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了奥舍林荫大道九号的门房。她一边拉门绳,一边低声抱怨说:“我认为都回来了呢。起码是三点钟了吧!”她丈夫也嘀咕说:“也许是来找大夫的。”
果然,一个声音问道:“阿莱尔大夫……住几楼?”
“四楼左边。不过,大夫夜里不出诊。”
“可是这回得麻烦他。”
这位先生进了门厅,上了二楼、三楼、甚至没有在阿莱尔大夫家那一层停一停,就一直爬到六楼。在那里,他试了试两把钥匙:一把开门锁,另一把开保险销。
“好极了,”他寻思,“这活儿真是简单。不过,动手之前,先得确保可以安全撤退。嗯……这点时间不够吧?按大夫家的门铃,接着又被他打发走,总要一阵子。还不够……再耐心呆一会儿……”
大约十分钟后,他下楼了,一边敲门房的玻璃。一边埋怨大夫。门房又给他开了门。一出门,他就砰地把门关上,然而并没有把门关死。他飞快地在锁眼上垫了一块铁片,锁舌就无法插入了。
过一会儿,他瞒过门房,又悄悄推门进来了。这样,情况紧急时,退路就有保证了。
他不慌不忙地上了六楼。在候见厅,他借手电筒的光,把大衣和帽子放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在皮靴上套了一双厚毡软底鞋。
“嗬!事儿成了……多么简单啊!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选择偷窃这个舒服行当?只要灵活一点,只要肯动脑筋,就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一个不费力气的行当……一个只赢不亏的行当……甚至太方便了……反而枯燥乏味。”
他摊开公寓详细平面图。
“先搞清方向。这个长方块,就是我现在所处的前厅。靠街这一边,是客厅、上房、餐厅。用不着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看来,伯爵夫人的趣味也够差劲了……没有一件值钱的小玩意儿!……因此,还是直奔目标……啊!这是走廊,通向卧室的走廊。向前走三米,就到衣帽间门口,它与伯爵夫人的卧室是相通的。”他叠起了平面图,关了电筒,开始向走廊摸过去,一边数着:“一米……二米……三米……这里是门……上帝啊!一切顺利。卧室和我之间,剩下的障碍就是一个插销了,一个小小的插销。而且我知道插销离地板有一百四十三厘米……因此,我只要在它周围割一个口子,事情就成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必要的工具,正要动手,忽然想到:“万一插销没有插上呢?总得试一试吧……或许有运气哩。”他转动锁把,门开了。
“诚实的亚森·罗平呀,显然你交了好运哩。现在你还缺什么呢?你熟悉这房子的地形熟悉伯爵夫人藏黑珍珠的地方……因此,你只要不出声,不显形,那颗黑珍珠就归你了。”亚森·罗平花了半个钟头,才打开第二道门。
这是一扇玻璃门,朝卧室开的。他轻手轻脚,即使伯爵夫人没有睡着,也不会听到什么声音。
根据图纸的示意,他只要摸着一把长椅爬过去,就会摸到一把扶手椅,接着就是床边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个信笺盒,那颗黑珍珠就放在盒子里。
他趴在地毯上,摸着长椅爬过去。摸到当头,他停下来,让心跳缓下来。
尽管他不怕什么,却无法压住寂静让他感到的紧张和惶恐。他觉得吃惊,因为更紧张的时刻,他也不惊不慌地经历过。这会儿没有任何危险,可他的心为什么打鼓似的怦怦直跳呢?难道是这个熟睡的女人,这个与他如此挨近的生命引起他强烈的感受?
他侧耳倾听,相信听出了那女人呼吸的节奏。他放心了,仿佛是在一位朋友身边。
他去摸扶手椅,然后又慢慢爬向桌子,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右手触到了一条桌腿。
终于到了!现在只要站起来,拿了珍珠,就可以走了。好顺利呀!可是他的心又开始像受惊的小鹿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声音是那样响,他觉得会把伯爵夫人惊醒。
他凭着非凡的意志使心跳平缓下来。但是,正当他试图站起来时,他的左手在地毯上碰到了一件东西。他马上辨出是一支蜡烛,一支打翻了的蜡烛。
跟着又摸到一件东西,一个小钟,一个有皮套的小旅行钟。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弄不明白。这蜡烛……这小钟……为什么没有放在平常的位置?啊!在这可怕的黑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突然失声叫起来。他碰到了……呵!一个怪怪的,无可名状的东西!
不,不,他感到恐惧,头脑慌乱。二十秒,三十秒,他失魂落魄,呆若木鸡,太阳穴上冷汗淋漓。他的手指一直保持着那种触觉。
他再作一次努力,又伸出手去,又触到了那怪怪的、无可名状的东西。
他摸了摸,想摸出究竟。原来是一团头发,一张面孔……面孔凉凉的,简直像冰一样。
不管事情多么可怕,亚森·罗平这样的汉子只要弄清情况,就能控制局面。他迅速打开电筒。只见一个女人横在他面前,一身是血,脖子上,肩膀上都有可怕的伤痕。他俯身细看,她已经死了。“死了,死了。”他惊愕地重复道。
他望着那不动的眼睛,咧着的嘴巴,苍白的肌肤和流在地毯上的厚厚一摊凝固变黑的血。
他又站起来,扭开电灯开关。房间充满了光亮。他看到激烈搏斗的痕迹。
床被弄得一团糟,地上散着蜡烛,旅行钟——指针指着十一点二十分——再远一点,一把椅子打翻在地,到处都是血,一摊摊血。
“黑珍珠呢?”他低语道。
信笺盒放在原位。他急忙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个珠宝匣。但珠宝匣是空的。
“见鬼!”他寻思,“你这个亚森·罗平呀!你自夸运气好,话儿说早了点……伯爵夫人被杀了,黑珍珠不见了……情况不妙啊!快溜吧,不然,罪责就要落到你头上了。”
不过他没有动。
“溜?是啊,换了别人是会溜的。但亚森·罗平也会溜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吧,还是理清路子吧。无论如何,你的头脑是冷静沉着的……假定你是警察局长,你应该进行调查……是的,但要有更清醒的头脑。而我的头脑正是如此!”他往扶手椅上一倒,将紧握的拳头支着发烫的额头。奥舍林荫大道杀人案是近期最使我们困惑的案件之一。要不是亚森·罗平参与破案,并专门用一天时间介绍,我肯定叙述不出这起案子的经过。不过,没有几个人想到他参与了破案。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确切而有趣的真实情况的。
只要在布洛涅树林碰上她,谁不知道她是莱翁蒂娜·扎尔蒂呢?这位从前当歌女,后来成为德·昂迪约伯爵的妻子与遗孀的女人,二十余年来,生活的奢华在巴黎引人注目,而她那些钻石和珍珠首饰更是名震欧洲。据说,她掌握了许多银行的保险柜和澳大利亚多家公司的金矿。大珠宝商像昔日为国王、王后效劳那样为扎尔蒂服务。
又有谁不记得,她的全部财富被吞没的那场灾难?银行,金矿,全都掉进了无底洞。收藏的稀世珍宝,都经拍卖估价员之手散落各地,只剩下这颗闻名遐迩的黑珍珠。黑珍珠!也就是一大笔财产,倘若她想出手的话。
可是她不想卖掉。她不愿变卖这无价之宝,宁愿节衣缩食,带着女伴、厨娘和一名男仆生活在这套简朴的房间里。她从不隐瞒原因,这颗黑珍珠是一位皇帝所赐!她尽管几乎破产,过着极为贫寒的生活,但对这伴随她度过美好时光的宝物,她舍不得放弃。她常说:“只要我活在世上,就不会把它放弃。”她从早到晚都把它挂在脖子上。夜里,她把它放到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些事情报纸都作了报道,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事情虽然怪,但对于知道底细的人来说是容易理解的。正好这时,被推定为凶手的人被捕,更使案件变得错综复杂,继续燃起公众对此的热情。第三天,各家报纸果然发表了如下消息:据悉:德·昂迪约伯爵夫人的男仆维克托·达内格尔已经被捕。指控他的罪名十分严重。
保安局长迪杜伊先生在他阁楼间的床板和床垫之间找到他的有光夹里布的号衣,发现袖子上有血迹。此外,这件号衣缺一个布包纽扣。检查一开始便在死者的床下发现了这个扣子。
作案经过可能是:晚饭后,达内格尔并未回阁楼间,而是潜入衣帽间,通过玻璃门,窥见伯爵夫人藏起黑珍珠。必须说明:至此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这一假设。无论如何,还有一点尚未弄清:达内格尔曾于上午七时去过库塞尔大马路的烟铺,门房和烟铺老板都先后提供了证明;另一方面,伯爵夫人的厨娘和女伴都睡在走廊尽头,她们都肯定说,她们八点起床时,前厅门和厨房门都上了两道锁。这两个人服侍伯爵夫人二十多年,应该是无可怀疑的。因此,人们寻思,达内格尔是如何走出房间的?难道他另配了一把钥匙?预审将弄清这些疑点。
预审结果恰恰相反,什么问题也没有弄清。据说,维克托·达内格尔是个危险的惯犯、酒鬼和放荡家伙,是干得出杀人越货的事的。但是,随着调查深入,案情似乎更加扑朔迷离,矛盾更加不可解释。
首先,死者的表妹和唯一的继承人森克莱芙小姐报告说:伯爵夫人死前一个月,曾在一封信中告诉她是怎样收藏黑珍珠的。可是收信的第二天,她就发现信不见了。是谁偷走了呢?门房夫妇也讲他们曾为一个人开过门,那人上了阿莱尔大夫家。于是传讯大夫。可他说谁也没有上过他家的门。那么那人是谁呢?是个同谋?
新闻界和公众都接受这是个同谋的假设。加尼玛尔这个老侦探也坚持这一假设。他说:“亚森·罗平在这里插了一手。”他对法官说。
“嗬!”法官回答说,“这个亚森·罗平,您认为他到处都插了手。”
“我认为他到处插了手,是因为他确实到处都插手。”
“您不如说,凡是弄不太清楚的案子就是他干的。再者,请您注意这个事实:那只钟证明,案子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发生的。而门房讲,那人是凌晨三点钟来的。”
司法当局常常为证据所误导,强行拿先入之见去解释事件。维克托·达内格尔的可悲经历,什么惯犯、酒鬼、放荡家伙,都对法官产生了影响。尽管没有任何新的情况来证实那两三个最初发现的迹象,法官的看法仍没有动摇。几星期后,开始了法庭辩论。辩论进行得十分艰难,毫无生气。庭长主持辩论毫无热情。公诉人的指控软弱无力。达内格尔的律师利用这种情况,奋力反击,指出指控漏洞百出,无中生有,拿不出任何证据。那把钥匙,不可缺少的钥匙是谁配的呢?没有钥匙,达内格尔出来后,是无法锁上房门的两道锁的。谁见过这把钥匙?钥匙现在何处?又有谁见过行凶的刀子?这把刀子又在何处?
“无论如何,”律师总结说,“说我的当事人杀了人,请拿出证据。说盗窃和凶杀不是清晨三点潜入大楼的那位神秘人物干的,请拿出证据。你们不是告诉我,旅行钟指着十一点吗?那又怎么样?难道不能将针拨到合适的时刻吗?”
维克托·达内格尔被宣判无罪。
他于星期五黄昏出了监狱。六个月的牢房生活使他变得消瘦、虚弱,预审、法庭辩论、陪审团裁决,还有单人独处,这一切使他充满病态的恐惧。
夜里,他经常做恶梦,梦见自己被拖上断头台,被恐惧和高烧弄得浑身发抖。
他化名阿纳托尔·迪富尔,在蒙马特尔高地租了一个小房间栖身,靠四处打短工度日。
他的生活真是可怜!有三次被老板雇用了,可是被人认出来后,立即遭到解雇。
他经常发现或者自认为有人跟踪,是警察局的人。他相信那些人没有死心,仍要让他落入陷阱。他已经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领。
一天晚上,他在一家大众饭馆吃晚饭,有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人四十来岁,穿一身黑礼服,衣冠不整。他要了一份汤,一份蔬菜和一升葡萄酒。
他喝完汤,把眼睛转向达内格尔,久久地盯着他。达内格尔顿时脸色发白。几个星期来跟踪他的肯定是这人。他想干什么?达内格尔想站起来,却做不到,两条腿摇摇晃晃,软弱无力。
那人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为达内格尔倒了一杯。“我们干一杯,伙计?”
维克托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祝您健康,伙计。”
“祝您健康,维克托·达内格尔。”
达内格尔吓了一跳,说:“我!……我!……不,不……我向您发誓……”
“您向我发什么誓?说您不是达内格尔?不是伯爵夫人的仆人?”
“什么仆人?我叫迪富尔。您可以问老板。”
“是啊。迪富尔,阿纳托尔,对老板,是叫这个名字。但是,对司法当局,叫达内格尔·维克托·达内格尔。”
“不对!不对!别人骗了您。”
这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维克托见上面写着:保安局前侦探、秘书情报员格里莫当。
他打了一个寒颤。
“您是警察局的?”
“现在不是了。不过,我喜欢这一行。继续干是为了……赚几个钱。不时从一些案子中掏出金子来……就像您这桩案子。”
“我的案子?”
“是的,您的案子。您要是愿意配合,那将是一桩了不起的案子。”
“要是不配合呢?”
“不配合不行。您眼下这种处境,不可能拒绝我的要求。”维克托·达内格尔觉得心虚,问道:“什么事?……说吧。”
“好,”对方说,“我们把事情了结吧。长话短说:我是德·森克莱芙小姐派来的。”
“森克莱芙?”
“德·昂迪约伯爵夫人的继承人。”
“那又怎样?”
“怎样,德·森克莱芙小姐让我讨回黑珍珠。”
“黑珍珠?”
“就是您偷去的那颗黑珍珠。”
“我没偷。”
“偷了。”
“如果我偷了,不成了杀人凶手。”
“您就是杀人凶手。”
达内格尔强装出笑容。
“我的好先生,幸好重罪法庭不是这样看的。您听着,陪审团的全体成员都认为我无罪。我了解自己,陪审团的十二个诚实人也尊重我,在这种情况下……”
前便衣侦探抓住他的胳膊:“少废话,达内格尔,好好听我说,掂量掂量我的话,这对您是值得的,作案前三星期,您就从厨娘那里偷了便门钥匙,跑到奥贝尔康街二百四十四号乌塔尔锁店配了一把。”
“假话,假话,”维克托嘟哝说,“谁也没有见过这把钥匙……不存在这把钥匙。”
“在这里呢。”
一阵沉默以后,格里莫当又说:“您用一把带金属箍的刀子杀死了伯爵夫人。是您配钥匙那天,在共和国集市买的,是一把三棱刮刀,上面开有血槽。”
“这都是笑话,您是信口胡说。谁也没有见过那把刀子。”
“在这里呢。”
维克托·达内格尔后退了一步。侦探继续说:“上面有锈斑。要不要告诉您,这把刀子是怎么搞到的吗?”
“可这又怎样?……您拿出钥匙和刀子……可谁能肯定这些东西是属于我的?”
“首先是锁匠,接下来是卖刀的店员。我让他们记起来了。当您的面,他们会认出您的。”
他说话果断,冷酷,一针见血。达内格尔吓得直抽搐。法官、庭长、代理检察长都没有逼得这么紧,也没有看得这么分明。就是达内格尔自己来说那些事情也不可能比这位来者描述得更清楚。可是,他仍然试图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就是您全部的证据吗?”
“还有呢。作案后,您顺着原路回去。但是走到衣帽间时,您突然感到害怕,便靠到墙上,保持身体平衡。”
“您怎么知道的呢?”维克托结结巴巴地说,“谁也不可能知道。”
“司法当局是不会知道的。检察院的那些先生谁也不会想到点支蜡烛,检查一下墙壁。如果这么做了,就会在白墙壁上看到一个淡淡的红印,但仍可以认出是您的大拇指印——您的大拇指沾了血,是您扶着墙壁时印上去的。您不会不知道,人体检测,这是确认罪犯身分的主要方法之一。”
维克托·达内格尔吓得一脸煞白,额上冷汗直流。他呆呆地盯着这个奇人,这人叙述他的罪行,就像亲眼目睹一般。他无可奈何,只好低头认罪。
几个月来他同各种人斗过。但对这个人,他感到毫无办法。
“如果我把珍珠还给您,”他支支吾吾问道,“您给我多少钱?”
“一个钱也不给。”
“怎么?您在嘲弄我!叫我把价值几万,几十万的珍宝给您,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
“不对,您得了一条生路。”
这个歹徒气得发抖。格里莫当又和气地补充一句:“唉,达内格尔,这颗珍珠对您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您不可能卖掉它。那么留着又有什么用?”
“总有人收的……随便哪天,不管什么价……”
“到那一天,那就迟啦。”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司法当局会把您重新抓起来的。这次,用我提供的证据:刀子、钥匙、您的拇指印等等,您就完了,伙计。”维克托双手抱住脑袋,苦苦思索。确实,他觉得自己完了,马上就会完了。同时他感到十分疲乏,极需放松休息。他低声问:“什么时候要?”
“今晚一点以前。”
“要是不行呢?”
“我就把德·森克莱芙小姐这封信送到邮局。这是向共和国检察官揭发您的信。”
达内格尔为自己斟了两杯酒,一口一杯灌了下去,然后站起来说:“付帐吧,我们去取……这该死的案子,我受够了。”夜幕降临了。两人来到勒皮克街,又沿着外环路向星形广场走去。一路上无话。
维克托有气无力,弯着背。
走到蒙索公园,他说:“在房子那边……”
“当然!您被捕以前,只出门去过烟铺。”
“到了。”达内格尔低沉地说。
他们沿着花园栅栏,穿过一条街。烟铺就在这条街的拐角上。达内格尔走过拐角几步,停了下来。他两腿摇颤着,倒到一把椅子上。
“怎么?”他的同伴问道。
“在那里。”
“在那里!您骗我?”
“是的,在那里,在我们面前。”
“在我们面前!快说,达内格尔,不必……”
“我再说一遍,就在那里。”
“哪里?”
“两块地砖之间。”
“哪两块?”
“您找呀。”
“哪两块?”格里莫当又问一次。
维克托没有回答。
“啊!啊!伙计,您是逼我去寄这封信。”
“不……不过……我会穷困得死去的。”
“怎么,你犹豫啦?好吧,算我大方,你要多少?”
“能买一张去美国的统舱票的钱。”
“说定了。”
“一张一百法郎的钞票,算是成本。”
“给你两张。说。”
“阴沟右边,您数吧,在第十二块和第十三块地砖之间。”
“在沟里?”
“是的,人行道下面。”
格里莫当察看四周。几辆电车开过,一些人走过。“嗨!谁能料到……”
他打开小刀,插进第十二块和第十三块地砖之间。“要是不在呢?”
“只要没人看见我弯腰,把它埋在里面,就肯定在这里。”
黑珍珠还在吗?黑珍珠丢在阴沟淤泥里,谁先发现谁就得到它!黑珍珠……一笔横财呀!
“有多深?”
“大约十厘米。”
他在湿沙子里挖着。刀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用手指把洞扒大。他看到了黑珍珠。
“拿着,这是给您的两百法郎。去美国的船票给你寄来。”第二天,《法兰西回声报》发表了一条花边新闻,全球报纸纷纷转载:昨日,著名的黑珍珠已由亚森·罗平从杀害德·昂迪约伯爵夫人的凶手处获得。不久以后,这颗宝珠的仿制品将在伦敦、圣彼得堡、加尔各答、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纽约展出。
亚森·罗平期待信友提出建议。
“这就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亚森·罗平向我透露这一案件的内情时,下结论说。
“这么说,是命运选定,您化名格里莫当,冒充保安局前侦探,从罪犯手里夺过赃物的。”
“正是。我承认,这是我最感到骄傲的冒险活动之一。我发现伯爵夫人被杀以后,在她的套房里度过的四十分钟,是我一生中最不平常最有效力的时刻。在这四十分钟里,我虽然处在错综复杂的情境,还是推断了作案过程,提取了犯罪的痕迹,认定罪犯只能是伯爵夫人的仆人。最后,我还知道,要得到这颗珍珠,必须先让这个仆人被捕,因此,我留下了他号衣的扣子,但又不能让人拿到确凿证据,我又收起了他忘在地毯上的刀子,带走了他留在锁眼里的钥匙,擦去了衣帽间墙上的指印。然后把门锁好,插上销子。在我看来,这是我豁然……”
“豁然开窍。”我打断他的话道。
“对,是豁然开窍,才想出对付他的办法的。但决不是随便就开了窍的。转瞬间,要想出解决问题的两个步骤——先让司法当局把他抓去,再让他们把他放了,利用司法机器来吓唬那家伙,让他吃苦头,总之,要让他坐牢坐怕了,这样,他一出狱,就不可避免地落入我为他设下的稍微狠了一点的陷阱……”
“稍微?十分狠吧!因为他本没有任何危险。”
“噢!是的,没有任何危险,因为已经宣告无罪了。”
“可怜的家伙……”
“可怜的家伙……维克托·达内格尔!你没有想到他是个杀人犯?让黑珍珠留在他那里,那才是最不道德的事。他还活着。您想想,达内格尔还活着!”
“可黑珍珠归您了。”
他从皮夹暗袋里取出黑珍珠,用手指抚摸它,用眼打量它,叹息说:“将来掌握这珍宝的,是俄国哪个愚蠢的贵族,还是印度哪个自负的王公?从前,装饰德·昂迪约伯爵夫人莱翁蒂娜·扎尔蒂香肩粉颈的这颗奢华宝物,会落入美国哪位亿万富翁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