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采访的女子曾是体操选手,参加过奥运,但没留下甚么佳绩。不过,身为运动选手,她颇具魅力,很受电视台器重。话虽如此,知名度还不足以担纲黄金时段节目,她主要担任深夜的体育节目记者。
柚木费一番功夫才忍住哈欠。采访的主题是“时下看好的美女运动员”,不出所料,记者对滑雪竞赛一无所知,动不动就把内容扯到体操上。可是,滑雪必须与自然环境抗战,分外艰苦与不合理,无法轻易与其他运动相提并论。
摄影地点在富良野的饭店一室。对方想尽量在光线充足的时段摄影,所以采访从下午三点开始。风美一身滑雪装扮,直到刚才都在练习。
采访始终文不对题,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似乎很满意。慰劳他们后,柚木走近有些吃不消的风美。
“辛苦了,你表现得很好。”
“是吗?”风美扫兴地应道。
“再和善点会更好。”
“抱歉,我天生就这副德行。”
“我是指表情。你不想让高山滑雪成为热门运动吗?只要出现一个偶像,不管是甚么运动都会引起瞩目,连冰壶和桌球也不例外。”
“不巧的是,我不是那块料。”
辛苦了。风美丢下这句话,离开房间。柚木目送她的背影,耸耸肩。我也不是当经纪人的料,他真想反驳风美。
坦白说,柚木已厌倦当绯田风美的公关人员。为了让绯田父女答应协助研究,他才勉强接下任务。既然最重要的基因形式不是来自绯田宏昌,而是来自风美的母亲,继续把他们父女视为一体也没意义。母亲活着就另当别论,却早在十几年前过世。
而且,柚木还有其他介意的事。贝塚联络他,鸟越伸吾有些不太对劲。
“是情绪不稳定吗?有时滑得顺利,有时成绩一下掉到谷底。问他有甚么不满,他也只回答情况不好。”贝塚在电话中的口气,像是打从心底没辙。
“每天顾着练习,是不是累积太多情绪?不如转换一下心情?伸吾喜欢音乐,放半天假,让他悠闲地听CD也不错。”
“我考虑过这一点。别说半天,我放他一天假,叫他出去玩。那家伙居然回答不需要,练习不用暂停。”
“哦,他总算有干劲了吗?”
“根本不是那样,你很清楚吧?原因显然是精神压力,我想跟你讨论今后的方针。”
“抱歉,我暂时离不开。先按当初的预定训练吧。当然,适度调整没关系。”
“我知道了。可是,你别不当回事。下金蛋的鹅,比一般的鹅更需要呵护。”贝塚的语气始终沉重。
用不着贝塚提醒,柚木也很明白指导青春期的选手多么不容易。尤其是鸟越伸吾,他不是主动投入越野滑雪的,遭强迫的意识益发强烈吧。听伸吾的父亲克哉说,伸吾想当吉他手。所以,柚木曾考虑利用吉他当诱饵,告诉伸吾:你认真练习滑雪,就让你学吉他。可是,和贝塚商量后,最后还是罢手。想都不用想,伸吾一定会受吉他吸引,无心滑雪,更重要的是,人要是少了渴望,就不会成长。
柚木想去看看伸吾的情况,却不能离开。
思索着要请小谷解除他的公关职务时,手机响起。恰恰是小谷打来的。
“太好了,我正想联络你。”
“富良野出甚么问题吗?”
“没有,也不像会出事,应该不需要我守在这里。而且,我还得顾F型基因的研究。”
“发现绯田父女的滑雪才能与基因形式无关,你便失去兴趣?”
“也不是这样……”
“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事情尚未结束,你不能抽手。其实,状况愈来愈诡异了。”
“诡异?”
“总之,你来札幌一趟,我也刚到。”
“小谷先生去札幌?究竟发生甚么事?”
“在电话里不好说。绯田风美的行程呢?”
“今天的练习与采访已结束。要带她一起去吗?”
小谷沉默半晌,回答:
“不,不用。总之,我先和你谈谈。要不要告诉本人,之后再决定。”
“绯田先生也在吗?”
“你是指绯田风美的父亲?不,不在。我联络他的工作地点,但他似乎请了长假。”
“长假?这种时候他上哪去?”
“不晓得。反正,你赶紧过来。路程得花不少时间吧?”
“好。”柚木挂断电话。
收拾完毕,柚木搭计程车前往旭川车站,接着换搭电车。即使是特快车,到札幌也需要一个半小时。
电车摇摇晃晃,太阳已下山。窗外只看得到雪景,但天色一暗,连雪景也看不清。
抵达札幌车站后,柚木联络小谷。小谷在车站附近的商务旅馆,柚木决定徒步前往。离开车站,柚木不禁缩起身体。此地虽属北国,气温应该比滑雪场高,然而,柚木总觉得市街非常寒冷。或许是大楼林立的光景,与气温之间的落差使然。
踏进饭店后,柚木直接走向小谷的房间。小谷不希望其他人听到谈话内容,似乎是相当重大的事。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来。”小谷请柚木进房。
只见床上扔着厚重的御寒大衣,两人隔着小桌子对坐。
“究竟甚么事?”
“我在电话里提过,状况愈来愈棘手。其实,我一到这里,便马上前往道警本部。”
“为何?”
小谷递出一张文件:“你瞧瞧。”
上面是列表机印出来的文章,内容如下:
致 新世开发滑雪队
将绯田风美从队伍中除名,要她辞退世界杯及所有比赛。
如果不接受要求,绯田风美的人身安全将受到危害。
一个有良识的支持者
“这不是之前的恐吓信吗?又寄来了?”
柚木问道,小谷摇摇头。
“不,其实这封信是在意外的地方找到。”
“哪里?”
小谷卖关子似地盯着柚木,回答:
“上条伸行的电脑里。”
“上条?咦,你是指搭巴士出车祸的乘客?”
小谷颔首,“没错。接到消息,我也吓一跳。”
“究竟是甚么情况?”
“不知道。好像是上条太太打开自家电脑,偶然找到的。由于内容太可怕,她原想隐瞒,但文中提到‘新世开发’、‘绯田风美’等与这次事件相关的字眼,便决定告诉警方。道警本部的刑警也慌了手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是警方联络东京总公司的吗?”
“今天上午接到电话,我才会跑来札幌。上条家的电脑里,也保存着之前我们收到的其他恐吓信文字档。”
“等一下,这表示寄那些恐吓信的是上条伸行?”
“只能这么想吧。警方向夫人确认后,发现会去动电脑的只有上条家的人,而独生子长期住院,夫人也很久没碰电脑。”
柚木用力搔头,总算明白小谷为何会说“事情棘手”。
“这么一来,如何解释那场巴士事故?”
“警方也伤透脑筋。之前,他们认为是寄恐吓信的歹徒所为。然而,这个看法却遭彻底颠覆。”
“恐吓信与巴士事故无关,是吗?”
“不,警方还不打算草率断定吧。寄出恐吓信的歹徒,不巧卷入其他事故,未免太不自然。”
“那么,是上条先生自行引发事故?”
柚木一问,小谷轻轻点头。
“警方在研究可能性,毕竟这样推论最合理。”
“动机呢?”
“问题就在这里。虽然合理,却不明白上条先生犯案的原由。若是典型的跟踪狂,便能推测是追星意识过头,行为脱离常轨。不过,上条伸行并非那种人,且在新泻当地是相当知名的建设公司社长。”
“真是匪夷所思。”
“总之,警方打算调查上条寄恐吓信的理由。原以为是单纯的受害者,却突然变成掌握案件关键的要角,实在教人措手不及。”
“警方也询问过小谷先生吗?”
“嗯。警方问我,是否知道上条伸行与绯田风美,或KM建设与新世开发之间有没有关系。”
“KM建设?”
“上条伸行经营的公司。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不动产,所以警方认为或许有关。不过,除了上条先生是绯田风美的支持者外,我一概不清楚。”
若来问我,我的回答也一样吧,柚木暗想。
“警方是不是想约谈绯田风美?”
小谷苦着张脸,“听他们的语气,明天就想派刑警到富良野。可是,绯田应该毫无头绪吧。”
“唔,既然如此,我今晚最好赶回富良野。”
对于上条伸行,绯田风美认定他纯粹是自己的支持者。由于把支持者卷入事件,她相当自责。知道寄恐吓信的就是上条伸行,她会有何反应?想到要告诉她实情,柚木便心情沉重。
“不,明天一早我会前往富良野,有别的事要派你处理。”
“甚么?”
“关于恐吓信的详情,我希望你直接询问上条夫人。现阶段,我们都是透过警方取得资讯。这不是我独断的决定,而是高层的命令。”
“为何指派我?”
“从一开始就掌握恐吓信的,只有我跟你。况且,运动基因的研究仍处于暂停状态吧?希望你继续担任绯田风美的公关人员,好好努力。”
“这算公关活动吗?”
“当然。若不小心向媒体泄漏恐吓信的消息,会伤害绯田风美的形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必须尽快掌握正确的资讯。不对吗?”
这家伙还是一样能言善道,柚木暗暗咋舌。不过,小谷的话没错。警方不一定会告诉他们所有资讯。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会遵循指示。可是,上条夫人会据实相告吗?”
“在恐吓信这件事上,我们是受害者。利用这个立场,应该不难办。别担心,我已告诉对方,我们会派人过去。”
一切早就安排妥当,柚木叹口气。
“你说新泻,是新泻的哪里?”
“长冈,住址我问到了。”小谷取出便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