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甜点,咖啡送上桌。绯田边加奶精,边看着拿汤匙舀冰沙吃的风美。这里是大通公园旁的饭店,两人在二楼的法国餐厅用餐。
“怎么样?吃得饱吗?”
“嗯,非常满足。”风美以餐巾擦嘴巴。“好久没吃法国料理。或者说,不晓得几年没跟爸在外面吃饭了。”
“很难找到机会哪。”
“以前爸提过,正式当上运动员,和家人见面的机会也会减少。往后的十年,我可能要跟‘一家团聚’这个词道别。”
“也有能兼顾的选手。”
“我没那么能干,大概没办法。如果爸没当过滑雪选手,我们应该会更疏远吧。”
绯田点头,胸口隐隐作痛。风美相信他是唯一的家人,风美认为与他在一起是“一家团聚”。
但我不是你的家人啊——绯田在内心低喃。所以,两人一起吃饭,这恐怕是最后一次。
风美看着手表,微微侧头。
“怎么?赶时间吗?”
“不,只是觉得队上应该会收到一些消息。那凶手不是已落网?我想早点知道是怎么回事。”
绯田思索片刻,开口道:
“我不是很清楚,但警方的侦讯还没结束吧。在这之前,想必不会有更详细的报导。”
“是吗?真教人介意。不过,要是能破案就好了。”
“用不着担心,迟早会真相大白。”
“嗯。”风美微微一笑,把杯子送到嘴边。
绯田喝着咖啡,想起与风美碰面前,曾接到柚木的电话。令人诧异的是,嫌犯自首前曾与柚木交谈。柚木是打来告知绯田谈话的内容。
嫌犯是新世开发滑雪队青少年俱乐部的选手父亲。可是,他只是受雇执行,下指示的另有其人。
还不清楚真凶究竟是谁,不过,凶手的目标不是上条伸行,而是风美,绯田相当在意这一点。
不管怎样,得尽快把风美和上条伸行的关系告诉警方。这应该与案件的核心有重大关联。
“对了,爸要跟我说甚么?爸找我吃饭,不就是有话要跟我说?”风美问道。
“嗯,总之,还是先好好吃完饭吧。”绯田挺直背脊,含一口水。
走进店里时,他尚未决定怎么开口,打算看着风美慢慢想,最后仍没有找到适切的说法。他原想尽量减少风美遭受的冲击,但实在不可能,只好打消念头。
“风美,冷静听着。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甚么?”风美蹙起眉。
“我应该更早告诉你,却怎样都说不出口。其实……”
你不是我们的孩子——绯田刚要讲出这句话,外套内袋里的手机一震。他忘记关掉电源。
取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收到新邮件。绯田想晚点再读,只看标题,却大吃一惊。那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人寄来的,标题写着“我是上条文也”。
“等我一下。”绯田向风美说道,打开邮件。
绯田读完,震惊不已。邮件内容如下:
抱歉,突然寄信给您。因为我想愈快告诉您愈好。
您将一切告诉风美小姐了吗?
如果还没,希望您打消念头。
然后,可能的话,请像过去一样,以父亲的身分和风美小姐一起生活。
不必为我担心,我已不需要捐赠者。
还有,警方应该很快就会破案。
您与风美小姐毫无过错。让你们遭遇不幸,并非我的本意。
全是家父不好,我认为他的死是报应。
我衷心祈祷这封信能及时送达。希望您过得幸福。上条文也。
绯田突然拿着手机站起,风美不禁瞪大眼。
“发生甚么事?”
“我去打个电话。”绯田快步走向出口。
他离开店里,打电话给柚木。柚木立刻接起。
“怎么?风美小姐出状况吗?”柚木的话声急切。
“不,我还没告诉她。正准备开口时,我接到一封不得了的邮件。”
绯田告诉柚木,他回札幌前见过上条文也,以及刚才收到的邮件内容。
“上条先生的儿子,怎会知道你和风美小姐的关系?”
“不清楚,但文也想必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不好意思,能帮忙调查一下吗?”
“好的,我会试着联络上条家。”
“麻烦了,我只能依靠你。”
绯田回到座位,风美讶异地问:
“到底是怎么啦?”
“嗯……跟你没太大关系。”
“是吗?”风美似乎没完全信服。“那么,爸刚才要说甚么?”
“唔……”
绯田又喝口水。看过那封邮件后,告白的决心松动,他想等柚木的报告。
“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我决定不再干涉你做任何事。你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滑雪选手,而呈现在的滑雪装备和技术都跟我那时候完全不同,所以你也别再依赖我了。”
风美眨眨眼,“爸,你是想跟我说这个?”
“或许你觉得没甚么好说的,但我认为这很重要。承认你的独立,非常需要勇气。”
风美低头不语。不久,她抬起脸,微笑道:
“我懂了。今后,不管遇到怎样的情况,我都会凭自身的意志决定。无论得到何种结果,我都会负起责任。”
“就是这么回事。”
“做为一个滑雪选手,我从爸身边离巢独立。可是,我们还是父女,往后请爸继续当我的人生导师。”
听着风美的话,绯田胸口一热,连带也刺激泪腺。他拚命忍住泪水。
离开餐厅后,由于风美今晚得赶回富良野,绯田送她到札幌车站。目送她搭乘的列车远离,绯田自问:真的这样就好吗?虽然不清楚上条文也寄那封信的用意,但他觉得继续隐瞒事实,在道义上是不允许的。
走出札幌车站时,手机响起。绯田一接电话,柚木便说:“不得了!”
“出甚么事?”
“就是……上条文也服毒自杀。”
“怎么会……”绯田握紧手机,“真的吗?何时、在哪里?”
“详情不明。不过,刚才他在病房过世。而且,他留下一封遗书,似乎是犯罪自白信。”
“犯罪?”
“没错,这次的主谋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