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一位面色红润,蓄着颊髯,戴着眼镜,穿着讲究,腋下夹着一只摩洛哥皮包的男人,站在了共和国检察官攀尚·萨拉扎先生的家门前。
他十分欣赏房子的外貌。他沿着环绕电梯间的宽楼梯登上了二楼,然后轻轻地按响了门铃。前来给他开门的用人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好像是由他负责筛选来访者似的。这个人显得端庄且合乎礼仪。他递上一张精美的名片。人们完全可以放他进去而不必担心弄脏客厅和打搅老板。
“如果先生能够同意……我去通知一下检察长先生。”
客厅宽敞、明亮,装饰得豪华气派。那男人小心地坐在了长沙发的一头,静静地等着,皮包放在膝头。他的眼睛刚来得及从刺激了他好奇心的几幅图画上移开。在听到了被厚地毯减轻的脚步声之后,他马上站了起来。新来的人抓着名片,好像要把它退还给它的主人似的。
“约瑟夫·贝什罗律师。”他说……“检察长先生非常忙……您肯定能告诉我您来访的目的。我是他的秘书,雷蒙·鲁维尔。您请坐。”
“这多糟糕。”贝什罗律师说,“萨拉扎夫人提交给我的办公室,在她去世前不久……死得多凄惨呀,不是吗!……一份遗嘱和各类的文件资料,我必须亲自递交。这涉及到一项严格保密的业务。”
“我明白。”秘书说,“我还以为萨拉扎夫人的公证人是纳多律师呢。”
“我无法向您解释。”
雷蒙·鲁维尔十分困惑地注视着这位说话强硬的来访者。
“那好,”他说,“我去通报给检察长先生。”
他那过分拘泥虚礼的举止与他的体魄、他的服饰和他的风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人,真像是一名运动员。“惹恼他可不是一件好事。”贝什罗律师想,“但是他穿的一件粗花呢衣是直接从伦敦过来的!”
秘书走了,公证人在回到他的座位前,绕了个小弯,为的是欣赏一件布尔家具,用手指抚摸那光滑如缎的涂料,然后,他老老实实地等着。检察长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贝什罗律师……十分荣幸!”
萨拉扎先生穿了一身黑衣。他长有一张漂亮的罗马人脸型,脸刮得光光的,却显现出悲痛和工作的负荷。他的额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他的浓密头发梳向后面,这是某些艺术家的习惯梳法,只是鬓角已经花白了。他背有点驼,尽管他还没到五十岁。他的蓝灰色的眼睛好像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光泽。
他说话的语调十分疲惫。
“我听说什么?……我妻子留下了遗嘱?……我们最好去我的写字间吧……请原谅,我走您前面。”
他们穿过宏伟的前门厅,检察长又推开了一扇双层豪华门。公证员只一眼便看出这间工作间并不比客厅的装潢差。办公桌、扶手椅、书柜,都是最正宗的帝王风格,尽管显得笨重,但却十分华丽。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一幅年轻女人的画像所吸引,她身着晚礼服,手中握着一柄半开的扇子、遮在胸部。她那忧郁的漂亮脸蛋好像正朝坐在写字台上的检察长看着。“他的妻子!”
公证员想,“可怜的人儿!我一定要为他帮忙!只是这幅画画得很差劲,根本不值分文。”
“那么跟我谈谈这份遗嘱吧。”萨拉扎先生说道。
“在这之前”,贝什罗公证员神秘兮兮地开始说,“您能保证没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检察长吃了一惊。
“要知道,公证员,这些墙壁听到过不少的隐私和忏悔……可是,我向您起誓,它们从来没有走漏过。”
“遗憾的是,它们并没能把您电话中交谈的秘密保守住。”
“那么,先生……”
“嘘!还是小声一点儿。这样更保险一些……首先,我并不叫贝什罗……也不是什么公证员……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我的这次来访不引起您周围的人猜疑。一个公证员,对任何人都不会构成威胁!尽管如此,您看,我还是惴惴不安的……因为‘爪子’无处不在……甚至在这里!”
他举起手来阻止法官准备反驳的举动。
“从阿尔及尔打来的电话已经被窃听……证据就是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您是……一伙的?”
“对不起。请听我解释。您的敌人们知道某个马德莱娜·费雷尔乘船来巴黎,为了向您提交一份有‘爪子’的某些成员姓名的名单。”
他从西服小口袋里抽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
“这份名单,就在这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手抄件。”
检察长呆住了,他打开纸,慢慢地念着上面的名字。
“真正的名单呢?”他问道。
“我应该把它交给‘爪子’的头领。”
检察长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先生,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是个冒险的中间人,为了……”
假公证员暧昧地笑了笑。
“……言归正传。完全是出于凑巧,我与一位属于‘爪子’集团的小伙子认识了。多亏了他,我才得以被这可怕的集团所接受,而且他们委派我在马赛等这位马德莱娜·费雷尔,然后在得到这份名单之后消灭她。这就是我所干的。”
法官惊愕地看着这位始终在微笑着的神奇人物。
“我能相信吗?……”他说。
“不能。她并没有死。”
于是罗平详细讲述了马赛的这次轻率行动。攀尚·萨拉扎非常感兴趣,他给这一叙述打的简短评语是:“让人震惊……难以置信……不敢想象……”
“我明天早上去找她,去她躲的那家寄宿小旅馆……”假公证员结束道,“她有点轻咳。好像水比较凉。不过她完好无损。她并没有把我以您的名义交给她的支票吞掉。”
“我马上再开一张。”
“嗐!不用着急。抓紧时间先调查吧。”
“不行。这个冒着生命危险并且现在还有生命危险的人应该是我特别看重的。”
萨拉扎从写字台的一只抽屉里取出支票簿,龙飞凤舞地把它填好。然后把它交给了来访者。
“当然写的是执票人了。”他提醒说。
他又一次地研究这份名单,而且很投入,只是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
“我想这些名字指的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角色。没有人,我想,会知道头领的真实身份。”
“肯定没有人。所以我就想,目前决不能进行逮捕。既然我有幸属于这个团伙,就请您给我自由决定权。我将利用他们的信任了解更多情况。我会向您传递信息的。一旦可以有效地进行干预的话……”
“您清楚您干的是什么嘛!”
“我知道。只要稍有差错,我将会被判刑的。”
检察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我想握一握您的手,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我保留向您提问的权力。您的隐匿姓名的身份肯定是您的最好的自我保护。但您配得上我的致谢。”
他们在写字台的上方相互热情地握了握手。
“我要为她报仇雪恨。”他终于说道,“在保证严守秘密的情况下,我跟您谈一些极秘密的事情。我想辞去我的职务。我们要和胆大妄为的敌人进行较量。我所处的位置让我知道,我们的法律手段是如何地苍白无力。那么我将重获自由,而您的榜样作用只能更加坚定我的决心。您不能孤军作战……决不行!我要帮助您。我很富有。我的财富可以由您随意支配,与您并肩战斗我感到十分荣幸。”
“还真不错,”罗平在想,“尽管有点夸夸其谈,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职业造成的。再说别人杀害了他的妻子。他的举动真的完全像我认识的某个人。这令人肃然起敬。我所希望的,是不要让他总是跟脚,因为也许他有良好的心愿,可他只是一个法律界人士,而不是实干的人。”
他鞠了一躬,然后十分强硬地说:“我向您提出了一个同盟条约,检察长先生。我接受它。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就在这里。要牢记:费雷尔夫人的电话已经被偷听。这就说明了两个问题:或者是敌人在现场,在阿尔及尔,或者他就在这里。也就是说,他肯定是在通讯的任何一端。可是如果他是在阿尔及尔,他就不会让费雷尔夫人登船。”
“这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
假公证员用手指了指电话机,总结道:“您这里是隔墙有耳,检察长先生。”
“啊!”樊尚·萨拉扎喃喃道,“我真的无法相信……”
“但这是很显然的。您一共有几部机子?”
“三部。整栋房子有九间屋。这里有一部,另外一部在我秘书们的办公室里,第三部在配膳室,是朱尔·乌伯莱,我的随身男仆,接我的大部分电话。”
“那么您有一个小的总机,人们可以随意地把电话接到您呆的地方?”
“完全正确。”
“可是人们也可以用这部总机听您的对话呀。”
检察长在这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软了下来。
“我非常相信我身边的人是忠诚的。”
“您一共用多少人?”
“六个。一对夫妇:朱尔和吉尔贝特·乌伯莱。朱尔就是给您开门的那个用人。吉尔贝特曾经伺候……我的妻子。他们在我家里已经有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们。欧也妮·米利耶是我的女厨子。她快七十岁了,曾在我岳父家干了二十多年。她是忠心不二的。还有我的司机,保尔·克鲁阿赛。在绑架的那天晚上,就是他的喊声引来了巡警干预的……”
“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噢,是的!我的两位秘书。吕西安·杜布瓦现在正在法院。他跟我已经有五年了。另一位就是雷蒙·鲁维尔,您刚才在客厅里碰见的那一位。我用他也有三年了。从他们那儿我得到最好的情况,这两个人对我始终是忠心耿耿。”
“这并不妨碍‘爪子’得到情报。”
他们都不说话了。检察长在思忖,无益地尝试着打开束缚自己的圈子。
他不时地望着刚刚十分有力地向他指出危险就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假公证员对自己的胜利感到满意,让目光随意地在充斥了工作室的书籍和文件夹上浏览着。
“我还没有完全被说服。”法官继续说,“现在我应该怀疑……”
“是的。六个中的哪一位?”
“我总不能把他们全赶走吧。”
“千万不要。恰恰相反,就像您什么都不怀疑一样。今晚,我得向将要成为我的头领的人报告我的出击情况。我将把真正的名单交给他。第一次,我亲身参加,这也是我希望的,将要进行的审判。毫无疑问,我将会得到点新东西。您同意我们明天早上十一点,仍在这里碰面吗?”
“随您的时间。我白天是不外出的。”
罗平站起身来。
“嗯……如果我有事找您呢?”检察长问。“很可能会有意外事情发生的……”
“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您有危险呢?”
“危险也是预料之中的。明天见,检察长先生。”
检察长陪他的来访者一直走到大门口。在大厅里,他们碰见了雷蒙·鲁维尔。罗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皮包。
“这份遗嘱提出了许多问题。”他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一边向秘书打着招呼。
“这么说可能是他?”当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樊尚·萨拉扎叹息着说。
“嘘!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知道的。对他们全体都客气一些。”
罗平轻松地走下台阶,但是在经过门房时,他又恢复了令人尊敬的公证人的神态。
“我并不把这个鲁维尔放在眼里。一个正派的秘书不会有这种击剑教师的行为举止的!我还得好好练练体操和剑术,以备不时之需!”
塞巴斯蒂安在红衣主教饭店等着拉乌尔先生。
“那么,”拉乌尔高兴地问道,“另外一位打手呢?”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们认为我完全可以不需要他了。”
“他们这是信任谁呢?是你还是我?”
“是我们俩。”
“我有小小的运气,被接受啦?”
“很大呢。非常之大。这可以说是完全决定了的事。”
“太好啦。跑堂的,来一杯咖啡。”
“那么快一点。我们得赶路的。”
“让我喘口气嘛,真见鬼!你挪一挪。现在我也要坐凳子呀。”
拉乌尔先生友好地掐了掐塞巴斯蒂安的胳膊。
“祝贺你。”他说,“你们的马赛行动进行得十分严谨!……你们一共几个人?我只看见了你。”
“我们一共三个。只是您不认识另外两人。”
“你们一直跟着我吗?”
“没有。我们接到的指令是从七点半开始监视法老饭店。在您未见到马德莱娜·费雷尔之前,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况且,我们在那里主要是为了在必要时帮您一把。”
“超我的车的那辆车,是你们的吧?”
“是的。”
“那么在悬崖上的马路上与我相遇的车,也是你们的啦?”
“是的。”
“那么,你们可以看到我并没有拖泥带水。在那儿,我漂亮的夫人!当场就是两个空心跟斗。一阵阵鼓声咚咚,是为艺术家准备的。好啦!已经开始啦!……不,塞巴斯蒂安。其实,我并不想开玩笑。事实上我并不满意。你知道为了不畏缩,我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这个女人叛变了。这个女人叛变了。”
“是的。”塞巴斯蒂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处罚叛徒,这是义不容辞的。但尽管如此,也仍需要坚强的意志。《小马赛人》第二天就报道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的失踪。她的帽子被打捞了上来。那么还有她在旅馆的衣箱。在搜寻她的尸体的同时人们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啊!行动策划得很周密。就凭这一点,头领也是不可击败的!……上路吧,……妈的,咱们可别忘了黑眼镜……一般的小心,很快它就没有用啦。”
拉乌尔先生付了帐,跟在塞巴斯蒂安后面出来。他坐在他旁边,戴上眼镜。塞巴斯蒂安检查了一下,它确实遮住了他的双眼。
“正如头领所说的,没有小节。上路吧!”
汽车好像很快地走上了一条新路。
“这不是同一条路?”拉乌尔先生问道。
“不是的。不过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认为这是一种敬意。他们认定我能辨别方向,尽管戴着这箍眼罩。意愿是微妙的。谢谢。”
拉乌尔先生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中断记点数。马德莱娜·费雷尔获救了。樊尚·萨拉扎成了同盟者。名单将要摆在“爪子”的办公桌上。这就是他的一次辉煌的胜利,就像他过去常常取得的胜利一样。
形势变得完全对他有利了。但是他毫不满足。或者还有点对自己不满意。他心中太惦记这件事了。他一步步地让人牵进了使他兴奋的行动中,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放弃了呢。他背叛了自己,而不是“爪子”。他根本就蔑视“爪子”。但是,可爱的记忆,他正在遗忘!但是他被他的精灵征服了!马德莱娜·费雷尔给他的那个吻仍在烧灼着他的嘴唇。这个女人算不得什么。当然啦,这决不比那时装模特儿的法庭强多少,在开庭时,他可以到庭。也绝不会像狂欢日的头领在扮演情节剧中的一角色时,像孩童般地感到满足那样。
但是总还有其它东西。绑架和杀害萨拉扎夫人,带有鲜血的名单。为了拥有它,另一位女人也在尽心竭力,不露面的敌人在暗算着检察长。来自各方面的危险和神奇的东西。冒险的念头,把他从麻木之中拉了回来,向他吹去生活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唤醒了他那猎人般的激情。到底为什么而斗争?否认事实?为什么拒绝迎接做为最强者的喜悦呢?
“快一点。”他大声说,“开得太慢了。”
“我减速是因为到了。”塞巴斯蒂安说,“下车吧。我扶着您。注意台阶。”
他们朝前走着。拉乌尔先生辨出了曾经走过的路线。很快,通过这个地方的某种回声,他明白已经走进了会议厅。塞巴斯蒂安给他取下了眼镜。
拉乌尔转圈问候着,这使他有时间认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和他们的主席,他们都是经过认真化妆的。
“您请坐。”头领说,“我想我们应该向您表示祝贺。您表现出了机敏和沉着,这很好。您严格地依照您所接受的指令行事,这更好。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您具有我们的成员所具备的优点。能请您把名单交给我吗?”
拉乌尔先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把它递给头领,后者认真地审查着,然后将它交给了右边的助手。它在全体人员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头领的手中。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当名单烧完后,他把灰烬散开,擦着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看到了,你们逃离了怎样的危险,先生们!为此我建议我们马上按照我们的规矩进行表决。如果你们认为谋求者有资格成为我们团体的一员的话,就请你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像通常一样,从最老的开始。”
他转向他右边的邻座,后者举起了手,然后又转向他左边的邻座,他也举起了手,一个接一个,所有的手都举起来了。
“我真没想到。”拉乌尔先生以一种适度的谦虚说道,“你们想交给我的使命比较棘手,这是事实。但是它策划得如此细致,就是一名新手也会很好地完成的。所有的荣誉应该归功于筹划这一切的头领。”
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赞许声。
“我谢谢你们。”拉乌尔先生继续说,“我被这全体一致的表决深深打动了”头领微笑着。
“离一致通过还差一票。”他提醒道,“其实我们还得问一问某个人……”
他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人便去打开客厅尽头的房门。一个身影出现了,朝前走过来,站到了头领的身边。
这就是马德莱娜·费雷尔。
亚森·罗平在他的奇异生涯中曾受过不少的挫折。他战胜了许多的艰险,他也常常处于似乎没有出路的形势之下。但是也许从来没有过把他逼到彻底失败的这一步的感觉。即使是在与歇洛克·福尔摩斯遭遇时——其实这一打击是致命的——他也还是找出了逃脱的办法。而现在,他被关进了陷阱,只得低下头,傻呆呆地,又有点随便,肯定这足以要他的命。他好长一段时间吓呆了。不是被这些配角们,再说他们也像他一样地在发愣,而是被这个穿着奇装异服,与他面对面,并用在他眼镜后面的一种深思熟虑过的胜利者的眼神盯着他的人。他始终微笑着,这是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可怕的报复。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强烈的失望。这个女人嘲讽了他。
从第一分钟就开始了。因为她是他们的同谋。证据是:他们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在头领的身边坐了下来。剧情的突变是按照精确计算,要粉碎他的存在而设计的,拉乌尔先生,并且使他无话可说,无力反抗,还得听从他们的摆布。被愚弄的罗平,被欺骗了的罗平!被耍弄了的罗平!他被人牵着鼻子,带到有某些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等着他的地狱之中:一阵狂笑!因为他们开始相互用肘部推来搡去,这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们,在互相充满惊恐地耳语着。像挨耳光一样的辛辣回忆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走出衣橱,在亚历山大旅馆,也在他们的安排之中,餐厅里的晚饭,麻醉药的投放……好像她是想开玩笑!“爪子”,妈的!他并不认为这些监视者是过分的,而是她太过分了。他是跟“爪子”共进了晚餐的。是在围着“爪子”的腿转。是把“爪子”搂在了怀里的。尽管他愤怒得全身发抖,但如此地可笑令他忍俊不禁。
“好!”他叫喊着,“再来一遍!您不是希望我再演一回戏吗?我想再看一看走出幕后的夫人。复仇总是随罪行而生的!你们非常滑稽可笑,你们俩。”
头领用拳头敲打着桌子。
“住嘴。我向您保证,您等会儿就不再想揶揄了。”
比个死人还要苍白的塞巴斯蒂安嘴唇不动地咕哝着。“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发誓!”
“我相信你,我的小家伙。”
头领低声跟马德莱娜·费雷尔交换了几句话,然后转身看着全体人员,他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朋友,”他说,“还很疲劳,无法给你们讲解你们想知道的所有细节。那么我就来代她讲吧。但首先要知道,从阿尔及尔打电话给检察长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叫马德莱娜·费雷尔。真正的马德莱娜·费雷尔在这里。另外那个,真的是罗贝尔·埃德兰的同伴,有着她所需要的机遇。她打完电话几个小时后,就被当地的一位特工人员杀掉了,这是我精心安排的。他夺过名单并把它销毁了。”
“主要的事情完结了。我本可以到此罢手的。可是我想到要让某个人经受一下考验,因为他好像非常想加入到我们中来。好的招募者是很少的。机会是如此地好。我抓住了它。其实,完全出于巧合,马德莱娜·费雷尔刚好在阿尔及利亚处理完一些私事,准备回巴黎来。对于你们中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来说,应该说她总是表现得出奇地机敏的……”
马德莱娜·费雷尔低下了头。她的目光与拉乌尔先生的不止一次地撞到了一起。头领有点笨拙地强调着:“她的美貌对我来说同样也是一张珍贵的王牌。我们要选的人应该能够做到对如此美貌的人无动于衷。他能够抵御他应该消灭的人的美貌吗?我想象着你们都知道的故事。当然,神奇的沾有血迹的名单不是假的。你们刚看到的名字是从《博丹》上偶然摘录下来的正直的店主们的名字……”
团伙中的人大笑起来。有些人被喜悦所裹挟,竟鼓起掌来。头领在享受着自己的成功。罗平却要咬碎牙齿了。当检察长开始他的调查并发现被别人耍弄了时,他怎能不蔑视跟他玩忠诚游戏并从他手里骗走支票的那个人呢。
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见萨拉扎先生了。他再也不能见天日了。这一次,他注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伙子,”头领继续说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识的地步呀!请处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们全然不了解的人——就算‘拉乌尔先生’这个名字是个化名吧——要求成为我们的一员,而我则不谨慎行事,仅仅为了考验他,让他去取回一份名单,要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失去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的。只有没头脑的人才会这么干!不要跟我说您救过格吕兹。这或许对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诈的。难道这不是它的行动吗?您难道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试图利用这次适时的邂逅吗?如果我不是养成了连自己的影子都怀疑的习惯的话,那么我们早就都进了牢房。”
“那么您的人参加入室偷盗又该怎么解释呢?”罗平抗争道。
“这给了我信心,确实如此。但是并不完全。因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的最精湛的技艺的,您知道吗?”
“这并没伤害您呀。”
“我视它为傲慢的表现。”
舌战开始了。罗平成功地轻微刺伤了他的对手。为了尊严,他乘胜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从来没有人让我不愉快过。”
反驳干脆利落。这让人猜想到他的极度的傲慢和他的极可怕的权力欲。
罗平又给了他一脚。
“还有马德莱娜。”他冷笑着说,“因为不应该把事情复杂化。您言称她把我迷昏了头。可是,相反的情况难道就不可能发生吗?”
头领猛地往回缩了一下身子,像个击剑者一样后退并准备再次猛冲。年轻女人缩进了自己的椅子里。寂静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难道没有成功,”罗平穷追不舍地说,“就在您自己失败的地方?”
“我不允许您……”
“告诉他,马德莱娜,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我把您搂在我的怀中时。”
“够了。”头领吼道,“把他带走。”
“再见,马德莱娜。”罗平说。
两个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个人则强行把眼镜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来到,但他还是为能挫败自己的死敌而感到高兴。他被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进一条又长又湿的走廊,然后又被推进了一间没有收拾过的地窖中,门随后被重重地关上了。
他取下眼镜,但是没有一丝光射进这间地窖中来。他呆在漆黑之中,他开始慢慢地探索。他很快便知道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很小,肯定是过去人们放酒桶的小地窖。墙壁的回声浑厚。地面是用土夯实的,只有用镐才能挖得动。房门厚重,锁头是不会让人怀有希望的。以往,罗平总是在自己的隐蔽口袋里装着最急需的工具,这可以让他在极危险的情况下得以脱身。但是今天,他不认为有此必要,因为装着这些小零碎,会令他十分恼火地想起那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他无法去尝试。尝试又有什么用呢?他并没有突围失败,这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余的!……
他用脚跟探寻着,试图找到稍许干一点的角落,然后背靠墙蹲了下去,这是所有囚犯的通常习惯。“我可怜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失去什么要紧的东西。确实有一阵子,多亏了马德莱娜,我还以为并没有完结。我需要光明、热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为这些东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阵子她已经忘记了对我的欺骗。她多么像一个盟友呀!在最后一刻,这一吻……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它所表达的全部含义……爱情、内疚、温柔……奇怪的马德莱娜!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有整整一个小时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当一个小时的罗平,这并非无所谓!这种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我又在唇间重新拥有了,就在唇间!……”
过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对自己过去辉煌战绩的回忆,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阵兴奋和激昂情绪……那么多次的胜利,对加尼玛尔,对多布雷克,甚至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尽管发生了雷蒙德的惨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个新闻界公布于众……什么!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他稍许轻松了一点,开始踱起了步子,朝一个方向五步,朝另一个方向八步。他用手掌敲着墙壁。
“小好人还活着!”他高声嚷着,“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把我当成一条听话的狗。把名单交给先生。嗄,他多么聪明!多么好的一个动物?它叫什么名字?……亚森!这多么滑稽可笑!……好啦。可以啦。我输掉了第一局,肯定全是由于我的过错。但整盘还没见分晓。我同意再输掉第二局、第三局,只要愿意,甚至是整盘。但我会赢得美人,我发誓!这是罗平在发誓!我拒绝死在这个洞穴中。我拒绝像一个平庸的拉乌尔先生一样地被勒死、睡死、被毒死或被枪杀。我会逃离此地。我不知道怎么逃,但我会出去的,因为我愿意。然后我跑到检察长家中……在他没有惊动警署之前,我要向他揭示秘密。我对加尼玛尔还是十分不解的。他将十分高兴地按照行政决定逮捕这些在名单上出现的可怜的好人们,他们中可能有肉店老板、或者是理发师,也可能会有流动商贩或是剪狗毛的工人……可是,一旦他发觉这些人是清白无辜的,他,就会把这些罪全都归到我的头上。这又是罗平的一次恶作剧!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呢,嗯?把空心岩柱奉献给法兰西,为的是随后去诈骗检察长口袋里的成千上万的法郎。决不能这样。这个害虫!”
他嘴里随便咕哝着,说些引起兴奋的话,但他知道这于事无补。但是他需要松弛一下自己已经绷紧的神经,欣赏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聪明才智,证实一下经受最后战斗的精神耐力。
也许这位可憎的头领,虽然外表凶残,但是不属于那一类自己要表现出冷酷残忍的巨石般的人物。他也一定像其他人一样,有其弱点。那么,也许只有那么一线希望……但首先是要设法逃出这樊笼。
罗平又绕着地窖转了一圈,仍然迷恋着眼前的景象。可是它既没有翻板活门,也没有闩住的门,没有隐蔽的气窗和他可以发奋搬弄一番的出口。他双手插腰,低垂着头,在集中精力,想找出一个全新的逃跑办法。
“见鬼!”他低声骂道,“我只有等待奇迹出现了。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奇迹对我来说是经常发生的事。报界也都说我是个魔术师。可是从卫生部逃出来是容易的,这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他走近门边,用手抚摸着它,像抚摸一个容易受惊的动物。
“……我只有这句话好说了:‘芝麻,快开门。’于是……”
地窖的门打开了。
手电的光照得罗平有点目眩。
“是我……塞巴斯蒂安。”一个黑影在说。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逃走呢。你差一点就碰不上我了。”
“来……快……如果他发现的话……”
声音颤抖着。很显然,塞巴斯蒂安害怕得要命。他把罗平带到一条天花板很低的,有很多转弯的走廊里,他还不时地突然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们这是在哪儿?”罗平问道。
塞巴斯蒂安不听他说话。有时,他自言自语:“他们肯定会来追我们的……我们不会跑多远的。”
他急速地走着。有些地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去的。终于,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我觉得好像是这儿……不……我不会弄错的。”
他推开门,看到了另一间地窖,但是装潢得非常好:一堆煤堆放在墙的一角,沿着另一面墙整齐地摆满了木柴。一辆自行车像轮子一样挂在这面墙上。此外,在螺旋楼梯的底部,还有一辆儿童小汽车。
“我认出这个地方来了。”塞巴斯蒂安说。
他们又走进了另一条通道,它通向一排门上编了号码的地窖。
“注意!”罗平小声说。
一个男人迎面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盏点亮的半圆形灯,另一只手提着一桶煤。
“没关系。这是出租房屋的人。”塞巴斯蒂安小声地说。
他们遇到的这个人十分自然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在爬了几级楼梯后,他们来到了一间门厅的尽头。门厅朝向一个小院,院里还晒了衣服。又走了几步,他们来到一扇能通汽车的大门前。塞巴斯蒂安拉开了一扇门,溜到了街上。罗平紧随其后,惊奇地发现了他们所呆的地方。他马上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在马路的另一侧竖着一个闪着耀眼光芒的大广告牌。
他们已经到了“红磨房”前面。
“很好。”他亲热地摇着塞巴斯蒂安的胳膊说道,“你干得不错!跟你在一起,从地下墓穴中逃出来的人一点也不会感到寂寞的!团伙们聚集在什么地方了?”
“在一间旧的小酒店‘花花公子’的地下室里,这一片房子的地下室都是相通的。”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布朗什大街。
“‘花花公子’。”罗平继续说,“这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是的,这个地方在博览会时很出名。随后不知什么原因,它就被冷落下来了。它关了门。被人们遗弃了好几年了。头领租用了它,理由是要组织一个俱乐部,其实是因为它有三个通道……”
“换句话说,他今晚失去了一条保险的退路了。”
“不是的。无论如何,我们很快会放弃这个地方的。这是规矩。从来不会赖在一个地方不肯走的……我们拐到杜埃街上去。我在那儿安排了一辆车。”
塞巴斯蒂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快一点。如果我们被抓到,那我们就够受的了。”
“总得有时间让我好好谢谢你吧,塞巴斯蒂安。”
“嗐,您救过我。我现在救了您。我们就不再提这码事啦。”
“恰恰相反,要提。你现在倒霉了。”
“是的,不过我怎么也是倒霉。唉!真棒!汽车还在,快上车!”
摇杆一动,汽车就发动起来了。塞巴斯蒂安坐在方向盘后面,一踩油门,汽车就上路了。
“是的,”他继续说,“我已经觉察到头领在怀疑我。我干了许多蠢事。这确实。首先,我差一点儿让人给抓住,就是在蒙索公园的那一晚……其次,马尔科说我有点懵头懵脑,在亨利—马丁大街的那个晚上……最后,在马赛,我表现得也不怎么样,好像是……按照头领的说法,我本应该觉察出某些事情的,跟他在一起,您是知道的,别人总是错的。所以,我才想先采取行动。当然了,我们俩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可是在您的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真好。”罗平说,“在我们闹哄哄地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都快要气疯了。我们还从来没见他这样子过。气得发疯,只有这么表达才确切。他从不习惯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总之,他的摇头和摆手的方式不同……他还说了一些话……我不敢告诉您……”
“你敢,塞巴斯蒂安。”
“他说:‘我要他在我面前俯首贴耳。’”
“他真的这么说啦?”
“是的。”
“太棒了。后来呢?”
“后来……那么,就像我跟您说的,他又责怪起我来了。他把我当成一个白痴,一个低能儿。”
“可怜的塞巴斯蒂安,你总是殉难者!”
“他还告诉了我们一次新的引起轰动的事。昨天夜里,警署召开了一次行动会议,好像是他们同意不处分我们当中泄露秘密的那个人。那么您想一想这一切,还有奖赏。”
“你选的可真不是时候,塞巴斯蒂安。整个团伙都会反对你……同时也会反对我……那么现在你要把我们载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已经到了蒙索公园,这是一个固定的地点。”“天呀,真的。我漫无目的地开。要紧的是要拉大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对吗?您想下车啦?”
“没有。继续往前开。有一点我很担心,在这辆车里说话真不错。好啦,这个会议是怎么收场的?”
“我不知道。”
“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应该让您知道,头领只把资格最老的留在他身边。他们谈今后的事。他们制订打击方案是不征求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意见的。我们是被凉在一边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
“五个人。我还是磨蹭到最后一个出来的。而且我乘机把您救了出来,这并没有什么难办的。只有两道插销要拔掉……”
“确实。这并不困难。这也正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罗平把大拇指伸进坎肩的腋部,头靠到座垫背上,舒舒服服地思索起来。
“在这次意想不到的营救中,肯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塞巴斯蒂安,我们在高等法院那儿停。”
过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这里。
“把马达熄掉,说话都听不清了。”
“什么事情让您担心啦,拉乌尔先生?”
“哈!我知道的!设想一下你是头领。你已经把反对你的人抓到手了。你想不惜一切代价地看住他。然后你让人把他关在一间只用简单插销闩起的、谁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的房间里。你让他在那儿,而不派人看守,甚至都不搜他的身。你觉得这正常吗?”
塞巴斯蒂安递给罗平一支烟,后者拒绝了。他自己深思着吐出了一口烟。
“嗯……显然……像这样做……不太正常,不。您是想说他要看我是否利用这个时机?”
“你……或者另外一个人。马德莱娜·费雷尔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啊!我明白了。他也想考验她一下,对她也一样。您是一个诱饵。他不知道谁会去行动。谁知道呢?她或许也想去解救您。可是太晚了!我敢说,她肯定会局促不安的。我清楚地看到她很害羞。”
“你忘记了根本的东西,塞巴斯蒂安。诱饵总是拴在线的一头,而这条线是紧紧地抓在捕鱼者的手中的。说到底,鱼倒并不重要,无论是你,还是马德莱娜·费雷尔或者其他的人……我开始明白了,在让我们的意志消沉之后,他终究要抓住我们的。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自由了,其实我们总是被线拴着的。”
“他们在追踪我们吗?”
“不会的。但比这更狡猾。”
罗平闭上眼睛,紧握双拳,努力地集中精力思索着。他现在认为,很显然,他的这次逃跑是预先安排好的,而且是计划之中的,那么是什么计划呢?
“只要我能恢复我以前的大脑功能,即思考的功能,就可以了。”他想,“我只能找到一种解释,这是非常荒谬的解释。他在怀疑拉乌尔先生不是其本人……他在怀疑事实。但是他还不能断定我是罗平。所以他试探着。好像他们可以跟我这样游戏一下。他们等着我做出些事情来,等着我给他们提供一些他们希望得到的证据来。可是证据是什么呢?……如果我给他们提供这一证据,他们将马上采取相应的行动。他已经有办法把我打倒了。怎么样?……你屈服啦,亚森?我知道你更狡猾,更尖刻。别人踩了你的脚,而你却在揣测这个没有教养的人的脚的尺码,而不是用绊子去反击。行动,老朋友,行动吧,别老在这里推理啦。”
“塞巴斯蒂安?”
“有。”
“你有藏身的地方吗?因为眼下,你有可能妨害我。”
“有。我到祖母家去,怎么样?”
“她住哪儿?”
“在厄尔—卢瓦尔省的埃佩农。您认识那儿吗?”
“我知道。”
“她以为我是针织品商店的代理人,可怜的老人。这样我就可以常常去看她,不需要事先打招呼,就像我在到处推销一样。我无论什么时候去,她都已经习惯了。这真太随意了,您是跟我一同去吗?在乡下我们会很安全的。”
“团伙里有人知道吗?”
“没有一个人知道。”
看到他的同伴犹豫不决,塞巴斯蒂安坚持着。
“您不会打搅谁的,因为房子很大。就在他们在巴黎搜寻我们的时候,我们二人到乡下去休养了。我告诉祖母您是一位同事,我们正在休假。那么,您肯定会生出好主意的,为今后……或许我们能一起呢?”
塞巴斯蒂安的建议中充满了信任,令罗平大受感动。
“那么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吧。我明天去找你。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您注意别弄错。是曼特农大路上的最后一幢房子。前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栗树。”
“明白了。一路顺风,谢谢。”
罗平友好地在塞巴斯蒂安的膝盖上拍了一下,然后下车。汽车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罗平又回到香榭丽舍大街。他想起了雷蒙德·德·圣韦朗,然后又想起马德莱娜·费雷尔,最后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