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时许。按照鹿谷的指示,瞳子在“愤怒之面”的协助下,将身处配楼的来客们召集到主楼餐厅内。长宗我部依然备下即使戴着假面也易于进食的料理请客人们享用。
声称身体不适的“懊恼之面”也好,似乎有些发烧的“欢愉之面”也好,全都按吩咐来到餐厅内。但聚集于此的客人只有六人中的五人而已。
“哄笑之面”——鹿谷门实一开始就没有现身于此。
“推理小说作家先生没有来吗?”“悲叹之面”问道。
“愤怒之面”回答他道:“别看他那样,其实似乎早被压力压垮了。刚刚才跟我聊了一会儿,就露出十分憔悴的样子来。我劝他暂时去房间里躺下休息一会儿。”
“我也想那样休息一下啊。”
双手按住胸口的“懊恼之面”不高兴地控诉道。
“不行,你还是稍微吃点儿什么比较好。中午那顿你不也什么都没吃吗?”
“是啊,没吃。”
“这个时候补充营养是很重要的。营养不足的话,脑子就无法好好运转了。”
“这……”
“创马社长也是,在吃药前还是吃点儿东西为好。还发着烧吗?”
“不了,不烧了。”“欢愉之面”缓缓摇摇头,“我觉得没什么事儿了……”
他将方才长宗我部拿来的,市面上流通的退烧药放在桌上,用吸管喝了一口温牛奶。“惊骇之面”也将长宗我部拿来的肠胃药喝了下去。
瞳子候在配膳室的入口附近,注视着每一位来客。尽管她知道此时此地交由“愤怒之面”全权处理即可,但心中依旧十分紧张……
长宗我部看起来与瞳子一样紧张。他一面帮忙侍奉来客用餐,一面偶尔看向瞳子。那眼神好似询问对方“事情是否进展顺利”。
“怎么也不见鬼丸先生的身影啊。”这次是“惊骇之面”发问了。
“他也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不是的。”瞳子马上按方才商定的方式答复道。
“宅邸内有几处通向天花板或地板下的点检口……鬼丸先生说刚才大致检查了一遍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去检查一遍为好。”
“天花板和地板下面啊。”“悲叹之面”插话道,“他觉得会有什么人藏身在那些地方吗?哦……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们不是已经舍弃了‘外人犯罪说’吗?与这聚会无关的第三者才是凶手的话,那像是特地为大家戴上假面等事,可以说完全搞不清楚理由,或是说完全不合情理了呀。就算那是为了给我等制造混乱才这么做的,这也未免太牵强了。”
“所以说呀,那是以防万一……”瞳子竭力假装平静地回答。
“我想他应该很快回来了。”
“总之,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愤怒之面”说着,带头向长宗我部备好的料理伸出手去。
“没有比一直戴着这种鬼东西更令人不爽的了。不过,还是先勉强吃点儿东西,尽量维持体力和精力吧。”
与此同时——鹿谷门实与鬼丸二人悄悄前往配楼四处查看。
鹿谷门实带领鬼丸先去了自己的寝室。那是位于自前面的小厅进入客房区域后的第二个房间。房门上依旧用大头针钉着写有“哄笑”二字的卡片作为标志。
“请进。请再次确认一下。”
依鹿谷所言,鬼丸走进房间中。他径直走到窗前,回头问道:“是这扇窗的铁质格栅吗?”
“嗯,没错。”鹿谷门实回答道,自己也走到窗前,与鬼丸并肩而立。
“我曾为了更衣回到这里一次,那时有些在意,所以检查了一下。”
说着,鹿谷打开月牙锁,推开推拉窗左侧的一扇窗。室外的寒气涌进房间内,令鹿谷二人的呼气变作一团白雾。
窗框外侧有七根铁棒并排而立,每隔十五公分一根的黑色棒子多少有些生锈——鹿谷向自左边数起的第二根铁棒伸出手去。
“只有这根铁棒,只要稍加用力转动的话——”只听得嘎吱一声。
“就像这样动了。”伴随着嘎吱、轧吱……的声音。
“顺时针旋转的话,可以一直把它转进窗框下面。”
不久,那转而成为嘎吱嘎吱、轧吱吱的声音,转动着拧进下方的铁棒终于在其上方与窗框间有数公分距离之处停了下来。停止转动时,转进铁棒的窗框下方,也就是在墙壁之中……
咔嗒——响起这样一声金属音,好似某种打开开关或是解锁般的微妙响声。
“屋里好冷,就这么关上窗子好了。”
“请问……这到底是什么?”
“刚才我不是简明扼要地解释过了嘛。”鹿谷门实从窗边走开,转身打量着室内。
“凶手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呢。我想,答案就在于此吧。”
“是吗——”
“若是我们没有睡得像死人一样就很难实施的某项工作,就是这个吧。”鹿谷门实再度解释道。
“潜入客房,将特定的铁棒转动、拧进窗框中,这一定就是凶手的目的了。趁滞留客入睡的深夜偷偷进行这项工作的话,也会像刚才那样发出声响。你也听到了,那声音可不小,还很刺耳。因为这样,凶手非常怕惊醒客人。于是,有必要事先让大家喝下安眠药,让人不会被那些动静吵醒。”
说罢,鹿谷已经迅速地离开了房间:“我们去旁边的一号客房吧。”
他打算如此这般将六间客房全部调查一遍,因此才需要取得用人们与“愤怒之面”的协助,借晚餐之名调虎离山,令来客们远离配楼。
“为什么带我一起来呢?”走到走廊上,打开钉有“愤怒”卡片的隔壁房门时,鬼丸问道,“要是做这种事的话,还是身为警察的那位客人更加适合呀。”
“是的,我也这样考虑过。我觉得受邀客之中,只有他——老山警官最不像凶手。因为他与我一样,也是初次参加聚会。就拿下药这件事来说,他应该不知道大家会在那个时间举杯喝下保健酒才是。”
“那样的话,更应该让他同行才是呀。”
“尽管如此,他也有可能事先得知此事……不能完全从‘嫌疑人’中排除出去。”
“方才听到鹿谷先生的解释时,那位先生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十分出乎意料。”
“我无法确信那不是‘演技’。所以,与这样的人一起确认这个‘秘密’,令我多少有些抗拒。再说,如果我和老山警官两个人都没有出现在那间餐厅的话,其他四人会更加起疑吧。我也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无论如何,还好他竟然痛痛快快地同意了。”
“那我呢?相信我没关系吗?”
“鬼丸先生嘛……没错,我认为你能够信得过。”
“拜事件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所赐吗?”
“当然也有那个原因。而且,你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多少有些顽固乖僻之处。再加上鬼丸这个令人印象颇深的姓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撒谎吧。这只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啊。”
“总之,暂且再配合一下。应该出现的结果应该一定会出现的。”
然后,两人走入分派给“愤怒之面”的客房。鹿谷如刚才那般打开窗子,握住了七根铁棒中最左面的那根。于是——
“嗯嗯,果真如我所想啊。”
一如方才那样,将某种程度的力施加于铁棒上时,它就会“嘎吱、轧吱”着开始转动起来,“嘎吱嘎吱、轧吱吱”地向窗框下方转去,依旧在某处停了下来。停止转动时,墙壁中同样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金属音。
“这样就打开了第二个开关——很好。”鹿谷门实满意地说着,催促起鬼丸来,“好了,我们快点儿检查一下其他客房吧。”
“话说回来,你担任社长的公司是间怎样的公司呢?我听说在三鹰那边。”
餐后,“愤怒之面”向那位在塑料滤嘴内插入一支烟的“欢愉之面”问道。
“这次是我第一次参加聚会,想来除了昨天听到的那些之外,我对在座的诸位是什么样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是间名为‘S企划’的小型公司而已。”
“欢愉之面”这样答道,声音中透出某种多余的自嘲意味。
“迄今为止,熟人提供的‘甜头’让我涉足了各种领域……哎呀,也许是我怎么也不适合这些工作,没什么本事吧。”
“怎么说?”
“总之,是N连败呀。再加上遭遇到泡沫经济崩溃,借款一味增加……唉,就是这副狼狈的德行。”
“这样啊。”
“所以,邀请我参加这次聚会,对我来说是非常庆幸的。一晚两百万可是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呀。”
“一般来说,对谁而言都是如此吧。”“愤怒之面”点头说道,“看着突然而至的请柬,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玩笑呢。”
“馆主身遭横祸,不知道昨晚到手的支票会不会无效了呢。”
“惊骇之面”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悲叹之面”回答他道:“出具支票的当事人就算此后立即死亡,那张支票应该依然有效。这个不用担心啦。只要你不是杀死馆主的凶手就行。”
“这样啊,那我就不用担心啦。”
“忍田先生也是吗,经济不景气导致魔术吧经营困难了吗?”
“惊骇之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咳了一声,不予理睬。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愤怒之面”再度看向“欢愉之面”。
“你的名字是测字测出来的吗?”
“嗯,是吧。”大概是退烧后身体不适的缘故,“欢愉之面”回答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
“去年,我让精通此道的人做了鉴定。结果他说我的名字笔画数糟糕透了。所以我想借机……改一个笔画数好的名字。不一定是改名,据说即便作为俗称也十分有效。”
“于是就成了创马,是吗?”
“是的。不过嘛,我也清楚这其实只不过是让自己宽心而已。不然的话……对吧?大家都不必介意啦。”
“欢愉之面”依旧满口自嘲。“悲叹之面”却插嘴说道:“这个自然啊。给那种测字所用的数字赋予意义简直就是荒谬之极呀。他们根本不晓得数字与宇宙相连的本质。根据我的研究,大致上……”
“好啦好啦。”“惊骇之面”打断了“悲叹之面”的话。
“改天再洗耳恭听教授的宏论吧——”
而后,他看向到目前为止长时间陷入沉默的“懊恼之面”,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吗?还是不舒服吗?”
“我吗……没有啊。”“懊恼之面”虚弱地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觉得自己不会突然一下子晕倒的……”
瞳子依旧紧张地旁观着这五人的谈话——
尽管他们戴着假面,无法得知真正的表情,可看起来他们暂时保持着一定的冷静,进行着平静的对话。可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五人之中一定有杀害奇面馆馆主的凶手。这五人也应该充分认识到这件事……到底他们出于怎样的心情才能够持续不断地聊着这些事呢?
鹿谷门实与鬼丸按照顺序检查了其余四间客房——“懊恼”“悲叹”“惊骇”“欢愉”的窗子。其结果是——
“懊恼”之间的左数第三根。“悲叹”之间的左数第四根。
“惊骇”之间的左数第五根。“欢愉”之间的左数第六根。
与方才那两间客房的相同,各个铁棒果真都能在转动后转回至窗框下面。
“这样就是六根了,对吧。每扇窗子的铁质格栅都有七根铁棒,所以还有一处可以转动最右边一根铁棒的窗子。这么想是很理所当然的吧。”刚从第六间客房走出来,鹿谷便说道,“那一根也就是——”
“你想说是‘奇面之间’的窗子吗?”
“是的。那个房间的窗子也是相同的构造,装有七根铁棒的铁质格栅吧?”
“嗯,的确如此。”
“一起调查现场的时候,我曾经打开那扇窗子,试着拧了拧其中一根铁棒,有种像是铁棒安装得略微松动的微妙手感。当时,那铁棒看起来并没有拔出来或是折断的迹象,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我记得那是最右面的一根铁棒。”
“还有过这样的事啊!”
“我觉得那一定就是‘最后的开关’了吧。”
“是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鬼丸已经不得不认可鹿谷的想法了。
“对了,鬼丸先生。”鹿谷门实本想向沙龙室走去,可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配楼客房区域的走廊上安装了隔门,将其划分为三块区域。在三年前的改建之前,似乎是现在的两间客房连在一起形成的一间客房,所以算起来一块区域只有一个房间。隔门上都有门锁,所以说起来这三块区域可以各自隔离了吧。”
“的确如您所说。”鬼丸也停下脚步回答道。
鹿谷门实问道:“到底为什么要建成这种构造?是不是建造这幢宅邸的影山透一的意愿呢——”
鬼丸郑重其事地歪着头思索着。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关于此事,馆主什么也没有说过吗?”
“没有,没提到过什么特别的。至少我什么也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鹿谷门实站在原地,打量着走廊的地板及天花板、装有铁质格栅的小窗及两扇房门并列的左右墙壁片刻后,终于说道,“我们走吧,去‘奇面之间’。”
说罢,他掉头走到通向沙龙室的双开门前,推开了那道门。
五分钟之后,鹿谷门实达成了第一个目的,即确认了自己的假设正确无误。亲眼目睹那个秘密浮出水面,一同行动的鬼丸难掩惊骇之色。
“这个地方竟然,这个……”
“如我所想,所在地就是这里。嗯。这样就有很多地方合乎逻辑了——很好很好。那么,我们进行下一项吧。”鹿谷门实说道,“鬼丸先生,这之后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怎么样,你愿意配合我吗?”
戴“哄笑之面”的鹿谷现身餐厅时,已过了晚八点。瞳子不由得“啊”了一声,她想要立刻问问鹿谷“进展如何”,但还是冷静地压抑住了急切的心情。
“哎呀,身体好些了?”“愤怒之面”问道。
鹿谷门实摊摊纤细的双臂,回答道:“托您的福。已经好多了。”
对于知情的瞳子他们而言,这是句耐人寻味的话。不过,在“愤怒之面”以外的其余四名客人们听来,那只是不折不扣的问答而已吧。
“诸位都用完餐了吗?”鹿谷门实好似逐个确认围坐在餐桌旁的来客一般扫视了一圈。
“那么,我们再度移步配楼吧。因为,那儿有样东西想让大家看看。”
待客人们在沙龙室的沙发上坐好后,鹿谷建议瞳子与长宗我部也找个地方坐下来。他自己则搬了一把椅子,在与成套沙发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生火的话,这里实在是冷啊。只靠一台空调实在无法让这么大的房间暖和起来。”双手揣进睡袍口袋中,鹿谷唤道,“鬼丸先生,请把通道的门也全部关好。”
在诸客自餐厅移步至此时,鬼丸已然身在此处。大概是按照鹿谷的吩咐等候在此吧。
“哎呀,太感谢了。”
将通向主楼的联接通道的门紧紧关闭后,鬼丸快步回到沙龙室,站在房间中央稍稍偏南的四方立柱一侧。那里恰好位于鹿谷的斜后方附近,瞳子的余光暗中捕捉到那位看似面色白皙的美青年因极度紧张而绷着的脸。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劝鬼丸坐下呢?
“那么——”鹿谷门实以些许做戏的口吻,重新面向来客们说道,“那么,诸位。”
“拜托你了哟,名侦探!”“悲叹之面”揶揄地说道,“到底你想说什么?难道筋疲力尽、回房间休息的你忽然想起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真是遗憾啊,我可不是那种灵光乍现型的天才。通过观察,实实在在地反复思索,这样自然能够渐渐看到事件的‘形’——我就是这种水平的普通人啦。”
鹿谷门实的双手插在口袋中,轻轻耸耸肩膀。
“你不是说有样东西想给我们看吗?”“欢愉之面”焦急地问道,“那东西就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哦。”鹿谷门实点点头。
“只是目前还看不到而已。”
“哎呀……请你别卖关子了吧。”说着,“懊恼之面”把手贴在额头上。
鹿谷门实再度轻轻耸肩,说道:“在进入正题之前,有一件事要问问大家。”
“什么事儿?”
“惊骇之面”回应道。刚才他一直把玩着一枚较大的银币,也许那是外国的硬币吧。在瞳子看来,那就是身为魔术师的灵活的手指动作。
“我想问的就是,昨晚在隔壁的‘对面之间’,诸位都和馆主说了些什么。”鹿谷门实说道,“我对此稍感兴趣。也许这与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知道。”
“说了什么吗……嗯,我说了和上次差不多的内容吧。”
“悲叹之面”回答道。
“差不多的内容是指?”
“我对他汇报了很多关于宇宙真理的新发现。之后,那人又问了那个像是打哑谜般的问题……”
“打哑谜吗?这样啊。”鹿谷门实看向“惊骇之面”。
“忍田先生呢?这是你第三次参加聚会了吧。包括前两次在内,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呢?”
“说起来每次聊的内容都相似。听他聊聊经历、近况啦,要是他说想看魔术的话我就给他表演一个看看啦……不过,最后还是会被问到那个打哑谜般的问题。”
“还是打哑谜啊。”鹿谷门实伸出口袋中的右手,摩挲起“哄笑之面”的脸颊来。
“那么,或许其他三位也都是同样的流程吧。哎呀,昨晚我也如此。聊了一会儿之后,对方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初次参加的老山警官如何呢?”
“问题啊。”“愤怒之面”抱着双臂,点了点头。
“他也问了我。”他身旁的“懊恼之面”点点头,表示他“也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创马社长呢?他也问你了吗?”
“是啊。我记得从两年前第一次参加聚会起,直到昨晚的第三次聚会,每次都会被问那个问题。”
“打哑谜似的问题吗?”
“嗯……是啊。”“欢愉之面”咬着没有放入香烟的塑料烟嘴说道,“他问了某种意思不太明确的问题,并提供了若干选项,说是无须理由尽管回答就行,但并没有告诉我正确答案……”
“没错没错。”“惊骇之面”插嘴道。
“所以我还以为那会不会是卦签呢。”
所谓卦签就是……瞳子在记忆中探寻起来。
站在十字路口,向第一个路过此处的人提问。根据其回答推测事物吉凶的占卜——这就是它基本的释义吧。
“哦?卦签啊……原来如此。”鹿谷门实以好似认可般的声音回应道。
“那么,大概馆主每次都会向所有受邀客提出这个问题。也许他通过听取诸位对此问题的回答,以此作为判断某项问题的资料吧。与此同时,辨别受邀客之中谁才是真正的‘另一个自己’。可是——昨晚馆主问了什么问题呢?至少在馆主有生之年为他保密——他这样嘱咐过我。这句话一定对每个人都说过吧。”
鹿谷门实确认有几个人点头之后,接着说道:“但是,馆主已经故去。所以,即便在此言明馆主问过的问题也没有关系,对吧?”
鹿谷门实见没有异议,便继续说了下去:“向‘另一个我’提问,你只要如实作答即可——这样嘱咐过后,馆主问了我这个问题。
“现在,你站在一处陌生的三岔路口。前方有两股岔路,其中右方的岔路尽头像是陡峭的台阶,左侧岔路尽头散落着大量眼睛。你折返而回的道路尽头是个没有路闸的道口,警报器一个劲儿响个不停……”
倾听鹿谷讲述的来客们只表示“问我的也是这个问题”。
“那么,现在你会选择哪条路呢?向左,向右,还是会原路返回呢?不需要任何理由,将心中所想的答案如实相告即可——诸位,怎么样?”
没有任何人表示“问我的不是这个问题”。鹿谷喃喃念着“果真如此”,而后说道:“哎,我并不认为这和凶案有密切的联系。根据我的想象,那是馆主最近梦到的情境,或是突然涌现脑海的画面等,以此为基础准备每次聚会上的问题。我认为这既像是某种卦签,也像是释梦。除此之外的用意、包含其中的心愿及意图,在馆主本人身亡的此时此刻已经无法确认了。”
“那么——”“悲叹之面”再度喊过“拜托名侦探了哟”之后,鹿谷环视着来客们说道,“我们按顺序分析分析吧。实际上,昨晚我与鬼丸先生、新月小姐、长宗我部先生以及原刑警老山警官对事件进行了深入探讨,提出了三个重大的争论点。我想在此首先从其中一点开始重新进行考虑。”
接着,鹿谷口头表述出他所说的“其中一点”。
“为什么凶手要给除用人之外的全体客人喝下安眠药呢?有非下药不可的理由吗?”
将方才的讨论内容及其理由解释之后,鹿谷向来客们提出了“是否记得睡梦中听到奇怪的动静”的问题,“悲叹之面”及“欢愉之面”纷纷回答道:“这么说来,是听到过什么动静。”
“我也觉得好像听到过。”
“于是呢,我做了这样一个假设。”鹿谷门实重申道,“凶手最初的目的并非仅仅杀害馆主。原本他有令诸位服下安眠药的其他理由,也就是在药效发作后,潜入酣睡的我等的房间内,为了实施若是我们尚未入睡便难以执行的某项工作。”
“某项工作吗?”“惊骇之面”不解地反问。
“也许是我睡得太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动静——话说回来,凶手具体要进行什么工作呢?”
“实际上,刚才当诸位在主楼那边用餐之际,在鬼丸先生的陪同下,我已经检查过配楼这边的客房了。”
鹿谷门实干脆挑明了这件事。
“你说什么?”“惊骇之面”的假面之后双眼圆睁。
“哦呀,连我的房间也擅自闯入了吗?”“悲叹之面”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可称不上是绅士行为呀。”
“这是最为直截了当的方法嘛。在此,请大家原谅我的失礼。”
鹿谷门实略略低头行礼后,立刻抬起头来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总算彻底解开了关于此事的谜团。”他回头看向候于立柱一侧的黑衣秘书,“对吧,鬼丸先生。”
“确如您所说,我也确实亲眼见证过了。”鬼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客房窗子上安装的铁质格栅——这才是凶手的目的所在。”
鹿谷门实如此宣告道。而后,他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就冷眼旁观的瞳子看来,来客之中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强烈的狼狈感。
“七根格栅铁棒之中,每个房间都有一根活动的铁棒。转动它后,可以将其转入窗框下数公分之处。这个机关本身已经有些年头,铁棒已经生了锈,转动的时候一定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凶手为了不让我们被那种声音吵醒,才事先下了药,让我们陷入沉睡之中。”
“可是……把铁棒那么转下去,到底能干吗?”“欢愉之面”问道。
“我们也好好确认过这点了。”鹿谷门实立刻再度转向鬼丸,回答道,“将六间客房的六根铁棒转下去,再将‘奇面之间’窗外的一根铁棒也转下去的话,就开启了七个开关。这样一来,它们巧妙地联动起来,成为打开远处机关的‘钥匙’。”
“钥匙?”“惊骇之面”再度不解地反问,“哪儿有你说的那种钥匙?”
“百闻不如一见,还是给你们看看吧——鬼丸先生,拜托你了。”
遵从鹿谷的指示,鬼丸开始行动起来。他默默离开立柱一侧,以迅疾的步伐向内室——“对面之间”的房门走去。
“只要等上两分钟左右即可。”
鬼丸刚一走入“对面之间”,鹿谷便如此说道。他边说边向瞳子瞥去一眼。
来客们于餐厅内聚集期间,鹿谷与鬼丸前往客房调查——瞳子事先知晓这二人的动向,但是却无法得知此后发生了什么。她确实只能紧张屏息“等候”着。
于是——一如鹿谷所说那样,两分钟左右之后那个出现了。
是那根直至方才鬼丸还候于其侧的四方立柱。每一面都有一米之宽的粗壮立柱西侧——正对客房区域那一侧的其中一部分——
咔、咔嗒……咔嗒……突然伴随着这样的微弱响声,机关发动了。
那是贴有与玄关大厅相同面砖的立柱。若干面砖集结而成的长约八十公分、宽约六十公分的长方形——开启了。处于闭合状态时,一眼看去完全无法得知其存在——这样一扇“门扉”隐藏于此。
“请看。”鹿谷门实走到立柱旁,向升于立柱表面数公分的“门扉”伸出手去。
“分别位于配楼的客房与馆主寝室的窗外一根铁棒,就是解锁开关的装置。当打开了第七个开关时,就可以像这样开启‘隐秘门扉’了。方才我发现这扇‘门扉’之后,一度关好此‘门’,将‘奇面之间’的铁棒恢复原位,锁上了它。我想给大家看看它实际发动的样子,所以才拜托鬼丸先生再度转动最后一根铁棒。
“那是建造此处宅邸之时,建筑师中村青司所设置的‘消遣’之一吧。三年前配楼的改建是将客房一分为二的简单工事,因此并未暴露或是毁坏此处设置。”
鹿谷门实打开了那扇早已不再隐秘的“隐秘门扉”。瞳子、长宗我部,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众位来客们都站起身来,集中到立柱附近。
“这也应该称为‘暗格’吧。玄关大厅有个与此相同的粗壮立柱,其上不是还有覆以玻璃门的陈列架嘛。也可以说那个陈列架给了我一些启发。”
鹿谷门实边说明边指向那个“暗格”之中——那里空无一物。
不对,这样说并不正确。那里长了一颗人类的头颅。
尽管如此表述,但那自然不是真正的人类头颅。那是没有眼耳口鼻,没有头发,整体光溜溜、黑黢黢,大概是金属所制的仿真头颅。它就固定于暗格之中。
“看到它之后,你们有什么想法吗?”鹿谷门实向在场每一个人提出了问题。
“你们看,这个仿真头颅固定得非常结实,底部的水泥还做成了将脖颈埋入其中的模样。所以,应该认为这头颅并非这个暗格的藏品,而是暗格的一部分才对。”
“你想说藏品原本在这里,如今却空空如也吗?”“愤怒之面”站在鹿谷身旁,边向暗格中探望边问道。
鹿谷门实在离立柱一步远的地方回答道:“可以这么认为吧。”
“你觉得这里原本收藏了什么东西?”
“我觉得这也很容易想象得到。”说罢,鹿谷看向“对面之间”的房门方向。
“在那个房间之中,有一件案发后消失不见的东西,对吧?”
“消失不见的东西……”瞳子站在困惑不解的“愤怒之面”身旁。
“是钥匙吧。”她回忆起那样东西后大声说道,“放在会长先生的左边睡袍口袋中的钥匙。我虽然没有见过那把钥匙,但据说是镶满宝石的、某个奇特假面的……”
“没错。就是它。”鹿谷门实深深点点头,再度看向立柱暗格。
“据说那是这幢奇面馆的建造者影山透一曾经特别珍视的‘未来之面’的钥匙。据馆主所言,‘未来之面’已经不在馆内,只有那把钥匙残留于此……但实际如何呢?称其‘不在’此处只是馆主的理解有误,实际上‘未来之面’依旧在这幢宅邸之中。它就戴在这个仿真头颅上,一直隐匿于这个暗格之内呀。”
“有人熟知影山透一所藏的‘未来之面’吗?”鹿谷门实虽向众人发问,却不等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此前,日向京助曾对我说过,十年前他到此取材时,曾听透一亲口提起。透一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日向看,但那时被称作‘未来之面’的假面就在此处。有传闻说,将这枚透一亲自从欧洲某国弄到手的古董戴在头上,似乎就能预见未来。那是一旦上了锁便无法摘掉的特殊构造,就连我们所戴的这种假面——”
鹿谷门实指着自己所戴的“哄笑之面”。
“也是透一受到‘未来之面’的启发而制作的东西。总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枚非常奇特、非常贵重的假面。
“但是,那枚‘未来之面’已经不在此宅邸之中,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转让给了他人。馆主自先代馆主手中继承这幢宅邸时,那枚面具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是昨晚馆主亲口对我说的——”
鹿谷门实再三看向立柱的暗格。
“然而,事实上那枚‘未来之面’依旧藏匿于此。也许这个暗格本就是中村青司建造的‘未来之面’的秘藏之所。如果相信馆主所言,就说明他对这个事实也毫不知情。
“那么,凶手本来的第一要务就是从此盗出‘未来之面’,可以这么考虑吧?他为了盗取假面,必须要打开七个开关,解除锁定并且打开暗格的门。所以,他才会让客人们喝下安眠药……”
“那个,我能插句话吗?”瞳子不由得举手提问,“那样的话,他在什么聚会也没有举行的时候偷东西不是更好吗?”这是个突然而至的单纯问题。
“这是远离闹市,位于深山老林中的别墅,平时连长宗我部先生都不在这里,完全处于空无一人的状态。不用特地选择召开聚会的时候下手,挑个没人的日子悄悄溜进来的话……”
“不,那可不行。”鹿谷门实断然答道,“潜入这幢宅邸应该没什么难度。就算内室的门上了锁,只要花些时间总会有办法打开它。但是,即便凶手转动铁棒机关窍,打开这个暗格,他也无法进行下一步计划。”
“为什么……啊,原来如此。”
“你猜到了吧。”鹿谷门实解释道,“这样看着暗格的内部构造便可以联想到,‘未来之面’戴上这个仿真头颅后,是不是也为这个假面本身上了锁呢。可是,馆主随身携带着开锁所需的钥匙,只有当他造访此处之时才会把那钥匙带来。况且,如果那把钥匙没有备份钥匙的话——
“即便凶手能够打开暗格,也无法从中拿走假面。要是连戴着假面的那颗仿真头颅本身也拿走的话,毁掉暗格也成了一项大工程。但是,作为凶手而言,他只想盗取被看作原本就不在这里的东西而已,并不想留下任何行窃的痕迹。所以,他才想要避免破坏暗格。可是,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和我们今天早上的艰苦战斗一样,他难以摘掉上了锁的假面。就算想利用道具强行撬开它,钥匙孔的位置并不在正面,而是位于后侧面的话,似乎仍然需要在撬开假面前毁掉暗格。再加上凶手尽可能想要避免假面不受任何不必要的伤害——这样一来,归根结底,不使用馆主随身携带的那把钥匙便根本无法盗出假面。”
“所以,不能选择会长先生不来这里的日子。”瞳子说罢,鹿谷立刻点点头。
“是的。馆主留在这幢宅邸,还邀请凶手前来此处的聚会之夜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基于这种情况,恐怕作为凶手而言,也只好制订出这次的计划不可了吧。”
是啊……正是如此。来客之中的他,即凶手默默倾听鹿谷的讲述,心中暗暗自语。
从很久以前开始,那枚“未来之面”便一直置于此处——这个暗格之中……
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暗中盗出。所以……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凶手昨晚的行踪吧。”鹿谷门实仿佛逐一确认那些来客们所戴的假面一般,再度环视着这些沉默的倾听者。
“抵达宅邸之后,他窥伺着沙龙室空无一人的时机,将准备好的足量安眠药溶入醒酒器中的保健酒内。举杯之时,凶手仅仅装作喝下保健酒的样子,而后回到客房内,等待大家陷入沉睡。他开始行动大概在凌晨一点至一点半之间吧。
“为了确保视野、听觉以及重视行动的敏捷,凶手没有戴上碍事的假面,应该以本来的面目行动才是。为了不留下多余的指纹,他至少戴了轻薄的手套。
“凶手将全部客房串了个遍,直到转动最后一根铁棒之后,才溜进了‘对面之间’。可以认为他事先准备好了那扇门的备用钥匙。当时比新月小姐前来沙龙室的凌晨两点还要早。接着,凶手为了打开第七个开关前往‘奇面之间’。或许在‘对面之间’那里,也有可能在书桌之类的地方先找到那枚假面的钥匙。他暗中观察‘奇面之间’,立刻发现室内主照明已经关了,馆主也已上床就寝。于是,凶手悄悄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将手伸向铁质格栅。然而就在此时——”
鹿谷门实浅叹一声,稍作停顿。
此时怎么了嘛——瞳子思索道。然而,就在此时……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据我推测,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就是说,凶手一心以为馆主本应与其他诸位客人一样,因药物陷入睡梦之中。然而,馆主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了。”
是啊,没错……正是如此啊。
凶手一方面加入到现场窃窃私语的行列之中,一方面在内心暗暗低语道。
那时,本应因药效睡死过去的那个男人,竟然突然之间……
“我的这个推测是有理论依据的。”鹿谷门实无视现场的窃窃私语,继续说道,“我自己也喝了那个药,所以有切身体会。凶手所用的安眠药拥有足以达成凶手目的的药效,混同保健酒的酒精一起喝下的话效果应该更加明显。它却偏偏对馆主没有明显药效。这是为什么呢?
“此时浮现于脑海的便是放在‘对面之间’书桌之上的那个药盒和水瓶——新月小姐?”
此时,鹿谷转而面向瞳子:“那个药盒中的东西是什么?”
“是安眠药。”瞳子照实答道,“水瓶与玻璃杯就放在药盒旁,但是水瓶中的水减少了吗?”
“水瓶里的水……没有减少。”
“那里面的水没人动过。玻璃杯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嗯,是的。可是,那怎么了?”
“这很简单呀。”鹿谷门实面向在座诸位说道,“据说近半年来,馆主为严重的失眠症所困扰。所以,医生才给他开了那个药。可以考虑的是馆主每晚为了入睡都会用药。但是,长期持续服用这种安眠药,令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啊……所以——”瞳子觉得她总算看出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了。
“所以,鹿谷先生才问我——凶手所用的与药盒中的安眠药是否为同一药物,或是成分相似吗。”
“没错。可以认为这种可能性绝对不低。”
“我觉得很有可能。”
“馆主对那种药有抗药性,所以那种安眠药才没有充分发挥效力。只是,如果馆主在喝下保健酒后又服用了自己的安眠药的话,也许就会如凶手所期望的那样陷入沉睡之中了。然而,那里的水瓶依旧是满的,也就是说昨晚馆主没有喝下原本应该服用的安眠药。”
现场再度出现一阵窃窃私语。这一次,鹿谷待全场安静之后才继续说道:“虽说有了抗药性,昨晚馆主和酒服下安眠药,返回内室之后,还是感觉到相应的困意了。他走向寝室,脱去睡袍,换上睡衣后,关了灯上床小憩。也许他依旧处于戴着假面的样子,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而后,就在此时,凶手潜入进来。
“开窗的声音、涌入室内的寒气以及有人的迹象,令馆主自小睡之中惊醒,他肯定会盘问闯入者的举动。比如‘你小子是谁啊’‘在这儿干吗’等。也许乍醒的他无法做出冷静判断,便直接扑了上去。一看到窗子前翻倒的椅子,便能推测出他们二人曾在那里扭打成一团。接下来,也许就是在那场扭打之中——”
此时,鹿谷再度闭口不语,忧烦般叹了口气。
“比方说凶手将激烈抵抗的馆主按倒,不由得以压住对方的气势,或许半无意识地把手伸向了馆主的脖子,死死地勒住了他。最后,不幸的是馆主身亡。据我推测,也许这就是‘杀人事件’的真相。”
……没错。确实如此。听着鹿谷将其推理娓娓道来,凶手在暗淡的内心之中悄悄感慨道。
直到出事之前,自己都未曾想过竟然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啊。
正如鹿谷所说,之前已经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未来之面”的钥匙。之后,只要打开暗格的门,自仿真头颅上盗取“未来之面”,再将各个房间的铁棒恢复原样即可万事大吉。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假面本身到手,他打算将那枚钥匙继续留在此处。没有任何东西丢失,没有任何事件发生——以馆主为首的诸位有这样的认识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偏偏那个时候……
凶手清晰地记起——他打开“奇面之间”的窗子,刚向右边的铁棒伸过手去之时。
突然那个男人——不对,是那个灰白的身影,那个“恶魔”一般的脸……
“当初单纯以盗窃为目的,虽周密却简单的计划,因这突发事态而发生了质的变化。事件随处可见的‘形’之所以扭曲变形,全部起因于此……”
陈述至此,鹿谷抬起左手,看向腕表确认时间。受其影响,瞳子也看了下餐具架上的座钟——晚八点五十五分。
“我们继续沿着凶手的行动说下去吧。”鹿谷门实改口接着说道,“假设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件发生在凌晨两点二十分左右,这个推算应该不会有太大误差。
“致使馆主身亡之后,凶手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呢?这个空空如也的暗格也很明确地说明了一切,虽然出现了突发事件,凶手依旧没有打算放弃最初的计划。他决定彻底完成盗取‘未来之面’的重要目的。”
“等等。鹿谷先生,容我说一句可以吗?”此时,有人插嘴,那是“悲叹之面”。
“凶手的目的是盗取那个‘未来之面’,杀人是计划外的意外事故。嗯,这的确大致说得通,但是断头和断指又要怎么解释呢?为什么凶手要将失手杀死的对方的尸体特地砍成那样啊。这也能解释成出于最初计划之外的,不在预定计划之列的行动吗?”
“就是这样。”鹿谷门实爽快地答道。
“悲叹之面”以不满般的口吻说道:“可是呢,说起杀人事件中的无头尸体,那本身一般不都是胆大妄为的计划的一部分嘛。”
“往往在某类推理小说之中是这样。但是,这起事件的情况却不一样……”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凶手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将杀害馆主算在内了呢?砍下头颅也在那计划之中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鹿谷门实摇着头刚一开口,便又作罢。
“稍后我再解释这点。算哲教授,这当然不是可以忘却或是遗忘的问题,请您不必担心。”
“嗯哼。”“悲叹之面”愈发不满地哼道。他那看似自己真的不是凶手般的表现,却无法保证那不是“演技”啊——瞳子默默摇了摇头。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鹿谷门实重新顺着方才的话题说了下去,“照我所想,确认馆主身亡之后,凶手应该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之中吧。他并没有立刻转动‘奇面之间’的铁棒,打开第七个开关,而是一度返回‘对面之间’,查探沙龙室的情形。即便采取这样的行动也不足为奇。如此一来不出所料……不对,对于凶手而言一定是出其意料之外的不幸——最糟糕的情况正等候在那里,有人深夜出现在了沙龙室之中。
“从‘对面之间’暗中观察沙龙室,注意到那里有人后,凶手慌慌张张地关门上锁。这一动静被身处沙龙室的新月小姐听到了,她以为馆主起床了,便敲了敲门,问候了一声。根据新月小姐的证词,那是凌晨两点半时发生的事情。”
瞳子点着头,瞥了一眼连接“对面之间”的双开门——凌晨两点半。那个时候,凶手就躲在那扇门后……
说起来,鬼丸做什么去了呢?此时,瞳子突然有些在意。
为了打开暗格的门给大家看,鬼丸前往“奇面之间”之后就没再回来。
“凶手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那么,他如何脱离险境的呢?”鹿谷门实再一次向大家提出了问题,而后又自问自答地接着说道,“只要新月小姐还在沙龙室,凶手就难以从‘对面之间’穿过沙龙室脱身,更不能转动‘奇面之间’的铁棒以解锁暗格。正如诸位方才所见那样,那个暗格的设计是在解锁的同时打开暗格的门。无论深夜看电影有多么专心致志,新月小姐也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那么,一心等着新月小姐离开就可以了吗——不是的,对于凶手而言怎么能一味等下去呢。打开暗格,盗出‘未来之面’之后,凶手还留有若干非做不可的工作。”
鹿谷门实竖起右手一根手指。
“其一,就是在‘未来之面’到手后,将暗格的门重新关好,再将各个房间的铁棒全部复原成本来的样子。这才是最初的计划。只要照此复原,谁也不会注意到‘未来之面’失窃的事实。凶手应该依旧希望如此。
“其二,不用说应该就是给全体受邀客戴上假面并上锁。”
鹿谷门实竖起第二根手指,戳到了自己所戴的假面。
“为什么他要做这项工作呢?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呢?关于这点,在此依旧先做保留好了。反正这是之后需要探讨、研究的重大问题。那么——
“总之仅仅基于这两项工作来考虑,凶手也不可能乖乖等着新月小姐离开沙龙室。他没有时间磨磨蹭蹭了,因为——”
“安眠药的药效持续时间吧?”瞳子指出了那个理由。
“那种药的药效持续时间一般为服用后六到七小时左右。凶手生怕太过磨蹭的话,安眠药就会失效,他要再次潜入客房,复原那些铁棒,何况还得给睡梦中的客人们戴上假面后上锁。这些工作被人发觉导致失败的风险逐渐加大。所以……对吧?”
“没错。”鹿谷门实满意地肯定道,“凶手并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他绝不能静候新月小姐看完电影后返回主楼。
“那么,凶手怎么做了呢?为了解决难题,他是如何处理的呢?”
“首选还是正面突破吧。”“欢愉之面”如此答道,口气听上去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凶手,却无法保证那不是“演技”——瞳子默默摇了摇头。
“为了不被新月小姐发现,他可以放轻脚步偷偷逃出去。如果遭到盘问的话,那时要么挡住脸一个劲儿地逃跑,要么反过来动手灭了她。”
“没错。但是,首先来说想要背着她、从‘对面之间’偷偷溜出去,甚至溜出沙龙室……这实在是困难之极。新月小姐,你觉得呢?”鹿谷门实问道。
瞳子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道:“与其说是困难倒不如说是不可能。要是有人从那扇门溜出去,我绝对会注意到的。别看我这样,对这种事还是挺敏锐的。”
“而且,凶手也无法采取第二种手段,即袭击新月小姐,封住她的嘴。”鹿谷门实说道,“一般想来,对方只是一名年轻女性,采取突然扑上去、打昏她这种强硬手段并非难事。在对方没有看到自己长相时干掉她的话,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如果被对方看到长相的话,就只能为了灭口而杀掉她了。选择正面突破的话,需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或者,‘对面之间’中也摆放着那六枚备份假面。随便戴上其中哪一个,都可以挡住自己的相貌顺利脱逃。如果被瞳子小姐盘问,即使被抓住也可以反击——也有这种方法可以用。
“但是,实际上凶手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我认为对于凶手来说,存在着是否要这样做的心理顾虑。”
鹿谷门实的视线在瞳子与诸位假面男子之间游离。
“大家……你们知道原因吧。”
“哎,是啊。我知道为什么了。”率先做出反应的是“懊恼之面”。
“这丫头太强了嘛。谁要是打算对她下手,瞬间就能被她扔出去,锁腕断臂、出局了。”
说着,他单手撑着后腰。那态度看上去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凶手,却无法保证那不是“演技”——瞳子默默摇了摇头。
“出局,是吗?”鹿谷门实一本正经地说道。而后,他看向“愤怒之面”。
“毕竟她是被老山警官称为‘了不得’,练过新月流柔术的人嘛。”
“可不是嘛。”
“愤怒之面”马上点点头。他那快速的反应看上去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凶手,却无法保证那不是“演技”——瞳子仍旧默默摇了摇头。
“大家都见识过昨天米迦勒先生被漂亮地摔出去的那个场景了吧。在亲眼目睹过后,的确很难有人想要与新月小姐过招后强行突破了。我也是个柔道的行家,可如今左脚却成了这副样子。说实话,我也很担心过起招来是否能赢得过她。”
“果真如此啊。”
“就算戴上假面、挡住脸逃命,被她追上、抓到的话也玩儿完了。”
“可不是嘛!”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如此称赞,瞳子依旧感到非常羞赧,如坐针毡地垂下涨满红潮的脸。然而,看起来鹿谷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特别担心她。
“最后,凶手不得不放弃了强行突破的想法。新月小姐很厉害,和她交手根本没有胜算——凶手具备这样的认识。如果凶手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的话,就极有可能尝试强行突破的方法……嗯,所以说呢,我也从这点想到——”
说罢,鹿谷依次按“愤怒之面”、瞳子及长宗我部的顺序看了过去。
“宅邸某处潜藏着无人知晓的第三者是凶手——几小时前,我们在餐厅探讨过这一可能性了。这一姑且被保留下的可能性,因此也可以去掉了。假设真的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的话,那个人是不可能有机会见识到、领会到新月小姐的厉害的。”
“那么,凶手在此之后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呢?”鹿谷门实又一次看了一眼腕表,接着说道,“就算非常清楚新月小姐很厉害,如果凶手没有别的选择,他应该还是会强行闯出去的。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自然意味着凶手还有其他办法。那么,这是什么办法呢?
“‘对面之间’与‘奇面之间’及其所附的浴室和洗手间所构成的内室区域之中,并没有通向外面的后门,即便有窗子也全都是无法供人通行的结构。唯一与内室区域之外相通的便是自‘对面之间’通向沙龙室的那道门。然而,新月小姐就在沙龙室之中,无法瞒过她逃离这里。用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来说,整个内室处于密室状态。
“但是,凶手成功从这个密室之中脱身了。最好的证据就是那通自主楼的书房打来沙龙室的内线电话。那是凶手装成馆主打给新月小姐的电话。凌晨三点半时,凶手以某种方法成功脱身。那么,所谓的某种方法是什么呢?”
仿佛要回答鹿谷的这个问题般,“惊骇之面”将右手的硬币弹至空中说道:“难不成什么地方有个隐秘的逃生口不成吗?在舞台魔术的领域中,倒是有极其理所当然的‘方法’……嗯。”
真有那种方法吗?口气中令人清清楚楚感到他的困惑与踌躇。那番话听上去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凶手,却无法保证那不是“演技”——瞳子默默摇了摇头。
“哎呀呀,忍田先生,真的有法子脱身哟。”鹿谷门实说道,“因为,这里可是奇面馆,是那位中村青司亲手建造的建筑物啊。”
“你是说除了这个暗格之外,还有其他机关?”
“即便有机关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对,不如说是应该有才对。尤其在这个房间——‘奇面之间’中。”
“是吗?为什么又这么说呢?”
“日向京助曾经说过。”鹿谷门实眺望着“对面之间”的门说道,“他在十年前的采访中参观‘奇面之间’时,似乎听影山透一提过‘此处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还说‘这也是那位建筑师的提议’。究竟那是个怎样的‘秘密’,透一却以‘不说为妙’为由不肯告诉日向。”
然后,鹿谷突然提高声音。
“日向京助听说的‘奇面之间’的秘密,也就是凶手所用的从密室逃脱的方法。在那个房间之中是存在的哦,那个所谓的‘密道’。”
这句话刚刚说完,仿佛计算好了时机般,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瞳子不由得巡视起四周来。
到底是谁?谁在敲门?正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再度响起了同样的敲门声。
“请进。”鹿谷门实亲自回应道。
不久,位于通向主楼的通道入口处的那扇双开门开了。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那是某个戴有与六名来客所戴的假面均不相同、刻有表情的假面——“祈愿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