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雨势,像雾气般一阵阵扑打着莱明顿河上方山丘上的这座宜人城镇。进出城过桥时要付六便士过路费。尼克驾驶着班特利,葛瑞坐在他旁边,菲尔博士一个人几乎占满了整个后座。车子又快又稳地开过桥和平交道,左转沿河岸区前行,一路爬上坡度很陡的中央街。虽然今天下雨,但街两旁还是都摆满了摊子,因为星期六是市集日,整个城镇像八月的法定假日一样挤满了人。
“我说的那家酒馆——”菲尔博士开口说。
“去他的酒馆。”尼克说,眼睛看着飞逝的店面。“对不起,大巨人,但别想酒馆和啤酒了!那地方到底在哪里?”
“我有把地址记下来。”葛瑞看着一张纸条。“我们要找的是南安普顿路十八号A和十八号B。你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南安普顿路在哪里?”
“有,我以前常来这里。我似乎模糊记得,南安普顿路是中央街走到最上面右转。布雷史东和他儿子的办公室设在十八号A,住家在十八号B,或是反过来。总之都是同一栋房子。”
“关于他说了什么,要是你能提供更多资讯就好了!……”
“我没有办法提供更多资讯。他没有提供资讯给我。总之麻烦大了,我只知道这一点。我希望他没有出门去吃午饭什么的。老天,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他们出门迟了。菲尔博士似乎是在离撒旦之肘只有两哩左右的布雷克菲村发现了一家完全称他心意的酒馆,他坚持要花些时间讨论这酒馆,然后才肯动身。最后尼克终于从绿丛的车库里开出这辆班特利——经过一辆据说是艾斯黛的摩礼斯小车——在天雨路滑中朝目的地飞驰前进。
他们好不容易挤过了中央街,这时教堂的钟指着一点半。莱明顿是游艇中心,也是退休有钱人的去处,在繁忙之中看来只显得黯淡无华。南安普顿路虽然车水马龙,但看来也是黯淡无华,其中有一栋双并门面的白石房子阴沉沉地面对着街道。菲尔博士下了车,头上戴着铲形帽,身上穿着透明防水、大得像顶帐篷的油布雨衣,用他的手杖指着右边那扇门旁的黄铜门牌。他嘀咕着约翰生式的言词,带头跟其他两人走到这门口,进入一间装饰得很严肃朴实的等候室。
“这边请。”安德鲁·多黎许那权威的声音叫道。
等待室有一条短短的、有两扇朝街窗子的走道,通往一间前办公室。在走道里,这边这扇门的左边,有一件轻型的蓝色长雨衣在衣帽架上滴着水。门右边沿着走道的墙放了一排矮矮的书架,书架玻璃门上落的尘埃比绿丛图书室里的任何一处更多。嘴角朝下撇的多黎许先生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午安,尼可拉斯。谢谢你过来。”
“应该的。抱歉我迟到了。我没害你错过午餐吧?”
“在一件这么严重的事情里,小老弟,我会错过的东西比午餐多得多。但——我看到你带了陌生人来。”
“他们不是陌生人,老兄。他们是能够帮助我的朋友。他们两个你都见过,而且他们是在我的特别请求之下而来的。这样没问题吧?”
“如果你坚持的话,当然没问题。”律师的声音充满了苦恼。“同时,各位先生,我必须请你们一定要对接下来听到或看到的事情保密。菲尔博士,我的印象是你跟警方没有正式关联吧?”
“先生,”菲尔博士回答,“你的印象是正确的。”
“请进吧,各位。”
多黎许先生做个手势把他们请进房,这房间虽然依旧严肃,但在简朴之外倒也不缺舒适甚至财富感。壁炉上方挂着一面高尔夫奖牌,是一面打磨得亮亮的银板,上面刻着安德鲁·多黎许的名字。有着擦得亮亮的玻璃门的书架上也放了其他的奖项。后方一排排架子上排满了装着契据证书的盒子。律师的办公桌侧对着一扇面向街道的窗户,桌上放了一叠纸张,葛瑞猜到是多黎许先生从绿丛拿来的那些文件。
房里有很多把椅子,但此刻他们都没坐下。律师挺着肩站在办公桌后,从那叠文件中拿起一个长信封,封口已经裁开了。尼克欠动身子,隔着办公桌看着他。
“唔,律师,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多黎许脸色沉重地掂掂他手里的那个信封。“然而此刻最首要的,是先谈你在电话上简短报告过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你的潘宁顿叔叔——”
“潘叔叔还活着。”
“你在电话上说‘勉强’活着。菲尔博士,我想请问你,是否有任何疑问?……”
“关于这是不是一件杀人未遂案?先生,”菲尔博士边说边喘气,扶着手杖站着,“在我看来,毫无疑问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确定了。佛提斯丘还是不肯放弃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认为这可能是自杀未遂。艾略特也觉得有疑问。巴克里本人虽然发誓他是遭到攻击,但他不能或者不肯说攻击他的人是谁。他的心脏并不像他所相信的那么糟,否则他早就死了。但这件事是个很大的震惊。只要在这方面那方面再多一点点证据——”
“是的,非常好,”尼克暴躁地说,“而且没有人比我更同情潘叔叔了。”他再度转向律师。“但这堆新麻烦是怎么回事?好像我们本来的麻烦还不够多?你不是说到什么另一份遗嘱吗?”
“不,不是另一份遗嘱。”多黎许先生从信封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写得密密麻麻的大页纸。“是现有那份遗嘱的附加条款。而且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各位。我承认,这次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但我已经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
“防范措施?”
“今天早上,”多黎许先生继续说,做了个手势指着走道里那件还在滴水的雨衣,“我去了布罗根赫斯一趟。巴克里家这一百年以来,都把财务交给布罗根赫斯的城省银行,在我的建议和指导下,现在也依然如此。那家分行的经理埃克斯先生是个相当专精的笔迹学家,在这方面很有权威。因此,为了解除或者确认我的怀疑……等一下!我们来了位访客。”
他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尼克和葛瑞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一辆摩礼斯小车以不适合雨天的高速从中央街的方向转进南安普顿路,东摇西滑地差点撞上停在路旁的那辆班特利,然后滑到它前方二十尺处的人行道旁停下。看来仪容凌乱的艾斯黛·巴克里从摩礼斯小车里下来,有点困难地撑开伞,穿过人行道朝这栋房子走来。
“我说,”尼克很生气地说,“这整件事是愈来愈糟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布雷史东?艾斯姑姑为什么来了?”
“我找她来的。尼可拉斯,你马上就能了解我的艰难处境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件必须做的事,但我别无选择。”
他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机会。外面的门开了又砰然关上。穿戴着时髦帽子和洋装的艾斯黛边挣扎着关上伞边沿着走道冲进办公室。
“怎么样?”新来的人开口说道,一把将伞丢到角落。“我来了,安德鲁,活蹦乱跳又头脑清醒。我没说错对不对?你确实是在那堆文件里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对不对?”
多黎许先生看着壁炉上方的那面银牌,再看看旁边的书架。然后他推出一张办公桌旁的椅子。
“看起来,艾斯黛,你的直觉真是准得不可思议。让我们来思考一下这件事。请坐。”
艾斯黛以一种有点虚张声势的态度往椅子里一坐,但她的眼睛还是紧盯着他。其他人依然站着。
“在这里,”多黎许先生继续说着,打开那张纸,“有一份号称是你父亲遗嘱的附加条款。遗嘱的内容大部分还是一样,你侄子仍然是继承人。但这里多了一条重要的补充。”
“补充?”
“补充或者修正。附加条款就是这个意思。这个附加条款没有按照一般格式写,但如果是真的话,它无疑是有法律效力的。‘给我心爱的女儿,艾斯黛·芬顿·巴克里,我们有时候忽略或者低估了她。我给予、遗赠、留下一万镑给她,该笔金额不包括在可能加诸于我产业的任何税款之内。’”
“想到父亲没有忘记我,真是太——太好了。但我不了解其他的部分。‘号称是’!‘如果是真的’?”
“是的,亲爱的女士。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为什么怎么做?”
“你为什么要伪造这份文件,并确保我会在其他的文件中发现它?”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很抱歉,你太听得懂了。我们都知道你能够模仿别人的笔迹。要是你对除了我之外的人尝试这一招,艾斯黛,你就会有很大的麻烦。我知道这份文件是伪造的,银行的埃克斯先生也是这么说。我刚刚在跟这几位先生说……”
艾斯黛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愤怒的眼神变得几乎是疯狂起来。
“哦,你在跟他们说?你说的那些话我一点也不承认,就算那都是真的,你还真是我们家的好朋友啊!我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安德鲁·多黎许,但你比他们都好不到哪里去。你不只是侮辱我,还把我叫到这里来,在这些外人面前让我丢脸!”
“让你丢脸?”多黎许先生咆哮。“我并不想让你丢脸,女士,我是想保护你。昨晚我保护了你们家的另一个人,当时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唔,算了。只要有任何机会,我会继续保护下去的。让我毁掉这份可笑的文件:不需要再对任何人说任何事。要是你再跟我争、跟我吵、继续咬定这份伪造的文件是真的,那么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了。
“而且还不只这样,艾斯黛。你或许会觉得搞这么一招很聪明,但其实蠢得不得了。根据尼可拉斯所做的安排,你每一年都可以领到三千镑,一直领到你死为止。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拨出多大一笔钱才能提供这笔收入?相信我,区区一万镑跟那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要是你侄子改变心意……”
“没关系的,艾斯姑姑!”尼克挥动双臂,仿佛要拦下火车。“你侄子不会改变心意的。我们每个人都做过一些怪事,但谁在乎呢?那笔收入还是维持,还是你的,只要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艾斯黛掉下眼泪。
“哦,你尽管胡说吧!”她对多黎许先生尖声说。“既然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全都联合起来跟她作对,一个女人总该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是吗?我说的不是你,尼奇。那个附加条款是我写的,好了吧!但我那么做不是为了钱,真的。我只是希望别人认为父亲没有忘记我。现在我看出这一切是怎么出问题的了。我被背叛了。”
“没有人背叛你,艾斯姑姑!是你背叛了你自己。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
眼泪掉得更多了。
“我的表达能力不好,尼奇,我不像你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记者。我的意思是说,绿丛有个人恨我、刁难我、为了伤害我不择手段。现在我确定那个人是谁了。”
“艾斯黛,”多黎许先生尖锐地说,“你头脑不清了吗?这事没有半点证据。”
“哦,是吗?但是我告诉你,现在我要回家了。就在今天、就在这个时候,我要跟那个人把话讲清楚。你们谁也别想拦住我!我真的太感谢你了,尼奇。你的老姑姑表现得不太让人愉快。但让人不愉快总比像另外某人那样残酷又狠心好吧?谁也别想拦住我!”
艾斯黛的表情扭曲,时髦帽子下的头发似乎散了开来。她冲过去把先前她丢在一角的雨伞抓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跑过走道。外面的门砰然关上。他们透过窗子看见她在人行道上的风雨中挣扎前进。不久后那辆小车沿着南安普顿路呼啸而去,仿佛是要开向空旷的乡间。车子慢下来,迟疑一下,突然在某户人家的车道上倒车,然后一扭头朝它来时的方向往中央街冲去。
尼克从窗外转回视线。
“这样没问题吧?我是说,让她跑去跟某个人大吵一顿?这样没问题吗?”
安德鲁·多黎许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一个大玻璃烟灰缸,点根火柴烧了起来。
“我想,”他看着火焰翻腾扭转,决定道,“我想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她并不是故事里说的那种邪恶姑姑,你知道,现在她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了。我只担心可怜的迪蕊小姐,独自在那房子里面对——面对那里有的不知什么东西。还有,菲尔博士,我纳闷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那个鬼!”菲尔博士说,他回过神来眨着眼睛,一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模样。“雅典诸公啊,是了!我们忙着遗嘱和其他或许无关的事,都快把那个鬼给忘记了。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一个日期好吗?”
“当然,如果我能的话。哪个日期?”
“据我了解,多年前据说那个鬼曾经走出花园、出现在柯罗维斯·巴克里面前。而且,据我了解”——菲尔博士朝尼克做了个手势——“你或许能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多黎许先生看了看办公桌上的一本拍纸簿。“确切的日期是一九二六年,十月一日。”
“你确定?”
“我的日记写得非常清楚。”
“一九二六年,十月一日。一九二六年,十月一日。哦,美丽的日子啊,”菲尔博士说着鼓起脸颊,“在这一天太阳的边缘将灿烂出现!先生,你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我看得出至少我们想的方向是一致的。”
“关于这个鬼的事,我们想的方向无疑是一致的。在其他的事情上就不这么确定了。现在,”菲尔博士精力充沛地说,“我们必须告辞了。我坚持要吃喝一番,我的年轻朋友们一定会觉得很烦。他们两个的早餐都吃得很晚也很饱,而我呢……”
多黎许先生送他们到办公室门口。
“我的日记就在那里。”他说着,指向走道里书架最底下的一排。“如果还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你刚刚说什么?”
“鼻子里!”菲尔博士说——至少听起来好像是这几个字。“我要重复,我个人很想大吃一顿三明治配啤酒。大家同意吗?”
“我不饿,谢谢,”葛瑞说,“但倒是格外想来杯啤酒。”
“去他的啤酒。”尼克说。“我要的是能救命的苏格兰威士忌加冰块。大师,你说什么鼻子里?”
菲尔博士没有开示他。不过总之就是这样,他们在两点刚过的时候坐进了莱明顿中央街上一间旅馆贴着红色壁纸的酒吧里。雨势和市集在酒吧外面喧腾;菲尔博士在酒吧里也制造不少噪音。他坐满一张大椅子,已经吃下一打火腿三明治,正举起第五大杯啤酒。
“非常坚定地,”他说,“我克制住了自己没有长篇大论。我很喜欢长篇大论谈鬼这个主题,或者,事实上是任何一个主题。但我非常坚定地克制了自己,我对我的自制力感到非常惊异。”
“为什么要克制?”葛瑞问。“那个地方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永远不会真的看到什么,或者至少我是没有,虽然昨晚很晚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看到什么了。那时候我从花园里进来,走在楼下西厢的通道上。”他叙述了那个情况,没有提到斐伊或尼克或任何其他人。“我几乎可以发誓我听到有人在我前面走。但我打开手电筒却什么都没看到。是我想像出来的吗?还是真的有人在潜行?还是什么?”
“唔,到底是哪一个?”尼克质问。“下定决心啊,老小子。老天,要是我们对这个‘鬼’的身份有点概念就好了!或者是我们自己太笨,菲尔博士?”
“哦,不。但你们是专注在错误的面向上。你们把彼得潘的元素跟虎克船长的元素搞混了。就算现在你知道那个鬼的身份,你确定我们真的会离问题的解答更近吗?”
“是啊,当然!”
“不见得。”菲尔博士说。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要请你们,”他把酒杯朝桌上一放,继续说道,“注意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只有三个人看过那个鬼:老柯罗维斯·巴克里、艾斯黛·巴克里,还有安妮·提芬太太。这三个人虽然在几乎每一方面都天差地别,但却至少有一个共通点。”
“哦?什么共通点?”
“想一想。这其中的关联并不难找,一旦你们找出了那一点,就会看出……哦,上帝啊!哦,酒神啊!哦,我的老帽子啊!”
菲尔博士酒杯举到一半又砰然放回桌上,像通了电一样突然站起来,喘着、呼着气。
“我这呆头呆脑的战术,先生,让我没看见另外很明显的一点。我们最好开车回绿丛去,最好快一点。”
“那么,我刚才感到不安是有道理的了?我们不该让艾斯走掉?”
“也许不会有什么事,我诚心希望不会有。但当我想到这三个证人之间的关联……”
“哎,我们还在等什么?快走啊!”
之前他们奇迹般在旅馆附近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不到一分钟,尼克就已经在雨势和车阵中开着班特利下山。他们开过加斯波街、开过桥,右方的内港满是一根根游艇的桅杆。然后尼克一踩油门,车子飞速向前驶去。
田野和森林迅速消逝在车后。尼克轻松自如又技术高超地开过转角和沟栅,经过森林里的小马和忧郁的牛群。后座的菲尔博士双手紧握着手杖顶端。雨刷稳定地摆动。他们没说什么话。事实上,一直等到他们飞速开过美地村和艾斯伯利,开上通往撒旦之肘的长长弯道时,才有连续的句子出现。
“索隆,你的这些暗示,”尼克偏过头朝后面说,“让我愈来愈头昏了。难道不能再给我们一些暗示吗?不管那个鬼该作何解释,杀人未遂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事情的根源,”菲尔博士回答,“在于一个词。性爱。”
“性爱?”尼克高声说,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性爱?”
“然而,先生,它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我先前就不认为你可以免疫于它的影响。”
“免疫?老天,我从来没宣称过自己免疫!但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某一方面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菲尔博士想了一会儿。“或者金钱才是主要的动机?我不知道,我没办法说。但是,如果我的推算正确,性爱和对金钱的贪欲都是动机,引发了一桩恶毒、冷血的杀人阴谋。”
“老实说,‘阴谋’这个词听起来很刺耳。这件事牵涉到的人是不是不只一个?”
“不,不是!”
“这是明白直接的答案?”
“是的。再一次,除非我错得离谱,只有一个人犯下或者知道这件罪行,尽管某个女人的影响力确实是——”
“某个女人?”尼克大喊。“听着,亚里士多德,你这明白直接的答案听起来跟神秘隐晦的答案一样疯癫。此外——”
车子冲上坡道,路面再度变得平坦,海水在望。在那小小的半岛上,绿丛的屋顶和烟囱露在树木顶端。
“我们就快到了”——尼克做了个鬼脸——“我希望这番疯狂大赛车是没有必要的。那是什么鬼声音?听起来像是救护车的警笛。”
“确实是救护车的警笛。放慢速度转弯,慢慢来!他们比我们更赶。”
一阵恐惧袭向葛瑞·安德森,像索伦海峡吹来的风。白色的救护车后门上画着红色十字,从入口石柱间冲了出来。它冲进一处洼地,警笛声震天价响,然后加速冲上往北的路,朝布雷克菲村的方向前进。尼克几乎没有减速,开着班特利向前直冲,猛然停在屋前,然后跳下车来。葛瑞也从另一侧下了车。
前门大开着。穿着蓝色毛衣和棕色花呢裙的迪蕊·巴克里冒着风雨站在门口。
“尼克、尼克,我真高兴你回来了。事情真是糟糕。是……”
“潘叔叔?还是什么?”
“不,潘没事。是艾斯黛。”
“老天,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
“她摔下来了。你知道她总是不看路乱跑?”
“是的,但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不太清楚。那是场意外。她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了什么事很激动。但她一个字都没说。她把车停好,一路冲上楼梯,冲到第一处平台那里。然后她一定是跑错了方向,她常常这样。突然间,发出好可怕的砰一声。佛提斯丘医生当时在楼上他房间里,跑出来诊治她。她一定是头朝下跌倒了。这种伤势没办法在家里处理,他们说恐怕有脑震荡。我们打电话到布雷克菲的医院去,佛提斯丘医生跟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她是自己摔下来的吗?还是有人?……”尼克双手一推。
“哦,天哪,”迪蕊慌乱地说,“不可能是那样的。当时她附近没有人。最靠近她的是可怜的斐伊,那时候她正从她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但斐伊离她有好几码远,跑过去的时候甚至没看到任何人。尼克,再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我们该怎么办?”
“办,女士?”基甸·菲尔博士复述道。“办?”
菲尔博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车子里喘着气挤出来。尼克和葛瑞都没有戴帽子或穿雨衣,雨水哗啦哗啦淋在他们身上。穿着雨衣戴着铲形帽的菲尔博士动也不动地站着,用手杖做了个气势万钧的手势。
“至少,”他说,“想到事情接近尾声了,能带给我们一点满足。与此同时,我们只能等待夜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