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桥万町到驹形堂附近的浅井屋,以阿初的脚程约需半个时辰。沉睡的街道笼上一层春霭,宛如穿着薄纱,将脚步声也静静吸走。
沿途的木户都没对阿初备妥的借口起疑,一路顺利通行。但经过诹访町前的木户时,阿初为稍后的情况预做铺陈。她表示亲戚家有人患急病必须赶过去,可据说得的是传染病,亲戚家又是木屐铺,有工匠寄宿,或许视情况得接两、三个人回来。
驹形堂位于浅草寺总门前,右邻大川而建。到浅草寺参拜的信徒,均是在这里洗手漱口才进寺。同时,浅草川的码头也在此地,常可见搭船前往吉原的游客。然而,现下正値深夜时分,人影全无,唯有泊在竹町渡船场的小舟,在风平浪静的大川川面、雾气笼罩中,忧郁地载浮载沉。
阿铁已详细告知,浅井屋位于三间町,就在驹形堂前左转后第一条大路上。虽然与浅草寺前的茶屋町尙有一段距离,客人依旧不少。由于夏天办的烟火舟外烩深获好评,甚至在眼下这樱花时节,便有开川日料理的订单。
(樱花……)
没错,驹形堂也是赏樱名胜。从浅草寺总门直通寺内的路上那两排樱树,及沿途处处种植的樱花,委实豪华炫丽,令参拜信众目不暇给。
然而,在背对两侧樱树赶路的阿初眼中,此刻的樱花比平常更加不祥。这么一瞧,夜樱的浅桃色,与那妖怪身上的衣物十分相像。
“就是这里。”
右京之介停下脚步,提起灯笼,仰望涂黑的木墙。脱俗的木门以竹枝为门框,一旁挂着一只细长的灯笼。当然,现下灯火已灭。
“后门应该在另一侧吧。”
两人继续往前,在木墙转角右转。走不到三间,发现墙上有道小木板门,也挂着与正间形状相同但略小的灯笼,里头点着一根短蜡烛。
头顶上方的黑暗中,响起“喵”的叫声。
“你们好慢。”阿铁说。阿初和右京之介抬头一看,阿铁从木墙上一溜烟跑近。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在灯笼的映照下熠熠发亮。
阿初低声问:“从这里进去吗?”
“对。阿初,借我系带。”
“系带?”
“嗯,这扇门上了栓。你将系带一头打个圈,我再套在栓上,应该就能打开。”
阿初迅速解下系带(右京之介转过身在一旁戒备),打一个圈,让阿铁衔住。阿铁轻快跃下,身影瞬间消失,但不久便衔着系带另一端跳上墙,疾驰而去。接着,木门内传出一声小小的“卡当”。
阿初试着轻推木门。合叶滑顺,门没发出半点声响便往里开。先是阿初,右京之介尾随在后,两人弯低身子滑进门内。
门栓上果然套着打了圈的系带。阿初伸手解开后,从奔回的阿铁嘴里取过系带,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冰库在哪里?”
“这边。”墙上的阿铁带头往左侧走。
进门后,墙内是浅井屋建筑右侧的庭院。虽说是庭院,也不过是从后门到主屋之间有条人走出来的小路而已,其他地方都为茂密的树丛覆盖。刚才在正面玄关借手里灯笼的亮光,照见木门后壮丽的松木伸出枝桠,但这里的树丛与前面不同,有茶花,有南天竹,还有乍看不知名的草木,胡种一气。左手扶着墙,弯身向前走,隐约还飘来茅房的味道。
“沿着墙绕到房子对面。”阿铁说。
“了解,你小声一点。”
“阿初姑娘,不必担心。听在旁人耳里,阿铁的声音只是一般的猫叫。”
来到房子后头。落脚处潮湿,不知何处传出蛙鸣。
浅井屋似乎是以木墙围起土地,房舍建在正中央。后面那一侧便如刚刚所见般冷清朴素,但绕到房舍另一侧,阿初右手边出现一座环着葫芦形池塘、照料有方的庭院。临庭院的长廊往左右延伸,此处似乎是料亭一隅,只见席位面走廊而设。尽管眼前遮雨门紧闭,白天想必是收起遮雨门、露出拉门的。
池畔有一座、两座、三座石制的常夜灯,分别点着蜡烛,吸引不少羽虫飞舞四周。忽然间,哗啦一声,池里溅起花。是鲤鱼吗?
阿初与右京之介藏身沿墙的杂乱树丛,隔着池塘与浅井屋的房舍相对。此处常夜灯照明不及,亦不需据心浅井屋里有谁会瞧见,但小心没过逾的。黑暗中,由右京之介领先,确定踩得稳才前进。阿初嫌衣袖勾动草木枝叶的沙沙声碍耳,便取出收在袖里的系带,边走边绑起。
墙上的阿铁通行无阻。不久,来到下一个转角,阿铁轻轻一跳,便越过转角向右,阿初与右京之介也跟进。
很快地,木墙在不远处又左拐。阿初与右京之介一路以右手扶墙,依那触感,墙似乎不是笔直延伸,而是逐渐往外侧扩展。感觉上,浅井屋的占地相当广,形状也较外表看来更为复杂。
阿铁回头道:“这里是浅井屋的住房,冰库就在那边。”
走到这一带,庭院内只剩一盏常夜灯在矮丛后孤伶伶亮着。墙外,不知何处突然有狗远吠。阿初一惊,脚步顿了顿。
“瞧,在那里。”
听阿铁这么说,阿初稍稍挺直弯着的腰,果然看到墙边有幢小仓库般的房子。昏暗中,白墙仿佛微晕发光。如阿铁所述,既有守卫,也有亮光。看那摇曳的形影,多半是没灯罩的裸烛。
房子建在石砌的地基上,泥灰墙,瓦片屋顶,顶多只有三帖大。推测是将原本的仓库,改建为冰库使用。定睛细看,上面还有肩负排湿与采光功能的小窗被填起的痕迹。
阿初与右京之介就地蹲下,阿铁也跃下墙头。
“有几个人看守?”
“就一个。一个眼神凶恶的家伙,是仓田主水的手下。”
“可能是为他办事的冈引的罗喽。”右京之介低语。
“那要怎么做?”
“阿初,你们跟我来。”
阿铁低头在矮树丛中前进。阿初和右京之介也学阿铁,四肢着地,趴伏向前。
不一会儿,从矮树丛的枝叶间便可窥见光源。是蜡烛。冰库前,一把木板长凳上放有烛台,旁边坐着穿直条纹和服、打了个大发髻的年轻男子。他袒胸露颈,盘腿直盯身畔的将棋盘与棋子,频频苦思,十分认真地研究盘面。
“好悠哉的守卫。”右京之介悄声道,“空闲时八成经常赌棋。”
守卫没察觉有人靠近,仿佛满脑子都是将棋。只见他抓着毛绒绒的腿,终于下定决心移动棋子,随即又改变主意,重新归位。
“冲出去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应该能轻易解决他。”
听见右京之介的话,阿铁哼笑两声。“不行,那家伙粗暴得很。阿初你们待在这里,看我大显身手。”
语毕,阿铁便就地坐下,微偏着头思忖。不久,像是想到好点子,忽然转头仰望阿初,说着“还是借阿初一用吧”,便钻进她和服下摆。
由于事出突然,阿初猛地起身。她连忙捂住嘴,仍掩不住惊叫。守卫立刻发觉,还不及放下棋子便回过身。
“是谁?”右京之介睁大眼,挡在阿初身前。阿铁仍在阿初和服下摆内钻来钻去。守卫面露凶相,离开棋盘站起,捞起衣摆往腰间塞,逐步逼近。
“阿铁,你干什么!”
阿初低声斥责之际,阿铁倏地冲出——应该说,比阿铁大上许多的东西,宛若一阵白烟飘出和服下摆。那东西也像一团蒸气,在惊愕的阿初与右京之介眼前益发深浓,逐渐化为一个形体。
最后变得与阿初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阿初”低着头,拿两片袖子遮住脸。
“这究竟……”
阿初说不出话,怔怔发愣。右京之介拉住她的手往后扯。
“趴下。”右京之介低语,随后也伏在地上。
脚步声沙沙作响,守卫很快便拨开树丛靠近。而后,他停下脚步,直盯着阿铁变成的“阿初”。
由于来人背着烛光,阿初仅看得到一道黑影,但对方似乎已瞧见“阿初”的模样。
“喂,你是谁?”他再次出声喊道,“回答啊。”
阿铁化身的“阿初”缓缓踏出一步,袖子仍遮着脸。随着“阿初”向前,守卫慎重地退后一步、两步,匆匆返回板凳旁,拿起烛台照“阿初”。
阿铁变成的“阿初”已离开矮树丛,站在冰库旁,与侧身朝向阿初他们藏身处的守卫仅有数步之遥,但一张脸依旧埋在袖子里。
“这不是个女人吗……”守卫喃喃道。“喂,小姐,你跑来做什么?”
一发现对方是个姑娘,他语气半带警戒半带好奇。看他立即放下衣摆放遮住那双难看的腿,真不知该说他毕竟年轻,或终究好色。
“小姐,回答呀。”
他走近一步。“阿初”掩面伫立原地,但竖耳细听,仿佛正嘤嘤啜泣。
“阿铁到底想干嘛……”
阿初一颗心狂跳不已,不由自主地紧握右京之介的手。右京之介也很紧张,立刻回握阿初的手,直盯着守卫不放。
“喂,小姐。”
听见“阿初”的哭声,守卫露出贼笑。“在哭啥呢?你是这里的女佣吗?喂喂,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
守卫嘴角露出笑意,三步并两步凑近,想碰触“阿初”,拉下她的袖子瞧清长相。
“好丢脸……”阿铁变的“阿初”话声细如蚊鸣。
“丢脸?”守卫的笑意加深,“丢脸什么……该不会是头子看我在这里无聊,派你来给我解闷的?”
天真的家伙,阿初不禁暗想。突然间,阿铁“阿初”大声说:
“当然丢脸啊,这位大哥,因为我长了这样一张脸!”
“阿初”随即放下双手,露出没有眼耳鼻口,雪白一片的面孔。
阿初也吓一大跳,但守卫那惊骇的模样,几乎可说是滑稽了。只见他双眼圆睁有如铜钱,嘴巴大开有如小判金币,放大的鼻孔即便在夜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要是大叫可就不妙。阿初刚这样想,下一瞬间,阿铁变的“阿初”已举起右手,朝守卫的下巴结结实实送上一拳。守卫像晾衣竿上滑落的湿衣服,软绵绵地瘫倒。
右京之介立刻站起,阿初也跟着跑向阿铁。阿铁化身的“阿初”蹲在守卫旁边,直往他怀里掏摸。
“钥匙应该在他身上。”
看来十分坚固的冰库大门,门闩上挂着略微生锈的南京锁。
“有了!”
“阿初”转过雪白的脸,把钥匙交给阿初。
“干得好,阿铁。”阿初由衷称赞,接过钥匙后又说:“实在太吓人,拜托你快恢复原状。”
于是“阿初”轻耸肩,弯身蹲下。还以为它要变成那阵白蒸气,却发现它已重回虎斑猫之身。
“呼,真是惊人。”
右京之介擦着冷汗感叹时,阿初手中的钥匙已“卡喊”一声,打开南京锁。阿初与右京之介合力推开沉重的木门。
“我来把守,快点!”
两人将阿铁留在门外,小心踏进比色还深沉的漆黑冰库。里面显然没点灯。
“伊左兄、铁兄,在吗?”
阿初低声呼唤。冰库深处仿佛有动静,也传来人类的汗味。
“我们是前来搭救的。”右京之介也说。
眼睛很快便习惯黑暗,地面铺着濡湿的稻草,木门左侧草蓆及旧布堆积如山。
成堆的物品后方,隐约可见发髻的轮廓。
此时,突然“锵乡”响起锁声。
右京之介步出门外,取来守卫的蜡烛,烛光顿时照亮狭窄的冰库。眼前,一个人靠在左侧墙上,另一人横躺在里侧的墙边。两人都梳着工匠的发髻,穿着污秽不堪的和服,抬头望向他们。
那景象实在令人不忍卒睹,阿初不由得屛息捂住嘴。他俩双手遭到反绑,口中堵着肮脏的手巾,且身上的锁链打进地面的桩,像对待狗一样。两人左踝各套有一个铁环,锁链便是扣在铁环上。
阿初赶紧走近,先帮忙解开手巾,接着为他们的双手松绑。右京之介替阿初执烛照明,一面问道:
“铁链怎么锁上的?钥匙由守卫保管吗?”
两人似乎受过酷刑,浑身是伤。倒在里侧墙边的男子,发髻虽未全部散开,但满面胡髭,其中一只眼睛黏着眼屎和血块睁不开。
于是,倚着左墙、年纪较轻的男子艰难地开口:
“守卫……有钥匙。”
右京之介立刻奔到屋外。此时,阿铁探头进来催促:
“阿初,快点。对面房间亮灯了。”
“你们是来救……”
“对,奉的是高积改役同心柏木大人之命。振作点,能走吗?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
阿初与右京之介各自扶起一人,较年长的男子似乎已半昏迷。
“你是伊左兄,还是铁兄?”
阿初问自己所扶的男子。虽然一脸不安,但眼里已露出希望,他断断续续地回答阿初:
“我是、铁二郎,那位是伊左兄。昨晚、他就发高烧、连水都、喝、喝不下。”
“没事了,我们走。”
右京之介向阿初点点头,一手撑着衣左次,一手拿着爉烛,小心踏出门外。
正如阿铁所说,冰库正对面的浅井屋二楼窗户透出灯光。一行人走出冰库时,一楼的出入口也亮起灯,还传来喀啦的开门声。
“动作真快,恐怕是楼上也有人看守。”
右京之介懊恼道。两名工匠几乎无力行走,何况阿初是个弱女子,只能龟速前进,真是急死人。
阿初夺力向前,不时回头看。矮树丛中亮起光,且不止一盏。两盏、三盏,现下已有四盏。同时,人声传来,追兵逐渐接近,甚至听得见踩在草地上的声响。
阿初才想着不晓得阿铁情况如何,便现它殿后,不停左右奔跑,不时前后观望无法顺利逃亡的阿初与右京之介,以及近逼的追兵。阿初低声问:
“阿铁,有啥好主意?”
不料,追兵听到话声,便大喊“这边”,恨得阿初直咬牙。
“怎么办?”阿铁也手足无措。
“你再变个什么吧?”
“没范本我变不成。”
阿铁的道行还不够。但若又像刚刚那样钻进和服里,阿初可吃不消。何况,光变成无脸女吓人,也无法遏止众多追兵。阿初拼命抱着步履蹒跚的铁二郎,努力站稳脚步前进,一面转头对阿铁吼:“一定有什么能变的!”
“阿初姑娘,伊左次就拜托你了。”
或许是看不下去,右京之介留下这句话,让伊左次靠着旁边的树,往回走向冰库。途中他伸手入怀,打算抽出匕首。
阿初很清楚,即便追兵只有一、两人,以右京之介的身手也无法将他们逼退。她感觉腋下冷汗直流,不由得再次朝阿铁叫道:
“阿铁,快想办法!”
四盏灯已追至冰库前。此时,摇晃的亮光中,再度冒出蒸腾白雾,接着便听右京之介惊呼:
“哇啊!”扶着铁二郎的阿初倏地停步,转头一瞧,也讶异地张大嘴。
夜色沉沉中的树木后方,突然出现一枚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将棋棋子。当然,让树顶沙沙作响的棋子没有眼耳口鼻,平板的白木色正面,出现大大的黑字“卜”,是“步兵”。
“呜哇~”
“这是啥……”
吓破胆的追兵异口同声大叫。灯光剧烈摇晃,不知谁没拿稳,瞬间少一盏。
(是守卫的将棋棋子!)
虽然没范本,怎会偏偏选上将棋棋子?错愕的阿初面前,巨大的步棋转眼长出毛绒绒的手脚,猛力站起。附近一棵树“劈哩哩”地折断。
“妖、妖、妖怪~”
一阵尖叫中,追兵自冰库前逃散。其中一人因惊恐太甚,竟然胡乱撞上同样瞠目结舌的右京之介,扑倒在阿初身前。
瞥见铁二郎与阿初,还有瘫软无力地背靠树干的伊左次,对方大吃一惊。那是个脖子粗短,嘴角有着丑陋伤疤的矮小男子。
“你、你们——给我住!”
不等男子说完,阿初从袖中掏出七味辣椒粉包,朝他脸上扔去。辣椒粉撒了男子满面。
“呜嘎……”
男子双手掩脸,直跳脚。阿初立扑上前,用力将男子推向庭院的另一边。男子应声往后栽倒,滚落连接葫芦形池塘的斜坡,“哗啦”响起一阵水声。
一回头,大得必须仰望的将棋棋子,正胡乱挥舞手脚,大步走来。一路上树倒枝断,所经之处连假山也夷为平地。此刻,追兵已作鸟兽散,一每个哀嚎哭喊,不知该往哪里逃。浅井屋的房舍凡有窗的都灯火通明,目睹院子里的情状,房内也传出凄厉的尖叫。
“那究竟是什么?”连铁二郎的话声都变了调。
“放心,是帮手。”
即使阿初这么说,铁二郎张开的嘴仍合不起来。
“阿初姑娘,趁现在快走。”
刚才被男子撞倒,弄得满身污泥的右京之介跑近,抱起伊左次,连声催促阿初。此时,从正面看令人忍俊不的巨大“卜”字大步迈进,当着阿初等人的眼前左转,身躯重重撞上浅井屋的木墙。一次、两次、三次,猛撞三次后,墙片片碎裂,木屑甚至飞到阿初身边。
“快、快走!”
右京之介叫道。阿初绕到大棋子后方,先将铁二郎从崩坏的墙缝推出去,接着自己也逃到墙外。右京之介扛着半昏迷的伊左次尾随在后。
“阿铁,可以了!”
一到外头,右京之介便对将棋棋子扬声大喊。于是,阿铁毛绒绒的大手一挥,表示明白,然后一屁股坐下,挡住墙上的缝隙,也挡住想绕到玄关的追兵。
“趁现在快逃!”
用不着右京之介提醒,阿初与铁二郎以两人三脚的姿势向前跑。右京之介背着颓然无力的伊左次,赶紧跟上。
跑啊跑,头也不回地拼命跑。浅井屋内响起的尖叫、怒骂与骚乱喧哗,也被抛在身后。
这阵騒动惊动浅井屋四周的人家,大伙纷纷开窗探出头。如此良机怎能错过,阿初拉开嗓子,边跑边喊:
“有妖怪,就在那边!妖怪会把人踩扁,大家快逃啊!”
投以关切的邻居愈来愈多,窗户一扇扇透出亮光。
“有伤患,借过!”
右京之介也大喊着狂奔。回到驹形堂前,骚动已扩及这一带,诚访町的木户守门人也赶来。阿初他们趁机通过木户,穿过御藏前的渠道左侧,横渡鸟越桥。沿神田川跑到新桥时,騒动早远离,总算能喘口气。
右京之介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阿铁真有办法。”
阿初点点头,对铁二郎微微一笑。“你肯定大受惊吓,不过,我们是友非敌。现下要前往日本桥万町,到达后再慢慢解释。”
铁二郎年近三十、长相颇为端正。他茫然望着阿初,勉强发出一声“噢”。
所幸,回程一路通行无阻,一行人平安返抵姐妹屋。不过,一敲后门,应门的道是六藏。只见他板着一张脸,气得鼻孔都撑开了。
“哥哥,你几时到家的?”带着铁二郎径往屋内,阿初问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六藏斥喝。
然后,换背着伊左次的右京之介跑过他面前:
“六藏头子好。头子娘还没休息吗?”
等着他们回家的阿好与加吉赶紧上前帮忙,姐妹屋瞬热闹万分,而在最忙乱的时候,阿铁也平安归来。
“阿铁!”阿初飞奔过去抱紧它。
只听阿铁喵喵叫道:“我肚子饿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