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冷案科,老白、魏正义和林紫言都在,三人凑在魏正义的办公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见他们进来,魏正义很惊讶地问:“咦?你们今天不是休息吗?”
“本来是休息的,临时改计划了。”
“临时改计划?”
老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笑着说:“你们搭档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连休息日都焦不离孟。”
什么焦不离孟?他是被迫早起去处理乌龙事件的,甘凤池懒得多解释,走过去,问:“你们在看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案子?”
“最近平静得很,连刑侦一科那边都闲得发霉,更别说我们了,来来来,看正义的儿子,可可爱了。”
老白把甘凤池拽到电脑前,指着屏幕让他看。魏正义换了个新屏保,图片是个一头金发的外国小孩,孩子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甘凤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这谁的小孩?”
“正义的啊,你看这五官,多像他啊。”
甘凤池还真没看出来,转头上下打量魏正义,难怪魏正义一天到晚当保姆,看这娃娃就知道他老婆多漂亮了,换了是谁都会做得心甘情愿吧。
“你儿子一定像你老婆多一点,你走狗屎运了,怎么找的?”
“去!”魏正义拽住甘凤池的手臂,将他按到了桌上。
林紫言没有参与他们的打打闹闹,走过去问萧兰草,“科长,你是不是要查档案?”
“嗯,二十一年前的杀人案,凶手叫赵靖,你有印象吗?”
“太有印象了,一九九六年二月底,在明珠百货大楼后面发生了抢劫杀人案,凶手很快就抓到了,是个有过多次偷窃前科的无业游民,那个人就叫赵靖。”
听着林紫言的讲述,那边的三个人停止了玩闹,甘凤池连连拍手,赞不绝口地说:“紫言你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活的移动电脑。”
被称赞,林紫言的脸红了,声音变得更小了,说:“其实我也不是全都记得,只是这个案子比较特殊,很难忘记。”
“哪里特殊?”
“因为这起抢劫杀人案跟当年轰动一时的杀人碎尸案发生的时间很近,所以曾有人怀疑两案有联系。”
“啊,我想起来了!”
老白一拍脑门,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在电脑前一通敲打,很快,他调取的案例画面跳了出来。
大家凑过去,随着老白转动鼠标,案子具体内容一一列出,是一九九六年春天发生的女大学生碎尸凶杀案,由于凶手作案手法残忍诡异,在案发之后,城市里曾一度人心惶惶,警察局里还设立了特别专案小组来调查此案,但始终没有结果,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即使警察展开人海战术进行排查,也找不到丝毫线索,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专案小组解散,这桩凶案也成了悬案。
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甘凤池还很小,他没什么记忆,大致看了一遍案子的内容,不由得皱起眉,说:“凶手不仅杀人,还肢解切片,这是有多变态啊。”
“这里只是简单的记录,你想知道详细的案情,可以去查冷案卷宗。”
魏正义的好心提醒换来甘凤池的白眼,这案子光是看描述就知道有多残忍了,他可是正常人,不想自虐,所以他及时换了话题,问林紫言:
“那赵靖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件抢劫导致误杀的案子,因为时间跟碎尸案距离很近,才会被怀疑凶手是同一人,不过这个论点后来被推翻了,我建议你直接看结案卷宗比较好,如果听我的讲述,可能会有先入为主的概念。”
“说得没错,紫言,你去借下赵靖案子的卷宗。”
“是。”
林紫言跑了出去,甘凤池看向萧兰草,萧兰草却去了茶水间,他只好一路跟过去,问:“我们不是要帮赵婷婷找人?现在怎么变成查案了?”
“找人,顺便查案。”
看着萧兰草笑眯眯的脸庞,甘凤池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科长,你是指调查赵靖杀人案吧?”
“还有那件碎尸案。”
“不、不必了吧,我们现在手头上还有好多案卷需要整理……”
像是没听到甘凤池的提醒,萧兰草往杯子里倒着咖啡,说:“凤梨仔,去把这桩冷案卷宗拿来。”
“现在?”
“是,现在、立刻、马上、Go!”
科长大人下命令了,甘凤池不敢怠慢,兔子一样地蹿进了档案室里。
一九九六年的那件悬案很好找,因为跟其他卷宗相比,它的厚度超出了好几个等级,甘凤池正要伸手抽出来,忽然发现这一行的卷宗档案排列得不太整齐,一九九六的悬案稍微比其他案卷凸出来,像是在期待他的发现,他皱皱眉,把卷宗档案取出来,又顺手抹了下档案架,架子比想象的要干净。
甘凤池拿着卷宗来到外面的办公室,萧兰草在自己的座位上喝咖啡,看到那厚厚的档案夹,他说:“我有预感,这个案子不好查。”
“好查的又怎么会成为悬案呢。”
甘凤池将档案夹放到萧兰草的办公桌上,转身想溜,但脚步还没抬起来就被叫住了,萧兰草让他把椅子拖过来,一起看案卷,甘凤池只好在老白和魏正义幸灾乐祸的注视中,拖过椅子坐下了。
萧兰草把卷宗束绳解开,将最上面的一部分交给甘凤池,事已至此,甘凤池认命了,翻开仔细阅读起来,不过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案子的内容跟案件发展过程仍然超越了他的想象。
碎尸案发生在一九九六年春,春节过后,大家还没有完全从舒适长假中缓过来,三月七日早上,清洁工在善立工业科技大学的区域打扫时,发现路边有个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清洁工好奇打开,发现是一些煮熟的肉片,肉片看起了还很新鲜,她就收了起来,准备回头给家里养的狗打牙祭,谁知拿回家后倒出来,发现在肉片当中居然有几根切断的手指,她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打电话报警,这就是碎尸案中最早被发现的尸块。
在之后的几天里,善立大学门口附近还有市内其他地方也陆续出现了类似的塑料袋包装,其中无一例外是切碎的肉片肉块,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警方组织大量人力集中调查此案,却没有发现太多的情报,在尸块被发现的第四天,善立大学的领导报案说外语系二年级学生张薇失踪,校方和张薇的家人都联络不到她,由于失踪时间与尸块被发现的时间接近,尸块最早出现的地方也在学校附近,调查小组推断死者很可能就是张薇。
在第一包尸块被发现的一周后,警方找到了死者的头部和右腿残肢,经过鉴定,最终确定死者正是张薇,之后专案小组进驻善立大学,彻查当时所有与张薇有联系的教员和学生,甚至连学校附近的居民区也都列入重点调查对象,然而进展并不顺利,调查走入死巷,在案发三个月后,专案小组撤离大学,女大学生碎尸案也被列入悬案档案中。
甘凤池大致看完案件经过,又翻开档案中的照片和附图,他自问也不算是新人了,并且去过几次凶案现场,但还是被这些血腥写实的画面震撼到了。
档案记录极其公式化,用冷酷的笔触记录了当年案件发展的经过始末,在阅读过程中,甘凤池感受到了字里行间中流淌的压抑气息,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有些呼吸困难,不知不觉中额头渗出了冷汗。
萧兰草留意到甘凤池的反应,见他这副模样,抬脚踢在他的椅子上,椅子滑去了窗前,甘凤池被外面的阳光射到,这才回过神,急忙拉起窗帘,把头趴在玻璃上喘气。
“凤梨仔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身后传来凉凉的说话声,甘凤池心里难受,懒得反驳,只想—他是正常人,正常人看到那些白花花的肉片,会反应平静那才叫奇怪。
老白说:“发生这件案子的时候,我还在派出所做呢,想帮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没想到一晃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对于不相干的人,它也许只是饭后之余的谈资,但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时间也许从来都没有前进过。”
萧兰草的话难得一见的郑重,甘凤池停止了吐槽,心头的不适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慨—面对残忍的画面,他一个局外人都目不忍睹,可想而知被害人家属是怎样的感受,偏偏时隔多年,案子依旧悬而未决,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唯一改变的是时间的流逝和遗忘,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残忍而又现实。
越想越激愤,他大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科长你尽管吩咐!”
萧兰草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甘凤池还想再问,林紫言跑进来,将借来的赵靖杀人案的卷宗交给萧兰草,甘凤池急忙凑过去一起看。
赵靖的案子离碎尸案很近,发生在三月十三号晚上,被害人叫胡学军,开了家侦探社,他自己既是老板又是员工,手下还有个实习生,那天晚上七点左右,胡学军在经过百货后面的小巷时遇到了赵靖,赵靖想偷他的钱包,却被发现,两人扭打中赵靖拔刀刺伤了他。胡学军腹部中刀,倒地不起,赵靖匆忙逃离现场,不过他在逃跑的时候被人看到了,而且还留下了凶器匕首,一天后赵靖在家里被抓获,匕首上的指纹跟赵靖的指纹吻合,被判定是抢劫杀人。
在法庭上,赵靖始终否认自己杀了人,辩称自己只是偷钱包,被胡学军发现后就逃走了,凶器也不是他的,他的律师也提出了案中许多疑点,并证实匕首是胡学军的朋友赠给胡学军的,也就是说匕首是受害者的所有物,而非凶手的,凶手只是误伤,而非故意伤害,但由于赵靖是有多次前科的惯犯,从他家的院子里还搜出了沾血的衣服,所以最终律师的提证不被采纳,赵靖被判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无期徒刑。
甘凤池观察胡学军和赵靖的照片,胡学军是北方人,长得人高马大,还有点痞气,外形很符合游走灰色地带的侦探形象,相反的,赵靖面貌清秀,文质彬彬,这种人也许适合偷摸盗窃,但要说杀人,他未必有这个胆量和力量,便说:“如果受害人反过来,我还能接受。”
魏正义附和道:“我也觉得判得过重了,既然匕首是胡学军的,那胡学军先拿匕首威胁赵靖的可能性很大,这个案子更像是过失杀人。”
“可以理解,赵靖是惯犯,再加上碎尸案闹得人心惶惶,好多因素加在一起,为了安定人心,这种案子肯定要重判。”
听了老白的解释,甘凤池说:“可是胡学军是私家侦探,他的背景也很复杂吧,会不会是他在处理那些案子的时候跟人结了仇?凶手另有其人?”
“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也做过相关调查,不过最终证实胡学军手头上的案子几乎都是调查偷情外遇之类的,达不到报复杀人的程度,而且赵靖在被警察审讯时,也一度承认杀人,再加上人证物证都有了,赵靖也因此被判无期。”
听着林紫言的讲述,甘凤池又继续翻卷宗,后面都是现场照片,除了胡学军死亡时的照片外,还有落在死者身旁的钱包和匕首,死亡地点是百货大楼的后巷,从现场状况来看,晚上很少有人经过,所以胡学军为什么要来这里?他是巧合经过?还是为了调查什么特意过来的?
“科长,你怎么看?”
萧兰草一直没说话,来回转动座椅,聆听大家的看法,甘凤池忍不住了,好奇地问他,萧兰草停止转椅子,把案卷翻到尸检那一页,摸着下巴说:“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胡学军身上没有撕扯或扭打的伤痕,现场也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所以是怎样的情况需要他用刀来威胁赵靖,反而被赵靖夺刀杀害的?”
“这里有提到,”林紫言翻到审讯报告栏,说:“赵靖在被审问时,交代说胡学军发现他偷钱包,动手打了他,还拿刀来吓唬他,他一时气愤,就夺过刀子杀了人,不过在法庭上他又矢口否认了。”
案卷里附了赵靖受伤的照片,分别是后脑勺和前额,伤口不深,仅是撕裂的程度,经鉴定是被石块打伤的,这也成了赵靖最后没被判死刑的主要原因。
萧兰草摇摇头,“如果只是威胁,胡学军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足以给人造成恐惧感了,除非对方比他更强大,否则他没有动刀的必要。”
“这种事情很难说,当时情况混乱,胡学军也不是善茬,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大脑充血就拔刀了。”
甘凤池觉得萧兰草有点陷入追求完美真相的偏执中了,他提醒道:“科长你别忘了,我们接的工作是帮忙找人,不是调查他杀没杀人。”
“找人?找什么人?”
其他三人不明所以,一起问道,甘凤池瞅瞅萧兰草,萧兰草微笑看过来,威胁的暗示不言而喻。
呵呵,他总算明白了萧兰草在意胡学军用刀的原因了—拿刀威胁人算什么啊?你看我,一个眼神过来,看你敢不敢不听话,所以肉在俎上,甘凤池当然不敢不听话,他只好耸耸肩装糊涂。
“Who knows?”(谁知道?)
“凤梨仔你敢装糊涂,看我不削你。”
没问到内幕,魏正义把甘凤池按到桌上作势要揍他,老白也出手帮忙,林紫言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乐子,萧兰草无视他们三人的疯闹,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转动鼠标,查看赵靖的家庭情况。
赵靖出生在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文化都不高,父亲有暴力倾向,所以他少年时代就出去混日子了,还学了一手好偷技,再加上长相出众,混得还算不错,有过几次偷盗被抓的记录,但因为罪名不大,最后都是拘留后放人。赵靖跟李月梅结婚后,找了份正经工作做,一开始几年还好,后来老毛病又犯了,再次因为偷盗被拘留,他杀害胡学军的两个星期前才从拘留所被放出来,却马上接着犯案,难怪会被判无期。
“需要我帮忙吗?”见萧兰草看得入神,林紫言走过来,问道。
“暂时不用……”萧兰草说完,临时又改了念头,说:“打这个电话,问问赵靖在不在。”
他抄下电话号码递给林紫言,那是赵靖家的电话,林紫言照着打过去,跟对面讲了几句,放下电话,说:“赵靖母亲过世了,父亲也有点老糊涂了,住在养老院,现在家里只有他姐姐和姐夫,他姐姐说已经跟他断绝来往了,不知道他出狱的事,他也没回去过。”
甘凤池自言自语道:“他不回家的话,会去哪里呢?”
“我比较好奇他本来被判无期,最后却只坐了二十年的牢,原因是什么?”
“科长,你想知道的话,很简单,我来帮你。”
老白拍着胸脯说,甘凤池问:“你是这要去黑监狱的安全网吗?”
“凤梨仔你的脑子是凤梨做的吗?我是警察,怎么能做违法的事?”
说的就好像你以前没做过似的。
“我有个好朋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好基友在那儿干监狱长,”老白查看着赵靖的入狱资料,说:“我跟老刘以前一起工作过,他人不错的,如果你们想了解这家伙的具体情况,我可以让他跟你们说,当年的案子我没帮上忙,希望这次可以帮得上。”
“马上联系。”
老白照萧兰草说的把电话打了过去,聊了下家常后他进入正题,说上司想了解一些有关赵靖的事,问能不能提供方便,对面很爽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老白把朋友的联络电话写在纸上,递给萧兰草。
“他叫刘涛,在那儿做监狱长有些年数了,平时事情不多,说你们可以随时过去。”
甘凤池说:“老白,你的人际网还真广啊。”
“一把年纪了,也就比你们多吃几年饭,多认识些人罢了。”
老白摆摆手,谦虚地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样的赞美,眼睛都眯起来了。
萧兰草收好纸条,说要出门,甘凤池习惯成自然跟了上去,谁知萧兰草叫的却是林紫言,“你跟我一起。”
“是!”
被点名跟随,林紫言开心得脸都红了,声音也比平时高了两阶,甘凤池却不乐意了,跑过去拦住萧兰草,问:“科长,那我呢?”
“凤梨仔,你今天本来在休假,我想了又想,你难得休个假,让你做事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所以你就下班吧。”
“科长,你真体恤下属。”
听了林紫言的称赞,甘凤池气得很想直接踹过去,当然是踹萧兰草—真要是体恤下属的话,他就不会大清早把人叫起来,还把他当免费司机了,现在这算是卸磨杀驴吗?有漂亮警花陪同就把他甩了,当他这个下属好欺负啊!
甘凤池撸起了袖子,要不是林紫言在场,他的拳头就呼过去了,为了维持自己的绅士形象,他堆起笑假惺惺地说:“科长你都销假做事呢,身为属下的我怎么放得下心休息呢?让我跟你一起吧,需要跑腿啥的,都交给我来!”
至少有他在,萧兰草就不能近水楼台了对不对?萧兰草长得帅级别又高,说不定灌灌迷魂汤,林紫言就被迷晕了,所以他绝对不能纵容这种事发生,死缠烂打也要赖上科长一起行动!
听了甘凤池的话,萧兰草认真想了想,问:“真这么想做事?”
甘凤池用力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去调查胡学军那条线吧,时间过了这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年侦探社的职员,老白,正义,你们帮帮他。”
没想到萧兰草会丢这么个包袱给他,甘凤池张大嘴巴定在原地不说话了,老白帮他答应下来,“没问题,科长,你们忙,找人这事包在我身上!”
甘凤池风中凌乱了,看着林紫言跟随萧兰草跑出办公室,他想冲过去阻拦,被老白和魏正义一左一右拉住,他急得直叫:“别拉我,我也要去!”
“凤梨仔,我懂你的心情,虽然跟着科长查案能得到锻炼,不过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紫言还是新人,你就给新人一次机会嘛。”
“不是,我是担心……”担心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犯错误……
甘凤池还没说出来,魏正义又道:“老白说得对,再说了,科长让你一个人查胡学军,也是对你的信任嘛,如果你做好了,科长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谁稀罕他另眼相看啊,他只在乎林紫言会不会被抢走!
就在甘凤池又急又气又无计可施的时候,老白坐去座位上开始敲敲打打,不多一会儿,他说:“找到了,胡学军的那个实习助手叫陈冬,他挺厉害的,现在也开了家侦探社,自己当老板了,简直大变样,要不是资料都对得上,我还以为找错了人。”
甘凤池的好奇心涌了上来,跑过去看,左边电脑里是陈冬二十一年前的资料,那时他才二十出头,脸颊瘦削,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而他现在的照片是老白在网上搜到的,他开了家叫幸运星的侦探社,才不过四十多岁,一张脸却肥了整整两圈,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看来他现在混得不错。”
“你们俩也要注意了,如果不跟着科长好好锻炼,二十年后就是这副模样了。”
听着老白的提醒,甘凤池抖了抖,在胖子和自恋之间,他决定还是选择后者。
侦探社的网站主页上有陈冬的简历,上面不仅提到他曾在胡学军的侦探社实习过,还大言不惭地说有参与过女大学生碎尸案的调查。
甘凤池笑了,“他还真会物尽其用啊。”
“商人嘛,当然得有点商业头脑,不过这对你有利,凤梨仔,陈冬为了提高他们侦探社的名气,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凤梨仔,你去哪里?”
甘凤池已经跑到办公室门口了,听到老白的询问,他掉头说:“查案。”
既然有了线索,当然要全力以赴,他不会输给科长的,说不定幸运的话,他还能比科长更早找到真相,到时紫言就知道谁的能力更高了。
目送甘凤池的背影消失在门那边,老白摇摇头。
“说真的,我有点同情凤梨仔。”
“还好吧,科长只是在激发他的干劲而已,他如果没能力,科长大概连激发都懒得做了,比如我。”
魏正义说完,拿起皮包离开,老白问:“你去哪儿?”
“我也要找点事做啊,免得科长觉得他的小表弟一无是处。”
魏正义也走了,老白转头看看周围,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显得有点冷清,于是他打开了私人电脑。
“没事做了,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彩票好买。”
林紫言跟随萧兰草上了车,车开出去一会儿后,她侧头看看萧兰草,很快又转过头看前方,萧兰草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也没什么,我想科长特意叫上我,是不是想让我协助观察监狱长和赵靖的狱友。”
“聪明,凤梨仔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世界就完美了,不过他有他擅长的地方,就比如在数字记忆和动态记忆上,让他去调查胡学军以往的事,或许会有所收获。”
“不愧是科长,真是知人善用。”
接受了林紫言崇拜的目光,萧兰草微微一笑,他不会说那样做也是为了逗弄甘凤池,正色交代了林紫言接下来的任务,接着加快车速,一路赶往赵靖曾经所在的监狱。
有老白提前打招呼,他们到达后报上姓名,很快就见到了监狱长刘涛。刘涛是个稍微矮胖、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唯有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让人对他无法小觑,听了萧兰草自报家门,他很热情地将两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又让人沏了茶,请他们落座。
萧兰草礼貌性地做了寒暄,说到老白,刘涛摸摸稍微秃顶的脑袋,满是感叹地说:“老白啊,我真是好久都没见到他了,他那倔脾气要是能改一改,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警察了。”
林紫言看看萧兰草,她进冷案科的时间不长,老白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乐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最多是对买彩票执着了点,她猜萧兰草对老白更了解,但萧兰草没有特别的反应,问:“听说你们以前是同事?”
“是啊,很多年以前,后来我调到这里来,大家都忙,就比较少联络了,我听说他调去了冷案科,没想到他的顶头上司比他年轻这么多,他要是有什么顶撞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他就那脾气,以前他的头头常常被他气得七孔冒烟。”
这次林紫言忍不住笑了,小声说:“他是不是在说凤梨仔?”
萧兰草也笑了,对刘涛说:“没有,老白挺好说话的,这次还是他特意帮我联络上您的,有关赵靖的事……”
“赵靖啊,他的资料我都调来了,你自己看,”刘涛把赵靖的档案拿出来,递给萧兰草,说:“这个人我非常有印象,他跟其他犯人不一样,特别要求上进,做事也很积极,应该说年轻时没人好好带着,走歪了,但秉性不坏。”
萧兰草翻开档案。
档案里有赵靖入狱后的照片,跟赵婷婷给的那张照片相比,他显得很憔悴,一脸沧桑,眼睛也没有神采,像是对自己的命运完全妥协了。
有关赵靖的入狱记录,内容跟胡学军被杀案的记录相同,萧兰草便着重看了他入狱后的部分,记录里提到赵靖在入狱两个月后收到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在之后的三年里他曾多次提出上诉,申辩自己没有杀人,但都被驳回了,三年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诉过,而是老老实实地服刑,并且非常积极地进行自我改造,报名学习狱中普及的文化技术教育,被多次评为模范囚犯,也因此得到了两次减刑。
刘涛还特别把犯人的探监记录打印出来,方便他们确认,萧兰草发现赵靖被关押后,他妻子只来过一次,后来赵靖的家人陆续来过几次,不过在近十年里没人来探望过他,就好像这个人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但赵靖没有放弃努力,他在监狱里的表现一直都很好,真正改变他命运的是两年前的一次事件,狱中有位文职人员突发疾病,是赵靖及时发现并进行救助,让职员得以生还,事后监狱长特别为他申请减刑,流程走了一年多,许可公文终于批下来了,无期改为二十年,赵靖在去年被提前释放。
原来赵靖去年就出狱了,那他为什么今年才来找女儿?是一直没找到?还是找到了却不敢相见?
萧兰草抬起头,刘涛说:“减刑这事是我提的,他有立功表现嘛,人也改造得很好,应该早点出去回报社会。”
“他的性格怎么样?”
“有点内向,不过聊到他喜欢的话题,他也挺爱说的,人也聪明,别看他文化程度不高,却喜欢听西洋乐,下国际象棋,还看小说什么的。”
“他刚进来的那几年曾多次上诉过,三年后却突然断掉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那时候我还没调过来,不是很清楚。”
刘涛面露难色,萧兰草说:“我们这次来是受赵靖家人的委托,在寻找他,您别有顾虑,有什么想法就请说出来。”
“其实也没啥不好说的,上诉这事儿挺微妙的,上诉就等于说你不服判决,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犯下的罪行,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去翻案,否则对他服刑很不利,大概是谁提醒他了吧,后来他就放弃了,老老实实服从改造。”
“那对他的案子您有什么看法?”
“案子我没有特别看过,不过我以前也是做警察的,直觉判断赵靖不是穷凶极恶的那类人,但有时候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一时失手杀人也是有可能的对不对?”
刘涛是个老滑头,一件事正反两面他都说了,萧兰草觉得他跟老白在一些地方很像,但又不尽相同。
“平常有人来探望他吗?”
“具体的问题我让小赵跟你们说,小赵负责我们这儿的犯人心理辅导工作,上次就是他突然犯病,被赵靖救了。”
刘涛打电话给小赵,没多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走进来,他戴着眼镜,长得文质彬彬的,外观来看跟赵靖算是同一类型的人,刘涛给他们做了介绍,听说萧兰草是来询问赵靖的,小赵很紧张,问:“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是他的家人找不到他,请我们帮忙寻找,我出于私心,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
听了萧兰草的话,小赵释然了,说:“赵靖在狱中一直表现良好,我的命也是他救的,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也不希望他再犯案。”
“那他这个人你怎么看?”
“有点内向,不太喜欢多说话,不过挺有眼色的,喜欢帮助人。”
所谓同姓三分亲,小赵调来当心理辅导员没多久就留意到了赵靖,赵靖跟其他犯人不太一样,喜欢下棋、看书、听音乐,偶尔小赵也跟他下下棋,不过赵靖的棋艺一般,只限于自娱自乐的程度,音乐方面赵靖也只听西洋乐,这部分小赵不了解,只知道他去图书室除了看书外就是听音乐,比如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什么的,狱友们常常为此嘲笑他,他也不介意,总之是个很好管理的囚犯。
听完小赵的讲述,萧兰草说:“这些年好像也没人来探望他。”
“以前不知道,但这几年都没有,他也从来没有收过信件和邮包,逢年过节就看到他一个人缩在那里,感觉挺可怜的。”
刘涛提醒道:“小赵,不能因为他救过你就感情用事啊,每个人都要承担他所犯下的错误。”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杀人犯,也许那个案子有问题。”
听了小赵这话,刘涛气得瞪他,萧兰草抢在刘涛前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赵靖很喜欢看书,尤其是《基度山伯爵》,他反复看过很多次,我想他大概是把自己跟书里的主人公联系到一起了,所以我也曾向他询问过他的案子,但他一直避而不谈。”
“那他有没有跟要好的狱友说?”
“这个不太清楚,你要直接问他们。”
小赵看看刘涛,刘涛打电话给狱警,让他把跟赵靖关系不错的两名室友带过来,萧兰草又问小赵,“赵靖出狱后跟你联络过吗?”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职业介绍中心,其中有个项目是负责帮有前科的人介绍工作,我让赵靖去找那个朋友,他后来打电话给我,说我的朋友帮他介绍去保洁公司工作,工资还挺好的,他特意来跟我道谢,还说有时间聚一聚,但之后他就再没联络过我了。”
“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没有,他当时用的是公用电话。”
小赵讲完后,两名犯人也被带到了,他们的岁数跟赵靖差不多,不知道被叫过来是什么事,都一副紧张的表情,刘涛指着萧兰草和林紫言,对他们说:“这两位是上头来的,想了解下赵靖……就是编号367的情况,你们知道什么,说说看。”
“他啊,没啥可说的,他整天就是看书看报纸,跟我们没什么话说,不过他喜欢下棋,所以我们算是棋友。”
“他有没有跟你们聊到他的案子?”
“没有。”
“那有没有提到他的家人?”
到此为止,两人的回答都很一致,但听了这个问题,左边的那个说:“他有一次提到过,大家在看电视,他看到里面的演员,忽然说他女儿也有这么大了,我还多嘴去问,他就不说了。”
“那他在出狱前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没有,就是很激动很兴奋,还哭了呢,我们当时还笑他,别看他看起来挺弱的,平时还真没哭过,大概真的是太激动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他去年也哭过一次,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哭了,后来又大笑,这算不算反常?”
“去年什么时候?”
“大概……”犯人想了想,不肯定地说:“是去年春天吧,也是大家在看电视的时候,他突然像是中邪了,跳起来又哭又笑,不过很快就停止了,大家都被吓到了。”
“具体的时间还记得吗?”
“春天……大概三四月份吧,我记得电视在播放桃花开了的新闻,我当时还想看个桃花他哭什么。”
“他有没有关系较好的狱友先出狱或是差不多时间出狱的?”
“有几个比他先出狱的老狱友,平时大家会聊聊天,但关系有多好就不知道了。”
两个犯人照萧兰草的要求把狱友的编号报给了他,一共四个人,小赵帮忙把四个人的资料调出来,萧兰草看了一遍,其中有过失杀人的,也有抢劫犯,看来他们跟赵靖一样,都被关了多年。
接着萧兰草又问了犯人一些问题,他们都一一回答了,却没有提供到更多的线索,萧兰草向他们道了谢,等狱警把他们带走后,他喃喃自语道:“桃花……桃花……”
林紫言说:“会不会是触景生情?”
小赵解释道:“很有可能,这种情况在狱中并不少见,尤其是没有亲属联络的那类人,心理压力找不到人倾吐,长时间不缓解的话,就会出现这种情绪失调的状况,所以我才会帮他们作辅导,疏导他们的情绪。”
萧兰草默默听着不说话,林紫言问:“像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什么起因,才会造成情绪失控吧?”
“是的,许多时候在我们看来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却可能正是当事人的情绪触发点,比如说我们觉得桃花很正常,但对赵靖来说却有特别的意义。”
萧兰草问刘涛:“当时的监控记录还有保留吗?”
“你是想知道赵靖是看了什么后反应会这么大吧?录像都保存着,不过半年以上的资料都另外放置,要寻找大概需要花点时间。”
小赵说:“交给我吧,我把去年三四月份的录像都调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也不希望赵靖出狱后再重蹈覆辙,如果能帮到你们,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资料太多,要找到可能需要点时间,有消息我马上联络你们。”
萧兰草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小赵,又问:“可以顺便问一下你朋友的职业介绍公司的情况吗?我想跟他打听下赵靖的事。”
“我有他的名片,等等,我拿给你。”
小赵出去后,萧兰草又跟刘涛询问刚才犯人提到的狱友的情况,刘涛调出他们的联络电话和地址给了他,半开玩笑地说:“我有点明白老白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在你手下做事了。”
“为什么?”
“因为你能干啊,他那脾气,就服有能力的人。”
没多久小赵回来了,把朋友的名片给了萧兰草,说:“我提前跟他打个招呼,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萧兰草向他和刘涛道了谢,带着林紫言出来,回到车上。
林紫言看看他的脸色,说:“事情好像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啊。”
萧兰草把车开了出去,问:“你怎么看?”
“两名犯人在讲述中声线起伏平稳,他们应该没有说谎或隐瞒,刘监狱长是个老油条,说话中有简短的停顿,那是斟酌说辞的表现,赵辅导员……”
说到这里,林紫言停下来,萧兰草点点头,说:“看来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他的讲述很流畅,但有几次中途音程会突然低下来,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现,所以潜意识地降低声音,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吧,所以我想他还有话没说,不知道是碍于监狱长的面不方便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带你来果然是对的,在我听来,他的声调一直都是一样的。”
被称赞,林紫言笑了,问:“可是科长你不是也觉得他有问题?”
“我是看他好几次转头看刘涛,所以想他不方便说的可能性更大,这事不急,我们先把收到的线索捋一捋,了解得多一些,回头再去问他。”
中午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接着萧兰草照小赵给的地址去了职业介绍中心。
老板姓宋,他已经从小赵那儿知道了萧兰草来拜访的事,听他问起赵靖,便拿出当时的介绍资料,说:“这人我印象很深,他来找我时,说只要钱多,什么工作都行,感觉他很缺钱,急需工作,所以我就照他的要求找了户外保洁的工作,这种工作的危险系数挺高的,所以很好找,他去面试第二天就上班了,事后还特意打电话来跟我道谢,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能联络到他吗?”
“联络不到了,他在那里做了半年就辞职了,也没通知我,我还是听保洁公司的人提起才知道的,辞职的原因他说是因为家庭一些事,公司那边也不好多问,因为他做得不错,他走的时候还多给他发了半个月工资。”
“之后他也没再联络你吗?”
“没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希望不要再重蹈覆辙。”
“那你帮这几个人介绍过工作吗?”
萧兰草把四个出狱的犯人名单交给宋老板,宋老板对照着找了找,说:“有两个来做过登记,我帮他们介绍了工作,暂时还没收到他们辞职的消息,应该可以联络上,剩下的两个没有来。”
他把工作单位的联络地址打印出来给了萧兰草,萧兰草向他道谢,又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如果赵靖联络他,请他及时告诉自己。
从宋老板的公司出来,萧兰草又开车去了赵靖曾经做事的那家保洁公司。
负责人事的科长听说了他的来意,很为难地说他们也不知道赵靖辞职的真正原因,因为赵靖个性有点孤僻,休息时间不是玩手机就是听音乐,很不合群,不过他工作态度认真,也不挑活,在这方面公司对他还是很满意的。
当萧兰草问起赵靖辞职会不会是因为有犯罪经历而被孤立,负责人一脸惊讶地否定了,说他们公司对职员的隐私保护得很严,赵靖的事除了人事科的几位职员外没人知道,而且保洁工作都是单独或两人组队完成的,集体孤立这种事不太可能。
从保洁公司出来,林紫言看看萧兰草,但萧兰草表情平静,看不出他的内心想法,她只好先说:“如果不是因为被欺负而辞职的,那赵靖为什么要丢掉这份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工作?”
“大概对赵靖来说,工作赚钱只是个踏板,他另有目的。”
“会是什么呢?”
“只要找到了他本人,所有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
萧兰草让林紫言打电话给另外两名刑满释放的犯人,但一个是电话打不通,一个是打通了,对方却说已经跟他断绝了血缘关系,请不要打扰他们正常的生活。
“给老白电话,让他查一下。”
林紫言把两名犯人的资料传给老白,又打电话给他,简单解释了情况,老白答应下来,说一有消息就通知他们。
放下电话,林紫言说:“老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一点不像是脾气不好的那种人,刘涛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不,他说的都是真的,正常人不会到我们科里来,”顿了顿,萧兰草又说:“你例外,你是我特别邀请来的。”
“我也是一样的,可能在别人眼里,我也是怪胎。”
林紫言轻声说,萧兰草看向她,她把眼神撇开了,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先去赵靖家里问问情况。”
赵靖的姐姐非常不配合。
他姐姐在家附近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还算不错,萧兰草跟林紫言进店的时候,她正忙着给客人算钱,萧兰草在店里转了一圈,等忙碌劲儿过去了才上前打招呼。
当听说他们是警察,来问赵靖的事,女人很不耐烦地说已经跟那个所谓的弟弟断绝关系了,赵靖没有来过,她也不知道赵靖在哪里,如果他又犯罪了,直接去抓他,别来烦自己。
面对她毫不掩饰的厌烦态度,萧兰草没有气馁,问:“他出狱后一次都没来过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去年,就是他刚出来那会儿来找过我,被我轰出去了,当初我们家整天被人戳脊梁骨,妈被他气死了,爸也进了老人院,现在我们搬到这里,过得挺好,要是邻居们知道我们家出了个杀人犯,以后谁还敢来买东西……真是见了鬼的,没人知道我们搬家的事,他是怎么打听到的,说不定又是靠着那些狐朋狗友。”
“他入狱的前几年,你还去探望过他,为什么现在反而要断绝关系了?”
“那不是我想探望,是爸妈逼着我去的,他们从小就惯孩子,惯到都偷东西杀人了还是惯,说他会改,改个屁,我每次去,他都说不是他杀的人,他是被冤枉的,呵呵,人家怎么不去冤枉别人啊?”
“他来这里找你时,也说过自己不是凶手吗?”
“没说,就说当初没走正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希望我们原谅他……说这些都是废话,原不原谅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最可怜的是我那弟媳妇,挺好的女人,他们结婚那阵子,我们都以为他会改邪归正,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又有客人上门了,女人丢下萧兰草,过去跟客人打招呼,两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完全忘了这里两位警察的存在。
林紫言看看萧兰草,“要不要再问问看?”
“不用了。”
两人走出小店,身后传来说笑声,笑声太大,林紫言忍不住转头看过去,萧兰草问:“看什么?”
“很多时候,罪犯伤害的不光是受害人,还有他自己的家人,虽然他姐姐这样说,但她一定还是很在意的,否则就不必特意提高声音来掩饰感情了。”
“看来我以后说话也要小心点,否则很容易被你看穿想法。”
“这恐怕很难,我对辨别音程没有经过特殊训练,都是靠第一直觉去判断,熟人的话,因为了解得比较多,接收的情报太多,直觉会受到影响,反而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原来是这样。”
萧兰草沉吟点头,林紫言问:“科长你怎么看?是不是也觉得赵靖的姐姐没撒谎?”
“嗯,她没有撒谎的必要,也许对弟弟有些爱恨参半,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家庭,她不会为了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人而让亲人受到伤害。”
这句话让林紫言感觉萧兰草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出判断了,她不太明白既然如此,那萧兰草为什么还要特意跑一趟。
看出了她的疑惑,萧兰草说:“我是想从她的讲述中多了解一些赵靖的情况,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你是不是怀疑赵靖的案子是冤案?”
“不,我只是心里有疑惑,想解开而已。”
至于是什么疑惑萧兰草没说,林紫言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她有点了解甘凤池的心情了—跟着科长做事,有时候真的摸不透他的想法和行为,假如可以通过声音来推测就好了,但她偏偏能力不足,做不到,唉……
两人回到车上,刚好老白的电话打了进来,说查到那两个犯人现在的地址了,已经传去他们的手机了,让他们对照搜查,结束通话,林紫言看看手表,两点多了,她对萧兰草说:“要不我们分开去查,可以有效地利用时间。”
“有道理,那我来查老白刚给的这两个人,你负责另外两个,你来开车,我去坐公车。”
林紫言想拒绝,萧兰草已经把车钥匙丢给了她,跳下车,说:“偶尔坐坐车也不错,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想事情,你回头把车停到局里的停车场就行了。”
林紫言坐去驾驶座上,目送萧兰草走远,再次摇了摇头,她果然还是摸不透科长的思维啊。
老白给的两个人的资料是一个通过朋友的介绍在工地上打工,另一个在他情人工作的夜店里当跑腿的,两个人都不难找,听了萧兰草的询问后,他们的回应也都很直接,那就是赵靖没跟他们联络过,他们都不知道赵靖出狱了。萧兰草又问起赵靖在狱中的事情,他们也没提供到有力的线索,不过对于赵靖突然又哭又笑的那件事记得很清楚,在夜店做事的那个还问过赵靖原因,赵靖没有解释,只是含糊地说对人生绝望了。
那时他还以为赵靖是想不开要自杀,还偷偷报告给狱警,但之后赵靖一直都表现正常,像是把那天的事忘记了,他觉得这个人挺怪的,也没去多想,最后他还怕萧兰草不信,强调了好几次他跟赵靖不熟,而且他现在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假如赵靖犯法又来找他,他一定通知萧兰草,还把赵靖可能会联络的其他狱友的名字写给了萧兰草。
萧兰草看了名单,里面有个陌生的名字,他道了谢,留了手机号,出来后打电话给小赵询问情况,小赵照他报的名字查了后,说那个人原本是该在几个月前出狱的,但因为跟狱友打架,导致刑期延长,现在还在狱中。
“那人是犯什么罪被判刑的?”
“诈骗。他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跟老板借钱没借到,就跟同伙搞了个骗局告诉老板公司有炸弹,讹诈他交钱,结果钱没弄到手,自己先进了监狱。”
“他懂得做炸弹这方面的知识?”
“炸弹也是假的,用来唬人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好奇问一下。”
萧兰草挂了电话,坐上公交车返回局里,谁知坐错了车,等他发现方向相反时,公车已经开出了好几站,他查了下站名,发现其中一站离善立大学很近,便将错就错一路坐下去。
公车到了下一站,乘客上下车的时候,萧兰草随意看向窗外,一辆大红跑车映入他的视线,再看车牌,正是甘凤池的车,朝着跟公车相反的方向跑远了。
奇怪,凤梨仔怎么会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