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回廊走,俯视着餐厅和舞池。乐队演奏着热闹的爵士乐。伴随着音乐,食物气味和香烟烟雾也随之往上飘来。回廊设得很高,下面的情景历历在目,好像俯瞰照相机的镜头。
秃头庄家打开了回廊角落的一扇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叫尼基的金发青年跟在他后面。随后是德鲁斯和朗辛·雷。
前面是一条短短的走道,天花板上泛着冷若冰霜的白光。尽头的门看起来像镀了金属层似的。庄家伸出一只圆润的手指去按门边的门铃,按的方式是某种暗号。突然有一阵“吱吱”声传来,像电梯开门的声音。庄家用手一推,门开了。
里面是一间舒适的房间,休息间办公两用。房间右边一角有一个火炉和一张绿皮革沙发,正对着门。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身材矮小,圆头,圆脸,脸有点黑,绷得紧紧的。黑色的小眼睛黯淡无神,像两颗黑玉纽扣。看到我们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脸突然变成了青灰色。房间中央是一张大桌子,一个身材很高的人站在桌边,手里拿着鸡尾酒调酒器。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掠过肩膀,向我们四个扫来,手依旧优雅地摇晃着调酒器。他的脸上凹凸不平,眼睛凹陷,淡灰色的皮肤挺松弛,红色头发剪得很短,没有光泽,也没有分边。左边脸颊上有一个细十字形疤痕。
高个子放下调酒器,转过身来,盯着庄家。沙发上的那个人没有动。但内心却七上八下。
庄家说:“我想这是抢劫,但是我也无能为力,他们摆平了大乔治。”
金发青年愉快地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他的0.45手枪,指着地板。“他觉得只是抢劫,”他说,“倘若是抢劫你还会有命吗?”德鲁斯关上沉重的门。朗辛·雷从他身边走开,走到房间远离火炉的一边。德鲁斯没有看她,沙发上的那个人看了她,看了每个人。
德鲁斯轻轻地说:“高的那个是扎帕第,矮的那个是莫泊思·帕里西。”
金发青年移到房间一边,留下庄家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用0.45手枪看住沙发上的男人。
“没错,我是扎帕第。”高个子说。他好奇地看了德鲁斯一会儿。
然后他转过头去,又拿起调酒器,打开塞子,倒了一浅玻璃杯酒。他喝下酒,拿出一条绿色手帕擦了擦嘴,又把手帕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个三角形。
德鲁斯挤出一丝冷冷的笑,食指摸了摸左边眉毛。右手插在夹克口袋里。
“尼基和我刚小小地上演了一出戏,”他说,“这样就算我们聊得不愉快,外面的人都知道是我们进来见你了。”
“听起来很有趣,”扎帕第附和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谈谈你载人的瓦斯车。”德鲁克说。
沙发上的人突然抖动了一下,手从腿上弹开,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金发青年说:“别动……对,最好别乱动,帕里西先生,小心我一枪毙了你。”
帕里西又安分起来,手放回他粗短的大腿上。
扎帕第略微张大了眼睛。“瓦斯车?”语气中透着些许迷惑,德鲁斯向前走到房间中央,在离庄家不远处稳稳地定住脚步。他灰色的眼睛泛着平静的光芒,但是面容疲惫,那是一张已不再年轻的脸。
他说:“也许是有人把事情推到了你身上,扎帕第,但是我不这么觉得。我说的是蓝色林肯车,车牌5A6,前座放着一罐内华达瓦斯。你知道的,本州用来处决杀手用的。”
扎帕第咽了一口口水,粗大的喉结前后蠕动。噘起嘴唇,然后缩回去,又噘起。
沙发上的那个人大声笑了,好像一个人自娱自乐似的。
房间外传来一个声音,厉声地说道:“金发的,把枪放下,其他人把手举起来。”
德鲁斯朝门口望去,门缝里出现了一支枪,一只手,但不见人。房间的灯光照着那只手和那把枪。
枪好像正对着朗辛·雷。德鲁斯说:“好。”他快速地举起两只空手。
金发青年说:“这应该是大乔治——刚刚那是装的,准备蓄势待发。”他只好松开手,让点45手枪落到前面的地板上。
帕里西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从手臂下抽出一支枪。扎帕第也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把左旋手枪,向门的方向说:“出去,待在外面。”
门“咔嚓”一声关上,扎帕第向秃头庄家点了点头,庄家自进这房间以后压根儿就没动过。
“你回去工作吧,路易斯,多赢点。”
庄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了门。
朗辛·雷大笑起来,傻傻地。她提起手拉高衣领裹住喉咙,好像屋内很冷似的。但是屋内有火炉,窗户又没开,很暖和。
帕里西吹了声口哨,迅速走向德鲁斯,拿枪指到他脸上,向后推了推他的头。他左手搜了搜德鲁斯的口袋,拿出一把柯尔特手枪,又摸了摸他腋下,转到他身后,摸了摸他臀部,又走到前面来。
他往后退了一点点,用枪柄砸向德鲁斯的脸。德鲁斯稳稳地站立着,只是头略微动了一下。
帕里西又在他脸上同一个地方砸了一下。鲜血缓缓地从德鲁斯的颧骨上流下来,他的头晃了一下,膝盖开始发软。他缓缓地往下跌,左手撑着地面,摇晃着头。他蹲伏着,双腿弯曲。右手瘫软地垂在左脚边。
扎帕第说:“够了,莫泊思。不要心急。还要留着活口问话呢。”朗辛·雷又笑起来,很傻地笑。她沿着墙摇摆着身体,一只手撑着墙。
帕里西狠狠地吸了口气,从德鲁斯身旁走开,黝黑的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他说。
在他从德鲁斯身旁离开走至距他六英尺远的时候,一个暗暗发光的小东西好像从德鲁斯的左裤管里滑出,传到他手上。随后是一声尖锐的“噼啪”声,一颗小小的绿色火苗降落在地板上。帕里西的头向后晃。下巴被射穿了一个洞。鲜血喷流而出。他的双手瘫软下来,两只枪从手里滑出,身体开始摇晃,最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扎帕第说:“见鬼!”举起他的左轮手枪。
朗辛·雷大声尖叫,向扎帕第飞扑过去——扯着他对他拳打脚踢,尖叫不止。
左轮手枪连响两声,子弹射在墙壁上,泥灰四溅。
朗辛·雷最终跌倒在地上,手脚趴地,细长苗条的腿瘫软地露在裙子外面。
金发青年蹲下身来捡起他的0.45手枪,大喊道:“她抢了那浑蛋的枪!”
扎帕第两手空空地站着,脸色十分可怕。右手背上有道长长的红色抓痕。他的左轮手枪躺在朗辛·雷旁边的地板上。他神色惊慌,难以置信地看着地面。
帕里西突然在地上咳了一声,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德鲁斯站起身来。手中的毛瑟枪像是他的玩具一样。“小心门外,尼基……”他说,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门外寂静无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扎帕第惶恐地站在桌子边,呆若木鸡。
德鲁斯弯下腰,抚摸着朗辛·雷的肩膀,“还好吗?宝贝?”
她动了动腿,站了起来,往下看着躺在地上的帕里西。身体仍害怕得发抖。
“对不起,宝贝,”德鲁斯温柔地说,“我想是我误会你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用嘴唇润湿,然后轻轻擦着左边脸颊,看着手帕上的血。
尼基说:“我猜大乔治又睡觉去了,我真傻,当时没让他吃颗子弹。”
德鲁斯微微点了点头,说:“是呀,整场戏糟透了,你的帽子和外套呢,扎帕第先生?我们想要你和我们一起去兜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