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街位于第三街区和第四街区之间,这条街上充斥着廉价的服装店、当铺,摆满了老虎机的游乐场还有低级旅馆;旅馆门口那些眼神鬼鬼祟祟的人们嘴里轻轻地叼着烟,即使嘴唇不动也能不停地说着话;在街道中间有一个突出的木棚,上面挂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斯托尔桌球室”。台阶从人行道边缘往下,德拉杰拉沿着台阶走下去。桌球室门前几乎是一片漆黑,桌子上都盖着布,球杆整齐地排成一列。远处强烈的灯光下人影憧憧,到处都是吵闹声,争论声,下赌注的声音,德拉杰拉直接朝着灯光走去。突然间,就好像有什么信号一般,嘈杂声都停了下来,一片寂静中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击球声,白球一遍遍撞到桌边,发出沉闷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声清晰的撞球入袋的声音响起,嘈杂声又一涌而出。
德拉杰拉在一张盖着桌布的台球桌前停了下来,从钱包里拿出了10美金,又从钱包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张便利帖,他在便利帖上写上:“乔伊在哪里?”又把它贴在钞票上,把钱折了两折,他继续朝人潮走去,一直挤到桌边。
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棕色头发标准中分的高个儿男人一边在给自己的球杆上枪粉,一边研究着桌面上的局势。他弯下腰,结实、白皙的手指拱成桥状,下注时的嘈杂声就像石头落地一样戛然而止,高个男人轻松流畅地打了个漂亮球。
一个坐在高角凳上,脸蛋圆乎乎的男人喊道:“基尔40分,连续击球得8分。”
高个男人又给球杆上了上枪粉,慵懒地扫了扫四周,当他的目光扫过德拉杰拉时,眼里平静无波。德拉杰拉走到他身边,说:“恢复水准了啊?马克斯,出五块钱赌你下一个球。”
高个男人点点头:“来吧。”
德拉杰拉把折起来的钞票放到桌边,一个身穿条纹衬衫的年轻男人伸手去拿,马克斯·基尔有意无意地把他挡住,把钱塞进了背心的口袋里,平静地说:“赌五块钱。”然后就弯下身子继续击球。
这是一记交叉路线的好球,台面上的路线是清楚的十字形,这记球得到了一片叫好声。高个男人把球杆递给他的助手——那个穿着条纹衬衫的年轻人,然后说道:“休息一下,我得去个地方。”他回到黑暗中,走进了一扇标着“男士卫生间”的门。德拉杰拉点了根烟,看了看四周这些牛顿街的乌合之众,马克斯·基尔的对手——另外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高个儿男人,站在裁判员旁边,脸都不抬地跟裁判员说着话。他们的旁边站着一个傲慢的、长相俊美的菲律宾人,他穿着时髦的黄褐色西装,独自一人,嘴里叼着棕色香烟吞云吐雾。
马克斯·基尔回到了球桌上,拿过球杆来上着枪粉,一只手伸向了背心,懒洋洋地说:“兄弟,还差你五块钱。”从背心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钞票递给了德拉杰拉。
他又一口气击了三个球,几乎没有停顿,记分员说道:“基尔44分,连续击球得12分。”
两个男人钻出了人群,走向入口,德拉杰拉紧随他们其后,一直跟着他们穿过盖着桌布的台球桌,一直走到入口处的台阶下。他停了下来,打开手里的钞票,读了读便利帖,上面写有他的问题,并在下面草草写了地址。他把钞票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一个像五弦琴的琴声一样颤抖的声音说道:“想帮别人脱身,哈?”
德拉杰拉吸了吸鼻子,变得机警起来,他看向前面两个男人脚下的台阶,还有反射在他们腿上的街上的灯光。
“好吧。”颤抖的声音冷酷地说。
德拉杰拉往旁边一跳,在空中转了个身,往后甩出蛇一样的胳膊,接着往下一蹲,抓住一个脚踝;一支枪扫过来,没打中他的脑袋,但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一股刺痛传到了他的左手手臂上;他耳旁传来了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一只无力的手扫过他的草帽,他听到了虚弱痛苦的咒骂声;他使劲一扭,转动脚踝,直起身子;他站在那儿,猫一样敏捷,把脚踝重重地往外一甩。
穿着褐色西装的菲律宾人摔了个四仰八叉,一支枪被震了出来,德拉杰拉把枪从一只棕色的小手边踢开,它滑到了一张桌子下面。菲律宾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痛欲裂,短边帽还贴在他油腻的头发上。
在后面的桌球室里,桌球比赛仍在安静地进行着,即使有人听到了打斗声,也没有人会走过来瞧个究竟。德拉杰拉从他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裹着皮革的棍子,弯下腰,菲律宾人紧绷的棕色脸上出现了一丝畏惧。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站起来,小子。”
德拉杰拉德口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却无比冷酷。皮肤黝黑的男人挣扎着爬起来,抬起了手臂,他的左手偷偷地移向右肩,德拉杰拉随意地一挥手腕,菲律宾人的左手挨了一棍子,缩了回去,他细细地尖叫了一声,像一只饿了的小猫。
德拉杰拉耸耸肩,他的嘴角扬起了讥讽的笑。
“抢劫啊?好啊,你个猴子,我现在很忙,下次再来教训你,快滚!”
菲律宾人溜回桌子中间,蹲了下来。德拉杰拉把棍子换到左手,右手抓住枪柄。他就那样站了一会儿,看着菲律宾人的眼睛,然后转身快步走上了台阶,消失在街道上。
棕色皮肤的男人冲向墙边,趴到桌子下找他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