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摆饰着一个坛子,穗积理沙走到坛边,挺直上半身窥探坛内。坛子的高度约五十公分,表面以鲜艳色彩画着展开的扇子与花卉。严格来说这不是坛子,是花瓶吧。
“我实在不懂摆饰这种东西的人的心思。特地做这么大一个架子,上面只放了一个坛子,根本是浪费空间。”
“别和你的房间相提并论。这个房间这么大,不摆点装饰也太冷清了。”新田环顾室内。这个房间大概有十坪大,真皮沙发排成匚字型,中间夹着一张大理石茶几。
“真的,太豪华了。美容沙龙有这么好赚吗?”
“我也不知道,看经营方式吧。这不重要,倒是你别去摸人家的东西。”新田看到穗积理沙开始摸坛子的表面就赶快出言制止。“那可是有田烧喔。以这个大小来看,大概将近一百万。打破的话,你好几个月的薪水就飞了。”
“咦?这么贵啊!不能摸,不能摸。”穗积理沙回来坐在新田的旁边。
两人来到畑山玲子的公司。这是一间经营美容沙龙与运动健身俱乐部的公司。在服务台表明身分说要见社长后,便被带到这间会客室。
过了不久,门口传来敲门声。新田应了一句“请进”之后站了起来。
一名女子开门走了进来。一袭白色套装,内搭粉红色针织衫。之前已经调查过她四十岁,但看起来更年轻。五官深邃,有点异国风情,一头及肩的秀发和她很搭。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因为工作一直处理不完。”畑山玲子声音沙哑地说。
“哪里,别这么说。我们才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来打扰您。”新田出示身分证明并报上姓名,也介绍了穗积理沙。
可能是女警很罕见,畑山玲子以耐人寻味的眼神凝视她之后,伸出右手说:“请坐。”空气轻飘飘地往新田这里移动。
“谢谢。”新田往沙发坐下,和坐在对面的畑山玲子面对面。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的眼睛吸进去了。
“请问有甚么事吗?”畑山玲子问。
新田自觉到自己的思考停止了一瞬间。连忙坐正姿势,舔舔嘴唇。
“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调查某起案件。就在查案的过程中,出现了非得向畑山小姐确认的事。”
“是甚么事呢?”
新田向穗积理沙使了个眼色。因为来这里之前,稻垣也说由年轻女警发问比较能拉近和对方的距离。
穗积理沙摊开记事本,做了一个深呼吸。明显看得出她很紧张。
“我们想问十月三号那一天,畑山小姐人在那里?”
新田凝视畑山玲子的脸,即便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想错过。但是很遗憾地,她脸上丝毫不见惊慌或狼狈之色。
“究竟是甚么案件?跟我有关吗?”
“这一点现在还很难说。所以这个时间点,我们也不能跟你说案件的内容……实在很抱歉。”
畑山玲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胸部隆起,脸的位置也稍微变高了。以居高临下般的姿态俯视女警。
“我不太了解警方如何办案,但问我几月几号在哪里,也就是在确认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吧?意思是因为某个案件,我遭到怀疑了吗?”
“不,绝对不是这样……”
“那么是怎样?”
“是这样的,有一个和案件有关的人,主张那一天,他在某个地方。我们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事实,所以要问那一天在那个地方的人。要是询问的结果确定与案件无关,就会从纪录里全部消去。”穗积理沙拚命地解释。虽然有点笨拙,但也能毫不停顿地回答,是因为她事先已经预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请等一下。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那一天我在哪里吧?”畑山玲子说,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穗积理沙看了新田一眼,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对。”新田直接了当地回答:“你说的没错。我们掌握了大致的情况。不过,尽可能还是要跟当事人确认。”
畑山玲子的眼里闪现冷彻的光芒。
“你们怎么会知道呢?是听谁说的吗?”
“这就任凭想像了。办案有很多方法。”
女实业家的美丽脸庞瞬间失去了表情。新田觉得她在脑中思索各种算计与意图。
不久后,她开口了。
“这事关个人隐私,我不太想说。”
“拜托你勉为其难,求求你。”新田低头恳求。一旁的穗积理沙也跟着低头。
“真是没办法啊。”畑山玲子叹了一口气说:“那一天,我在大阪。”
新田抬起头。“大阪的哪里?”
畑山玲子直勾勾瞪着新田的眼睛答道:“大阪柯迪希亚饭店。”
“你一个人?”
“对。”
“你在那里住房过夜?”
“是的。”
“目的为何?”
畑山玲子挑起眉形秀丽的右眉。“为甚么我必须说我的目的?以你们刚才的说明,应该没这个必要。”
“你说的对。对不起。”新田立即道歉。这种小伎俩,似乎对聪明的女人无效。“你办住房手续时,用的是本名吗?”
畑山玲子似乎在压抑怒气,停顿了半晌后,轻轻摇头说:“不是,我用的是假名。”
“为甚么用假名?……啊,没事,这个不用回答没关系。你用的是甚么假名呢?”
这时她也停顿了半晌才回答:“铃木花子。”
“你在饭店,从几点住到几点?”
“住房是三号的下午七点左右。退房是隔天的上午十点多。”
一旁的穗积理沙连忙做笔记。新田侧眼瞄了她一下,然后将视线转回畑山玲子。“你经常去大阪吗?”
“一年去个几次吧。因为我在那里有分店。”
“可是十月三号去大阪,不是为了工作吧?因为你用的是假名。”
畑山玲子狠狠瞪了新田一眼,然后看看手表。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想失陪了。”
“最后,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新田向穗积理沙使了个眼色。穗积理沙便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问畑山玲子:“你见过这位男性吗?”这是南原定之的脸部照片。
畑山玲子瞥了照片一眼,淡定地回答:“不认识。”
“请你仔细看清楚。”新田窥探她的反应,依然穷追不舍。“你没在大阪的饭店见过他吗?”
“因为做生意的关系,我很擅长记住人的长相。但我不记得见过这个人。可以了吧?我没时间了。”
“可以。非常感谢你的协助。”
穗积理沙也跟着说谢谢。但这时畑山玲子早已起身,而且背对着他们。
走出公司后,新田说:“这下确定了。就是那个女人,错不了。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是觉得有甚么内情。打从一开始,她就摆出一副警戒的样子。问她不在场证明,她居然很不高兴,这也很奇怪。”
新田停下脚步,看着穗积理沙:“只有这样?”
“啊?”
“突然有刑警来访,当然会有所警戒。没说明是甚么案件,突然就被问不在场证明,任谁都会不高兴吧。那种反应很正常,没甚么好奇怪。”
“那你为甚么说确定了?”
新田目不转睛盯着穗积理沙的脸:“你是真的不知道?”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新田摸摸自己的鼻子说:
“她喷了玫瑰香水。刚开始和她面对面时,我就闻到了。”
“啊!”穗积理沙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很大。
“你没闻到吗?你那跟狗一样的嗅觉怎么了?”
“呃……因为今天有点鼻塞。不过经你这么一说,真的耶,我确实也有闻到。是玫瑰,没错。”
新田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有些尴尬地退了一步:“怎么了吗?”
“没有,没甚么。回总部报告吧。”新田迈开步伐。
“只是闻到玫瑰的香味,这不能当作关键证据吧。”稻垣听了新田他们的报告,表情蒙上一层阴霾。“对方的反应如何?有惊慌狼狈的样子吗?”
新田噘起下唇,摇摇头。
“反倒是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是因为没做亏心事吗?还是因为警察来了只好下定决心面对?两者都谈不上。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不简单的人,千万大意不得。”
“不过至少,她承认十月三号在大阪柯迪希亚饭店。”
“因为隐瞒也没有用吧。她可能已经认清事实,警方既然来了,想必掌握甚么清楚的证据吧。要是乱撒谎,反而会被问一些有的没的,她讨厌这样吧。”
“或许如此。那接下来怎么办?”稻垣寻求一旁本宫的意见。
“问题在于,这个女人跟命案有甚么关连吧。不过话说回来,得先查一查她是否真的是南原的女人?”
这个疑问,新田也没能找到答案。南原在大阪见面的女人可能是她,但完全找不到她和命案的关系。
畑山玲子的经历几乎都查出来了。她是横滨某资产家的独生女,在当地的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两年,回国后在外资公司上班,三十岁时,在父亲的援助下创业,开了专攻肌肤保养的美容沙龙,非常成功。之后也以首都圈为中心扩展分店。结婚是在三十二岁时,对象是大她十岁、创业初期便是她左右手的伙伴。她和这个人现在也没有离婚。换言之,如果南原见面的女人是畑山玲子,那么他说“十月三号晚上和人妻密会”的供述就不是谎言。
畑山玲子与丈夫之间没有小孩。母亲早逝的她,现在的亲人只有现年八十二岁的父亲。但父亲从春天病倒以来,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没有康复的希望,随时断气都不足为奇。
无论怎么调查,都找不到畑山玲子与这起命案的接点。就连和南原的关连也完全找不到。只能认为畑山玲子本身和命案无关。
于是他们决定再把南原叫来问。在侦讯室里,新田拿畑山玲子的照片给他看。
“十月三号的晚上,你见面的女性,是这个人吧?”
南原的眼神露出惊愕与慌张之色,新田看得很清楚。他大概没料到会这样被将一军。可能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有表情,但脸颊的肉明显僵硬了起来,耳朵也红了。同席的本宫,眉毛抽动了几下。
但南原不承认。他用呻吟般的声音回答:“不是。”
“我真搞不懂你。为甚么你要装蒜呢?承认的话,这可以成为你的不在场证明喔。如果你要我们为两人的关系保密,我们也是会尽力帮忙。想要瞒着那位小姐的老公也不是不可能。你还是老实说比较好。”
但南原的态度没变。
“我没有在装蒜。不是就是不是。我不认识这位小姐。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听完这番怒气冲天的话,新田也只能和本宫与穗积理沙面面相觑。
结果这天就这样放走了南原。
回到特搜总部所在的大讲堂向稻垣报告。听了南原否认一事,组长愁眉苦脸地回答:“这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那个样子,绝对没错。她一定是南原说的那个女人。可是为甚么他就不肯乖乖招认呢?真是令人费解啊。”本宫语带焦躁地说。
稻垣将视线转向新田,问:“你是怎么看的?”
“我的看法和本宫先生一样。南原看到畑山玲子的照片时明显露出惊慌之色。”
“嗯。”稻垣点点头:“如果你们的眼力可靠,那么南原就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他为甚么要隐瞒这个?不惜被冠上杀人嫌疑也要隐瞒的事究竟是甚么?”
对于上司的质问,新田和本宫都只能沉默以对。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