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费瑟顿少校移动了一步,似乎要表示抗议,但也仅此而已。
急速拍打的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听来,声响越来越大。马斯特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身上终于卸掉了千斤重担一般,他拿出笔记本和一个塞满纸的信封,并且开始整理这些纸。
“是吗?……”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眨巴着眼睛问道,“那很……有趣。可能意味着什么,也可能不是,都要看情况。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会冲动行事。浑蛋,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能做什么?开一张逮捕证,却不能告诉陪审团,谋杀究竟是怎么完成的?……不,谢谢。”马斯特斯简短地说。他的脸色显示出:他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没沾床铺了,他直视着H·M·说,“这是我的饭碗,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如果我再犯错误,如果我不把它纠正过来的话,报纸上就会说:‘好笑的是,一桩野蛮的谋杀,竟然在一位以破解超自然现象而著名的C·I·D·探长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确实非常好笑。’比那还糟糕的是,攮子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摸走了,比那更糟糕的是,这件事情竟然还被写进了报纸……乔治爵士今天早上,直截了当地把它给我看了。所以,如果你们谁有任何主意,我都会很感激的。”
“哦,天杀的,”H·M·粗声粗气地说道,他从鼻梁上方往下看,“好了,你他妈的还在等什么?……开始吧!……给我事实!……快些行动起来——告诉我,你今天都去做了一些什么。”
“谢谢!……”马斯特斯展开手里的纸,“我有一大堆的事情可以说,不管怎样,那可能有用。我一回到苏格兰场,就开始回顾达沃斯的档案。有的我已经寄给你了,但是,这个还没有。你读过关于他第一个妻子的丑闻了,埃尔西·芬威克的失踪,是在瑞士发生那桩毒杀她的传问之后发生的。”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不满地哼了一声。
“就是这样。当时还有一个女人,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来,她可能很重要,也可能不重要。就是那个女仆;那女仆发过誓说,老埃尔西是自己吞下了砒霜,结果她很好地保住了达沃斯。我对那个女仆很好奇,所以调査了她。而现在……”马斯特斯抬起他浑浊的双眼,说,“这里有一些资料。传说中的毒杀未遂,发生在瑞士的伯尔尼,时间是一九一六年一月,女仆的名字叫格伦达·沃森。她一直跟着那个老女人,直到一九—九年四月十二日,埃尔西从他们在萨里郡的新家失踪。那之后,女仆就离开了英格兰……”
“然后呢?”H·M·不耐烦地问道。
“今天早上八点钟,我给法国警察局发了电报,向他们询问了关于达沃斯的第二任妻子的信息。他们给那个国家的每个人,都做了记录,不管有没有前科的。答复都在这里。”
他把一张电报递给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H·M·大略浏览了一下,哼了一声,又递给了我。只见上面写的是:
女仆名叫格伦达·沃森。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在巴黎二区市政厅嫁给罗杰·戈登·达沃斯。妻子最近的地址是:尼斯-爱德华第七大道伊夫里别墅。会继续调查和联络。
杜伦
安全部
“这么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静地对我眨巴着眼睛,问道,“看出什么了吗,我的孩子?……你知道,马斯特斯,我有点怀疑你在做无用的功。我甚至还有更恶意的怀疑,就是在这件事情里面,要被戳穿的人,本来不该是格伦达·沃森,但是,有些处在特殊地位的人,了解关于格伦达的内情。不过,你坚持追查是对的……那么,肯?”
我说:“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七年零一个月整,他们的做法合法得可怕。他们一直等到老埃尔西在法律上被判死亡,才急急投向对方怀抱……”
“但是,我不明白!……”费瑟顿费劲地站起来,反驳道,“我真是……一点也不理解……”
“闭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干脆地说,“你说得没错,孩子,必须要合法化。而这又带出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对于那个叫沃森的女人来说,这值得吗?……顺便问一句,达沃斯得到钱了吧?”
马斯特斯沉重地笑了,他现在变得安心一点了。
“他得到钱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着,先生。就在报纸刊出大幅报道之后,我们接到了达沃斯先生的律师的一个电话。恰好(我承认这只是幸运而已)我和老斯蒂勒很熟,所以,我直接就拐到他那儿去了。他很犹豫不决,一直不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最后我还是得到了事实,就是达沃斯留下了大约二十五万英镑的财产。呃?……”
费瑟顿少校吹了一声口哨,而马斯特斯以满意的眼神扫过桌角。可是,这个信息在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身上,竟然产生了与我预期完全相反的效果——那双失神的眼睛,忽然踭得很大,他扯下了自己的眼镜,在空气里挥动着它们。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脚就快要从桌上滑下来,或者他的坐椅,就要往后倒下去了。
“所以说不是钱啊!……”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该死的,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当然不是了。嗯。”他满意地咕哝道,不带笑容地看着他黑色的烟斗。不过,他都懒得点它,所以,他又坐回去,仅仅把双手抄起,放在肚子上了。
“继续,马斯特斯,继续。我很喜欢。”H·M·微微举手吩咐着。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先生?”探长问道,“这是我从斯蒂勒那里,得到的第一手消息。达沃斯没有其他亲属,没有立遗嘱,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继承人。斯蒂勒形容她是——噢,怎么说来着——雕像一般完关的黑发女子,根本不是仆人的样子……”
“别管这个!……”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你在暗示什么,孩子?……那个女人跑过来,为了钱而杀了达沃斯?……咳,咳,那就是不公平的侦探小说,直接冲去抓住一个路人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和案子也没有关系。别冲动,现在不要。为什么?”他用烟斗指着马斯特斯,“因为策划这桩谋杀的人,恰恰把它策划得就像一本侦探小说一样——他很有技巧,这一点连我都承认。但是,那个密室太完整、太牢不可破了,这个精巧的谜题,对我们来说是个小打击。这应该设计了数月之久,每一件事情都缓缓地指向最终的景况,而那一帮人看上去却好像,是在纯粹感情的推动下,集合在一起的……他们甚至给准备好了一个替罪羊。如果什么事情出现了差错,我们就直接锁定好好先生约瑟夫。那就是他在场的全部理由;他本来不需要在场的。伙计,你们认为:他的确有可能在达沃斯不知情的状况下,从达沃斯那里偷出一管吗啡吗?”
“但是……”马斯特斯想要反驳。
“嗯,是时候对这个事情的某些层面一探究竟了。约瑟夫溜出来,给自己注射吗啡,这没有问题;但他老是这样,而英国公众对于瘾君子,早已有了既定的印象,特别是当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笑着说,“如果瘾君子同时还有另一项惹人争议的身份——灵媒,啊哈!……所以,你根本不用去找一个神奇的路人甲了,就算有目击者,那人也是在一池子水都变浑以后才跳进来的。”
他继续用单调的声调喋喋不休,就好像在念电话簿。语速比往常快了一丁点,但声音还是没有改变。
“等一下,先生!……”马斯特斯说,“停车!……我要直接一点说,你说,‘他们给自己准备好了替罪羊。’然后你又说,达沃斯怎样怎样。从头到尾你都在说,有人精心做了一个像侦探小说一样的计划……”
“没错。老子就是这么说的。”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计划了这一切?”
H·M·的小眼睛里,射出了游移的目光。它们看上去有点可笑。虽然他在竭力抑制住这股奇怪的表情,一直把他的大拇指,放在背心上玩弄着。他眨了眨眼睛。
“好了,我告诉你,”H·M·说道,就好像突然间决定传达出一种信心似的,“就是罗杰·达沃斯。”
马斯特斯盯着他,嘴巴张开,又闭上了。寂静中我们听见,楼下有一扇门,猛地被关上了,河堤上出租车的喇叭正在鸣叫。然后,马斯特斯微微垂下了头,又抬起来,最后,好像刻意要保持理智似的,他安静地说:“你是想告诉我,先生,达沃斯先生把自己给杀了?”
“不是。一个人不可能从背后,在自己身上戳三个很深的伤口,然后再出第四刀,解决掉自己的性命,不可能……你看,有些事情在进行过程中,肯定出错了……”
“你是指,这是一个以外?”
“见鬼,伙计,”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什么样的意外,能把人戳成那样啊,嘿?你以为攮子是显灵板,还是别的什么?……答案是:不对!……我说有些事出错了,确实是这样的!……有人能给我一根火柴吗?……嗯,谢谢。”
“这个,”费瑟顿少校说,“实在太耸人听闻了!……”他又开始咳嗽起来,H·M·坦率地望着他。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马斯特斯,”他继续说道,“但是不能(我是说还不能,你明白的,目前只能到这里了)——我说到哪儿了?……还不能解决没有留下脚印,以及密室杀人的惊悚谜题。那真是不可思议,上帝啊,真是的!……然后,就会有一大堆人相信,那其实是幽灵干下的!……
“想想看,伙计。你是不是认为:昨天晚上,达沃斯是打算表演一场降灵术的秀?这是正确的,他正有此打算。如果一切如他所计划地进行,他的地位将会被推到一个新的顶点。与此同时,他还能得到马里恩·拉蒂默,敬畏地、打包快递到家,那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我没有把它强加给你,对不对?……快去读一读那份证词吧,如果你自己想不起来的话……”
“那么,达沃斯肯定有一个同盟。就在黑暗里坐着的五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在帮助他,上演了这场戏。但是,这位同盟没有好好配合,他或者她并没有做原本该做的事,而足溜出主屋去,谋杀了他……就在达沃斯炮制出这出好戏,搭好了戏台,准备开场的时候……”
马斯特斯身子往前倾,双手垂直地按在桌子上。他说:“我想我开始明白了,先生。你的意思是,达沃斯的本意就是,待在一间密室里?”
“当然了,马斯特斯。”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抱怨似的回答道。他把火柴凑近烟斗要点火,可是火一下子就熄灭了。条件反射般地,马斯特斯点燃另一根火柴,并把它举到桌子对面。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亨利爵士的脸,而H·M·继续说道:“不然他怎么向别人证明,鬼魂己经被驱逐……以及他本来想做的事?”
“那么,什么……”马斯特斯问道,“什么是他本来想做的事情?”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费劲地,把他的双脚从桌子上移下来。就在探长的手指头,快要被烧到的时候,他从马斯特斯手里接过了火。烟斗熄火了,但他仍然深吸了一口,就好像没有意识到。他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腮帮子,对着摊在他面前的笔记沉思起来。
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雨声微弱地响着。你能看见街灯在河堤上闪烁着,隔着灰色的薄雾看上去,就像轮廓上的一串项链,而桥下的灯光,在黑色的水中,隐隐约约地投下倒影。在树篱下略矮些的公共汽车,闪着昏暗的红色车灯,驶过阴影区域——慢吞吞的车流,就好像是飞舞着的萤火虫。大本钟的声音,忽然在近得让人心惊的距离内响起,仿佛连我们头顶上的空气都在振动,H·M·开口说话的时候,它刚好敲了五点……
他说:“今天下午我都坐在这里,想着这些报告。整件事情的关键并不难找。
“是这样的,你们看,达沃斯对那个叫拉蒂默的女孩儿的态度,按他们的说法,是非常体面的。这是最可恶的地方!他们全都太体面了。如果他只是想要勾引她,他早就可以下手了;那样一来,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烂摊子了。呸!……玩了一阵子以后,他玩厌了本宁·拉蒂默圈子里的游戏,又或者是从老妇人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钱,就会开始新的游戏。该死,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懊恼地说。他用双手抓住头,做了一个生气的姿势,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
“根本不用费脑子,就能够看出他的企图。首先,他跟在老妇人的后面,用以找出她的弱点。这招真的很常用:他看出了她与拉蒂默·哈利迪这个群体的关系,又抓住了特德——这你们都知道了。我不知道最开始,他是否知道瘟疫庄的传说——但是,后来他发现,这真是天上又掉下来的一个完美的鬼故事,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歪曲、利用,套在可怜的、软弱的詹姆斯身上。随后,他遇到了一个名叫拉蒂默的女孩儿。砰!大猎捕开始了……
“他想要从这里钓到一个老婆,你们发现没有?……他整理了胡子,装出一身拜伦的气派,在每一个使得出的心理诡计当中麻痹她——而且卓有成效。孩子,他几乎就要做到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名叫哈利迪的年轻人,他就成功了。但至少,他用无稽的‘攫取灵魂之说’抓住了她。这花了他很长时间的铺陈,当然。他在她的脑海里,灌满了她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他长袖善舞,让她一时迷惑、一时轻松、一时被哄骗;他甚至还试过催眠术,吓得她差点丧失理智。从头到尾,因为这样或这那样的原因,那个老妇人都在帮助他……”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又用双手敲着他的脑袋。
马斯特斯说:“啊!可能是嫉妒吧,我猜……但是,这桩去‘瘟疫庄’里‘驱鬼’的买卖,实质上是他最后的大……”
“打住!……”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讽刺啊。如果他真的在这件事上成功了,那么,得到她真是易如反掌,哦,是的。”
“继续,先生。”一阵停顿过后,探长催促道。
“嗯,我只是坐在这里想而已,你明白的。他想做的这件事情,可能会是非常危险的。肯定是,你知道,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会全盘皆输。这比起炮制出一个别入都看不见的鬼魂来,要困难和惊人得多了。比方说那个铃,它可能仅仅是做个样子——或者那里确实有真实的、恐怖的、致命的危险。呃?……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期待他们被叫出来。他被锁在里面,门外有挂锁。这感觉上更像是个鬼把戏,但如果他还在里面锁上,并上了闩……为什么,他要在一个只有鬼魂才能进得去的、没有人的屋子里,制造出一个被路易斯·普莱格‘攻击’的假象?
“就像我说的,我坐在这里想……所以我问我自己:这样的话!……首先,他会怎么做这件事;其次,他会独自做这件事吗?
“我读了你的报告。上面说到你怎样自已待在外面,还有就是,在听到铃声的几分钟以前,你就在屋子的一侧。你听到房子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你说你听到他的说话声,‘就好像他在乞求或是哀求某人,之后他好像呻吟或者哭了起来’。天啊,听上去那可不像一桩暴力攻击。没有打斗的声音,注意了,尽管他本人倒是被砍得相当彻底。没有叫喊、没有殴打、没有诅咒,而这才应该是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那很痛的,马斯特斯,痛啊!……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忍着……”
马斯特斯用他的手掌,将头发整个抓乱了,但他用很低的声音说着话:“你的意思是,男爵先生,他故意让自己被伤害……”
“我们等一会儿,再走到‘伤害’这一步来。现在,首先,它可能显示了,是否有一个同伙的存在,看上去非常有可能。因为他的密室计划之中只有受伤,而且,必须要在一个他无法伤害自己的地方。”
“请继续说!……”马斯特斯举手示意。
“然后,我阅读了关于那个房间的情况,同时,我不间断地询问自己问题。首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讨厌的血,弄得到处都是?……那里的血实在太多了,马斯特斯。达沃斯可能是你所谓的、以救世主自居的神经病中的一人,他可能想对自己多戳两下,好让这个鬼把戏——能迷惑住一个名叫拉蒂默的女孩子——能够满足他的自大心理,这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请你注意,他自己已经足够有钱了;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咱们的预言家,被焚香给薰坏了喉咙,不能够控制自己发出的声音,这反而出卖了他……但是,让我们我再重复一次,孩子,血太多了。”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抬起了头。第一次,他说话的时候,方块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他的一双小眼睛紧盯着马斯特斯。你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强大起来……
“然后,我想起来了两件事,”他轻轻地说,“我记得在壁炉里,本来应该是没卄么关系的地方,有一个大玻璃瓶的碎片。而在主屋里,楼梯的下面,有一只被割断了喉咙的猫的尸体。”
马斯特斯吹了声口哨,而费瑟顿少校,本来打算要站起来的,却又坐了下来。
“嗯,”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大声说,“嗯,是的。我给你的医师打了电话,马斯特斯。如果大部分的血,不是那只猫的,我会很惊讶的。这就是那个社观场面的一部分,而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讨厌的血——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或是脚印,而如果凶手真的追着达沃斯,满屋子跑,并且——还把他砍了几下,那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同样,我也在问我自己:‘所以,屋子里才要生起了那么热的火吗?’达沃斯可能把血藏在衣服下面,装在一个小扁瓶子里面,而不久以后,他就会艺术地,把它们倾洒在自己的身上和地上:制造一幅很有效果的图画。但同时它必须保持温度,不至于凝结……这或许就是屋里生大火的原因,也或许不是。
“不管怎样,在想着这一团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来……看一看,’我说,‘那个男人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他自己泡在血泊里面,而且,他在地板上翻滚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玻璃片弄到了眼睛里。但是,他忽略了舞台布景的华丽生动,’我说……”
“等一下!……”我打断他,“你是说达沃斯杀了那只猫?”
“唔。”H·M·哼了一声,扫视四周,想要找山是谁打断了他,“哦,是你,不是吗?是,我是这么说的。”
“他什么时候下的手?”
“怎么了?当他把小拉蒂默和可怜的老费瑟顿,送去石屋做准备之后,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那上面,而他仅仅在休息,你发现没有?现在你给我闭嘴!……”
“但是,他身上难道不会沾上血吗?”我还是不肯罢休地问道。
“当然会,肯,同样的,这也是好事一桩。他本来就打算,一会儿就往自己的身上洒血,你明白吗,证据越多越好。那时候,他只需要穿上外套、戴上手套来掩盖血迹(你会发现他并没有回到前室,在那里,人家能够在相对比较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他、或是检査他;哦,没有。他冲出去,急匆匆地就把自己锁在了那间石屋里。你还记得吗?血迹要越新鲜越好。浑蛋,我说到哪儿了?……”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停顿了一下,他的小眼睛定住了,然后,他缓缓地说:“哦……我的……上帝。”把拳头砸在桌子上面。
“我说,你们几个在剌激我,真的,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哦,不好的事情,非常不好。不管它了,我们继续。我说到哪儿了?”
“回到主题上来!……”费瑟顿少校粗着噪门说,一边用他的手杖敲打着地板,“天杀的,这些都太滑稍了,不过,请你继续。你刚刚讲到达沃斯的伤口……”
“哦,对。嗯!……‘那么,’我对自己说,‘不要去考虑那些布置。’每个人都对他死的时候,他的惨状印象深刻,尤其是好好看过那些血迹,和撕裂的衣服之后。但是,除了致命的那一刀之外,他到底伤得有多重?……呃?……
“你们看,重点在于:那把攮子,并不是非常合适的武器。你不可能用一把直刃的锥子来切割,不管它有多么锋利。老达沃斯之所以必须用它,是因为要和路易斯·普莱格的幻象保持一致。但是,最终,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去要来了完整的验尸报告,是的。
“在他的左臂、大腿骨和腿上,有三处很浅的伤口:有点像一个紧张的人自己做的,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戳进去的深度还不到半英寸。我想,这或许就是达沃斯鼓起勇气,所做出的自我牺牲,然后他吓坏了,想要和他身后的同伙,商量中止这项计划,这或许能够部分解释他的呻吟声。在那个时候,他不可能对这一点小小的进展,感到有多么髙兴。
“他的神经很紧张,肯定不可能伤自己很重。他的同伙仍然需要帮他完成,他自己割不到的地方。所以:那个人从肩胛骨,向他的肉里砍了一刀;另一刀是用攮子的侧边,直接穿过背部刺的,伤口非常浅。而这就是那个同伙,本来说好,要对他做的所有的事。”
桌上的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我想我们都吓了一跳。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果然骂了一声,对着电话挥了挥拳头,先跟它说了几句粗话。一拿起话筒,他就说他很忙,发着牢骚说,这跟大英帝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不料他的牢骚,却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声音继续说着什么,一种满意的神情,在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脸上舒展开来。然后他说:“普鲁卡因盐酸盐!……”那表情,活像正对着一盘大餐。
“解决了,年轻人!……”他放下话筒,眼睛闪闪发光,“是布莱恩医生。我应该猜到的,达沃斯背上的一大片,都注射了些鲁卡因盐酸盐;你知道它就像奴弗卡因——如果你去看过牙医的话……”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踢着脚嚷嚷着。
“可怜的老达沃斯!……再怎么样,他也忍受不了那样的疼痛;可怜的笨蛋,那么做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的——当然,最后的确有人那么干了。一想到那个文雅的、油腔滑调的家伙,明知为了蠃得自己想要的,必须付出代价,事到临头,却又吓得一脸菜色,我就觉得好笑。哈……哈哈哈。给我一根火柴。”
“那个同伙,”马斯特斯一边忙着记笔记,一边说,“本来只是要轻轻地划他几刀……”
“是的,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达沃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忽然深深地砍了达沃斯两刀。一刀刺在背后,靠近脊椎的地方,另一刀戳在肩胛骨下方……”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双手在空气中,自上而下地挥舞起来,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残忍的、相当非人类的表情。从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知道你心中所想的讯息,而我避开了那双眼睛。
“这个解释很棒,先生;可是,这帮不了我们什么!……”马斯特斯开始固执起来,“你还是要解释上锁的房间。如果有一个同伙的存在,我可以理解达沃斯可能打开锁,抬起门闩放他进来,可是……”
“之后,”我补充说,“那个同伙在泥地上走了三十码,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现在,先别把我弄糊涂了,”马斯特斯咆哮着,就好像脑袋上顶着一大桶水,他的动作显得很痛苦,“我才说到我能理解,达沃斯是怎么让他进来的问题……”
“等一下!……”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插进来说,“记得门上还有一把挂锁,是必须要从外面打开的。顺便问一句,谁有那把挂锁的钥匙?”
“特德·拉蒂默。”马斯特斯说,然后,屋里一阵沉默。
“好了!……好了!……”H·M·轻轻地催促道,“有可能。但是,我不想直接跳到结论去——还不想。你提到他打包逃跑什么的,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还没有说清楚……哦,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听一听,还有,还有,还有……”
马斯特斯斜着眼睛说:“如果我们能够解释,凶手是怎么进出石屋,而没有留下脚印的话……”
“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H·M·抢着说,就好像教室后头的一个顽童,“他比看见有人坐在一顶丝绸帽子里还要有趣。一个家伙在一栋房子里杀了一个人,房子的四周,是六英寸厚的、一大片完整的雪地。他是怎么进出现场的?事实上,他是踩着高跷来去的,而警察却以为:那些是兔子留下的痕迹。哈,哈,哈。该死,马斯特斯,如果是有什么人,踩着高跷走出了石星,你会不会大吃一惊?……这很合理嘛,呸!……
“你看,笨蛋,关于密室,最基本的问题,在于它不合理。我不是指它不可能被解决,实际上,这不比解释霍迪尼的逃脱术更难……哦,简直差远了。说真的,在正常的坏境之下,没有哪个真正的凶手,会想要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花招,好让我们最后去相信的……不幸的是,这个案子很特殊。我们面对的是达沃斯——一个一心扑在花招上的人,一手导演了一场不合理的秀,只是为了一个很不合理的理由,这才合逻辑了——见鬼地符合逻辑,马斯特斯。他不打算被谋杀——凶手只是利用了这个计划,所提供的便利条件,巧妙地算计了他……”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迟疑了片刻,猛踹一脚,烦躁起来,“但是,该死,他是怎么做的?”
“这就是我刚才要说的,”马斯特斯反驳说,“如果我们能够解释,为什么现场没有脚印,我们或许就可以解释,门锁和门闩的问题了。”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懊丧地看着他。
“别胡扯了,马斯特斯!”他简单地说,“我讨厌胡扯。就好像说,如果你能先在空中挂起房顶,再把墙砌起来,就会毫无困难。不过继续,我想看一看,你思想的源泉和智慧的闪光……你怎么解释它?”
探长依然面无表情。但他说:“我只想到,先生……我坐着想……就是,凶手走后,达沃斯可能在他后而又重新锁上门锁、合上了门闩。这可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假如达沃斯仅仅是受伤了的话。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就快要死了,仍然希望一切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
“先生,”H·M·回答说,又把双手放在了脑后,“我就不提他被刺以后,连一步都移动不了的事实;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是摸索到连着铃的那根金属丝,然后就滚下来,让玻璃碴戳进了他的眼睛里面。我也不提从他到门之间,连一点脚印或血迹都没有——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这些痕迹一定会有的。我们就不讨论,一个被穿透了心脏的男人,还有没有力气,提起一把沉重的铁质的门闩,并且扣下它,这是连一个强壮的男人,都很难移动的。而我想说的只是,我们需要寻找另一种解释……
“事实!……我想要更多的事实,马斯特斯。”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轻轻拍了拍手,望着马斯特斯,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关于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还有关于小拉蒂默的事情。我们来听一听,说吧!……”
“好的,先生。我会按照顺序说的,按我们想要的顺序。现在有点晚了……我和斯蒂勒——就是那个律师——谈过以后,我们一起去达沃斯的房子里看了看。很奇怪的,房子总是有一种要把人往回拉的魔力。我们很快就进去了,然后,我们遇到了……”
再一次,几乎就在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把身子往前倾,脸上露出一点好奇的表情的时候,电话铃声尖利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