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引言 第九章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了凤凰城,我把车停在郊区的一个汽车旅馆。凤凰城热得见鬼。汽车旅馆设有一个餐厅,我在那儿吃了晚餐。收银员换给我许多25美分和10美分的硬币,我把自己关在电话亭里,给旗杆市的米拉多尔汽车旅馆打电话。我有多蠢啊?艾奇登记的名字可能是科恩、科迪里昂;也可能是沃特森、沃切夫斯基。不管怎样我还是打了个电话,但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只是听到对方职业式地笑了一下。于是我说要预订第二天晚上的一个房间。对方说房间已经订满了,除非有人退房否则我住不进去,但是他们会把我放在预约的候选名单里。旗杆市离大峡谷太近了。艾奇肯定是提前安排好的。这一点也值得好好琢磨。我买了本平装版的书来打发时间。我把闹钟调到6点30分。这本书把我吓得不轻,以至于我在枕头底下放了两把枪。它讲述了一个密尔沃基的男子故事,他反抗当地的黑道头子,结果每隔15分钟就要被暴打一次。我猜想到最后他的头和脸估计只剩下一片骨头,上面挂着一丝残留的皮肤。不过到了故事的下一章,他就像只草坪上欢歌的百灵鸟一样雀跃不已。于是我不禁问自己,我本可以读点《克拉玛佐夫兄弟们》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读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我知道自己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于是关上灯,开始睡觉。早晨6点30分,我刮了胡子,冲了个澡,吃过早餐,然后动身前往旗杆市。午饭的时候我就到了那里。我看到艾奇坐在餐厅里吃着山鲑鱼,便在他对面坐下。他看到我,很是惊讶。

我也要了一份山鲑鱼,从外到内吃得干干净净,这东西就得这么吃。去骨有些浪费。

“出什么事了?”他嘴里塞满了东西,问道。他真是个称职的饕客。

“你看报纸了吗?”

“我只看运动版。”

“我们回你的房间去再说吧。一句两句说不清。”

我们付了账,来到一间舒适的双人间。汽车旅馆越来越好,让许多宾馆看起来都不如。我们坐下来,点上烟。

“那两个杀手起床太早了,之后他们就去了波恩特大街,在你住的公寓大楼外面停了车。他们没有仔细搞清楚状况,就射杀了一个跟你长得有几分像的人。”

“听着很新鲜啊。”他咧嘴笑道,“但是条子们会发现,组织也会发现的。我的悬赏还没有解除啊。”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蠢蛋,”我说,“我也确实是。”

“我觉得你办事水平一流,马洛。你哪里蠢了?”

“我做了什么?”

“你漂亮地把我弄出了洛杉矶。”

“这你自己难道不会做吗?”

“那得看运气——肯定不行。但有个帮手就顺手多了。”

“你该说捣乱者。”

他的脸紧绷起来。他沙哑的声音咆哮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把5000块钱还给我一部分,行吗?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缺钱。”“要是蜂鸟也能被抓进盐罐里的话,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别这样。”他几乎在轻声叹息了,手里掏出了一支枪。我没必要掏枪。我手里就握着一把,在边上的口袋里。

“我不该犯傻的,”我说,“收起你的枪。它和拉斯维加斯的老虎机一样没用。”

“你说错了。那些老虎机经常吐出大奖的,否则就没顾客愿意来玩了。”

“你的意思应该是偶尔吧。听着,好好听着。”

他咧嘴笑了笑。他的牙医一定受够了他。

“这是个完美的圈套。”我接着说,就像凡·戴恩故事里的米罗·文思一样轻松自信,而且头脑也更清晰。“首先,它有可能成功吗?其次,要是真有可能,我应该在圈套的哪个地方?但是,我慢慢地看出了整幅画面的败笔。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组织没有那么幼稚。他们为什么要派一个小喽啰来找我?且不管他的名字是查尔斯·斯肯,还是每周四随便用的其他名字。为什么像你这样的老手会让人跟踪到一个危险的联络地点呢?”

“你太聪明了,马洛。简直是光芒四射,连黑夜也挡不住。不过,你又太傻了,连一个像红白蓝相间的长颈鹿那么明显的东西都没有看出来。我敢打赌,你一定是在商场里把玩着那五千块钱,就像猫把玩猫薄荷一样。我敢打赌你甚至用嘴吻了吻那几张钞票。”

“我拿到钱之后就没兴趣了。那为什么还要寄支铅笔给我呢?完全是致命的恐吓。它让我更加坚信了这是个圈套。就像我跟你那位从拉斯维加斯来的同伙说的一样,如果他们真想杀我,就不会寄给我那支铅笔了。哦,他也拿了把枪。伍兹曼0.22口径,装了消音器。我只好请他把枪收了起来。他很配合,并开始用钱收买我,让我找到你的藏身之处然后告诉他。对一伙见不得光的老鼠来说,他衣着得体、长相讨喜,像个经理。女性基督教戒酒会和一些谄媚奉承的政客把钱投资他们希望能赢大钱,而他们也学会了如何利用这些钱去赢得更多的钱。虽然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了,可他们依然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们始终固步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在那儿他们不容易犯错。这有点不近人情。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权利,但这些老鼠不一样。他们必须时刻做到万无一失,一旦失手就和你没完没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你太啰唆了。”

“好吧,让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吧。某个在贫民区长大的可怜家伙跟黑帮底层混到了一起。你知道底层是什么吧,艾奇?”

“我在军队里待过。”他轻蔑地笑道。

“他在黑帮里逐渐成长起来,可他又不愿意同流合污。他还没有彻底烂掉,于是他决定脱离组织。他来到这里,改名换姓,找了份低微的工作,平静地生活在一座廉价的公寓大楼里。但是帮派如今在很多地方都有眼线。于是有人发现了他,认出了他。发现他的可能是个推销员,赌场经理,酒吧女郎,甚至是警察败类。因此这个帮派,或者说组织的头头儿一边吐着雪茄烟一边说:‘艾奇不能这样对我们。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小萝卜头。不过也很烦人,因为他坏了规矩。叫上几个人,干掉他。’可他们派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是几个早就让他们厌倦的人。这几个人在身边待得太久了。可能会犯点错,或者反应迟钝。说不定他们就喜欢杀人。这很麻烦,因为这会让他们不计后果。派出的人手最好是两者都不在乎。所以,他们虽然对此一无所知,还是被派上了追杀之路。但是,设计一个他们早就不喜欢的人,这一手干得漂亮,因为这个人曾向警方指证了一个名叫拉森的团伙成员。这本来是小事一桩,但组织却刻意放大了。看吧,我们甚至有时间跟私家侦探过过招儿。老天,我们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我们连拇指都能吃下去。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冒牌货过来。”

“托里兄弟俩可不是冒牌货。他们是真的狠角色。他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即使他们出了错。”

“其实没有出错。他们追到了艾奇·罗森斯坦。你只是这笔交易里的一个配角而已。你现在会因为谋杀罪遭到逮捕,但你的下场会比被杀更糟糕。你的组织会向法院递交人身保护状保你出狱,然后再把你干掉。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且你没能让我做成替罪羊。”

他的手指扣紧了扳机。我开枪打中了他的手,他的枪应声而落。我的枪放在外套口袋里。枪很小,但是这么短的距离也挺准的。而且那天我的枪法刚好很准。

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吮吸着他的手。我走过去,狠狠地踢着他的胸膛。对杀手仁慈可不是我的风格。他朝后一个趔趄,侧身蹒跚着退了四五步。我捡起他的枪指着他,搜遍了他全身,口袋,手枪皮套,还有其他可能藏枪的地方。他身上很干净——我是说没有其他枪支了。

“你想干什么?”他哀号道,“我付给你钱了。你清楚的,我给你的钱可不少。”

“我们都有点麻烦。你的麻烦是怎么活命。”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把他的手反捆在背后,用手铐铐起来。他的手在流血。我用他的手绢缠住出血处。随后打了个电话。

旗杆市很大,当地就有个警察局。地方检察官在这儿估计也有办公室。这是亚利桑那州,相对来说,是个贫穷的地区。这儿的警察可能会诚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