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带着恶意的眼神,来回看着贾维斯·威拉,恨恨地说道,“你以为老头子我,是个语无伦次的疯子,嘿?……尽管有精神病,但是,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还得先把凶手抓住。所有人都不要动。我提议大家坐得舒服一点,因为在我说明的时候,你们会听得快活一些。”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近视一般地眨了眨眼,他漫步走到桌子后面的大椅子上坐下来。然后,他掏出自己的黑色烟斗。
“就那样,给女士们拉椅子吧,吉米。露易斯·卡拉维小姐需要一张。现在,女士,放松点。”当莫里斯·博亨上前时,他野蛮地转过头,一脸冰冷和愤怒,“你们其他人,闭嘴!……”
“我将要做的是……”他近乎殷勤地继续着,“在你们把可能性缩小之后,再次把整件事拓宽。要不然,在我证明之前,让你们自己猜一猜,房子里的哪位来到这个房间,砸了玛莎·泰特小姐的脑袋?……凶器是?……嗯,不,我们先不谈那个。
“就凶手是如何离开的,我们目前已经听过,两种相当有趣的理论了,碰巧它们都是错的。但有趣的地方在于,每种解释当中,隐约透露的理论和事实,都是似是而非,足以令猜测者误入歧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环顾众人,缓缓地说,“我一直坐着思考这件事……该死的,我坐着想得越久,越发现这真是一项奇迹:竟然没有人想到,这种显而易见的解释,这样就可以避免,那两种解释中,诡异花巧、难以置信的部分了。
“所以,这就是我打算做的事情。我打算开一门课,叫作‘虚构常识’。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证人,他目击到数分钟前,发生的某件事情,所以我并不担心,无法给凶手定罪,而且,当我上课提问的时候,还能让凶手局促不安。呵呵!……”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发出一阵冷笑,目光扫过他的听众。
“首先,我将简单陈述一些,大家都知道并且承认的事实。其次,为防你们那时候,依然迷惑不解,我将陈述自己的解释。最后,我会从另外两种解释中,剽窃一些关于真相的大白话,来支持自己的论点,再加上自己一些推论,把整个案子补完。
“嗯,现在让我看一看。”他用嘴把烟斗叼成颠倒状,又懒洋洋地伸出钝钝的手指,逐根检查,“昨天晚上午夜之前的一些时间,玛莎·泰特开始显得焦躁不安,叫人送她去水榭。大家同意了,不是吗?……稍过午夜的时候,她被带到那儿,变得更不耐烦。当贾维斯·威拉先生其后过去,与她进行友善的交谈时,她很快就把他赶走了。实际上,就如马斯特斯向我报告的那样,贾维斯·威拉说,她在水榭时,曾数次走进客厅,从前窗往外看。嘿?”
“是的!……”贾维斯·威拉干巴巴地说,“但你不觉得,此刻重述事实,显得有点单调乏味吗?”
“啊哈。浑蛋,我对你的智力感到绝望!……我想起来,在一个地方约翰·博亨说,他跟卡尼费斯特的约会,是傍晚较早的时候,另一个地方他说是十点。现在我们不争论这一点,就说在报业办公室的约会,是在较迟的时间——也就是十点钟吧。你们的小脑瓜子,似乎还没有想通,即使是十点那么迟,他最晚也会在午夜之前回到这里!……
“我们从玛莎·泰特的视角来看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人等待过,现在也不打算开始等待。我们从一个女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这个女人的生死利害,集中在约翰·博亨从镇里带回的消息上面,所以,她不大可能会耐得住性子。如果你们承认在十一点半、在午夜时,她已经坐立不安了,那么,你们认为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她有多么地坐立不安呢?……然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到一点钟的时候,他竟然还没有出现。她的心情会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还在陈述事实,我先不岔开。我们知道,不是吗……你可以从水榭,看到这个房间的窗户……这个房间的黑色窗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烟斗指点着,“啊哈。我们也知道,当贾维斯·威拉陪着玛莎·泰特小姐的时候,她好几次跑到水榭中,位于前面的房间里往外看?……一点不错。最后,我们知道到了一点钟,当她开始因不耐烦,而暴跳如雷的时候,这个房间亮起了灯光。”
莫里斯·博亨笔直地坐在一张窄椅子上,用手杖猛戳地板。他温和地说:“真是不同凡响。你当然知道那毫无意义?你当然知道,汤普森送夹心面包和收拾房间的时候,会开灯等候约翰·博亨回来,而且,灯只可能是汤普森开的?”
“我当然知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同意地点头道,“是汤普森告诉我的。但是,玛莎·泰特怎么可能知道呢?……这儿有个她一直在等待的男人,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这时候,他的房间亮起了灯。但是,在他回来之后,会不会如她所期望那样,过来看她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嘘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不,正好相反,兄弟们,这盏灯不断散发着,强烈而明亮的光芒,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女人已经彻底地,没有法平静下来了,却还不得不继续等待,因为没有人出现!……
“现在,当我绘制玛莎·泰特小姐脑海中的场景时,就不从乐观面,扩大这些可能性的极限了。她知道约翰·博亨先生不会简简单单回家并忘掉她,因为他们共同的未来,都系于他从伦敦带回来的消息上。她判定:这很可能是个坏消息,而约翰·博亨先生没有胆子去告诉她。但是,无论她得出什么结论,我想你们都同意:她必须知道事实。
“然后,回到这些明显的事实上,我们有一条让人不甚惊讶的消息,即一点半的时候,狗开始吠起来,同时有人看到一个神秘的女人,在草坪上飞奔。
“就如我所说,我一直坐着想来想去,突然发现,在那种情况下,那天晚上,最可能来拜访约翰·博亨先生的人,就是玛莎·泰特本人。问题是:你们这帮家伙,全都患了近视眼,只会从主屋往水榭那边看,却不会反过来考虑。甚至当主屋里全部有嫌疑的女士,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你们仍然拒绝看看另一面。我不是叫你们马上相信——过一阵子我会给出证据——但是,那是首先在我脑海中,闪过的可能性。因为这问题够简单了,你们看,却无人察觉,她到主屋来的可能性。她可以从草坪上过来,可以穿过楼梯底部的门进入房间——她当然知道门没有上锁,因为晚间早些时候,他们正在观赏楼梯时,她看到凯瑟琳·博亨小姐为约翰开了锁——她可以走到这儿来。跟约翰面对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稍微抬高声音问,“但是,她怎么会知道,约翰·博亨先生不在这儿呢?”
众人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伸手擦了擦头部,皱着眉头,用呆滞的眼神,扫过这群无声无息的人,然后,让自己在椅子里埋得深些。
“那够简单了,不是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说,“把那些纯为吊死别人,而编的垃圾理论,丢出脑子去吧,再想一想:事情最自然的流程是怎样的。我开始看到,玛莎·泰特疯狂而恐惧地等待着,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毛皮大衣——换成露易斯·卡拉维小姐做同样的事情,你们想得倒快——穿上一对橡胶套鞋,偷偷溜到这边来听消息。但我对自己说:‘这儿!……她会希望吵醒一票人,也许还引起他们的好奇心吗?……那条狗怎么办?’然后我发现了,不但当她去水榭的时候,而且是整个下午,那条狗都不在狗窝外面闲逛,所以,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有一条狗。她怎么知道?……她和一群人到那边去——没有狗叫。其他人回来了,贾维斯·威拉——一个陌生人,再次过去又回来,可还是没有狗叫。她要怎么想到:自己静悄悄地溜去找约翰,竟会引起狗叫呢?
“于是,我看到她动身出发,走到半路,突然听到一条巨大而危险的德国牧羊犬,狂吠着追在后面,真是吓掉了她的三魂六魄!……孩子们,如果你们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想:你们不知道,狗拴在斜坡的铁丝网上,没有办法自由走动,却只听到吠叫声,一直紧紧地追着你?……那个女人肯定吓呆了,因为她不知道往哪儿走。她不知道是往回跑好呢,往前跑好呢,还是站着不动好——也许这三种行动,她都稍微尝试了一下。如果,那跟汤普森太太所见人影的行动,不完全一致的话,我将会大吃一惊。”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他向汤普森太太望了一眼。
“好,她仍然在犹豫着。没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她不敢跑回水榭,因为狗吠声追着她呢。然后,她看到凯瑟林·博亨小姐,打开了通向走廊的门,往外看一看,又回去了。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得找个避难所。她冒险跑过草坪,走进门内,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那时雪下得正紧呢。”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手指点了点。詹姆斯·本涅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某种可怕的猜疑,可是,他强行把它压了下去。有人微微吓了一跳,因为就在这时候,有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下方想起。
“现在下面是谁?”贾维斯·威拉轻轻地问。
“那里躺了一个死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冷地说,“首先,我不必告诉你们任何人。你们知道那是谁?……对,就是雷格——卡尔·雷格。不,所有人都别动!……你们不敢动的,因为无辜者觉得自己动了,我就会以为他们有罪。静静地坐着,想想今天下午,卡尔·雷格就在这里,被凶手给掐死了。
“昨天晚上,玛莎·泰特偷偷地爬上了楼梯——这是我的理论——就像现在,你们听到的脚步声一样,不同之处在于:现在,那些是警察在等人——就像木偶剧里的刽子手——时候的脚步声。她走进这个房间,发现空无一人。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想什么好,并逐渐意识到:约翰·博亨先生压根还没有回来……好了,接着,她准备干什么呢?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出现过,也没有狡诈到会对其他人施诡计,来隐瞒自己与约翰·博亨先生的关系。而如果在凌晨一点半,她正处于衣衫不整的迷人状态,有人发现她待在约翰的房间……嘿?
“但是——这是我想强调的——她不敢回去。如果你想着一条吃人的狗,已经准备好随时冲出来追着你,你会回去吗?当你一分钟之前,刚刚遭遇这条狗的攻击,想着自己奇迹般地逃脱了,现在还惊魂未定,你会再度踏入险境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环顾众人说,“这个地方很安全,约翰总会在某个时刻回来的。于是,玛莎·泰特采取了一项预防措施。我希望当我继续讲下去时,你们去想一想,那会是怎么样的预防措施……
“当我继续证明,她留在这里的时候,”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把大手掌按在桌面上说,“你们看看那个水榭,把你们的注意力放到火焰上。有两处火,一处在客厅,一处在卧室,都是汤普森十二点之前生起来的。每个人都同意,她昨天晚上,从来没有使用过客厅吧,所有人都是在另一个房间接受款待的,现在我重复这一点,没有人要争论或者发火吧。在一个不用的房间里,你不会让火保持熊熊燃烧吧。承认这一点,然后,她使用的是卧室,而我们知道,她完全没有上床睡觉。她大约在三点一刻被杀。
“所以,我们得到什么结论呢?……我们看到两处很小的火,烧了几乎同样长的时间,你们自己可以从残余灰烬的量来判断——你们看,就是同样长的时间。有人要我们相信,在十二月一个下雪的夜晚,水榭中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冰室之内,一团小小的火苗,就足够让像玛莎·泰特这样娇生惯养的温室兰花,舒舒服服地待上三个半小时——柴火没有补充,跟另一个房间一样。有人要我们相信三点一刻的时候,她正无拘无束地穿着睡衣,坐在火光前面,又暖和、又舒适地跟凶手喝着葡萄酒,但实际上,那火焰在一个小时前,就全部变成灰烬了。
“不需要绞尽脑汁,也能够看出:这两处的火差不多一样,大概在同一时间熄灭,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水榭里。
“在检查房间其他东西之前,我突然回想起,曾经听过的另一项事实。这个证据让你们震惊,有些笨蛋确实留意到了,却马上给它一个牵强附会的解释,而真相却远远没有那么复杂。我指的是三点过后,走廊上出现的神秘人物,此人用血弄脏了露易斯·卡拉维小姐的手。理论家提出这个问题倒挺对:‘既然水榭里就有水,为什么那愚蠢的凶手,还没有洗手就长途跋涉,赶到主屋这里来呢?’
“接着,理论家就开始异想天开了,用神秘人物其实是幻觉,这种复杂的胡话来回答,甚至还讲了个更加错综复杂、却完全无凭无据的故事,说有人用狩猎的鞭子攻击泰特。然而正确的答案是:‘凶手并非从水榭回来,他就在这儿杀了玛莎·泰特小姐。’
“这个很简单,但却是事实。我对自己说:‘当然,他要去浴室找水,因为马斯特斯不是告诉过我,这房间里没有水,今天早上,约翰·博亨先生开枪自杀的时候,他们得拿碗出去盛水吗?’”
一片沉默。鲜明的记忆,突然回到了詹姆斯·本涅特的脑海中。但是,莫里斯·博亨此刻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双肩耸起,声音如蝙蝠般吱吱作响。
他说:“谢谢你优雅的赞美,可是,我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你用意何在了。你仍在指控——回到这个圈子来了,不是吗?你指控舍弟约翰犯下了这起谋杀?”
莫里斯·博亨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不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身体前倾。
“不!……”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低沉地说,“不是,不必如此。可是你却激动起来了,博亨,最后你还是绕到,这个不可能状况的真相附近了。大声说!……以上帝的名义,快真相大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个子男人上前一步倚,在桌旁,眼睛似乎缩得更小了。莫里斯·博亨说:“约翰带着坏消息回来了,他发现她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以为自己杀了卡尼费斯特,正处于狂暴和绝望之中,毫不在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当她张口怒骂他时,他完全失去理智,于是动手杀了她。”
“然后……”莫里斯·博亨继续说,“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形势。没有人看到他杀了卡尼费斯特,他可以逃过那一关。但要是别人在他的房间,发现了玛莎·泰特的尸体,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逃过绞绳了。唯一重获安全的机会,是等到黎明时分,把她的尸体扛到水榭,并在那里捣鼓一堆假证据,显示她是在那里被杀的,最后由自己来发现她的尸体……就是那样!就是那样!……终究还是他杀了她!……”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说,孩子,你太激动了!……”他严厉地喝道,“在最后一部分,你有一枪正中靶心。笨蛋们,那就是对不可能状况的解释——有一部分是。你们开始明白了吗?
“你们现在明白,今天早上,为什么约翰·博亨先生的勇气,会突然消失殆尽,然后来到这个房间,开枪自杀了吗?是什么拗断了他的神经?……回想一下,就像马斯特斯告诉我的,约翰跟你们两、三个人一起在餐厅,他走到窗户跟前,看到了什么?大声说出来!……”
记忆又一次在詹姆斯·本涅特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詹姆斯·本涅特用自己不认得的声音说道,“他看到波特警官正在检查和测量,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因为卡尔·雷格说过……”
“因为卡尔·雷格的解释,啊哈。他问马斯特斯,波特在干什么。于是,马斯特斯带着恶意——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恶意带来的效果——回答,‘只是要测量一下,你在雪中留下的脚印。’为什么这句话会拗断他的神经?不是因为卡尔·雷格精心炮制的理论,那全是废话连篇,而是因为约翰一早就扛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到水榭去,他以为他们盯上他了!……就是那样。在脚印上搞恶作剧,只会吃力不讨好,那些想法把你们弄得晕头转向。仅仅是一个高大有力的男人,扛着一具尸体,走在浅得踩不出两人重量的雪地上,直奔水榭而去。卡尔·雷格有一点说对了,他说:如果雪再深一些,那么,人们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诡计。确实如此,那样的话,脚印就会深深陷入雪中。但只有薄薄一层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一声,轻轻摇着头,“你们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脚印的边缘这么明显,就如波特所说,而且,为什么脚指头的部分,有拖拽的痕迹了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再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四处撞击。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有人故意在炉底石上,弄碎了一个玻璃水瓶和几个酒杯,让房间看起来,好像发生过打斗吗?……好吧,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吗?……是为了提供她在水榭被杀的证据。
“现在我慢慢地、痛苦地告诉你们,约翰·博亨先生到底干了什么。他没有杀那个女人。当他到达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其实玛莎·泰特已经死了。在这个故事里,你们也许会看到明显的证据,告诉你们是谁杀了她。回到一切事情的开端吧。
“她关上灯,离开了水榭,如我所说的来到这里,因为狗的存在,她不敢回去。现在,在这个故事中,我遗留了一片恰在正中的黑雾,它隐藏了凶手的姓名;这个凶手发现她在这里,便狠狠击打了她的头部。凶手把她留在房内——也许在那张床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指出,“也许在任何地方。我们先把黑雾留到故事最后。
“这时,约翰·博亨先生进来了:他从镇上开车回来。他以为自己杀了卡尼费斯特,而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只有就他到家的时间撒谎。那就是,如果他能用某种方法,证明自己到家的时间,跟他在伦敦杀害卡尼费斯特的时间一样;如果卡尼费斯特死亡的时候,有人证明他在这儿而不在伦敦,那他就得救了。那很简单,不是吗?……他得获得那样的不在场证明。在他飞驰回来的途中,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燃烧。
“搞定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搞定它!……于是,那个放荡不羁、紧张不安、犹豫不决的家伙,瞬息之间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家伙——他回家了,当他走上楼梯来到这儿,却发现玛莎·泰特死在了自己房间里!……”
众人都感觉不可思议,面面相觑一阵,又一起回头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听我说,今天早上,你们有多多留意,约翰·博亨先生的行为吗?……他被两个刽子手夹在中间,干净利落。如果他伪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说自己不可能跟卡尼费斯特在一起,因为他在这儿,那他就得解决掉,自己房间里的女尸;如果他老实承认,自己回家的时间,那他们就会把卡尼费斯特的死,归咎到他的头上,把他吊死。无论选哪条路,尽头都有一条纤维绳圈,晃来晃去地在等着他。”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叹息着说,“他不知道是谁杀了玛莎·泰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正处于糟糕透顶的困境之中,他得找到出路,使自己不会因为任一项罪名而被吊死。
“他能不能……比如说,把她扛回她自己的房间,伪装成她是在那里被杀的呢?这么一来,他就能够捏造自己回家的时间,也许还能找个人支持他。她应该睡在哪儿呢?……他记起来了,她在水榭休息。她有没有到那儿去呢?……他得自己找出答案,没有人会醒来告诉他。他同时记起,今天早上去骑马的约定。
“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答案。现在,这里就是卡尔·雷格的理论,所触及的一丝真相了。他穿上骑手服,这么一来,如果她确实睡在水榭的话——如他相信的那样——他就有个好借口,明天一早就去‘找’她了。他叫醒管家,后者告诉他:玛莎·泰特小姐已经在那边,而且马已经为七点的约会准备好了。
“老天爷!……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从马厩那里,可以望得到水榭,甚至连水榭的门都望得到!……如果他拖延到黎明时分,牵马出来的人也许会,看到他扛着尸体行走……另一方面,如果他能够把尸体带到那里,只要提早几分钟,带到那里就行;如果他能够把她放入卧室,并走回水榭前门,站在那里,直到看见住在马厩里的某人,然后招呼那个人过来,好像自己是第一次进去,‘发现’了她一样,那么他就安全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手指戳着桌面,大声说:“你们明白燃过火柴的意义了吗?他把她扛到那里,放在地板上,接下来,詹姆斯·本涅特先生出乎意料地,竟然在现场出现;时间间隔太短了,他之前留下的脚印还是新鲜的。天渐渐亮了起来,但还没有亮透……就这事儿我仔细问过我外甥——约翰·博亨先生必须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以便为谋杀伪造现场!……明白了吗?他不敢打开房间的灯。一扇大窗户直接对着马厩的方向,那边的人都起床了。如果在约翰·博亨声称,自己首次走进水榭之前,房间里就突然亮起了灯光,他将无法自圆其说……怎么了,会有人看见并感到奇怪的。”
“继续,先生!……”詹姆斯·本涅特说,“窗户上有个遮帘啊……软百叶窗。他就不能简单地,把它拉下来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眨眼看着他。
“你认为,我亲爱的糊涂蛋……”他咆哮道,“这样,他们就看不到灯光了吗?……今天下午,贾维斯·威拉先生在客厅开了一盏灯,你和我不也从那些遮帘的缝隙里,看到了吗?……你看,可以说,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我们眼前重复了好几遍,促成我们解决案子,这事儿多有趣啊。别打断,懂吗?……去你的,我正大踏步地往前走,快乐得很呢……
“他翻倒了家具,弄碎了酒杯,脱下那女人的毛皮外套,把她的橡胶套鞋放入壁橱——我在那儿找到了。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模拟成凶器,尽管他企图让我们以为,是拨火棍杀了玛莎·泰特。我可以说不是的,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毛发。”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得意地笑着。
“经过若干分钟的疯狂工作,他把她放到了地板上。然后,他走到门边,看着洛克正站在路的另一边,跟他打个招呼,悠闲地走回屋里,发出一声多余的尖叫,完全不像是他的作风,这就是我怀疑他的开端。冲回门口,他看到詹姆斯·本涅特正穿过草坪……
“顺便说一句:我听说那时候,他的手上沾有血迹。你们不觉得有猫膩吗,孩子们——黏稠的血,尽管那个女人在好几个小时前就被杀了?那并不是说他杀了她,而是表示:他猛拉或者不知道怎的摆弄过尸体,如果仅仅检查的话,是不会那样的;他碰到了血凝块,把它弄破了,尽管玛莎·泰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血液也不再新鲜……”
有人哭喊起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眼睛扫过他们,好像手里握着皮鞭。
“然后,他准备好了。”他沉重地继续道,“那个家伙在各方面都很聪明,除了一点,他忘了那场雪。当詹姆斯·本涅特指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们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发抖,并大叫说‘这毫无意义’吗?……你们看出,当贾维斯·威拉提到:玛莎·泰特是在水榭中被杀的,说明昨晚那里有一场幽会时,为什么他会捧腹大笑吗?……一场幽会,兄弟们,而髙高窗子的遮帘,却没有拉下来!……这些特征难道没在你们的大脑公寓里,留下什么吗?……没关系。他认为自己掩盖了一切。现在他能向所有人宣布,他回家的时间,远远早于他实际到达的时间。他可以说:自己没有杀害卡尼费斯特,因为当卡尼费斯特倒下时,他早就在这儿了……”
莫里斯·博亨开始笑了起来,一阵充满恶意的浅笑,让他的双肩抖个不停。
“这样,亨利爵士……”他冷笑着说,“但是,我猜测……实际上我真的猜测了——那就是你的理论崩坏之处。真有趣!……你宣称舍弟清白无辜。你说他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而做这些事情的,这个目的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我勉为其难同意你的观点,是转移玛莎的尸体,使他不会因尸体在他房间而被定罪;但是第二部分——捏造自己实际到家的时间——完全摧毁了你的理论。他没有就回家的时间撒谎。实际上你所做的,就是建立一套精彩绝伦、无可辩驳的理论,以证明可怜的舍弟是凶手。约翰在稍过三点的时候到家。几分钟之后,根据尸检的证词,玛莎被杀了……嗯?”
“正是如此!……”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那件事令我完全确定,孩子,他并没有行凶。”
“什么?……”莫里斯·博亨抑制着怒气说道,“我认为,亨利爵士,这不是胡说八道的好时间……”
“哦,不是胡说八道,我们先来看看。这里有个男人,他有双重动机,要证明自己既没有杀害卡尼费斯特,也没有杀害玛莎·泰特,是吧?……嘿?他捏造自己回家的时间,把它说得早一些,通过这样来完成前一项;他通过移动尸体,来完成后一项。嗯,好吧。如果他真的杀了玛莎·泰特,那他就该知道,她死去的时间,这个假设顺理成章。那么,他为什么还把回家的时间,跟那女人被谋杀的时间,说成一致呢?……小心翼翼地说成,仅仅比她被杀的时间稍微早些?那真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猪猡行为,只会重新把嫌疑揽到身上,特别是刚从伦敦开车回来,二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差别不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重重地敲着桌子说道,“为什么他说是大概三点钟?为什么他不捏造一个更早的时间,使自己在两起犯罪发生时,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你马上会回答:‘因为汤普森听到他进来,他无法撒谎。’那根本站不住脚。约翰·博亨先生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人也无法预计到,汤普森因为牙疼,一直睡不着,可以验证他回来的时间。他是故意讲那种故事的,因为……
“让我给你们读一份电报好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问道。
“一份电报?什么电报?”
“卡尼费斯特发来的电报,我吃饭前才收到的,很有趣。内容如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从内袋里,抽出一张叠起来的纸片,“我问他,昨天晚上,约翰·博亨实际上,是几点去他家拜访他的。
“卡尼费斯特说:‘《环球杂志》晨刊付印后抵家,恰好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我看见侧门那里,有个可疑的访客正在等我,于是我就把他带至私室。因心脏病发作,原因你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他几点钟离开,但确定不早于三点半。’”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着,把纸片扔到桌上。
“他说三点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厉地说,“因为他觉得,承认此时到家比较安全。实际上,他是在一到两小时之后才回来的……”
“但有人来了!……”贾维斯·威拉大吼道,“有人在三点十分开车来了!……是谁?”
“就是那个凶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说,“他享用了世间所有的运气——人性、命运、疯狂创造的骗局,和运气保护了他,他就在我们眼前,欺骗了我们,但是……畜生,抓住他,马斯特斯!……”
就在有人突然猛地,打开通往走廊的门的时候,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房间。同一时间,楼梯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波特警宫从那边冲进来,与此同时,马斯特斯从走廊的门处现身。马斯特斯用冷静而致命的语气,正式宣布:“赫伯特·帝门斯·埃默里先生,我以谋杀玛莎·泰特和卡尔·雷格两人的罪名逮捕你。我要警告你……”
那个沙质头发的瘦子,仅仅瞥了一眼,就躲开了落在肩膀上的手。他把一张椅子扔向波特腿部,蹲下哭喊了一句什么,就冲进楼梯门。波特先抓到一片衣角,又抓到了一条腿。他不该把这男人头下脚上地提起来的。他们听到黑暗中传来呼叫声,接下来是撞击声,最后回到一片寂静。波特颤抖着,从平台上站起来,他们看到他正凝视着身子下面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