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艾伯特动物园的园长暨主管爱德华·本顿先生的家,就在动物园的庭院里。
它位于围墙的西北角附近,离贝斯沃特路主人口的大铁栅栏不远。围起的高高树蓠隔开了动物园的主场地,后方站立着几棵栗子树。树蓠里面,是一片修剪过的草坪,通向一栋可爱的黑白相间的房子,它有平缓下降的斜屋顶,以及窗户下面明亮的花床。整栋房子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中,除了偶尔飘过来的一点点噪音,你简直想象不到自己的置身之处与动物园会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一小队人马刚刚踏进标有“私人住宅,不得擅人”牌子的大门,正在通往房屋的草坪上费劲地走着。打头的是管理员的头儿安格斯·麦克塔维什,他是个胖子,就像克伦威尔一样,鼻子旁边有颗痣。跟在他身后的是马奇·帕利泽和凯里·昆特,迈克·帕森就在他们一侧,另一侧是另一位管理员。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年轻人正挥舞着手里的公文包。
“我已经说第十次了,”昆特先生请求道,“请你让我解释!”
管理员负责人麦克塔维什转过身来。
“你是要解释,”他说,“向本顿先生解释。”
“但我已说过我愿意赔偿损失!我愿意赔双倍的钱!毕竟,损失很大吗?”
管理员麦克塔维什想了想。
“我觉得,”他回答说,“没有迈克所说的那么多。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确实在爬虫类馆里打破了一个玻璃展柜——”
“两个。”迈克·帕森说。
昆特先生停下来,耸了耸肩膀。他指着迈克,“我警告你,麦克塔维什先生,”他说,“在我再发脾气之前,你最好让这个凸眼睛的侏儒离我远点儿。我已经把他扔到一个柜子上去了——”
“两个。”迈克说。
“不对!”马奇·帕利泽叫道,“你不要烦昆特先生!”
人的心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如此突然的反击,从一个预料之外的角落里发出,让凯里·昆特回望的眼神充满惊奇。马奇·帕利泽立刻意识到了先前不恰当的表现,紧紧闭上嘴唇。直到安格斯·麦克塔维什按响了那栋房子的门铃,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个穿着围裙的,浅色头发的姑娘开了门,手里正拿着一块抹布。在她的身后,一间宽阔但冷冰冰的大厅展现在他们面前,一个嗡嗡作响的真空吸尘器让大厅有了一点生气,推动它的是一个戴着软帽、穿着围裙的女仆。
用“女孩”来描述接待他们的这位女士可能并不恰当,她大约三十五六岁,可能还要更大一点。但在这个年纪,脸和肢体虽然成熟,她却有种年轻人的活力,以及亲切友好的态度,两相混合,使她看上去年轻许多。她蓝色的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纹,也没有不愉快的迹象。她出现在门廊组成的画框里,两边是小块窗户和色彩鲜艳的花床,看上去适得其所。
然而——
若他们自己不是那么心事重重的话,可能就会注意到一些别的事情。那女孩儿的思绪被担忧填满了。只是一桩烦心事,而且刚刚发生;门铃的每一次响声都仿佛刺穿、击打着她的心脏,让她把心提到嗓子眼。不过这些都是他们之后才知道的。
“什么事?”她问。
麦克塔维什向她问好。
“我们无意打扰,路易丝小姐,”他带着道歉的口吻说,“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要见见您父亲。”
“对不起,”路易丝·本顿说,“爸爸不在这儿,他去见铁路公司的人了。他……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她回答的声音显得极为烦恼,以至于迈克、麦克塔维什和凯里·昆特同时开始说话——说她的迷惑是可以理解的。吸尘器的嗡嗡声,在它一前一后移动的过程中高低起伏,使气氛变得更加怪异。当路易丝·本顿叫女仆把它关掉时,噪音的突然中止让迈克·帕森意识到自己正在大喊大叫。
“那只大蜥蜴,”他说——凯里·昆特疑惑地转过身来,直到他意识到迈克指的就是美洲蜥蜴科——“那只大撕蜴正要去咬那位大块头绅士。相信我,那是真的!结果大毒蜥也出来了,于是这两只丑陋的野兽就开始互咬,这样我们才用网子罩住了它们。”
路易丝·本顿皱了皱眉。她的嘴唇透出一点笑意,只有那双蓝眼睛还露出烦恼的神色。
“那么,也就是说,”她问道,“并没有任何人受伤喽?”
“除了我,小姐。哦,不是。不是除了我!”本顿小姐安慰他:“是的,迈克,当然。我的意思是……”
“还不是因为他,”迈克用手指戳着凯里·昆特的肋骨附近,“我差点就被玻璃割成一块一块的,大块头绅士也险些被咬得全身是伤。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小姐。但我很想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还有他们的职业是什么。断头台!”迈克说,“酷刑屋!把人锯成两半!”
“把人锯成两半?”
凯里·昆特可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我们是职业魔术师,真讨厌!”他说,“我叫昆特,这位年轻女士是马奇·帕利泽小姐!”路易丝·本顿回瞪着他。
“昆特!”她喃喃说道,“帕利泽!你们不会是跟……?”
“我们当然会!我们两个家族拥有各自的剧院已经超过七十年了。难道你没听说过皮卡迪利的昆特迷宫吗?还有圣马丁大道上的帕利泽幻想晚会?”
长长的沉默。
在那儿的每个人都听过这两个名字。他们是如此知名,在有想象力的头脑里,他们创造了维多利亚和爱德华时代整个伦敦城的幻景、皮卡迪利闪亮的大礼帽和公园里流动的车厢:谁没去过昆特迷宫或帕利泽幻想晚会,他就不曾有过完整的上流社会生活。他们印证了人们的情感和记忆;也带回了一去不复返的黄金时代,那时候——真让人难以置信——甚至连迈克·帕森都还年轻。
路易丝·本顿的反应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哦,我知道!”她大声说道,并且扯下身上的围裙,连同手里的抹布一起扔到前门后方看不见的角落里。色彩晕上了她的脸颊,改善了之前蜡般的苍白。
“我能记起的童年时代最可爱的时光,”她接着说,“就是他们带我去圣托马斯大厅看尤金·昆特的表演。”
“那是我的父亲。”凯里带着明显的谦逊态度说。
路易丝急忙转过来:“当然,还有,”她笑着说,“另一位——他的名字是——?”
“桑德罗斯·帕利泽,”马奇回答,明显有些恼怒了,“我的父亲。”
“是的,当然!但这还没完。说到我的父亲,实际上我的父亲认识尤金·昆特。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当时正构建着某个魔术,爸爸给过他一些关于爬虫方面的专业建议……”
凯里·昆特打了个响指。
“等一下!”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说你父亲叫什么来着?”
“本顿,爱德华·本顿。”
“高个儿?浅色头发?很爱笑的?”
路易丝·本顿脸上的生气很意外地忽然消失了。
“这些年他头上没剩下多少头发了,”她回答,努力想要表现得轻松些,“而且——嗯,他应该再多笑一些的。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工作二十年了,当园长就当了十四年。”路易丝犹豫了一下。她收回了一些之前担忧的态度,就好像突然关上了一扇门。她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客人,“但是——请原谅!——你们说你们也是魔术师?”
凯里鞠了一躬。
(私底下,马奇觉得这是一个男人所能做出的最愚蠢的动作。除去他那一脸胡茬儿不谈,那个弯腰的姿势一点也不帅气;而路易丝·本顿正用端庄却饶有兴味的态度打量着他。凯里明显对此一无所知,马奇可不是。)
“我的意思是——冒昧问问,”路易丝询问道,“这两家剧院不是都已关闭很多年了吗?我前两天才刚经过圣托马斯大厅,当时我还在想,它看上去多么孤独而残破啊。”
马奇用清晰的声音开口说道:“昆特先生,”说到对方的名字时,她刻意加上了仇恨的语气,“已经打算在一星期后重开圣托马斯大厅了。”
路易丝吓了一跳:“嘿!你说真的?”
“而帕利泽小姐,”凯里说,“正打算开始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的首个幻想晚会系列表演,就在一个多月之后,”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不管她怎么对你说,我要复兴‘昆特迷宫’,绝不是为了针对她或是要与她竞争。”
“不是吗,昆特先生?”马奇说,“不是?”
“不是!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们家族现在的大家长,我的叔祖父已经八十一岁了,除了料理好自己,他无法再处理任何事情。所以他把这个天杀的工作交给了我,但我一点儿也不想!我希望幻想晚会彻底打败我的表演!我希望他们把我赶出魔术界!我希望……噢,天哪!”
路易丝·本顿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牙齿。
“你真是很有绅士风度,昆特先生,”她欣赏地说,“而且我确信帕利泽小姐会领情的。”她看着马奇,“昆特先生说,你要重新‘开始’表演。但是,当然了,你不是真的……自己表演吧?”
马奇挺起了身子。
“为什么不?”她问道。
路易丝似乎吃了一惊。
“真的吗?我不知道,”她承认,“但是——一位女魔术师?”
“从来没人这样做过,”马奇说,“但这就是它不应该存在的理由吗?这是我的工作,我热爱它,它伴随着我长大。真希望那些不怀好意的、恶毒的家伙们别来管我!”
“我觉得这是个绝好的主意,”路易丝热心地说,“而且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开幕演出。但我们不能一整天都站在门口啊!快进来!”
“呃——进去?”凯里重复道。他和帕利泽家的最后一代交换了一个长长的、颇具挑战意味的眼神。
“对不起,”路易丝微笑着说,“不过我可不接受拒绝。爸爸回来的时候如果没看见你们他会发火的。请进!一定要进来!拜托!”
对于迈克·帕森来说,这几乎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对不起,小姐,”迈克哑着嗓子说,“但警察呢?你不打算去叫警察吗?”
“到底为什么啊?”
“来逮捕这位绅士啊!”
“逮捕昆特先生?”路易丝·本顿笑了起来,“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无稽的言论!走吧,迈克,给我乖乖的。别管这些了,我来对我父亲交代。”
“很好,小姐,很好!但是请问,谁来对那位大块头绅士交代?谁来对那位差一点被咬了的大块头绅士交代?”
“噢,天啊,”路易丝说,“我把他给忘了!”她犹豫着,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侧门柱。接着她开始请求安格斯·麦克塔维什的帮助:“那位可怜的先生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吧?”
“是的。”麦克塔维什说。
“他有没有很——不高兴?”
“有。”麦克塔维什同情地说。
“去看看他,好吗?告诉他我们非常非常抱歉,说些类似的话。我知道了!问问他是否愿意来喝杯茶或是大麦汤什么的。”
“嗯,小姐,”麦克塔维什摇着头说,“是你这么说的,注意!但我不确定他是否接受这份邀请。他正在休息室的吧台喝威士忌,而且他喝酒的样子让人想起狮子笼的放饭时间。”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说他要见里弗斯医生……”
“里弗斯医生!”路易丝叫道。她把手举起来,好像要遮住眼睛;忽然得到的启发,混合着惊愕,让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的老天爷,听着!他是不是秃顶,肚子很大?戴着一副贝壳质框架的眼镜?而且老是说着‘该死’和‘去他娘的’?”麦克塔维什一边点头她一边叹气,“恐怕,你知道,那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名字没有什么意义。但对凯里·昆特来说,它可非同寻常。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会是伟大的亨利·梅瑞威尔爵士吧?”
“是啊。你认识他?”
“不。但要是能让我见到他,让我割掉耳朵我都愿意!”凯里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显现出热情的态度。他转向马奇,“他是战争办公室的权威,解决过各式各样引起轰动的犯罪事件,每一个我想我都记得。”
“真的?”马奇说。
“我一直很想见见他,但我听说他是那种难以接近的傲慢的家伙,没什么人能靠近他。”凯里对路易丝·本顿说话的口吻又增添了一层尊敬,“你说你认识他?”
“没错!”路易丝夸张地说。
她走下两级台阶,金黄色的头发在太阳下闪着光亮,穿着白色短袖连衣裙的身影显得格外优雅,然后她挽起了凯里·昆特的手臂。这是个完全无恶意的动作,它只是一个友好的人做出的表示友好的动作。当然了,马奇·帕利泽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用那么冷若冰霜的眼神瞅着他们俩。
“老天爷!”凯里低声咕哦着,“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在这儿做什么?”
“你说亨利·梅瑞威尔爵士?”
“是啊,当然!”
“我们的一个朋友里弗斯医生——”说到这儿,路易丝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他要给他演示怎么从活的爬行动物身上提取蛇毒。你知道,是为了医学上的用途。你没在爬虫类馆里见到杰克·里弗斯吗?”
“没有,我记得是没有。除了我们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
“那他可能被耽搁了。不管怎样,麦克塔维什会把亨利·梅瑞威尔爵士送到这里来的。同时,你们请进吧!”她领路走进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屋顶很低。空气冷冽,并且经过了精心打扫,显得闪闪发亮。左侧有两扇门,右侧有三扇。通过其中的一扇,也就是左边的第二扇,他们能看到一位矮个子的黑发女仆正把一个真空吸尘器费力地往厨房推。在大厅的后部——面对他们的——还有一扇门。那扇门关着,在它的门把上挂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请勿打扰”,就是宾馆里常见的那种。这卡片的样子与整洁的大厅极不相称,但在日常事务中显然又常常用到,这种冲突让凯里·昆特特别注意到了它。他很正确地猜到,那是老人的书房。之后路易丝·本顿把他们领进了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里。
那是间起居室,在避光的地方,昏暗而舒适。凸窗里面有正方形的小嵌板和套着印花棉布的座位,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前院草坪整洁的大片绿色。因为年代久远而磨得发亮的深色地板上放着一圈高背座椅,在深红色砖石砌成的巨型壁炉旁围成一圈。白色的石灰墙、低低的屋顶、还有低低的书架,那上面明亮的硬壳书衣都换成了老式皮革,所有这些形成了轻松舒适的室内氛围。你能感觉到,没有一点匆忙或粗暴的痕迹能够干预到这里来。
第一次,马奇·帕利泽穿着她的羊毛上衣和灯芯绒裤子开始显得不自在起来,特别是那双满是污垢的棉布手套正从口袋里悄悄探出头来。
“恐怕,”她对路易丝说,“我的穿着不太适合这个场合。你知道,我刚才一直在我的工作间里。”
路易丝看上去很困惑:“你的工作间?”
“在剧院里。我们,”马奇用刻意强调的口吻说,“自己制作所有的道具。”
“你是说魔术道具?”
“是的。同时我还需要一点锻炼、一点新鲜空气!”
“我的天!”路易丝说,“你走了这么长的路就为了锻炼,真的?肯辛顿花园?”
“实话告诉你,”马奇说,她沉进椅子里,一边把她棕色大卷的头发甩回脑后,而那张漂亮的脸庞也完整地显现了出来,“那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我是想把多年前我叔祖父阿瑟发明的一项魔术加进我的表演里来。”
“真的吗?”
“所以我想来这里看看蛇,可是现在……”
马奇的态度里有种热切的诚恳。她坐得直直的,牙齿紧紧咬着红色的下嘴唇,脸色变得更红了;路易丝十分惊奇,而凯里则是惊恐地发现有泪水正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可是现在,”她说,“似乎我是不能再用那个诡计了。等我开始用的时候,它早就不新鲜了。”
“喂——!”凯里开口了。
可是路易丝·本顿根本就没注意到。
路易丝坐在他们对面,点头微笑,并带着愉快的兴趣注视着他们。
“你知道,”她轻声说,“这是我所听过的最浪漫的故事。”
凯里眨了眨眼睛。
“浪漫?什么浪漫?”
“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
“嗯!”路易丝微笑着,双手在空中划出波浪般的形状,“这不是秘密了,就我所知不是,昆特和帕利泽家族是世仇。”
“对,”马奇说,“这点毫无疑问!”
“那么,这就是浪漫的地方了。我指的是,那种变化,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
凯里·昆特坐直了身子。
“等一下!”他尖着嗓子说,“什么……?”
“长年的敌对,鬼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然后——变化来了!一方的一个成员爱上了对方的一个人。至少,”路易丝笑着修正道,同时带着玩笑的口吻,“迈克对你们去爬虫类馆的目的就是这么判断的。当然了,迈克说了‘搂搂抱抱’,你们要原谅迈克。但是——好了,我是说真的!”长长的沉默。
马奇·帕利泽的表情显示了她可能没把这段话听明白。她很慢很慢地伸出手臂,然后身体也挺得笔直。她的呼吸开始颤抖。
“让我看看我的理解是否正确,”她说,“你得到的印象是我……和这个……”话语好像都在她的喉咙里卡住了。她像个眩晕的拳击手一样摇了摇头。忽然,她从椅子里跳起来,背对着他们走向窗户,并在那里发出了几声尚可让人容忍的尖叫。
“罗曼史,”她说,“帕利泽家继承人和昆特家继承人之间的罗曼史。啊,我的妈呀,真是够了!”
凯里·昆特温和地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语里却有着毁灭性的效果。
“我说,”他反击道,“你怎么就不能演得自然点儿呢?”
接下来的停顿、接下来的冰点,或许就是两人之间有过的最危险的时刻。
马奇等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转过身来。
“到底,”她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凯里·昆特先生?”
“就是我说的意思!”
“你是否在暗示,凯里·昆特先生,我演得不自然?”
“坦率地说,我是这么认为的。看看你!”马奇气极了,而且头昏脑胀的,她还真的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眼。不过这可不是他所指的。
“你,”他说,“很适合舞台。但你发Y这个字母的音的时候,总是说得像个苏格兰醉汉。你说的不是‘罗曼史’,你说的是‘诺——诺曼史’,说的时候还伸出一只手做出西顿斯太太的动作。我不是说你不真诚,可能你说的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但是……”
“等一下!”路易丝插嘴说,“请等一下!”开始,他们可能会以为路易丝·本顿忽然产生的焦虑和不自在,错在他们。不过他们俩都不是傻子,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有别的事情。
门外,脚步声在硬木地板上响起。它们正向着起居室移动,与此同时,路易丝·本顿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笑容变得不确定,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我父亲。”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