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银色汤匙、象牙船’——果然是这么回事。”
我敞开那一页,把书交给名望奈志,又把视线拉回到少年身上。少年已经从我面前离去,又坐回原来的椅子上。
“第二幕模仿的不是白秋的《雨》,而是八十的《金丝雀》。”
“我想应该是。”
“等一下,”彩夏本来要观看名望手中那本书,突然停下这个动作,用忍无可忍的声音说,“铃藤,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知道《金丝雀》这首歌吧?”
说完,我哼唱那首有名童谣中的一小段给她听。
——只要把忘了歌的金丝雀,
放在银色船桨的象牙船里,
在月夜之海中漂浮,
就可以想起遗忘的歌。
“嗯,”彩夏愣愣地点点头说,“就是彰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嘛。”
“没错。”
“可是……”
“希美崎的陈尸地点‘海兽喷水池’——湖面上的白色平台,就是浮在海面上的‘象牙船’,而弯曲的大汤匙,大概是凶手为了暗示‘银色船桨’,才特意从厨房偷出来的。温室里那只金丝雀会变虚弱,也是同样的道理,应该是凶手特地拿到喷水池跟尸体放在一起,才会突然变得那么虚弱,而且在今天早上死掉了。西条八十那诗集,则是跟第一幕一样,被拿来当做凶器之一。”
“原来如此。”我听到忍冬医生用高尖的声音,在我背后喃喃说着。
“可是,”名望奈志把八十的诗集传给老医生,“为什么会变成《雨》的第二段歌词呢?”
“因为,”我想了又想,回答他,“可能是凶手中途改变了主意,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抗拒的事,逼得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不对,”白须贺彰否定了我的说法,“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房子的音乐盒里有《雨》这首歌吧?”
“嗯,当然。”
我们第一次听到这个音乐盒,是在到达这个家的第一个晚上——忍冬医生打开装饰架上那个小箱子的盖子时。正好转完第一段旋律,门被打开来,鸣濑出现在门口。忍冬医生惊慌地合上盖子,音乐盒的声音就那样中断了。
第二次听到是前天晚上——发现榊的尸体那天晚上。这一次是枪中打开的,当时已经知道凶手是以《雨》为主题进行模仿杀人,所以每个人倾听音乐时的表情都非常复杂。音乐盒重复到第三段时,发条已经转到底,拍子越来越慢,不久就停止了。
所以,我们都以为音乐盒里只有白秋的《雨》这首曲子。除了策划“金丝雀模仿杀人”的第二幕凶手之外,没有人发现接下来还有西条八十的《金丝雀》。
今天早上,彩夏打开大厅装饰架上的音乐盒时,也是在《雨》的旋律结束,正要开始演奏下一首曲子时,听到枪中在楼梯平台发出来的声响,把彩夏吓得合上了盖子,所以没来得及发现接下来的曲子不是《雨》,而是《金丝雀》。
“摆在那边大厅的同样内容的音乐盒,是今天早上我拜托的场小姐拿去的。”彰说,“我本来是希望大家多少可以注意到这个音乐盒的内容。”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名望奈志搔着头说,“第一幕的凶手是甲斐,第三幕的凶手不是甲斐,而是‘第二个凶手’。第一幕跟第三幕都是‘雨的模仿杀人’,而第二幕是‘金丝雀的模仿杀人’。那么……”
“就是这么回事,”我接下去说,“第二幕的凶手,是模仿《金丝雀》这首歌杀了希美崎,但是,某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基于某种理由,把《金丝雀》改成了《雨》的第二段。”
“我也这么认为。”彰说。
“原来如此!”名望奈志吹声口哨说,“那么,杀死兰的还是甲斐。从刚才枪中所说的动机来思考,他不可能杀死榊而留下兰。”
名望奈志的中指压在下垂眼角的皱纹上,转圈子搓揉着,又继续说:
“让我们来重新演练一次吧。首先,因为8月那个案件,甲斐下定决心要杀死榊跟兰,开始拟定计划。为了利用外面的低温,延缓死亡推断时间来确保不在场证明,他施行了‘雨的模仿杀人’。就这样,在最初阶段他就‘从网中逃逸’,随时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前天晚上,甲斐顺利地杀死了兰。这一次,他为了把第一幕的幌子伪装得更好,进行了第二种模仿杀人——‘金丝雀模仿杀人’。也就是说,甲斐所构思的,并不是以《雨》为主题的连续杀人,而是以‘音乐盒中的音乐’为主题的‘连续童谣杀人’。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第一幕的‘雨的模仿杀人’中,隐藏着决定他生死的关键。与其让大家老是把注意力放在《雨》上面,还不如利用其他的歌曲,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对他比较有利。
“问题是,还有一个与甲斐计划无关的‘第二个凶手’存在。这个家伙想在第一幕的杀人之后,进行‘搭便车杀人’,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计划杀死深月,再把罪嫁祸给甲斐。这个‘第二个凶手’经过分析后,看破了甲斐的伎俩与动机,确定甲斐一定会杀了兰。不管他是在什么时候确定的,总之,在他这么确定时,他认定甲斐一定会采用《雨》的第二段模仿杀人来杀死兰。所以,他计划搭便车,在杀死深月时,利用那个雉鸡标本布置成《雨》的第三段模仿杀人。可是,甲斐却出乎他意料之外,采用了《金丝雀》来模仿杀人。”
名望越说越得意,继续追溯事情过程。
“这个‘第二凶手’,最晚应该在前天晚上就发现凶手是甲斐了。所以,他一直在注意甲斐的行动,也知道甲斐在半夜2点左右,约兰到走道那里。
“如他所预料的,甲斐真的杀死了兰。问题是,甲斐居然把尸体搬出屋外,而且还搬到喷水池的那个小岛上去。他也许是跟踪他们两个看到的;也许是站在阳台上看到的,总之,他发现甲斐这样的举动后非常诧异,既然是模仿《雨》的第二段,怎么可以把尸体搬到屋外去!于是,他确定甲斐已经做完所有工作回房后,就偷偷跑去看尸体,这才发现现场被布置成‘金丝雀的模仿杀人’,而不是《雨》的第二段。
“‘第二凶手’决定变更这样的布置,把跟尸体摆在一起的金丝雀放回温室;把西条八十的诗集放回图书室。至于那个银汤匙,不知道是甲斐还是‘第二凶手’弄弯的,有可能是不小心踩到或是怎么样弄弯了,又把它扳回原来的形状,再放回厨房的橱柜里。然后,第二凶手再依照《雨》的第二段歌词,折了纸鹤夹在尸体腹部下方。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想把尸体搬回屋内,可是他实在没有这样的余力,而且那么做也太麻烦了。”
名望奈志说到这里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事的个中含意,不由得尖叫一声,把名望奈志吓得合上了嘴。
“铃藤先生,您想到什么了吗?”彰问。
“我想到昨天早上发现希美崎尸体时的事,”我把手贴在额头上,谨慎确认过我刚才想到的事,再开始叙述,“我们被芦野的惊叫声吵醒后,立刻赶到平台上。当时,枪中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我跟他还有名望,把尸体抬到地下室后,先回二楼房间去换衣服。三个人换好衣服后,就直接一起去了正餐室。”
我继续依序叙述之后发生的事。
在正餐室用过早餐后,我想确认信纸的事,就先回到二楼,一个人进了图书室。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书架上有一本破损的西条八十诗集。后来听到大家从走廊走过来的声音,我就从图书室走到隔壁沙龙,告诉刚进沙龙的的场小姐。那时候在一旁听到的枪中,跟我展开了如下的对话。
——铃藤,那八成是被凶手拿去当凶器了吧,兰的脑勺跟一样有撞击伤口,是同样的手法。
——你也这么想吗?
——角落的地方是不是凹下去了,
——嗯,书有点湿还有点脏。
——我想应该没错。
——可是,榊被杀的时候是把书留在现场,为什么这次要特地放回图书室呢?
——嗯,大概是因为西条八十的诗集跟《雨》的情节不符吧?
这之前,我只告诉的场“图书室有一本书破损了”,并没有说“那本书是西条八十的诗集”,可是枪中却说“那是西条八十的诗集”。
那本书是西条八十的诗集——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早上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图书室,不可能知道那本书的事。”
这个矛盾的唯一解答,已经很明显了。我吞下一口黏稠的口水,用无以名状的心情说:
“这本书在是前一天晚上,被第二幕的凶手甲斐拿去当凶器,并作为‘金丝雀模仿杀人’的道具。书上的破损,当然是殴打头部还有被雪弄湿所造成的。后来,‘第二个凶手’又从海兽喷水池拿走这本书,放回图书室。据我推测,时间应该比凌晨2点再晚一个小时以上。那时候大家都已经睡着了,所以,一直到我发现那本书之前,除了把书放回图书室的‘第二个凶手’之外,应该没有人看过那本书。”
这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理论,我停顿片刻,百感交集地叹口气后,开始陈述我的结论:
“枪中知道只有凶手才可能知道的事,所以,他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