发确定了洪刚要灭口的想法,洪刚把林紫言绑到树上,又在周围转了一圈,选了个位置,摆手把甘凤池叫过去,示意他挖。
甘凤池装作不懂,问:“挖坑埋尸?呵呵,这里这么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埋掉总让人心安,你既然考虑跟我们合作,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想做吧?”
洪刚堆起满脸的笑看向他,甘凤池感觉这笑非常不怀好意,肖路则站在一旁摆弄手枪,那是他的警枪,枪口时不时地指向林紫言,甘凤池刚刚见识过他发疯杀人的模样,不敢激怒他,乖乖抄起铁锹铲土。
洪刚坐去一边休息,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甘凤池一边挖坑一边想他怎么这么倒霉,不到一个星期就挖了两次坑了,一次是挖骸骨,一次是埋尸首,做人简直太苦逼了,简直就是挖坑给自己跳嘛,还好这里的土没那么坚硬,没多久地上就出现了个大坑,甘凤池累得呼呼直喘,等挖到齐腰高的时候,他全身都是汗,说口渴,跟洪刚要求给水。
洪刚丢过来一瓶矿泉水,甘凤池喝水的时候偷看林紫言,林紫言向他微微摇头,暗示还没弄断绳子,甘凤池为了拖时间,故意喝着水,对洪刚说:“你埋了尸体也没用,这里都是血,只要上警犬,很快就找到了。”
“不会,马上就下雨了,雨水会冲掉一切,没人知道尸体埋在哪里,甚至不知道珠宝案中还有洪山这个人参与过。”
甘凤池仰头看天,果然看不到一点星光,他想起了萧兰草说的话—地面三十公分以下,警犬的嗅觉就失灵了,如果雨水冲淡了血迹,那么这么一大片山林,大概真的无法找到尸首,不管是洪山的,还是他和林紫言的,看来这个丧心病狂的歹徒在一开始就把这些都算计在里面了。
“快点,趁着下雨之前搞定。”
被洪刚催促,甘凤池只好拿起铁锹继续干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林紫言发出咳嗽声,甘凤池抬头看她,她微微点头,突然挣扎起来,叫道:“虫子!这里有虫子!”
她叫声太尖锐,肖路皱起眉冲了过去,举起枪把就向她头上砸,林紫言头一偏躲开了,挥掌直击肖路的脖颈,肖路被打得两眼一翻,摇晃着摔倒,林紫言趁机夺下了他手里的枪。
与此同时,甘凤池一掀铁锹,将一铁锹的泥土都泼到了洪刚的脸上,洪刚捂着脸往后退,他也算反应敏捷,冲着前方连扣几下扳机,甘凤池只觉得手臂一热,被子弹擦到,血流了下来。
他不敢怠慢,冲过去向洪刚挥下铁锹,却没想到洪刚很彪悍,眼睛被土迷到,他凭感觉单手握住了铁锹一端,又向甘凤池举枪,甘凤池为了躲避子弹,只好松开了手,子弹射偏了,甘凤池瞅准机会抬脚踹在洪刚的手腕上,将他的手枪踢飞,然而洪刚的力气大得惊人,几拳挥过来,甘凤池先前力气消耗太大,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林紫言抢到了枪,但因为两人纠缠在一起,她不敢开枪,眼看着洪刚把甘凤池打倒在地,又捡起了枪,她将瑞士刀甩了过去,刀尖刺进了洪刚的手腕,他疼得捂住手,甘凤池趁机一个扫堂腿把他撂倒,正要喘口气,忽然看到肖路爬起来,双手握枪对准林紫言—他居然还有一管枪!
情势紧迫,甘凤池连叫的时间都没有,冲过去把林紫言撞开,枪声响起,他身体一震,肋下传来麻麻的感觉,伸手抹了一下,掌心上都是血。
第二声枪响紧接着传来,林紫言开枪打中了肖路的腿,他尖叫着再次摔倒在地,洪刚也发出狂叫,弯腰捡起枪,林紫言先他一步拉起肖路,将枪对准他的头,把他当作盾牌,冲洪刚喝道:“把枪丢出去!”
洪刚的脸部肌肉抽搐,甘凤池捂着伤口看过去,就见他眼露凶光,呼呼喘息着盯着林紫言,宛如恶狼,随时会向她发起攻击,林紫言再次喝道:“丢去草丛!”
几秒钟后,洪刚把枪丢去了远处的草丛,林紫言给甘凤池使了个眼色,甘凤池捡起肖路落在地上的那把枪指着洪刚,让他不敢乱动,林紫言抄起地上的背包,拉着肖路慢慢向后退,小声问甘凤池,“撑得住吗?”
“没事。”
就算有事他也不能在这时候扯后腿,甘凤池用力压住伤口,抢先往前走,就听洪刚恶狠狠地叫道:“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林紫言的回应是冲他开枪,看着他躲去树后,她把肖路推倒在地,又一枪打中他的脚踝,肖路连中两枪,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号叫,林紫言趁机搀扶着甘凤池逃命,就听身后传来洪刚的大声咒骂,甘凤池起先还担心他追上来,但叫声越来越远,却始终不见他追来。
甘凤池松了口气,为了不拖累林紫言,他咬牙加快了脚步,像是感觉出了他的心思,林紫言问:“伤口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没有盲肠炎那次厉害。”
“慢点走没关系,洪刚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的。”
“为什么?”
“因为他很照顾他弟弟,看弟弟受了伤,肯定会先帮他止血。”
“可那家伙丧心病狂的!”
“每个人都有弱点,相信我,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甘凤池笑了,自嘲道:“这世上有两件事不能去较真,一个是属于刑警的直觉,一个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林紫言也笑了,说:“其实我是想打他腿的,结果打偏了。”
“枪法感人,”甘凤池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不会告诉科长的。”
“嗯,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林紫言借着说话帮甘凤池分散痛感,但这招很快就不管用了,甘凤池走得越来越吃力,没多久,两人感觉脸颊上传来凉意,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甘凤池仰头看天,看到的却是灰蒙蒙的天空,他叹道:“还真让那家伙说中了。”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大雨很快倾盆泼下,甘凤池在林紫言的搀扶下又勉强往前走了一段路,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他靠到一块石头上,对林紫言说:“你不要管我,你先走,下山叫救援。”
林紫言一听就急了,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可是我们两个一起走,谁都逃不掉……”
“逃不掉就逃不掉,总之我不会离开你,以前我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林紫言的话稍微顿了一下,闪电在远处划过,甘凤池看到她的眼圈红了,停了停,才说:“当时如果我不离开她,她也许就不会死了,我不会重蹈覆辙。”
“可是……”
“先别说这个,先找个地方,我帮你检查伤口。”
林紫言打断了甘凤池的话,扶着他又往前挪了一会儿,看到有个小山洞,她把甘凤池扶了进去,山洞不深,走了两步就到底了,不过总算是个避雨的地方,林紫言帮甘凤池包扎完伤口,洞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她自嘲地说:“要感谢这场雨,血迹被冲掉了,洪刚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甘凤池靠在山洞壁上不说话,两人相互倚靠着沉默了好久,林紫言小小声地问:“凤梨仔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如果你决定这样做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林紫言误会了甘凤池的话,犹豫了一下,说:“我初中的时候跟闺密去爬山,遇到了歹徒,我找机会逃了出来,可是等我叫了人回去,她已经死了,原来歹徒发现我跑掉了,就泄愤杀了她,如果我不逃跑的话,她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罪犯交代罪行的样子,甘凤池失血过多,意识恍恍惚惚,他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他感觉到林紫言的伤心—这一定是她心里最难过的坎,她很难受,却无人倾诉,现在如果不是这样的状况,她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原来这就是林紫言无论如何都不离开的原因,但他觉得林紫言的假设不对,如果当初她不逃,那很可能两个人都会没命。
“紫言,谢谢你告诉我。”他说。
林紫言不说话,肩膀微微发出颤抖,她在哭泣,却怕影响到自己而强忍住。
于是甘凤池放弃了那些所谓的逻辑理论,说:“我想活。”
“嗯?”
“活着追到你。”
林紫言停止抽泣,转头看过来,黑暗掩饰了尴尬,甘凤池苦笑着他原本的人生轨道应该是由母亲介绍,以结婚为前提,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交往,在浪漫又温馨的地方向她告白,最好还要有小提琴演奏当背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告白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死都想不到。
“用数学概率来计算,我们都受了伤,你陪我,我们活下来的概率只有20%,如果你找人来救援,那我们的生存概率就可以达到50%,我想活下来,这样我才有机会追到你,所以我选50%那个。”
“可是凤梨仔……”
“我不要你陪我死,我想陪着你活。”
这一次林紫言没反驳他,好一阵的沉默后,她轻声说:“我不知道理科男也这么能言会道的。”
其实他还会各种追女生的雕虫小技,咳咳,当然,这个不可以说。
林紫言像是没听出他那番逻辑概率学的谬论,踌躇着说:“可是如果我没找到救兵……”
“那就是我们的命了,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我的命很硬的,你应该相信我。”
“嗯,我信你,”林紫言咬咬牙下定决心,把一支枪塞给他,说:“那你待在这里别走动,我尽快赶回来。”
她起身要走,甘凤池又临时叫住她,“别在路上搞什么留记号引开洪刚的小动作,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懂,我没那么笨的。”
林紫言冲他笑了笑,走出了山洞,甘凤池还是担心,想叫住她多叮嘱几句,但又怕说多了她又改变主意—女人是很善变的动物,难保她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又坚持不走论,那他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了。
还好肖路受了伤,洪刚的行动被牵制住了,他不可能把弟弟丢下,绕去前方堵截,他可能会在附近找人,虽然一场大雨冲掉了血迹,但应该还有留存,所以洪刚或早或晚都会找到这里,他得在洪刚出现之前想好对策。
林紫言走后,寂静笼罩了小小的山洞,甘凤池的神智在迷迷糊糊中飘荡,为了不沉睡过去,他时不时地按压伤口,利用短暂的疼痛刺激让自己可以动脑思考,时间就这样在恍惚中过去了,等甘凤池回过神,他发现天已经亮了,大雨过后是晴天,阳光斜照进来,感觉没那么冷了。
甘凤池深吸一口气,扶着山壁站起来,走出山洞,他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不远处有山石和很多杂草,他将林紫言的手机和剩余的茶包丢在山洞前方,然后拿着背包挪去石头后面。
蒿草丛生,轻易就把他掩饰住了,石块刚好当支架,甘凤池把枪架在石头上,就像打枪靶那样,萧兰草表扬过他的枪法好,所以他对自己有信心,只要洪刚出现,他就一定可以射中。
山间气候温差大,夜里下雨冻成狗,到了白天太阳出来却热得令人烦躁,再加上失血过多,甘凤池口干舌燥,不断地擦着额头,后悔逃跑时没顺手捞瓶水,还好他藏身的地方背阴,否则更难熬,时间在沉默中慢慢溜走,就在他开始支撑不住的时候,附近响起草木被踩动的声音,没多久脚步声走近—洪刚终于出现了!
他脸上手上都是血,头发蓬乱,看起来更像疯狂的野兽,甘凤池仔细观察,发现他没拿枪,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肖路没有跟来,他两条腿都中枪了,洪刚应该把他安置在哪里,剩下的那把枪也给了他,这样一来,洪刚的危险性就大大降低了,甘凤池将枪口瞄准他的头,暗中嘟囔—我就喜欢手足情深。
洪刚很快发现了落在洞口的东西,他跑过去捡起来看了看,又戒备地看向洞里,掏出了匕首,这是唯一的机会,甘凤池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没犹豫,对准洪刚扣下了扳机。
砰!
出乎甘凤池的意料,他这一枪竟然射偏了,子弹打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洪刚立刻猫腰滚开,甘凤池有些慌,又朝着他连扣扳机,直到没子弹了,看着洪刚冲过来,甘凤池一甩手将手枪甩向他,趁着他躲避,拨开草丛就跑。
洪刚很快就追了上来,向甘凤池扬起匕首,甘凤池利用背包当武器卡住匕首,又一脚踹过去,可惜那一脚踹得无力,洪刚轻松躲开了,两人只对打了几拳,他就抓住了甘凤池的衣服,挥拳痛击他中枪的地方,甘凤池疼得头晕眼花,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屈腰倒在地上。
洪刚又上前踢了他一脚,甘凤池仰面朝天倒下后,喉咙被他双手卡住用力往下压,甘凤池想反抗,手臂却抬不起来,他只来得及看到洪刚咬牙切齿的那张脸,意识便开始腾空,遗憾地想他太轻敌了,他该沉住气跟歹徒周旋的,那样说不定还能等到紫言带人来救援。
呼吸停滞了,五官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恍惚中安静似乎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叫声和各种嘈杂的响声,声音离他很远,像是被什么隔开了。
终于,扼制在喉咙上的压力减退了,五官的感应开始慢慢回归,各种声音越来越清晰,简直达到了刺耳的程度,脸颊被拍打,有人大声叫他。
“凤梨仔!凤梨仔!”
那是林紫言的声音,惊喜之下,甘凤池立刻睁开了眼睛,林紫言头发蓬乱,脸上和衣服上蹭满了血迹和泥巴,甘凤池从来没看到她这么狼狈,他想笑,看着她眼圈红红的,忍不住逗弄道:“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大声说话。”
林紫言一愣,随即也笑了,甘凤池在她的帮助下抬起头,周围都是警察,已经把洪刚控制了,想想刚才的一幕,他心有余悸,赞道:“干得好,紫言!”
林紫言的眼睛更红了,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甘凤池很想安慰她,可就在这时萧兰草走过来,破坏了短暂的温馨画面,甘凤池很想骂他,意识却又开始涣散,他张张嘴,陷入昏迷前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别告诉我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