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黄小敏,欢迎收听我的心动之声深夜频道,今晚小敏同样也为大家准备了各种精美的小礼物,期待夜深人未眠的您参与这个节目,讲述曾经让您心动的瞬间,不管是人、事或者任何让您难以忘怀的经历……哇喔,现在已经有听众打电话进来了,喂,您好……”
电台直播间里,黄晓敏跟平时一样做节目,一个冗长又无聊的频道——这话是她自己说的,同期进来的有门路的都往上爬了,没门路的跳槽也好嫁人也好,现在还稳守阵地的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节目,用半个大脑想想也知道三更半夜不睡觉,来打电话聊往事的都会是什么人,喝醉酒的、心情不好想找人发泄的,这些都还是好的,她还遇到过预告杀人的,那时候她还是新人,吓得立即打电话报警,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害得她被领导骂,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没被撤下来,所以就一直做到了现在。
第一通电话打进来了,是个喝了酒想撩骚的男人,黄小敏直接挂断了,换下一位,第二位是个少妇,哭哭啼啼地说老公外面有人了,不给抚养费巴拉巴拉,黄小敏翻着白眼安慰她,心想这个节目叫心动之声,不是家庭伦理频道,听女人大有滔滔不绝哭倒长城之势,她直接说了句“这位女士请您出门左拐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或者右拐去拨打情感热线吐苦水如果两项都满足不了您请认命”后就挂断了。
“黄姐你来大姨妈了?今天这么呛啊。”
坐在对面调音台的小王跟她开玩笑,黄小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二姨妈都来了,天天睡我家,逼着我相亲!”
趁着播放音乐,黄小敏喝水润喉,又深呼吸调整情绪,确定声音调到柔和档后,她接听了下一个热线。
“呼……呼……呼……”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照黄小敏的经验,这次又是个醉鬼,她翻了个白眼,用甜甜的声音说:“这位听众,您的热线已经接通了喔,请问您将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心动故事呢?”
那边没人说话,依旧是呼呼呼的喘气声,黄小敏懒得应付他了,正要挂电话,他突然说:“三十年前……”
声音低沉,还有点醉酒后的大舌头,听不出年龄,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停顿,黄小敏只好接上去,说:“三十年前啊,还真是漫长的岁月,请问您是遇到了……”
“我看到有人杀人!”
黄小敏给小王做了个又遇到了神经病的动作,调侃道:“听起来很恐怖啊,您报警了吗?”
无视她的询问,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时候我才三十多,喝酒喝得很厉害,那晚我回了家,去阳台抽烟,就看到对面楼栋的男人拿东西砸他老婆,他老婆倒下了,他又扑过去继续砸,砸了很多下,那以后我就再没看到他老婆,他杀了人,后来对外到处说老婆跟汉子跑了,我知道他在撒谎,他一定把尸体藏去了哪里,可是我吓傻了,我不敢说,我怕他害我的老婆儿子……在我死去之前我要忏悔,希望警察可以查出真凶,让那可怜的女人瞑目……”
小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亮给黄小敏——真的?编的?
黄小敏也不知道,因为这种恶作剧太多了,她说:“这位先生您喝醉了,我建议您洗把脸清醒一下,然后我们再慢慢聊好吗?又有热线打进来了,让我们……”
她正要挂电话,男人忽然说:“我住在白鹭街十八号……呃呃呃……”
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像是东西落到了地上,打断了男人的话,黄小敏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他的呻吟声,声音很痛苦,黄小敏询问他的情况他也没回答,随后电话就断掉了。
黄小敏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忙插进音乐,小王跟她大眼瞪小眼,一脸的严肃。
“这不会是刷存在感的升级版套路吧?”
“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报警啊!”
“叮叮咚,叮叮咚,啦啦噜啦啦,啦啦噜啦啦……”
轻快的乐曲声中,甘凤池转头看周围,一楼摆设了七八架大头贴相机,再远处是抓娃娃机,一些穿着萝莉装、女仆装的女孩子进进出出,偶尔看到年轻男人,也是陪女友来玩的,老实说这种地方要不是有女孩子陪伴,他还真不好意思进来。
如果陪他来的是紫言多好啊,但很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凤梨仔!”
裴晶晶从后面跑过来叫他,伸出刚做好的指甲让他看。
“好看吗?”
还不就是那样——甘凤池心里想,但他不敢说出来,免得被抓,这指甲好不好看他不知道,但绝对是抓人利器。
“好看!好看!”
“好看你怎么半路就走了,害得我一个人在那儿做指甲,多无聊。”
——我一个大男人坐在美甲工房里我也很无聊啊啊啊!
甘凤池没跟她讲道理,经验告诉他女人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一群生物,所以他直接讲重点,凑近小声说:“可你是警察,你弄这么夸张的指甲合适吗?”
“我这不是在休假嘛,难得休假,玩一玩怎么了?”
裴晶晶说着,冲前面一指,示意甘凤池跟她上楼,甘凤池摇摇头跟上,看着她背上的粉红小包跟着她上下跳啊跳,心想要是不说,谁会想到她是警察啊。
“姑奶奶你平时休假不会是常到这种地方来吧,真难为你能找到这种桃源圣地。”
楼梯拐角有个大头贴拍照机,看到几个女生凑进去拍照,甘凤池对裴晶晶说。
裴晶晶一脸惊讶:“你没见过这种机器?”
“见过,我只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玩。”
“这种东西就跟塔罗牌一样,永远不会退出流行哒。”
说到塔罗牌甘凤池想起来了,他会在休息日被裴晶晶揪过来,就是因为这位姑奶奶想去玩塔罗牌算命,你说身为警察,你怎么能相信这些迷信活动呢,要是被同事知道了还不被笑死?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腹诽,裴晶晶说:“你好像不是很情愿陪我啊。”
“姑奶奶你知道当一个人有约的时候,临时取消约定是种怎样的感受?”
“难道是跟紫言?不对,她今天上班,啊,你劈腿?”
“你再乱说话,我走了!”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事,回头一定补偿你!”
裴晶晶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样子,看甘凤池不生气了,她又往楼上走,兴致勃勃地说:“听说这位塔罗牌大师很出名的,我闺密的表姐的同学说大师算她一周内有桃花,结果还真的有,我也要算算我的桃花。”
“你算姻缘为什么要叫我来?人家说不定会以为我是你男朋友。”
“为了试试她的能力,看她是货真价实的大师还是江湖骗子,如果算得准,下次你带紫言来问问你们的姻缘。”
免了,他还怕他跟裴晶晶私下出来玩这事传去紫言耳朵里,那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二楼有好几家占卜的小屋,裴晶晶说的那家占卜屋叫星月,这也是塔罗师的名字,招牌上又是星星又是月亮明晃晃的,来问的人还不少,排队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子,还好裴晶晶事先预约了,大师的助手带他们直接从侧门进去,他们在角落里稍坐了一会儿,就被请进了占卜室。
占卜室装饰得很有异域风情,正前方摆着长方形桌子,桌面铺着黑绒布,一位穿黑衣服蒙着黑面纱的女人坐在当中,她抬手请二人落座,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问裴晶晶。
“是你要问?”
“对的,是我,”裴晶晶举起手,“我想问桃花,这不是到春天了嘛,我的桃花会不会朵朵开啊?”
“塔罗牌的原则是无事不占卜,假如你有目标的话,我可以帮你解析,但无法预测你的爱情运,毕竟这不是算命。”
这不叫算命什么叫算命?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靠耍嘴皮子赚钱的买卖好吧,甘凤池看了一眼旁边的标价牌,在心里吐槽。
不过这位塔罗师的声音很好听,岁数应该也不大,戴的几串银手链很别致,像是花又像是骷髅,她蒙着脸,更衬托出双目深邃明亮,眉心之间有颗美人痣,可以感觉出她一定很漂亮,这里的生意红红火火应该跟她故意卖神秘有关系,你看天桥底下摆摊算命的那些有多少人去光顾啊。
甘凤池正想着呢,裴晶晶的目光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直跳,心想你可别说喜欢哥啊,哥可是有主的人,不要拉我犯错误。
“我定好目标了,现在你就帮我看看能不能追上他吧。”
裴晶晶对塔罗师说,接下来是洗牌列牌阵,甘凤池对这些没兴趣,瞅瞅两边,又想找机会溜走,被裴晶晶发现了,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牌很快就列出来了,塔罗师依次把牌翻开,甘凤池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从她的眼神中读解到了笑意。
裴晶晶急着问:“怎么样啊?快说啊?”
“这张牌是战车逆位,战车无法保持平衡的话是很难控制的,你看它是反过来的,下面的狮子要暴走了,你驾驭不了。”
“扑哧!”
说得太准了,甘凤池在旁边憋笑,代价是又被裴晶晶踹了一脚。
她又问:“那如果我倒追的话,有希望吗?”
塔罗师又翻开一张牌,继续摇头。
“这张是宝剑九正位,牌上的人处于烦恼失眠的状态,假如你要追求的话,将会有无数的烦恼和忧虑,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唉,这么糟糕啊,”裴晶晶很失望,想了想,问,“是不是我男神有好多追求者,他会升职吧?”
塔罗师抬眼看看她,甘凤池以为她会拒绝回答这种问题,可是塔罗师还是翻开了第三张牌,看到牌上的画面,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甘凤池不懂塔罗牌,但牌上的死神他还是看得懂的,好奇心提了起来,问:“这是不是不好的意思?”
塔罗师不说话,裴晶晶急得连声问:“是不是不好啊,你快说啊。”
“这张是死神正位,死神的牌意是结束,这张牌的下方有妇女孩童还有国王和圣职者,它的寓意是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尊贵的或是贫穷的都无法逃离死亡,但这也不完全就代表是坏事,死神还有转变与重生的意思,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有终点才有新的起点,放弃旧的事物和环境,这样才能够重生,简单地说,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晶晶和甘凤池听得面面相觑,问:“所以还是很糟糕?如果到了死地却无法复生呢?”
“我刚才就说了,塔罗牌不是算命,我只能帮你解释我看到的这些,但解决的办法要靠你们自己去想,从这张牌来看,他的身份对应了圣职者,也就是政府工作人员,推测他的工作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要一切小心。”
说了半天还不如天桥下摆摊算命的呢,人家就算是胡诌也会给个答案好吧。
如果不是最后这一句话,甘凤池一定把吐槽说出来,他惊讶地看塔罗师,心想她到底是真看出来了还是蒙的,警察的确是公务员,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裴晶晶眨眨眼,甘凤池感觉她还想继续问,但好巧不巧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裴晶晶拿出来看了看,给甘凤池丢下一句让他付钱就跑了出去。
甘凤池真不想付钱,他倒不是不想帮裴晶晶,而是觉得这玩意儿太坑爹了,看看塔罗师,塔罗师也看着他,眼睛笑盈盈的。
甘凤池把钱付了,出去后裴晶晶刚好讲完电话,看她脸色严肃,甘凤池问:“科长不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吧?”
“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是?”
“有命案,科长让我销假去帮忙,再见凤梨仔。”
“等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用,这是我们刑侦一科的工作,你还是做你的本职吧。”
“我说你也不能磨完磨就杀驴吧,再说你这不是还没磨完磨嘛,你有车吗?”
裴晶晶想了想也是,是甘凤池开车送她过来的,叫车去现场总不如有人开车方便,她说:“那行,到时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碰巧路上遇到的,不要说我和你来算命。”
“你当我傻啊,我还怕紫言知道这事呢。”
两人上了车,路上裴晶晶要还他钱,甘凤池拒绝了,说那是小钱不用介意,裴晶晶把钱放回去,说:“那好,回头我请你吃饭。”
“免了,走得太近我怕别人误会。”
“不会的,你不是我的菜,我的目标还是男神。”
说到萧兰草,裴晶晶收起了笑容,甘凤池安慰道:“你还真信那些塔罗牌的说法啊,事在人为,怎么能相信几张牌呢?你努力追吧,我支持你。”
“我不是在意这事,我是在想塔罗师说男神的那番话,你说有没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塔罗牌就是个工具,说白了,这个游戏就是基于概率学的一种预测方式,跟天气预报、金融预测、地震预测这些一样,说到概率,我们要先聊一下它最基本的两种类型,那就是伯努利分布和二项分布——对塔罗师来说,她的概率是二项分布,例如她预测一百次,如果其中有三十次是不准的,那还有70%的准确度,外人看来就会觉得她很厉害,但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概率却是伯努利分布,事情发现的可能性要么是0,要么是100%,没有中间数,那么假如她预测的可能性没出现,你会觉得我们只是30%里的偶然的小概率,如果出现,你则会认为她是完全不出错的一个塔罗师,而不会想到你的100%其实等于她的30%。”
到红灯了,甘凤池停下车,看看裴晶晶的表情,“是不是我说得太复杂了?那我再解释下什么是伯努利分布和二项分布……”
“免了,不用了,我只是有点同情紫言,”裴晶晶伸手拦住,“我决定了,就算以后追不到男神,也绝不会追男神经,整天面对你这种人,我迟早变神经病。”
“你还是让我讲完吧,我以前做家教时看到学生听不懂还硬说懂了,我就特难受……”
“凤梨仔我们要不要来聊聊案子?有点怪异的案子哦。”
裴晶晶这招用得甚是高明,甘凤池的兴趣被顺利吸引了过去,变绿灯了,他照着裴晶晶说的往左拐,问:“怎么个怪异法?”
“昨晚派出所接到电台的报警电话,说有人打电话给他们的深夜节目聊以前的案子,半路那个人的情况出现异常,他们担心出问题,就报了他的地址,请警察过去查看,派出所的同事过去后发现有人死在家中,他们处理不了,就转给了我们。”
“还真是很诡异。”
甘凤池的热血沸腾了,觉得这将是他大显身手的案子,将车一路飙到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裴晶晶冷眼旁观,提醒道:“这是我们科的案子,你可不要跟男神那样凡事都插一杠子。”
“不会的,我就看看,随便看看。”
看他两眼放光,裴晶晶用半个大脑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只是随便看看,叹了口气。
“凤梨仔你越来越像你们领导了。”
“那是,我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甘凤池把这话当赞美照单全收了,调整一下斜肩包,大步流星跑进小区。
事件发生地位于比较偏僻的区域,这一片的楼房都挺陈旧的,甘凤池往里走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别说监控器了,就连保安室也形同虚设,保安老大爷还有点耳背,他本来想问问情况,在几次答非所问后只好放弃了。
老式楼房没电梯,两人顺着楼梯刚走到二楼,就迎面碰上冯震,冯震先看到裴晶晶,正要说话,一歪头瞅到了甘凤池,他有点惊讶。
“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我们在外面碰上的。”裴晶晶说。
“我载她过来的。”甘凤池说。
冯震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脸你们俩有猫腻的表情,甘凤池只好解释道:“我们先碰上了,接着我载她过来的。”
冯震挥手让裴晶晶上去,甘凤池也想跟,被他拦住。
“我听你们科长说你是在休假,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别这样嘛,你看我都来了,让我临场学习下也好,有学习才有进步。”
冯震不听,继续推他,甘凤池没办法了,只好说:“感情深一口闷,回头我请吃饭,地点你来选。”
“那三顿。”
呵,一下子就狮子大开口,他倒不怕撑着啊,甘凤池在心里吐着槽,还得用力点头表示同意,冯震心满意足了,挥手让他上去。
“四楼。”
甘凤池走了两步,见冯震往下走,他叫住,问:“你去哪儿?”
“问问周围住户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我跟你一起。”
“呵,沉得住气了,不急着第一时间去现场?”
“看现场也不急于一时,我们科长平时让我多跟着大家学习,这难得的机会,就让我跟着你学习点经验呗。”
甘凤池其实是看楼房是小户型,他想大家都在忙着搞调查,里面一定很挤,他就别添乱了,免得今后成了拒绝往来户。
冯震被他一奉承,有点飘飘然,挥手让他跟上,还热心地讲了案子发生的始末,所以几分钟的时间,甘凤池除了之前了解的情况外,还知道了死者叫王贵,今年六十一岁,死因是中毒,他嗜酒,就算得了酒精性肝硬化还是忍不住喝酒。
王贵凌晨打电话给电台时也喝了不少酒,用冯震的话来说就是他那种身体还酗酒,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就算不喝毒药也活不了几天的。
毒药掺在酒里,药物成分要等验尸结果出来才知道,不过法医根据死者的死状和呕吐物气味说应该是氰化物之类的药,王贵死亡时门窗紧闭,房门是反锁的,他的老婆跟儿子旅游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凶手入室威逼死者服毒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排除凶手事先将有毒的酒调换了真酒的可能性。
听完冯震的话,甘凤池耸耸肩。
“是啊,前不久不是还出了件类似的命案嘛,凶手调换了被害人的保健药。”
“凤梨仔你知道吗?大家最讨厌查的案子就是投毒案,因为投毒这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查起来特别困难。”
“联络上他的家人了吗?”
“还在联络,刚才问了邻居,他们坐船出海一周,应该是今天或明天就回来了。”
“奇怪,他们一家三口,怎么只有母子出去旅游,留王贵一个人在家?”
“王贵除了肝不好外还有痛风,坚持不去,邻居说他其实是想留家里自在,还可以喝个小酒什么的,所以才不去。”
“这邻居什么都知道啊。”
“因为王贵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说啊。”
甘凤池还有个疑问想问,刚好迎面有一对中年夫妇走过来,冯震去跟他们打听情况,话就岔开了。
这对夫妇不是这里的住户,不过男人的父母住在这儿,他是过来看父母的,听说是王贵出了事,一脸的惊讶,说王贵身体不好,家里又不宽裕,会过世不奇怪,但是竟然会暴毙,真是想不到。
这话王贵的邻居也说过,冯震问:“你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吗?比如他们跟谁关系不好,或是结仇什么的。”
“他们家是我小学毕业那年搬过来的,初中我还跟他儿子一个班,他儿子的智力有点问题,听说是小时候脑膜炎治疗得不及时,留下了后遗症,生活上没什么影响,但就是做什么都不像普通人那么好,高中毕业就顶他爸的班进了钢铁厂。”
冯震一边听一边做记录,甘凤池探头去看,冯震做了王家家庭成员的记录,王贵的妻子叫林玉萍,儿子叫王田,就跟他们的家庭一样,三个人都是很普通的名字。
“听说王田还没结婚?”
“是啊,他们家条件差,老公酗酒,老婆身体也不太好,整天跑医院,王田的智力又低了点,听我妈说前几年老两口整天托人跟王田相亲,最后都没成。”
男人说到这里,他老婆追加:
“以前还托我给介绍对象,可这种情况怎么介绍啊,总不能骗人家姑娘吧,所以我都婉言回绝了,最近这两年他们不怎么提了,大概看王田岁数也大了,更找不到,也就不强求了。”
听了他们夫妻的对话,甘凤池先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难怪王田这个年纪还住家里,还和母亲一起去旅游,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他们家平时也会去旅行吗?”
“没听说,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不好,不会把钱扔这上面,之前小区组织老年团旅游,内部优惠价,他们都没参加。”
可是他们这次却是坐客轮出海旅游,甘凤池觉得有问题,冯震也是这样想的,写完这部分记录,在前面打了个星星记号。
“不过他们也就是经济条件不好,没听说和人结怨什么的,好像连吵架都没有,你看他们都那种情况了,谁会跟他们过不去啊。”
男人说完,看看冯震的表情,他马上说:“你别看我不住这儿,要是有事,我妈肯定会跟我说,这个年纪的老太太可喜欢传话了,哪家有点啥新闻,不用一天就传得整个小区都知道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说的肯定跟我一样。”
冯震没有不信,因为刚才王贵的邻居也是这样说的,现在他们夫妇都退休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不多,所以他把问题重点放在了王田身上。
“那王田呢?他和邻居之间有摩擦吗?或是在钢铁厂遇到过什么问题?”
“厂子的事我不了解,不过邻居间应该没有过冲突,他脾气挺好的,除了反应跟不上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冯震问完问题,向他们道了谢,等他们走后,他又去隔壁楼栋询问,听王贵的邻居说楼里有人也在钢铁厂工作,也许会知道王贵父子在厂子里的事情。
他们去拜访了那户人家,不过收获不大,那人提供的情报基本都是他们调查到的那些,他说和王贵共事多年,王贵虽然喜欢喝酒,但工作上没出过错,同事之间还有邻里之间也没有矛盾,硬要说哪里有问题,就是他挺消极的,每次喝了酒后都是长吁短叹,负能量太大,所以朋友不多,不过这也跟他的家庭状况有关系,可以理解。
聊完这些,冯震又去了小区外面的小卖铺,根据他问到的情报,王贵总是在这里买酒喝,店老板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了。
老板姓陈,甘凤池跟着冯震过来找他时,他就站在店门口往小区里张望,冯震说了自己的身份,向他打听王贵,他小声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好像是暴毙啊?”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嘛。”
“哎呀,这一早上警车警察就一直在进进出出,我就好奇问了下楼里的住户,是他们说的,王贵真的没了?是自杀?”
“我们还在调查取证呢,这些还不确定,听说他常来这里买酒喝,你们很熟吧,能说说他的情况吗?”
“也没啥情况,就是每天聊聊天说说酒经什么的,最近连酒都不怎么聊了,他的肝不好,不能喝太多的酒,聊了更郁闷。”
“都聊什么天?比如跟谁吵架或是什么郁闷事的有吗?”
“没有,他脾气还不错,就是偶尔埋怨他老伴不让他喝酒,昨天,啊不对,是前天下午,他来我这儿买了两瓶葡萄酒,我还以为他家里来客人要招待,他说老婆跟儿子出去旅行了,趁着他们不在偷偷喝点。”
“他平时也喜欢喝葡萄酒?”
“没有,好的葡萄酒他嫌贵,他都喝最便宜的那种,这次他选了贵的,我还笑他是不是中彩票了,又是旅游又是喝酒,他说偶尔也要享受一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那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感觉遇到什么好事了,一直笑眯眯的,”老板说到这儿回过味了,问,“跟我卖的酒有关系吗?我这儿都是从正当渠道进的货,没假酒啊。”
“他买的是哪种酒?”
老板把他们带到里屋放货的地方,指着箱子里的酒给他们看。
“这个,有点贵,买的人不多,所以我进得也不多,这还剩了两瓶,他走的时候我还提醒他少喝点,他还说好呢。”
冯震跟他要了一瓶酒说做调查用,老板起先不情愿,直到甘凤池掏钱给他,他态度立刻大转变,收了钱,又仔仔细细擦了酒瓶,还特意找了个礼袋把酒放进去,走的时候冯震留了手机号,说想到什么的话可以随时联络自己,他也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人出来,冯震称赞甘凤池说:“挺有眼色的嘛。”
你要是整天被人训练,也会跟我一样有眼色的,甘凤池满腹感叹地想着,说:“听起来王贵出事前的精神状况挺正常的。”
“你不知道,案件中最让人头痛的就是一些看着正常却突然做出诡异行为的人,再问问看吧。”
接下来两人又去了王贵邻居提到的老年人活动中心,王贵偶尔会来这里玩,这儿的人都跟王贵差不多岁数,他们问了一圈,打听到的情况都跟之前问到的大致一样——王贵出事前没有异常表现,跟平时一样打牌聊天,不过他昨天没来,甘凤池根据调查来的消息做出分析——王贵昨天一整天没有出门,陈老板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他们做完调查往回走,冯震半路来电话了,甘凤池急着了解现场情况,给他打手势说自己先上去。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了两层,过道里传来萧兰草的声音,他在讲电话,声音压得特别低,甘凤池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以后别打过来了……嗯,我知道……我联络你……
这语气加这鬼鬼祟祟的行为,要不是萧兰草没结婚,甘凤池一定以为他家领导在外面有小三了,他犹豫着是继续往上走呢还是装什么都不知道下楼去,就听萧兰草在楼上喝道:“谁?”
被发现了,甘凤池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呵呵,是我。”
见是他,萧兰草的语气放缓了,问:“刚才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
“你的撒谎能力有待加强,不过就算听到了也当没听到,知道吗?”
“知道了。”
甘凤池说完,看看萧兰草往楼上走,他跟上,问:“那既然我都听到了,科长你能解释下是怎么回事吗?”
萧兰草停下脚步看过来,甘凤池发出干笑。
“我就好奇一下嘛,你那语气太有老公偷情怕被老婆发现的调调了。”
“好奇心不仅可以杀死猫,也可以让猫卷铺盖卷回老家,凤梨仔,你想当那只猫吗?”
萧兰草笑眯眯地问,威胁之情不言而喻,甘凤池很没骨气地摇头否认了,心里在想科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私下在搞什么小动作,等萧兰草上楼他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等等,这儿不是凶案现场吗?科长你为什么在?”
“这话该我问你,你好像还在休假啊。”
“我……半路遇到裴晶晶,就顺路载她过来,刚才遇到了冯震,我就跟着他去附近做调查取证了。”
“问到什么没有?”
“重要的线索不太多。”
“线索就是线索,在还没有深入调查之前,你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至少王贵在出事前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三十年前他目击到杀人事件。”
目击的事在路上裴晶晶稍微提了一些,甘凤池问:“所以你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可他是醉鬼,又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的话可信吗?”
“不知道,所以才要调查。”
“啊!”
萧兰草走到门口,听到甘凤池的叫声,他转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肉疼。”
肉疼他被冯震讹的那三顿饭钱,要是早知道萧兰草在现场,他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进来查嘛,都怪他脑筋不转弯,一着急忘了死者口中提到的旧案。
萧燃走出来,看到萧兰草,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进去。
现场勘查已经接近尾声了,甘凤池跟在萧兰草后面,嗅到屋子里奇怪的味道,里面很陈旧,家具式样都是20世纪90年代的风格,屋里通风不好,带了股霉味,再加上死者中毒后的呕吐物的气味,简直一言难尽,甘凤池赶紧跟同事借了个口罩戴上了。
王贵中毒时在客厅喝酒打电话,店老板说的两瓶酒都见底了,盛酒的是普通玻璃杯,也见底了,甘凤池过去时,鉴证人员正把杯子往证物袋里放,他心想如果是有人事先在酒里下毒,被害人不可能喝到最后才毒发身亡,而且门是反锁,所以他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地上有个圈起的人形图,光是看扭曲的图像就能想象得出死者死前经历的痛苦,座机话筒垂在桌子下面,死者是在跟电台主播通话时毒发身亡的,但因为牵扯到三十年前的旧案,不免又让人怀疑他是被灭口的。
想到这里,甘凤池慌忙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子,科长说过多揣测很容易走进先入为主的误区,还是先了解案情吧。
萧燃带萧兰草进了卧室,甘凤池也跟了过去,卧室里有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柜,甘凤池跟在他们后面,就见衣柜抽屉都被抽出来了,最下面的抽屉底下有个互动的木板,取出木板,下面塞了几个大塑料袋,老羊对着塑料袋拍了照,把塑料袋依次拿出来解开,里面居然是一沓一沓的钞票。
钞票都是旧钞,中间用橡皮筋绑住,萧燃说:“王田的卧室床底下也放了几个包,里面也是钱,粗略估计,有七八十万吧。”
“这么多。”
甘凤池很惊讶,王贵的家庭不富裕,他心想这位老人不知道要攒多久才能攒出这个数来。
萧兰草也皱起眉,蹲下来翻看那些纸钞,说:“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存银行?”
“大概是不信任银行吧,觉得钱放在身边最保险,他们夫妻平时又都在家,也不用担心被贼闯空门,不过……”萧燃顿了顿,说,“光靠他的工资攒得出这么多钱吗?”
司徒和两名同事负责清点,甘凤池也在旁边帮忙,最后确定一共是八十七万三千块,金额过大,萧燃让属下先送去警局保管,等林玉萍母子回来后再跟他们确认。
现场处理完毕,甘凤池跟着萧兰草出来,萧燃和萧兰草在前面聊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
甘凤池立刻跑了过去,问:“这次我们又要联合办案吗?”
“三十年前的案子情况不明,不过既然王贵在临死前提到了,就有调查的必要,凤梨仔你不是还在休假吗?”
“没关系,查案最重要,我马上销假。”
甘凤池大声说,萧燃笑了,对萧兰草说:“训练得不错嘛。”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萧兰草嘴上说得谦虚,脸上却是“我教出来的能不好嘛”的表情,还好萧燃来电话了,他给萧兰草摆摆手先走了,甘凤池对萧兰草说:“领导你能表现得含蓄点儿嘛。”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含蓄了。”
“那我们可能对含蓄这个词的理解有误差,”甘凤池看着萧燃讲完电话上车离开,他说,“萧燃科长最近好忙啊,几乎看不到他人。”
“还不是在忙那个连环绑架案。”
说到绑架案,甘凤池想起来了,之前萧兰草也提到过最近绑架犯罪的类型有很大变化,绑匪的目标不再单纯锁定有钱人,而是稍微富庶的家庭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绑匪的赎金设定也刚好是受害者可以负担的金额,所以大家宁可付钱救人也不报警。
这次的绑架案会被爆出来,是因为被绑的女大学生在被放回来后变得神神道道的,她父母带女儿看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才选择了报警,但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当事人的记忆也模糊了,能问到的情报少之又少,而罪犯还在逍遥法外,所以萧燃最近一直在跟这个案子,就是想尽快抓到罪犯,杜绝这类事件再度发生。
“有眉目了吗?”他问。
萧兰草耸耸肩:“有眉目的话,他还会那种脸色吗?真不知道那些被害人是怎么想的,不配合警察也罢了,还认为罪犯收了钱后履行诺言放人,是盗亦有道,呵!”
说到绑架案,萧兰草难得地表现出不满的情绪,甘凤池猜想这大概是触痛了他的心事,急忙转换话题,指指对面。
“我的车就停在那边,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正好我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