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搜查总部刻不容缓地采取了紧急行动。
芦高公司总社在六月十曰发生爆炸,当天傍晚,几名刑警便来到了位于目黑区的千野宏家,进行了仔细的搜查。
事到如今,警方不得不全力戒备下一个牺牲者的产生了。
如果真有第四个袭击目标的话,千野宏的可能住最大。
千野宏今年五十岁,是白藤隆太、兴二、起人三兄弟的姨表兄弟。大学工业学系毕业后,开始是在电机制造厂工作;芦高公司创立的第三年,他辞去了那家公司的工作,来到了自己家族的公司里,不久便升任董事。
千野宏是个性格温厚的技术人员,对起人的遭遇一直抱有同情,据说好几次充当了他和隆太、兴二的调解人。
因此,千野宏和起人没有过不去的怨结。
但对起人而言,也许会憎恨所有的公司的高级干部,他要执意杀死每个高层领导人物,导致企业破产,这也许就是他复仇的最终目标。
这样的话,下一步袭击目标当然就是千野宏了。他在隆太死后升任了专务董事,兴二也死了,由他继任经理的可能性最高。
到了这步田地,专案小组的意思是七比三地认为凶手还是白藤起人。
在千野宏家的搜查侧重以下三点。
一、有无安置爆炸物的形迹;
二、有无放置蓖麻子白阮的形迹;
三、有无安置其他危险物的形迹。
千野宏的家是两层的建筑。上下共有六个房间,有和式和西式两种。
在警方对其搜查时,千野宏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分不开身,无法回家。只有佐知子和透子两个人在家,带着不安的神情看着刑警们忙碌着。
下午五点钟开始的工作,三个小时之后结束。
特殊犯罪搜查组的主任来到佐知子和透子面前,“从屋顶到地板下面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爆炸物。”
“那就好了,谢天谢地。”佐知子叹了口气。
“另外,也没有发现类似危险物的装置。至于蓖麻子白朊,由于您先生不戴戒指,因此不必担心会发生市原女士中毒死亡的事件。听说千野宏先生也没有戴其他佩带物的习惯。”
“是的,他只戴手表。”
“关于这一点,在芦高公司的刑警已经详细检查过千野先生的手表了,没有发现异常。”
另外,家中的三块手表也被刑警们检查过了。
“因此,关于千野先生,最好注意口服的东西了。”
“口服的?”
“对,蓖麻子白朊是一种经血液造成剧烈反应的毒药,但口服也可以致命。只是量要大一些而已。不过,这样的手段更加隐蔽了。”
这位主任拿过了两个药瓶,摆在了佐知子面前,“这瓶是维生素C粉末,这一瓶是维生素E胶丸。这是二位每天要服的营养剂吧?”
“是的。每天一小匙维生素C粉剂、一粒维生素E胶丸。据说这样可以消除疲劳和防止机体老化。”
“是从大夫那儿取得的吗?”
“是的。千野先生的弟弟在大学医院的内科工作,每次都是他给配取,我们比较放心;而且这样的制剂一般市面上没有。”
维生素C的粉剂是五百克一瓶,维生素E胶丸也是三百粒袋的大瓶。
“多长时间买一次?”
“四个月左右。每次快吃完时便打电话,他弟弟便送来。”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主任边问边仔细看了看瓶子里面。维生素E胶丸已吃了半瓶了,而维生素C更少,仅有三分之一了。
“二月中旬各买了一瓶,后来我不小心打碎了维生素E的瓶子,里面净是碎玻璃,我就全都扔了,又重买了一瓶,那是……三月中旬的事了。”
“也就是说,两种都是白藤起人死亡之前就买下的了?”
“是的。”
“还有没有其他这样的营养补剂了?”
“不是食品类的……还有护发素和剃须乳液。”佐知子说着,回过头看了看透子,“万一剃胡子皮肤破了,蓖麻子白朊进了进去……”
“那么,洗发剂、浴液等也都有危险了!”透子在一旁加了一句。
“而且我们洗澡时一定用浴液的。”
“这个嘛……要是糊里糊涂地喝下了洗澡水才会有生命危险哪!”
主任苦笑了一下。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又派人全部都查了一下。
“还有,我想知道一下给你们配药和送药的那位先生的姓名和联系办法。”
于是,这位主任认真地记下了佐知子说的人。然后把必要的东西拿走,全体人员便撤走了。
“一发而不可收拾了!”透子面色发白地盯着母亲说道。
“不要紧。”佐知子意外地十分轻松地说道,“我们家是不会有那种事的。因为你爸爸从没有和起人叔叔过不去,因此他不会报复我们家的。”
“可警方认定他的目的是要毁掉整个芦高公司呀!”
“如果那些事都是起人干的,但从目前他使用的手段来看,他狙击的目标都是特定的某一个人,决不危及他人。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咱家的维生素里下毒的呀!因为我也可以吃,这就违反了他的杀人原则了……”
“不,起人叔叔可是个天才呀!如果他真的想害死我们,我想他会想到我们能想到的手段,但警方的专家都找不到,表示他并没有下毒。”
佐知子的这番话,也使透子放心了不少。
但是,第二天早上,事态却发生了意料不到的转变。
六月十一日上午八点半。千野宏家的门铃响了。
佐知子打开门后,看到昨天来过的两名刑警在门口。
这时,千野宏也在家里。喜欢睡懒觉的他今日起得早了些,父女俩正在餐厅里。
“昨天打搅了。”一进大门,其中一名刑警说道,“从维生素E胶丸里检查出蓖麻子白朊了!”
“什么?!”
三个人几乎同时惊呼道。
“只有一粒里面有。这粒的外形和其他的一模一样,分量足以致命,而且放在了瓶子底部,开始我们认为,凶手等着千野宏先生总有一天会吃下去的……”
这位刑警紧紧地盯着千野宏的表情。
“还记得是什么时间买的吗?”
“不,历来是夫人去买,我可记不清楚。”
“我记得是三月中旬的时佞。”佐知子连忙答道。
“那就是白藤起人死之前的事了。”
“啊……”
“其实不然——昨天我们主任按夫人说的地址和当内科大夫的先生联系了一下,他肯定了交给夫人药的日期。那天正好是他的老师母亲的丧礼,他是去参加丧礼回来的路上把那瓶药送来的。”
“啊……是有那么回事儿……”佐知子沉思了一会儿喃喃说道。
可这名刑警冷冷地说道:“那天的丧礼是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六。也就是说,是起人先生死后的第四天!”
于是,这两名刑警的视线再次盯到了千野宏的身上。
“因此,我们有话要问千野宏先生,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一家夹在石砖墙建造的西式小楼之间的三角屋顶的咖啡屋。它是用麻栗树材修建的带玻璃门的建筑。
今天播放的是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
六月十三日,星期六下午四点。
透子和秋人面对面地坐在上次坐的圆桌边。
今天是星期六,客人却意外地稀少。
“事情变得复杂了……”透子盯着大街,喃喃地说道。
自从特殊搜查组于十日傍晚到家里,带走药品后,结果演变成了今天的局面,真是做梦也没有料到。
“听说令尊今天也去了搜查总部?”
秋人一边问一边端详着满面愁容的透子。
“嗯,从前天早上开始,每天早上八点半,丸之内的警察署就派车来把他接走。”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调查有关爆炸事件的事情,不一定是令尊——”
“不,听爸爸讲,在这以前对起人叔叔的怀疑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转到了爸爸的身上。也许是他们查不出来太着急了,想从爸爸身上追出什么名堂来。”
“也就是说,那些维生素E胶丸是从家父死后才送到你们家的,因此判断家父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对不对?”秋人问道。
今天下午,透子打电话给秋人,希望能马上和他见一面,昨天和今天透子觉得有点感冒,便在家里没有上学。
当时透子提议去这家咖啡屋里见面。因为这儿基本上碰不到同学,可以和秋人安安静静地交谈。
一见到秋人的面,透子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含着眼泪他倾诉了家中发生的异常事情。
千野宏成为嫌疑对象一事,尚未向新闻界公布,连秋人也感到十分意外。
秋人从透子那略带激动的述说中一一为她确认这件事情。
“从隆太伯父的意外到六月十日的爆炸事件为止,起初认为这三件事都是起人叔叔生前一手安排的,但在我们家里发现搀了蓖麻子白朊的维生素E胶丸,便改变了这一认识,警方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爸爸干的了!”
“杀了那三个人,他就可以最终坐上芦高公司经理的位子?”
“是的,警方坚持认为爸爸的企图就是这个!”透子愤恨不平地说道。
“嗯——因为三个人的死,最直接可以获利的就是令尊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们认为目前的事件,如果从爸爸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都是可以办得到的。先是排掉‘芦高’机油箱的油,造成结霜一事;至于弥荣子的戒指,爸爸可以以常务董事的身份出入她家,大有机会偷出戒指下手,爸爸有许多同学都是学者,想得到蓖麻子白朊也不是很困难的。至于爆炸事件,爸爸本来就是电机制造厂的技术负责人,安装定时炸弹易如反掌,而且他又有特权,可以自由出入会议厅……”透子继续说道。
“从家父的家偷出刻有名字的钢笔,故意掉在弥荣子的卧室里,以及将蓖麻子白朊的瓶子偷偷地放在壁柜里,机会也是很多的呀!”秋人补充了一句。
“另外,他还做成伪装,把自己也‘列入’了受袭击的对象,故意把蓖麻子白阮混入药瓶里……”
说完,透子紧紧地咬着嘴唇,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故意把有毒的那粒胶丸放在瓶底,是打算还没有吃到就结束了这一切。”秋人冷静地分析道。
“可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忘记了那些胶丸是三月二十四日以后才到手的!”
透子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秋人看她稍稍地平静了一点才又说下去。
“可是阿透,警方为什么不认为这样的推理未免有点太简单了呢?如果那三个人是令尊杀的,并伪装成这一切都是死去的家父事先一手安排好的,最后应当非常谨慎,避开对自己发生嫌疑的事情才对哪!维生素E的胶丸就在自己家里。这点非常严重,怎么会糊里糊涂地弄错呢?”
“那是有原因的。二月中旬妈妈备买了一瓶维生素C和维生素E;可装维生素E的瓶子不小心打碎了,碎玻璃碴子和胶丸粘在了一起,所以她又让人买来了一瓶。这是三月二十八日的事情,但家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以为还是二月中旬买的呢!”
“那令堂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令尊吗?”秋人问道。
“很遗憾,她忘了说过没有。”透子答道。
“原来是这样。”
秋人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透子。
“总的来说,目前警方认为令尊是为了嫁祸家父而露了马脚。那么,还有没有其他的解释?比方说凶手还另有其人,他杀了三个人,伪装是家父所为呢?也就是说,在他的计划中,连令尊也在毒杀之列,使人们认为那也是白藤起人干的呢?他因为弄错了维生素E胶丸的购人日期……”
“如果那样,就说明凶手还在人间,而且目标还真的是对准我爸爸的了!”
说到这里,透子顿觉毛骨悚然,突然一个闪电在她的脑子里掠过。
“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解释……”
她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却又想不出具体的想法。
“啊,我想起来了……”秋人改变了一下姿势,“关于那个寺内丽香的事。在四月二十八日的‘不在现场证明’是很明确的了。她不是说那天是酒店的一周年纪念,和经理等人一起去了箱根兜风,后来还在旅馆里住了一夜吗?我打电话给她在的酒店,酒店里的经理说确实有那么回事。”
“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弥荣子家可能进了小偷的那一天……”
“无论如何,她的‘不在现场证明’成立了,毕竟她与此事无关呀!”
丽香的脸上是令男人抨然心动的浓妆。指甲上的指甲油闪着紫色的光泽。一副妖艳的打扮。
“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搞错了!”
丽香嘲笑的尖叫声。
这些片断在透子的脑海里频频闪烁着。
结果,她竟然成了和起人叔叔无缘的人。
那天晚上不期而遇的情景又浮现在了透子的眼前。
离开“水芭蕉”后,两个人在没有开灯的车内,热烈地吻着,好像从透子见到秋人那一刻,她就必然要和他这样似的。
亲吻之后,秋人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透子感觉两个人的心更近了。
虽然他们不能天天见面,但透子觉得两个人关系成熟的季节到来了。
透子感到自己又长大了许多,在踏入成人之爱的世界中。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恍惚交错涌来……
“令尊受到犯罪的嫌疑,你一定很难受。”
秋人淡淡的语调,听起来反而有一种深切的关怀。
“我终于有你一样的处境了!”透子说道。
“但我坚信根本就不是家父做的。阿透,我知道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不知道应当怎样帮助你,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透子怔怔地看着秋人。
“我们出去旅行,散散心。”
“真的吗?”
透子一下子兴奋起来。
秋人紧紧地盯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间中相交。
高高的鼻梁,粗重的浓眉下有一双智慧而深邃的眼睛。那优美的薄唇,略尖的下巴,西欧人种的容貌。
透子清楚地看到了秋人身上起人的影子。
一阵悲伤的凉气掠过她的心头。
他也会像起人一样最终离开自己吗?
他会在自己身边停留多久?
透子闭上了眼睛,力图拂去心中唐突的联想,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笑着对秋人低低私语道:“真的,带我去旅行吧!”
六月十五日,星期一上午,富士五湖警察署署长中里右京,为了调查一件与“芦高”事件无关的事,去了一下山中湖南侧一间传统的度假酒店。
昨晚,御殿场的一家旅馆发生了被盗事件,偷走了保险箱里所有的现金和有价票据,星期一早上才发现,便随即向御殿场的警察署报了案。
县警方马上向邻县的各警察署进行了通报,要求对从昨晚到今天一天之内的可疑车辆和人员进行调查。
同时,富士五湖警察署也开始了搜查。平时这类事件署长是不必亲自出马的,但因在他的管辖区域内酒店比较多,其中不少是成立年代较久、档次较高的,为了尊重住店客人隐私权,酒店方可以不对警方的调查全部回答。
于是中里就不得不亲自出马,调查其中的两三家酒店,又加之他在这一带呆了很久,附近的人都认识他,因此他出面调查更有效果一些。
今天是梅雨期间难得的好天气。从一家北欧风格的木选酒店的大堂里,可以一眼看到富士山全景。夏季的山脉已经铺满了明亮的蓝色,山顶无云,太阳的光辉灿烂耀眼。
中里向一位中年的副经理问完了大致的情况后,便判断出这家酒店似乎没有什么线索。就在这里,大堂里出现了一名银发的矮个老人,他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听说中里先生来了,所以赶紧来打个招呼呀!”
“哎呀,是东屋敷老先生呀!还是那么有精神!”
“托福托福!太精神了还会招人讨厌呢!”
老人满脸充满了微笑,斜了一眼那位副经理。
东屋敷快九十高龄了,依然精神矍铄,同时还担任着这家酒店的经理。虽然他不管具体的事务了,可颇受顾客的爱戴,所以他一直还没有退休。
中里从年龄上算只能算是孙辈了。五年前旭丘别墅发生和迁药品会长遇害事件时,就是由他负责侦察,那时中里就常和这位老人打交道,有时还聊聊家常。
副经理在确定中里问完了正事后,便告辞退到了服务台去了。
“上个月的中旬,芦高公司经理的私人飞机摔到了山中湖了?”
东屋敷坐在了中里的对面,怔怔地盯着窗外的湖水。
“五月十二日发生的意外,到今天刚好一个月了。”中里慢慢地说了一句。
“还没有查清吗?”东屋敷盯着中里问道。
“意外凋查委员会的报告还没有对外公布,通常要半年以后。”
“芦高公司可真是多灾多难呀!接二连三地发生这奠名其妙的事件。在这之前的白藤起人的死也不好解吧?他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呢?”
“是啊,新闻界也传得沸沸扬扬。”
“无论如何,总是令人遗憾的事情呀!白藤起人可算个奇材呀!白藤家族以前还是常常关照我们的酒店的,假或新年他们常常一包就很长时间。”
“哦,原来您老早就认识隆太和起人先生的呀!”
“是啊,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还和隆太先生打过尔夫球呢!主要是八十年代以后他们常来这里。那时也起人先生如日中天的辉煌时期呀!后来他们就兴出国旅了。只有起人先生总是怀念过去的日子,常常来这儿。不,临死前还来过这里哪!”
“临死前?”
“对呀!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月十七日吧。那天晚,他在酒店的餐厅里喝的酒,也吃了饭。”
“三月十七日?那不是他死前的一个星期吗?”中里到十分意外,“那天夜里住下了吗?”
“没有,吃完饭就回去了。”东屋敷说道。
“平日我都乐意和他打个招呼,可那天我也不知为什么有点儿顾虑。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的很!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
“有点顾虑?”中里盯着老人问道,“起人先生不是一个人?”
“可不是。”老人感慨地点了点,“他和一位十分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看上去她有四十来岁了。衣着打扮朴素大方而且看上去很聪颖和有女人魅力。本来我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可看到他俩很亲热的样子,我就不好上前去打扰他们。他们走时,我只是在大堂的一角悄悄目送着他们……”
“您还这样……太感谢您了!”
“哪儿的话,如果能帮上忙的话……”
“另外,起人先生那天是开车来的吗?”
“不,我看到外面有一辆出租车在等着他们。”
“是哪家公司的车?”
“哦,是在富士吉用的出租汽车公司的车,我们酒店也常常为客人租他们的车。”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您了。”
中里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
同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教洼警察署刑事科长阿坛的话:“目前我们认为,这一连串的事件是白藤起人生前安排好的,不然就是有人替他完成报复计划。可却查不到那个人……”
这是发生爆炸事件前一天,阿坛在打来的电话里说的。
六月十七日星期三,梅雨期又降临在了关东地区,从早上开始冰冷的雨水就下个不停。
下午三点左右,田久保晓离开了山梨县的老家。
他的家在山梨县都留市,全家务家。家中有四十多岁的父母和一个上高中的妹妹。
阿晓上了一年补习班才考进了东京的私立大学,入学后就搬到了干代田区的学校附近的一处公寓里。
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偶然在一家旧车交易市场看到了一辆黄色的旧车Mimge,便冲动地买了下来。为了交纳汽油费和停车费,他在课余到处打零工。其中就在酒店里干过,还当过中小学的补习班老师。
他每个月还是开车回一次老家。一方面是母亲不放心他一个人单独在外面,要他常常回家;另一方面,每次回东京时,母亲总是给他带上大米、蔬菜、味酱、鸡和鸡蛋等,这在物价飞涨的东京来说,能节约不少开销。
上星期五回家的阿晓,住到星期二,星期三一大早就开始返回东京。车厢里照例装满了家里给他带的各种食物和蔬菜。
刚刚种过的水田里一片翠绿,路边的电线杆一根根在眼前闪过,远方的大菩萨岭的北峰上披上了一层迷雾。
阿晓的车子来到了一三九号国道,然后转向高速公路的都留入口处。这条公路从大月而来,途经都留市和富士吉田市,再绕过河口等四个湖,在南边的富士市和一号国道合为一股。
不知今天透子去没去学校?
阿晓看着前方的云雨心中暗想。六月十日早上发生的爆炸事件,是他中午在学校餐厅里的电视上看到的。
他马上到文学系找透子,但她却早一步回家了。一直到十二日星期五也没有在学校里看到她。
星期五傍晚他回家前,试着给透子的家打了个电话,当时是透子的母亲接的,说透子感冒了,正躺在床上。最近佐知子的声音也十分低沉,于是阿晓只好说了一句“好好保重”便挂了电话。
终于白藤兴二也遇到了暗算,他才刚刚当上新经理,可以想象到芦高公司上上下下会发生多么大的恐慌!
尤其是透子的父亲,他可是芦高公司里最后一位高级负责人了,大概刑警和新闻记者全都拥到家门口去了吧!
又要接受采访,又要接受调查、询问,她的一家人恐怕全都疲惫不堪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更应当去看看透子、鼓励鼓励她吗?
要是从前,阿晓会毫不犹豫地行动,可今天——
阿晓的第六感官告诉他:还是少管为妙。
如果透子需要他帮忙,自己当然会尽心尽力的。但现在为了她,还是不去的好。
在他的脑海里,还出现了一部黑色的“保士杰”跑车。
当时是在“爱丽加”的咖啡屋门前,坐在驾驶席上有一位具有艺术家气质的青年,就好像把透子抢去似地驾车而去……
不过,今晚从公寓里再打一次电话问问透子吧!不知她感冒好了没有?
阿晓想着想着,用脚踩了一下油门。
突然,他吓了一跳,马上踩了一下刹车。
他的头一下子碰到了挡风玻璃上,他仔细朝前方看了一下。
黑色的“保士杰”?对!刚才想的那辆车,不正在自己眼前,而且开到前面的加油站去了吗?!
这里离开往富士市的列车快车线的十日市车站很近,公路也和火车线并行。汽车加油站的对面是木材厂,堆积如山的原木被雨水淋湿了。
阿晓把车开过了加油站,驶入了木材厂的空地上。
今天天气不太好,因此木材厂里也没有人来来往往。
阿晓又转了一个方向,把车头朝向公路。奇妙的紧张感使他的心跳十分剧烈。刚才经过时,看到那辆“保士杰”是东京品川的车脾,驾驶席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保士杰”也朝着公路,停在了加油站的对面。好像刚刚加完了油。但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阿晓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去仔细观察那辆车。
自己和那辆车隔着一堆木材小“山”,有二十来米的样子,只能看到那辆车的驾驶席。
阿晓的心跳更加剧烈了。那个年轻人一头长发,长得一副欧洲人的脸庞。阿晓的眼睛有点近视,他着不太清楚,只能感觉很像那个“抢”走透子的人。
阿晓不禁在心中叫了起来:那个人的手伸出了窗外,用手在车窗框上拍打着,像是给人打什么暗号。
出许是他的习惯?那一天在咖啡屋外面,死死地盯着透子,也是手指在车窗框上拍打着……
正在这时,从河口湖方面开来了一辆出租车,在加油站对面停了下来。
一位穿着米色的雨衣、用深蓝色的围巾围在头上的女人从后座上走了下来。
这时,“保士杰”里的那个男人打开车的前门,那个女人迅速钻了进去,和那天的透子一样迅速地钻进了车前座。
“对不起,阿晓。”
当时透子好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像风一样离他而去……
这时,那辆“保士杰”立刻开动,从阿晓车旁飞快地驶过。这一下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侧脸,是白藤秋人!
阿晓只看见了秋人的脸,仿佛又听到了透子的话:“对不起,阿晓。”
于是,他也马上开动了车。
又和刚才一样,他的车开上了一三九号国道,穿过了都留市车站。“保士杰”朝都留高速公路入口处驶去。
他和秋人的车之间有两三辆相隔,到了高速公路入口时,只剩下一部白色的私人汽车了。
秋人继续向前开。
开进了向大月、东京方面的车线。
高速公路畅通无阻,如果“保士杰”全速行驶,阿晓的车绝对追不上。
追着追着,阿晓中途便放弃追车了,反正他们要回东京,没有必要跟着他们走。
但也许是雨雾太大,“保士杰”似乎放慢了速度。
他们之间仍然隔着那部白车,三部车并排着行驶。
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大月出人口。这里和冈谷来的车线合流,车辆也多了一些。
当穿过五个短程的隧道后,到了谈合扳顶上。阿晓毕竟是无意识地追踪着秋人的车。而且自己的车后还跟着一部灰色的小型车,之间有一定的间隔。
这是一条阿晓走惯了的路线。
过了藤野町,阿晓看到“保士杰”换到了“相模湖出口”的车线,不禁有点疑惑。
看来那两个人不是直接回东京,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
于是,阿晓加快了速度,趔过了那部白色的车,直接跟在了“保士杰”的后面。
当阿晓意识到前面的两个人将要去别的地方时,立刻注意不要跟得太紧。他不想让他们发觉,在跟踪着他们。
对了,“她”从哪儿上的出租车?
等会儿想吧,要集中精神追踪。
“保士杰”从相模湖出口出去了。
阿晓继续跟在后面。身后那部灰色的车子也在跟着。
公路的前方,有指着相模湖的箭头。
前方就是绕湖一周的公路了。
天继续下着小雨,湖面上散发着磷磷波光。
湖对岸的小海角有好几处白色的建筑,阿晓知道,那些建筑几乎都是“情侣旅店”。
宛如城里一样的大型“情侣旅店”建在树林之间,陡增了神秘感。
前面的“保士杰”过了一座铁吊桥,到了下坡的小道时,终于出现了一座十分隐蔽的砖墙建筑物。
这是一间具有古典式的小旅店,但看上去不是“情侣旅店”。阿晓不由松了一口气。
黑色的“保士杰”停在了停车场上。
不太大的停车场上还有另外三辆汽车停在那里。阿晓把车停在了一棵大喜马拉雅杉树的背后,注视着两个人的行动。
那两个人下了车,穿过前庭,来到小旅店的大门。秋人的手轻轻地扶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然后走进了旅店。
阿晓慢慢地把车开进了停车场,停在离“保士杰”稍迟一些的地方。
他在车上想了一下,然后才从车上走下来。
他来到这家小旅店门前,果断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一个很宽大的店堂,地上是暗红色的地毯,正面是一座楼梯。但店堂内没有客人。
阿晓径直走了进来。右边的服务台有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对电话里说着什么。他无意中扫了整个店堂的大厅一眼,发现在楼梯边上的电梯马上就要关上,米色的雨衣和蓝色围巾从阿晓的眼前一掠而过,而且电梯门马上关上了。
“欢迎光临。住宿吗?”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服务员放下了听筒,对阿晓说道。
阿晓没有回答,他转身出了旅店。
那两个人要在这儿住上一夜了。
阿晓有点神不守舍,怔怔地走进雨中,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一部灰色的小型车就停在他的那辆Mirage旁边,有两个男人正冲他走过来。那辆灰车的确是一直跟在自己后边的车,当他驶过大月时就察觉到了。难道这两个男人也是凑巧在这儿投宿的吗?
这两个男人从阿晓的身边走过去。他们身上的西服很一般,其中一个年轻的人戴着眼镜。另一位身材魁梧、结实,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在和阿晓擦身而过时,这个年龄稍大的男人有点惊异地盯了一下他的脸,然后从容地走了过去。
阿晓继续向自己的车那儿走去,但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在一家周刊杂志中见过这个男人。那是在白藤隆太的飞机坠毁现场的中山湖边,一名警官带着沉重的表情看着飞机残骸的照片。
图片的说明:最先批达现场的是富士五湖警蔡署署长。
对了,他是中里右京署长!五年前在山中湖畔的别墅里发生的杀人案件中,他是破案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