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浩介觉得,踏进建筑物的瞬间有种理科教室的臭味。首先浮现了小学时的记忆,那是将五圆硬币镀成银色的实验。老师说不可以把这个实验到处向人吹嘘,因为把硬币拿去加工是违法的。听到这个,新田反而兴致勃勃。镀银后的五圆硬币乍看像五十圆硬币。拿去商店买东西会被拆穿吗?视力很差的老婆婆应该不会发现吧。光是想像就兴奋无比。
新田不记得后来有没有用那枚五圆硬币。但实验的事却记得很清楚,可能因为知道那是违法的吧。每个人犯规的时候,多少都会有点兴奋。罪恶感与快感只有一线之隔。
命案现场在建筑物的二楼。新田和同车的同事一起奔上楼梯,途中和几个搜查员与监识人员擦身而过。都没人在意他们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他们戴着搜查一课的臂章吧。
有一扇门开着,看得见刑警前辈本宫的背影。看来他先抵达了。
“怎么样?”新田出声说。
本宫回头,歪着犹如骸骨般的脸:“你自己看看吧。”
房间入口处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教授室”,下面添了一行小字“负责人,冈岛孝雄”。
新田环顾室内。房间不算大,有书架、办公桌,还有简易的会客区,只有这样而已。桌上放着电脑,旁边围着堆积如山的书籍与文件。
死者趴卧在地。是名男性,身穿工作服与西装裤,没有系领带。身材有点胖,但个子算小。眼镜掉落在地板上。
“我干刑警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种现场。”本宫抬头看向书架。“这是甚么呀?《化学结合与界面物性控制的关系》、《低反射率矽氧树脂表面构造的研究》,这是甚么鬼?完全看不懂。”
“被害人是大学教授吗?”
“好像是。科学家的世界,我完全无法想像。希望不会太麻烦。”本宫歪着嘴角搔搔后颈。
新田再度巡视室内。没有打斗痕迹。
犯案时,犯人有罪恶感吗?还是感到快感呢?——新田俯视死者染血的背,忽然想起这种事。
特搜总部设在辖区的八王子南署。从警署到命案现场的泰鹏大学理工学院,徒步只要几分钟。
报案时间是今天十月五号上午十点多。一通电话从泰鹏大学理工学院打进通信司令室,说有人被杀了。不久,辖区的八王子南署的警官就立即赶赴现场确认。
遇害的是冈岛孝雄,五十二岁男性,泰鹏大学理工学院的教授。冈岛从昨天便不见人影,他专用的教授室也上锁。助手们今天在停车场看到冈岛的车,便以备份钥匙进入教授室,才发现教授惨死在地。
死因是外伤导致休克死亡。凶器从背后刺入,直达心脏。虽然凶器被拿走了,但推定是长达二十公分以上的尖锐刀子。室内并没有遭到洗劫,但外套里的钱包不见了。只不过犯案现场不一定在教授室。据关系人等所言,冈岛只会在研究室穿工作服。研究室就在教授室的隔壁。极有可能是凶手刺杀冈岛后,将遗体搬到教授室。
辖区员警和警视厅的人员会面后,决定将搜查员分成几组进行侦办。新田这一组的组长是本宫。
新田环顾组里的成员,吓了一跳。因为里面有年轻女性,本宫还命令他和这名女警搭档。
“为甚么是我啊?”新田噘嘴抗议。
“为甚么不可以是你?”本宫反问。
“因为……”新田支吾之际,本宫直接说:“那就拜托你了!”这时女警也精神奕奕向新田打招呼,显得干劲十足。
“请多指教。”新田搔搔头回应她。
她的名字叫穗积理沙,原本隶属生活安全课,个子不高,但体态端正,身材似乎也锻链得很结实。不过脸颊圆圆的,显得落落大方,实在不像警察。
特搜总部一旦成立,若原本警署的员警很少,会从各个单位调派人手过来。只靠刑事课一定人手不够,因此从负责搜查车辆的交通课调人来支援也不会太稀奇。新田也曾和刑事课以外的人联手办案,但和女性搭档是头一遭。
依本宫的指示,新田等人再度去找遗体发现者问话。
“好威哦。我第一次加入特搜总部。新田先生,请尽管命令我。我甚么都愿意做。”穗积理沙说得兴高采烈。
“哦,我知道了。”
“你别看我这样,我对自己强壮的身体可是很有自信喔。像前阵子啊,我和一辆脚踏车相撞,我没怎么样,对方却跌倒受伤了。哈哈哈!”
“嗯哼,这样啊。”
“话说回来,这次命案的凶手是怎样的人啊。大学算是一种封闭社会吧,居然敢在这里面杀人,实在有够大胆。”
“说得也是。”
“凶手可能很恨被害人吧?要不就是有其他更大的动机?嗯……到底是怎样呢?”
穗积理沙讲话速度很快,又很多话,前往大学的途中,滔滔不绝讲个不停。搞得新田连搭腔都不耐烦。
“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新田停下脚步,指着她的鼻子说:“办案的是我们一课的刑警,你们是辅助。所谓辅助就是基本上不用出面。必要时我会叫你。平常只要在我旁边静静的待命就好。静静地,懂了吧?”
原本以为穗积理沙多少会露出受伤的表情,不料她却用力点头:“是!我明白了!”还精神奕奕地摆出敬礼姿势。
她真的明白了吗?新田一边疑惑一边走进大学校门。
研究室所在的建筑物禁止进入。新田在一栋称为“技术本馆”的大楼会客室,见到两位遗体发现者。一位是姓山本的助手,另一位是姓铃木的学生。
“所以你们最后见到冈岛先生是在前天,也就是十月三号下午六点左右是吧?”听完两人的话,新田向他们确认。
“是的。”两人点头。
前天他们回家时,冈岛还在研究室。
“老师几乎每天都留到很晚。很多时候我早上一来,会看到老师吃过超商便当的痕迹。他常说因为一个人住,即使早回家也无事可做。”山本说。
“十月三号晚上,你没有确认冈岛教授是否回家了吧?”
“没有。不过,我一直以为他一定回家了。”
“他昨天没来学校。没有人接到他请假的通知吗?”
“老师请假的时候,一定会跟我联络。不过他原本就是很少请假的人。”山本挤出八字眉。
“你们没有主动跟冈岛教授联络吗?”
“我打过一次电话给他,可是没人接。后来传了简讯,但也没有回。因为我也没有急事找他,所以就没有再继续联络了……”
山本的脸上写着“我万万没想到他在隔壁房间被杀了”。
“今天早上是你发现冈岛教授的车?”
“是我发现的。”回答的是身材矮小的铃木。“我刚好经过附近看到的,觉得那很像冈岛老师的车,仔细一看,车牌号码也一样。”
“昨天没有停在那里吗?”
“我不知道。冈岛老师总是把车停在研究室旁边的停车场,但昨天那个停车场并没有车。不过因为老师没来上班,所以我也不觉得有甚么特别奇怪。”
“今天早上,你看到车的地方,不是他平常停车的停车场吧?”
“不是。”
“冈岛教授也曾把车停在那里吗?”
铃木摇摇头。
“以前没有过。所以刚开始我才怀疑那是不是老师的车。”
换言之,车子可能昨天就停在那里。可能是凶手移动的吧。
冈岛遇害是前天晚上,尸体一直在他的房间里——这么想似乎是妥当的。实际上看过遗体的法医也认为,死后已超过二十四小时以上。
“前天,冈岛先生有说甚么吗?例如跟谁见了面?或是有谁拜访他的研究室?”
山本与铃木面面相觑,两人都确认没听冈岛说过这种事。
“那么会不会是突然有人造访他?”
“没有预约突然跑来?应该不会,这种情况很少。”山本否定。“研究的行程排得很紧凑,突然来访会造成困扰,所以一定会请对方事先联络。更何况我们离开这里时已经晚上六点多,我不认为之后还有客人来。”
“原来如此。”
可是后来确实有人来。而且那个人还准备了凶器进入研究室。
“研究室的门通常是怎么锁的?”
“入口处的钥匙,冈岛老师和我都有。”山本回答:“还有警卫室那边也有一把。刚才我也说过了,冈岛老师几乎每天都在研究室待到很晚,所以晚上锁门都交给他。早上则是先来的人负责开门,通常都是我。昨天也是我开的门。”
“昨天早上,研究室的门是上锁的吧?”
“是的。”
找不到冈岛持有的那把钥匙,可能是凶手拿走了。
“锁门的只有研究室吧。整栋建筑物的出入口会不会上锁?”
“不会,晚上也有很多人出入。有些人彻夜都在做实验。”
“这么说来,外面的人溜进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罗?”
“是啊,毕竟这栋楼有很多研究室。以我来说,我不认识的人反而比较多呢。”
“冈岛教授通常在研究室待到很晚,这件事在学校很出名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山本偏着头。“老师下面的人应该知道,至于其他研究室的人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对吧?”
山本征求铃木的同意,铃木默默地点头。
“最近冈岛教授的周遭,有没有发生甚么奇怪的事?譬如卷进了甚么麻烦,或是有奇怪的电话打来之类的。”
山本耸耸肩,问站在身旁的铃木:“有发生甚么事吗?”铃木也一脸困惑地说:“不知道。”
“好像没有甚么事。”山本回答。
“冈岛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譬如脾气不好容易和人发生冲突?或是人际关系很差之类的?”
新田的意思是,冈岛内外有没有敌人。但这两人的反应也很迟钝。
“没有耶,老师算是比较迟钝的人,我没看过他发脾气。”
铃木对山本此言也用力点头。
“就算我们学生有点放肆,他也不曾骂过我们。该怎么说呢,感觉上他对别人的事没甚么兴趣。”
“女性关系呢?他好像是单身,没有女朋友吗?”
新田这个问题使铃木惊得身子往后仰。“冈岛老师?不太可能。”
“不过他总和女性交往过吧?”
“呃,这个嘛……”山本侧首寻思。“我没听他说过风流韵事。好像没有特别的嗜好……对食物也不怎么讲究。总之冈岛老师是个只对研究有兴趣的人。”
“研究啊……”新田摸摸鼻子下方,交互看着两位年轻研究者。“他究竟在做甚么研究?如果能说得简单一点,让我这个外行人也能懂就感激不尽了。”
“简单来说,就是半导体的研究。”山本答道。“半导体……你知道吧?”
“大概知道。就是用在电脑里的零件吧?”
“是的。冈岛老师他们的研究内容是开发新的半导体材料。研究相当有进展,如果能实用化,会让各种手机变得更轻薄,也能大幅降低耗电量。”
“哦,这是个大发明。刚才你说‘老师他们’,所以他不是一个人在研究罗?”
“一个人是做不来的。现在是跟企业在共同研发。不过基本的构思是老师想出来的,确实很厉害。”
山本也说出这个企业的名字,但新田听都没听过。
“这么厉害的研究者过世了,是很大的损失吧。”
“你说得没错。到底是谁做出那么凶残的事……”山本遗憾地皱起八字眉。
“有谁会继承他的研究吗?比方说你?”
“我没有那个本事。要继承的话,大概是南原老师吧。”
“南原老师?”
“他是副教授,和冈岛老师一起参与共同研究。”
“他今天在哪里?”
“他前天就前往京都了,为了出席学会。我已经把命案的事通知他了,他说会立即赶回来。”
山本还告诉新田,南原老师的全名是南原定之。
为了慎重起见,新田确认了山本与铃木前天以来的行动后,才请两人回去。
“不愧是搜查一课的刑警,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能那样流利地抛出问题。我真的很佩服。”穗积理沙双眼闪着光芒。
“这都是很普通的问题,而且没甚么大收获。”
“是吗?可是可以看出案件的性质了吧?”
新田看着这位女搭档:“性质?甚么性质?”
“冈岛教授除了研究没有其他兴趣,人际关系也没甚么问题,换言之这不是挟怨报复的犯罪。因为没有任何女性关系,所以也没有爱恨纠葛。这么一来,剩下的只有金钱目的了。”
“你是说杀害大学教授,有人会得到钱?”
“你没听侦查会议上的报告吗?凶手偷走了钱包。”
“蛤?”新田凝视穗积理沙的圆脸:“你是说杀人目的是抢夺钱包?特意潜入这种地方?”
“强盗本来就特意潜入强夺吧。”
“你这话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有甚么问题吗?”她说得一脸自信。看来不像在开玩笑。
“好吧,算了。冈岛研究室的学生和研究生,好像还有四个人。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叫他们进来。”
“是!”穗积理沙精神奕奕地回答,随即走出房间。新田看着她粗鲁地砰一声关上门,不禁叹了一口气。
接着陆续问了在冈岛研究室学习的四个人,但得出的内容和山本他们说的差不多。大家对冈岛的印象都是,身为学者很优秀,但身为一个人没有醒目的特征。
“真可爱啊。”最后一个人走了之后,穗积理沙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很嫩很可爱啊。不久之前我也跟他们一样呢,现在已明显感到年龄差距。光是在同一个房间谈话,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年轻能量。交个年轻男友似乎也不错。”
新田疲惫不堪地望着她的侧脸。
“你还真悠哉啊。我为了找不到线索,意志消沉得要命呢。”
“就跟你说啦,这是单纯的强盗杀人。从关系者那边找不到线索是理所当然的。”
新田懒得回呛,默默起身。
两人离开大学前,再度和山本碰面,感谢他协助办案。山本则送新田等人到技术本馆的一楼。
“多么细微的事都可以,要是你想起甚么,请跟我联络。”
“好的,我也会跟大家说。”山本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接着又说:“那个……刚才因为铃木也在,所以我没说。有件事我想跟刑警先生说一下。”
“甚么事?”新田压低嗓门。
“其实是南原老师的事。”
“南原老师?就是那位副教授?”
“对。”山本点头时,新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山本!”新田回头,只见一名穿西装的男子走了过来。看起来约四十五岁左右,提着旅行包。
“啊,这是……老师好,辛苦了。”山本大声回答后,悄声对新田说:“他就是南原老师。”
“我想早点赶回来,可是该做的事一大堆。不过这次的事真的很惨啊。”南原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往新田一看:“呃,这是?”
“警视厅的刑警,来侦办命案。”
“哦,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了。”南原将手伸入西装内侧,递出名片。上面印着副教授的头衔与南原定之这个名字。
新田递出警视厅的徽章自我介绍。
“听说您去京都参加学会?”
“是的。原本预定待到明天。”
“这样啊。这么累的时候麻烦您真不好意思,请问能不能跟您谈一谈,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
南原点头答道:“好啊,当然可以。”
新田向山本使了个眼色。山本看到新田的眼神后,神妙地低下头。
他们回到刚才的会客室,开始向南原问话。但问了几个问题,也问不出甚么所以然。南原说他对命案一无所悉,也说没有出过甚么问题,除了工作以外和冈岛没有私交,所以对冈岛的私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但对于冈岛这个人的印象,倒是有一点和其他人说的不同。他不认为冈岛是特别有才能的研究者。
“他确实很认真很努力,但却是那种收集庞大数据来立证假设的研究者。就这个意义来说,算不上优秀吧。不过他的个性有点过于谨慎,对于飞跃的理论与奇特的发想,总是不以为然。我就经常被他念。他老爱念我总是提出梦幻般的提案,还说光有梦想,研究不会有进展。但我认为不追求梦想就无法开创新的道路。”
“意思是你们意见不合,处于对立状态?”
南原在自己的脸前用力摇手。
“这不能说是对立。意见不合的时候,我们会议论。这才是研究者应有的态度。这样才能激发出新的可能性。你听过开发中的新材料吗?”
“是半导体材料吧。听说基本构思是冈岛老师提出来的。”
结果南原皱起眉头,轻轻摇头。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但实际情况有点不同。最初提出这个构思的是我。我还拿到了这个专利。起初冈岛老师不感兴趣,后来在反覆讨论中,老师提出了别的点子,衍生出这次的发明。老师的研究,只是改变我的点子而成的。不过也因此研究才能有所进展,这也是事实,所以我就没多说甚么。”
南原只差没说,他只是尊重冈岛在学界的地位而已。
“原来研究者的世界,也有很多复杂的事情啊。”
“这是当然的,毕竟是人在做事情。”南原浮现一抹浅笑。
“没了冈岛老师,研究会停滞吗?”
“所幸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资讯是共享的。不过多少要调整方针吧。关于今后实用化的发展,原本就预定由我主导。”南原说得自信满满。
“这样啊。听起来很辛苦,请您好好加油。”
“没问题啦。这样说或许有点自夸,执行力是我的强项。”南原稍稍挺起胸膛。
“这真是令人安心啊。感谢您的说明,我也明白了。最后想请教您一件事。这是我们对每个关系者都会问的问题,希望您不要生气——”
新田才说到这里,南原便洞悉般地频频点头。
“不在场证明是吧?我不会生气啊。这是当然要问的事。”
“不好意思。”
“刚才我也说过了,昨天,我一直在京都。我抵达学会会场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听了一场演讲后,在会场内的餐厅吃午餐,下午又连续听了几场演讲。晚上和熟识的大学教授们一起吃饭。在只园的酒店喝了一点酒之后,和教授们道别返回饭店。”极其流畅说完后,南原拿出记事本,举出学会的会场名称、教授们的名字,以及饭店名称。
“就这样。”南原语毕阖上记事本。
新田以眼角余光瞄了穗积理沙,她正在把南原说的话写在笔记里。最后新田向南原道谢。
“谢谢您的详细说明。关于您昨天的行踪,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还想再请教您前天的行踪。”
结果南原睁大眼睛。“前天……是吗?”
“是的。您是前天去京都的吧?”
“哦,是啊……可是为甚么呢?”
“甚么为甚么?”
“哦,没有,我只是认为前天应该无关吧。”
“无关?为甚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冈岛老师是昨天被杀的。”
“不,这不见得喔。老师最后的身影被确认是前天晚上,所以也有可能是前天晚上被杀。”
“咦……这样啊。”南原的视线开始游移。
“前天的白天,您也在参加学会吧。后来做了甚么事呢?只要说下午六点以后的行程就行。”
“那一天啊,呃……”看得出南原在吞口水。“学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吃饭,很早就回饭店了。”
“没有人跟您在一起吗?”
“没有。那天,我一直一个人。因为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您有没有从饭店打电话给谁?或是谁打电话去饭店给您?”
“没有,都没有。”南原痛苦地皱着脸。
新田叹了一口气,交抱双臂。
“如果有甚么可以证明,您前天晚上在京都就太好了。”
“就算你这么说……”新田看到南原的脸颊稍稍抽动。“我一直认为冈岛老师是昨天被杀。”
“怎么说?”
“这个嘛,那个,我只是这样觉得……这种事不是解剖就会知道吗?”
“当然。解剖结果就快出来了,遇害时间也会确定。但是,一直问您这种事实在很抱歉,目前我们只能抓一个大概来侦办,希望您能谅解。”
“这样啊。不过我能回答的就只有这样了。”
“我明白了。不过通常能把不在场证明说得很清楚的人,反而比较少。这样就可以了,感谢您的协助。”
三人走出会客室。新田问南原接下来要去哪里?南原说要和共同研究的企业人士们见面讨论。
“冈岛教授才刚过世,就要谈工作的事啊?”
“正因如此才要谈工作的事。刚才我也说过,接下来有必要调整方针。”
“执行力是您的强项啊。”
“没错。”
“那我告辞了。”南原语毕朝走廊走去。
穗积理沙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小声说:“很出色的人啊。”
“出色?你是说南原先生?”
“对啊,他有一种中年的魅力。即使有点年纪了,但一点都没有大叔味吧。女大学生一定很迷他。”
新田端详她的脸。“你总是这样吗?”
“甚么意思?”
“刚才看到年轻学生心花怒放,现在看到中年男人又陶醉心仪。我是在问,你只要见到男人都会这样吗?”
“不是总是。只有对方很迷人的时候才会。”穗积理沙正色地说,接着又说:“我见到新田先生的时候,应该甚么都没说吧。”
“哦,确实如此。抱歉哦,我魅力不足。”
“啊,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倒是你先回特搜总部,向本宫先生报告。”
“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个地方。”
“甚么地方?我也要一起去。”
“你不用来。我一个人比较有效率。”
穗积理沙闹别扭地鼓起脸颊:“你现在是在排挤我吗?”
“不是啦。想要套出别人的秘密时,一个人去比较好。好了,快走快走!”新田像在赶苍蝇般挥挥手。
新田回到特搜总部时,本宫正在浏览文件。看到新田,本宫招手叫他过来。
“去大学访查的其他人有消息来了,关于停车场的事。有人目击到被害人的车子,昨天也停在同一个地方。还有前天,被害人平常停车的地方,也有人看到他的车子。然后这是司法解剖的结果。”本宫拿起尸体监定书。“死亡推定时间是前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之间。”
“果然是前天啊。”
“还有一件事,犯案现场锁定了。在研究室。从地板验出血迹反应,有擦过的痕迹。可能是凶手擦的。”
“意思是,情况是这样吧:凶手算好被害人一个人独处时闯入,在研究室杀死被害人后,把尸体搬到隔壁的教授室。然后擦掉研究室地板的血,用被害人的钥匙,锁上研究室的门,也锁上教授室后离开现场。然后把被害人的车子,移到和平常不同的停车场,离开大学。”
“嗯,大概是这样吧。”
本宫说完后,旁边的穗积理沙接着说:“少了一个东西。”她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站在旁边。
新田看着她说:“少了一个东西?甚么东西?”
穗积理沙鼓着鼻孔说:
“钱包。你刚才所说的,没有包含凶手偷走钱包这件事。”
新田顿时膝盖无力。“你还在讲这个?”
“还有,你也忘了凶手拿走了凶器。”
“我没忘,只是省略而已。钱包也是。”
“为甚么要省略?这明明很重要。”穗积理沙不满地嘟起嘴巴。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搞不懂两人在斗甚么嘴,于是开口问。
“照她的推理,她认为犯案动机是偷钱包。”新田语毕面向穗积理沙:“我问你,凶手为甚么要移动尸体和车子?如果目的是钱包,会把尸体就那样放着,尽早离开现场,也没必要移动车子吧。”
穗积理沙摇了两次头。
“这样是不行的。这样没时间刷卡。”
“刷卡?”
“信用卡。我认为凶手打算在命案被发觉前拚命刷卡买东西。因此有必要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所以才把尸体藏起来,也才移动了车子。”穗积理沙一口气快速说完。
新田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虽然不甘愿,但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反驳。
“哦?这个推理不错嘛。”一旁的本宫说。
“对吧?”穗积理沙喜上眉梢。“昨天一天,凶手应该在到处刷卡。”
“那就去确认一下吧。信用卡的部分,物品调查组已经在查了。”本宫指向远处。“就是聚集在那边的人。那里有个个子很高的年轻刑警吧,他叫关根。去问问他。”
“遵命!”穗积理沙蹦蹦跳跳地跑去。新田一边目送她的背影一边问本宫:“你是认真的吗?真的相信凶手是为了盗取钱包而杀人?”
本宫轻轻摇晃身体,笑说:
“刚才关根已经跟我说了。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刷卡纪录。”
“我想也是。”新田抚胸放心。“这起命案没这么单纯。不过话说回来,想到接下来我还得跟她联手办案,心情很沉重啊。”
“别这么说嘛。叫你和她搭档的是组长喔。”
“稻垣组长?为甚么?”
“表示他对你有期待啊。因为你是干部候补生,又是归国子女,还是升级考试也能轻松过关的菁英份子。接下来我们也想增加女刑警,想先让她习惯被人使唤。这是稻垣组长的父母心,用心良苦啊。”
新田搔搔头:“真是麻烦的父母心。”
“不过那个傻妞说的话也没那么离谱。凶手确实想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问题是,目的为何?”
“这一点我也一直在思索,但还找不到适切的答案。如果延迟个几天还能理解,可是这次的做法,顶多只能延个一、两天。这样对凶手有甚么帮助呢?”
本宫靠着椅背,低吟了半晌说:
“总之我把目前的状况整理一下,先去向组长报告。其他还有甚么吗?”
“其他……是吗?”新田支吾了起来。
“怎么?”本宫由下往上瞪着他。“瞧你这副表情,好像还有甚么线索?别装模作样了,快给我说!”
“有一个人,让我很在意。”
新田说出南原定之的事。
“嗯哼,共同研究者的副教授啊。为甚么你会在意这个男人?”本宫看着南原的名片问。
“原因很单纯。如果被害人没死,南原身为研究者恐怕会遭受严重损失。”
前辈刑警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甚么严重损失?”
“助手山本先生偷偷跟我说,冈岛教授他们开发的新素材制造方法,可以分为两大类。实用化的时候,要用哪个方法,交由教授决定。可是两个方法都各有优缺点,迟迟无法得出结论。”
“然后呢?”
“但是到了最近,冈岛教授开始想集中于一个方向。那是教授主导的方法,南原几乎没有参与。相反地,被舍弃的那个方法,是以南原拿到专利的点子为基础的方法。”
本宫深深吸了一口气,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对南原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损失啊。”
“要是放着不管,就算新素材开始实用化,南原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地,如果以南原提案的方法进行实用化,光是专利,他就能得到莫大的利益。”新田字字斟酌地说:“这比起贪图钱包,更有说服力吧?”
“你是法学院出身的吧。然后你老爸,我记得好像是律师。”
“他在西雅图当顾问律师,也经常处理智慧财产权的事。”
本宫咋舌,拿起名片往桌上一拍!
“既然有这种线索就早说嘛。好,以这条线进行侦查。组长那边,我去跟他说。喂,你的搭档回来了喔。”
新田看向本宫下颚指的方向,只见穗积理沙一脸沮丧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