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本宁女士发出,令人吃惊的指控的前一天晚上。在中间的十五个小时里,我完全是误打误撞地,几乎就碰到了,解开谜题的那个关键线索了……
如果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事件,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描述说,我们急速地冲回城去,截取那一通电话;不吃不睡地彻底清査到清晨。但是,一桩真实的谋杀——这自然不是《你就是杀人凶手》里的那种情况。
在事件与事件中间,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你忽然意识到,生活还得照旧继续下去;那些折磨与绞尽脑汁的间隙,就像呼出在镜子上的气息,混乱而无用。
比方说,当天晚上,我要去赴一个晚餐,是和我的姐姐——一位温柔的蛇发女妖,而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家庭,你都别想推掉和阿加莎的晚餐。事实上、我主要的担忧,是我意识到——那时候,我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即便不换装,我应该也会迟到一个小时。我把这档子的事情全都忘了,但是依然,我必须得去。
马斯特斯开车送我们回城,而我和探长第二天早上十一点,都会在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办公室里碰头。他把H·M·送回布鲁克街的家;我在皮卡迪利广场那里下了车,赶上一班去肯辛顿的公共汽车,然后冲到阿加莎家里,以便在面对不管是谁的客人之前,还来得及在边门里,偷偷地整理一下我的仪容。
让我吃惊的是,在场的只有安杰拉·佩恩——她是我姐姐的年轻密友,并且,一直被认为是我未来的太太。她正坐在阿加莎以刻花玻璃装饰的起居室里,在火炉边上,一边兴奋地扭动着身子,一边咬着那根在私密聚会中,已经不知道曝光过多少次的玉制烟管。安杰拉非常时髦,与我正好相反;她的头发曾精心修剪过,露出了一大块的背部。
从我走进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会是一桩谋杀案的信息携带者,而被两个可怕的专家盘问着。可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个晚餐才这么秘密。阿加莎甚至提都没提我的迟到,但是,一旦等到我们坐下来,开始用第一道清汤——这些汤仿佛舞台上的魔术师,从不同的瓦罐里变出来的,会源源不断地出现——的时候,对我的进攻就开始了。
对干斯威尼太太的问题,我还是感到很疑惑,所以说得很保守。阿加莎对安杰拉,仿佛责备一般地说:“他当然什么也不能告诉我们,但是……至少,作为礼貌,他应该解释一下,他迟到的问题……”
吃鱼的时候,安杰拉在烛光中,扔下了一枚炸弹。她问庭审会在什么时候举行,我说是明天。
“那么……”她问道,“达沃斯先生那可怜的太太,会不会到场呢?”
这甚至让我的姐姐都大吃一惊。
“达沃斯先生是,”她问道,“结了婚的吧?”
“但是,我认识她!……”安杰拉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
在这个当口,我的心情变得如此急切,连苏特恩的白葡萄酒都不要了。
安杰拉说:“好吧……她挺好看……可能,如果你喜欢那种类型的话。她又瘦又高、肤色黝黑。有人说——阿加莎,亲爱的——有人说她的出身很低;原先是在马戏团里、或者是某种狂野西部秀之类的场合中表演……但是,她的确是个演员!……哦,是的,我得承认……”
“你私下里就认识她?”我好奇地问安杰拉。
“嗯,不完全是……”她现在转向阿加莎说话,“到现在,她可能已经发胖了,毕竟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了吗,亲爱的?……那年冬天在尼斯——两、三年前或者三、四年前——我想就是在那一年,亲爱的贝洛斯女士喝得烂醉,从前排座位的栏杆上翻了下来,惹得整个戏院里,所有那些粗鲁的人都在大笑。或者是我记错了,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样,就是那个英国的戏剧公司,所有的报纸,都大加赞扬的那一家。他们在重新排演莎士比亚剧。”安杰拉解释道,就好像她在谈论的,是一场拯救溺水者的活动,“还有那些令人愉快的査理二世复辟的戏,作者是——威彻利……”
“别说废话,安杰拉!……”我姐姐严肃地说,“然后呢?……”
“他们说她在《第十二夜》中的表演棒极了,还是那一出叫《坦率的人》,是那一出吗?……不过,这两出戏,我都没有看过;我看的那一出,她在里面饰演一个中年发胖、衣着邋逷,类似于女教师那样的角色,你知道的,阿加莎……”她笑着说,突然转身对着我问,“你在听吗,肯?……”
“我在听。”我说道。
“斯威尼太太……”……所谓的“斯威尼太太”!……
那天晚上的“任务”结束以后,所幸,我没有拧断任何人的脖子。我一边走路回家,一边尝试着把这些东西整理清楚。
如果斯威尼太太就是格伦达·沃森·达沃斯的话——至少看上去有这个可能,那么,从过去开始,有迹可循的很多事情,就都能够被解释了。
格伦达·沃森的人格有许多版本,但是,总是脱不开“现实”两个字。回到达沃斯笨拙地,想要毒死富有的妻子的那些日子里,不管是碰巧还是刻意为之,她都把达沃斯拴得很紧。当那对快乐的夫妇,回到英格兰的时候,她就在埃尔西·芬威克·达沃斯的身边;她有可能——其实是毫无疑问地——在达沃斯第一任妻子消失的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达沃斯买下了布里克斯顿的房子,而埋在那里旳东西——假设就在那口井里——变成了敲诈的源泉。卑微的求助于转向达沃斯,说:“用钱堵上了我的嘴!……”或者有可能是“用结婚收买我”。
过去的小女仆用达沃斯的钱,给自己在里维埃拉安了家,投身到戏剧里,以愉悦自己,然后等待。她的想法显然更具有耐心,而且有力量;没有婚姻、不急着拉紧你脖子上的绳索,直到无可置疑的合法性,降临的那一个时刻……
然后,她又出现了,带着新的计划和掠夺笨蛋的新点子。她仍然控制着他吗?……是的。即便埃尔西·芬威克的尸骨,还没有被发现,但是,一旦那架尸骨被挖出来,就能够被毫无疑问地辨认出来……而且,在几块骨头的作证之下,即使是尤金·艾拉姆在山洞里,捅死丹尼尔·克拉克十一年后,仍然被绞死了……达沃斯本人的记录,恐怕难敌她手上掌握的关键证据。
所以,我记得那时候,我正走过海德公园的围栏,嘴里叼着烟斗,嘴上喃喃自语,引得过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我。那又怎么样呢?……看上去极有可能,格伦达·沃森才是达沃斯背后,那个主宰一切的头脑。从经济上,是她开发了他的才华,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了对那些轻信他的富人们的欺骗……?四年之前,就在他和格伦达·沃森在巴黎结婚之后,同时,斯威尼太太住进了布里克斯顿。她要的是金钱;从不实际扮演达沃斯妻子的角色,也无所谓……因为他对女人最有吸引力,只有做一个浪漫的单身汉,他才更有价值。
但是,终日地被窝在这个小地方,她会心甘情愿吗?……然后我想起来了:她不愿意。所以,才有那些我们所听说的,离开布里克斯顿出远门;当达沃斯停下他神秘的勾当,去休假的时候,她也会有长达数月的假期,于是,斯威尼太太又变成了伊夫里别墅里,那天才的格伦达·达沃斯太太……简直太聪明了。她和达沃斯慢慢地聚集起来了一笔财富;为了预防警察插手,他们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智力有缺陷的替罪羊……
但遗憾的是,这帮不了我们什么忙!……
当我步行了差不多两英里,满身大汗地回到公寓里的时候,我忍住了和马斯特斯联络的冲动。所有这些有可能是真的,但考虑到凶手的身份,这只是给已经很混乱的名单上,又多加了一个嫌疑人而已。
这个女人谋杀的动机在哪里呢?……还有,关于鹅和金蛋有个寓言……
我上床睡觉,并且,当然,我睡过了头。
九月八日的早晨,天气晴朗而清爽,空气里有着秋天的气息。
我不但没有能够准时地,在十一点钟赴约,我几乎睡到那时候才醒。早餐吃得匆匆忙忙,真是亵渎神灵啊!……
在赶去白厅的路上,我试着把报纸浏览了一遍,却只看到“瘟疫庄双重悲剧”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侵吞了几乎每一个页面。我拐向河岸的时候,骑兵卫队阅兵场边,塔上的镀金大钟正在敲半点。而战争办公室后面,靠近花园的方向,此刻却停了一辆紫色的敞篷车……
我一只眼睛盯着报纸,本来不该注意到它的,但是,我感觉到汽车后座上,有人正往后倒车,正好闪出了我的视野。汽车的后半部分正对着我,所以,我确定,一只眼睛透过后车窗,仍在往外瞄。不过,我还是转回到通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安乐窝的小门前。
就在此时,门开了,马里恩·拉蒂默走了出来,冲我微笑着,身后跟着哈利迪。就算这两个人,心里在担忧着什么,你也根本看不出来。女孩儿容光焕发,哈利迪也比他数月以来的形象好了很多。从抛光的皮鞋,到淡黄棕色的胡子,他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整理了一遍;俏皮的眨眼,又回到他沉重的眼睑上,他用雨伞神气活现地,跟我打了一个招呼。
在说了“哇嗨!……哇嗨!……”以及许多表示问候的语气词语之后,他接着说:“晴天霹雳。又来了第三个凶手,你看看,上去加入他们两个吧。你的朋友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心情很好,不过,可怜的马斯特斯,已经在杀人狂的边缘徘徊了。嚯……嚯……嚯。今天我可不会再郁闷了。”
我说:我猜他们刚才,一定被反复拷问了。马里恩试着忍住笑意,她敲打着哈利迪的肋骨说:“光天化日之下的,你能不能停下来?……我想你也被邀请参加,亨利·梅里维尔先生今天晚上的小聚会了吧,布莱克先生?……迪安要走了。今晚是在瘟疫庄。”
“我们要走了!……”他坚决地说,“开车到汉普敦宫吃午饭?谁管今天晚上呢?……”他用雨伞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线,说道,“来吧,我的婊子,我才不会被逮捕呢,都来吧。”
“没事的!……”那个女孩儿对我说道,同时望着四周的街道,就好像在雾蒙蒙的伦敦,每块石头都能让她高兴似的,“亨利·梅里维尔先生确实让人振作。他简直是个奇特的老头儿,不停地跟我提起,那个电影里的脱衣女郎;但是他——好吧,你就是相信他。他说一切都会好的,而且,他会告诉我特德在哪里,还有所有的事……听着,我很抱歉,但是,我控制不了迪安……”
我看着他们穿过街道,哈利迪挥动着雨伞,显然把它当成了教鞭,而他正给人上一堂关于伦敦美景的课;此时,他们正好经过正在变黄的树木,向着人行道那边、闪着微光的、腺胧的泰晤士河走去。他们都没有看见那辆敞篷汽车,至少看上去没有。两个人都在笑着。
在楼上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完全不同的场景。H·M·那天忘记了戴上领结,他双腿架在桌子上,一如往常地缩在椅子里面,抽雪茄抽得快睡着了。在他的旁边,马斯特斯正愤怒地望着窗外。
“有个情报,”我说,“而且,有可能是一个大情报。听着,昨晚很偶然的机会下,我意识到,死者达沃斯的‘妻子’就是……”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把他的茄从嘴里拿开。
“孩子,”他从那副大眼镜的下方斜眼看着我,“如果你要告诉我的那件事情,跟我猜想的一模一样的话,那我必须得警告你,你有可能要遭受致命的攻击了,凶手就是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呃,马斯特斯?……法国人真是一个奇怪的民族。该死,这真让盎格鲁·萨克逊人的头脑感到惊讶,这些东西就算在屋子里悄悄说,都能状告你犯了诽谤罪的,他们怎么能把它,堂而皇之地登到报纸上?”
他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看一看《强势报》,我可爱的小沙拉。听着。‘疽疫庄之谜’——一个艰巨的问题!……但是,没什么能难得倒,我们的警长拉瓦锡·乔治·杜伦先生!……我很荣幸地向你介绍此人。”
“想听一听吗?……”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斜着眼睛问道,“官方机构对此事,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你看,麻烦就在于……”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桌子上的蜂鸣器,突然响了起来。他按下了一个按钮,把双脚从桌子上放下来,而他脸上的表情全都变了。
“通知你们一声,”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突然说,“本宁女士正在上楼。”
马斯特斯猛地转过身来,露出惊讶地神情问道:“本宁女士?她想来做什么?”
“我想她是要来指控,某人犯下了谋杀罪。”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道。
没有人说话。透着烟尘的阳光,落在磨破了边的地毯上,细小的尘埃就在上面移动。但仅仅是说出这个名字——本宁女士,就让我们打了个冷战。她无处不在;她看不见,但的确存在。
我们似乎等待了几分钟,然后听见了通往外面大厅的台阶上的叩地声;倬一下,再敲一下,她终十屈尊用上了拐杖。我记起了停在街上的那辆紫色敞篷车,也明丹了那个舂着别人快乐地走过去的人到底是谁……叩地声越来越近了……
她给你的第一个印象是可怜,不完全是因为她的虚弱。马斯特斯为她打开了门,而她微笑地走了进来。前天晚上,你可能会猜她是六十岁,现在,你可能会再往上加好几岁。华托贵族的面具还在,以她的方式;但是,现在她的脸上,恶俗地涂上了胭脂、口红,以及画抖了的眉毛。那双眼睛生动、炯炯有神,它们环顾四周,露出呵呵的笑意。
“你们都在,先生们,”本宁女士说道,声调拔高了不少,有轻微的破音。她小心地清了清喉咙,开口说,“很好,非常好。我能够坐下来吗?……非常感谢。”
她压了压她那巨太的帽檐,在她的帽子下面,我们看到了卷曲的白发,以及阴影里的皱纹。
“我曾听我的死去的丈夫谈到过你,亨利爵士。你能够让我来拜访你,真是太好了。”
“那又怎么样呢,女士?”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他话说得很不客气,仿佛故意要激怒她;可是,本宁女士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可是,他还不罢休:“你说过,你希望能够做出,与我的某种形式的沟通?”
“亲爱的亨利爵士,还有你……你……”片刻的停顿过后,她把一只手从拐杖上拿下来,把手指轻柔地放在了桌子上面,“你们都瞎了吗?”
“瞎了,女土?”
“你是说,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还有你,都没有看出来?非要我告诉你们?……你们是说:你们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亲爱的西奥多,那么火急火燎地离开这个城市,跑到他妈妈那儿去?或者是出于害怕,或者是避免被迫说出,某些他不想说出来的事?……你们不知道他猜出力气的,现在是确切知道的,是什么吗?”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暗淡的双眼,“啪!”地一下子睁开了。她唐突地冲他弯过身去。本宁女士的声音仍然很低,但是,那就像是达沃斯的另一个残忍的玩具——比方说,一个精美却邪恶的恐怖箱——猛地被打开了。
“那个马里恩·拉蒂默 疯掉了!……”本宁女士尖锐地说。
静默……
“噢,我就知道!……”她斜睨着我们,说的话更刻薄了,“我就知进你们会这么揣想。你们会想:因为那个姑娘年轻又美貌,你们一逗她就笑了,还有两条强健的大腿,可以游泳、跳水、打网球,所以,她不可能有什么怪念头。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呢?”她再次睁圆了双眼,大声问道,“你们才不会勉强相信我呢。为什么?……因为我老了,而且,我相信那些你们瞎了眼睛,所以看不到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这是唯一的原因。
“麦利士家的人都有神经错乱,我本来应该告诉你们的。萨拉·麦利士——就是那个姑娘的母亲,一直在爱丁堡接受观察……”本宁女士满面忧愁地说,“但是,如果你们不肯相信我所说的,难道你们还不相信单纯的证据吗?”
“哼嗯。比方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不满地问道。
“就是今天早晨,特德房间里发出来的声音!……”很明显,她抓住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脸上的某些表情,因为她不停地微笑着,并且点头,“为什么你们如此轻易地假设,那是一个外来者做的?……外来者有多大可能,在早晨的那个时候,出现在阳台那里?……”本宁女士非常尖锐地质问道,“但是,听着,阳台是环绕整座房子的,也经过了亲爱的马里恩的卧室……但是,一个可怜的厨房女仆,被声音给骗过去了,这很奇怪吗?……亲爱的亨利爵士。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那种语气。那就是亲爱的姑娘真实的声音。还有谁会这么说话:‘你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对不对?’”
我听见身后粗重的喘气声。马斯特斯笨拙地从我身旁经过,走向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桌子附近。
“女士!……”马斯特斯懊恼地说,“女士!……”
“你给我闭嘴,马斯特斯!……”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轻轻地说。
“还有你们那个亲爱的、容易受骗的小小警司,你派来当间谍的麦克唐纳先生。”本宁女士接着说道,她的手指在桌子上面,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化了妆的脸庞,阴险地转过来又转过去。
“昨天下午,他在一个很不方便的时间,给可怜的马里恩·拉蒂默打了电话。她打发掉他——噢,这很简单,真是聡明的姑娘!……她说她必须得出去,是的,她说她还有事情要做。”
本宁女士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猛然抬起了头。
“我想庭审是今天下午吧,亨利爵士。我会履行我的职责,我会走上证人席,并且指控,是可怜的马里恩·拉蒂默,杀了罗杰·达沃斯和约瑟夫·丹尼斯。”
这样尖锐的言语过后,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心事重重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好了,女士,真是很有趣。但是,今天下午,你没有办法这么干了……我忘了告诉你,庭审延期了!……”
她再次弯下身子,那姿态就像是一阵猛虎扑食。
“啊!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出来。亲爱的亨利·梅里维尔爵士……”
“但是,这很有趣。它更多地显示出了,一种态度的改变,不是吗?……我当时并不在场,而我所知道的,只能是我读到的,可是,难道你没有说过,达沃斯的死是鬼魂作祟?”
本宁女士的小眼睛,像玻璃碎片一样的闪烁着,那真是一种狂热的神情。
“没有错,我的朋友。如果他们选择,要杀死达沃斯先生……”
一只昏昏欲睡的苍蝇,嗡嗡叫着飞过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桌边。本宁女士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把伸了出去,下一秒钟,她轻轻地把那死掉的小东西,一把扫到了地越上。然后她掸了掸自己的双手,对着亨利爵士微笑着,平静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这么想,你知道。可是,当那个可怜的白痴,也被谋杀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只是收起了他们的力量,看着一个人犯下了谋杀罪。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他们的指引。是的,他们在一旁协助,只是选择了一个人来下手。”
慢慢地,她在桌子那边直起了身子,然后,正对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弯下腰,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用一种可怕的真诚的表情。
“你相信我吗?”本宁女士问道,“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搓了搓他的前额,缓缓开口说:“我似乎……啊,现在我想起来了,关于拉蒂默小姐和哈利迪,牵手的什么事……”
本宁女士很聪明。她知道有时候,少说两句反而更有效,她也知道她的影响力。在仔细观察过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脸之后——并且,总的来说,扑克牌的玩家,会发现这个方法,完全没有效果——她看上去很满意。在她的脸上,铋露出一点胜利者的冷漠神色。她站了起来,同时这么做的,还有我和亨利·梅里维尔爵士。
“再见,亲爱的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在门口,她轻柔地说,“我不应该占用你的时间的。还有——牵手?……”
本宁女士再次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举起一只手,冲着我们摇了摇食指。
“当然,如果她想要那么说的话,我亲爱的侄子有足够的骑士精神去支持她,这只是一个绅士的风度而已。还有,你知道,他有可能被骗了!……”本宁女士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狡猾而妖媚的假笑,“谁知道呢?……她不在的时候,他握的可能是我的手。”
门又关上了。我们听得见拐杖的敲地声,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下行的楼梯上。
“坐好!……”正当马斯特斯要向前移动的时候,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这么说道。在这丑陋的寂静里,他的命令如铃声般突兀。
“待着不要动,你这个笨蛋。别打算去跟踪她。”
“老天爷!……”马斯特斯说,“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说,她是对的吧?”
“我只告诉你,我们得加快动作了,孩子。”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吩咐着,哼了一声,指着马斯特斯吼叫,“你赶快找个椅子坐下来,点上一根烟,冷静一下。”他再次把脚跷上桌子,懒洋洋地吐着烟圏,“听着,马斯特斯,你曾经对拉蒂默家的小姑娘,有过任何的怀疑吗?”
“我会如实回答你,先生。从来没想过。”马斯特斯两手一拍,轻轻摇头说。
“那可就糟糕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你想想看,简单的事实就是,她是最不被怀疑的人,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有罪。”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愤怒地吼着,一边顿足捶胸地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找到最不可能的人——交给警察。巧妙的陷阱在于,它看上去越是不像,你就反而越是倾向于多相信它一点。另外,在这个案子里面,恰巧是最像的那个人,就是罪犯……”
“可是,谁是最像的那个人呢?”马斯特斯一脸无可奈何地问。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这案子的麻烦之处,就在于此;我们也搞不清楚这一点。当然,在我今晚的小聚会上……对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吧,肯?……在瘟疫庄,十一点整,严格的男性聚会。我希望你、小哈利迪,还有比尔·费瑟顿都参加……马斯特斯,你不用来;我会给你另外的指示。我还需要一些男人过来帮忙,不过,我会从我自己的部门找。我想找‘矮子’过来,如果我能找到他的话。”
“好的!……”马斯特斯探长不耐烦地答应着,“随便你怎么说,先生。只要你愿意,最后把那个凶手指给我,在这桩像噩梦一样的案子里,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快疯掉了,这是真的。在那个失败的斯威尼太太之口……”
“你已经知道了?”我打断他的话,急于要抛出我的理论。
马斯特斯很无奈地点了点头。
“毎次我们得到一个线索,”他说,“哪怕是很小的一个线索,总是在提到的瞬间,立刻就被切断了……”他恨恨地说,“是的,我知道。那是杜伦的灵机一动,所以,他才硬要从巴黎那里,打那个我们付费的电话给我。他发现了关于格伦达·达沃斯的线索;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尼斯出现了,我承认:这个消息让我很兴奋……”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在空中挥了挥他的雪茄。
“老天!……”他崇拜似的说,“马斯特斯受到启发,干了一件很有生活乐趣的事情,真的。他又飞速赶回木兰小屋,还带了一个女性搜查员。他们胜利地大叫着,猛冲到斯威尼太太身上,于是发现了问题——没有衬垫,没有假发……”
“但是……该死的,那女人也不年轻了,”马斯特斯反对说,“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伪装!……”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把那份《强势报》推过去。上面有一张大照片,标题是——“达沃斯太太”。
“真正的参照在这里,孩子。这是八年前拍的,但八年的时间,并没有长到把一个人的眼睛,从棕色变成黑色,把鼻子形状、嘴巴、脸颊部分都改变了,还长髙了四英寸……”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得意洋洋地宣称,“好了,肖,马斯特斯疯了。必须得承认,不是斯威尼。还不如谈谈老杜伦今天早上,打来的另一通电话。这也是苏格兰场付的钱,他说:‘唉,排除了!……老朋友啊,恐怕这个聪明的小点子行不通。有人发现:达沃斯太太自己,从她在巴黎的另一栋房子打电话来,要起诉一个大傻瓜。真的,真是不幸。’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接线生说:‘请付二镑十九先令四便士。’呵呵。”
“好吧!……”马斯特斯无奈地说,“继续,祝你玩得愉快。是你自己说埃尔西·芬威克,就埋在那小屋附近的;你说……”
“她是的,孩子。”
“然后呢……?”马斯特斯烦闷地问道。
“今天晚上,你就会知道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大声说,“这是个线索,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它指向伦敦,而不是巴黎或者尼斯。它指向某个你见过,并且与之谈过话的人,但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星半点。是的,这个人受过怀疑,但并不严重。这个人用过那把攮子,也烧了炉子,并且,在这桩案子里面,对方一直戴着完美的面具,躲在所有人的后面哈哈大笑……
“今天晚上,”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大声宣布,“我要让某个人,以达沃斯的办事方式被谋杀。你会在那里,那一击会直接出现在你的身后,所以,或许你看不见它。每个人都会在场,包括路易斯·普莱格。”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慢慢地抬起头来。苍白的阳光下,他巨大的剪影依然懒散,却也变将尖锐、不可抗柜。
“而那个人,不会再笑多久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大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