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门前的我们,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枪中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僵硬,的场小姐手指扣住扳机,沉着地看着枪中。
“难道……”名望奈志颤抖着声音说,“难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总不会是想合起来对付我们吧?”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回答的是白须贺彰,“不过,我还是要向各位致歉,”少年远离尘世的俊秀脸庞,陡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为我一直瞒着各位在背地里行动的事抱歉;还有,为不巧被各位发现时,也绝不暴露自己身份的事道歉。”
“果然是。”我怯生生地开口说,“我在礼拜堂、楼梯、温室,好几次看到的人影都是你吗?”
“是的,”少年平静地点点头,“铃藤先生,昨天深月小姐死的时候,从她房间里跑出来的人也是我。”
“昨晚戴能面具的也是你吗?”
“是的,好像吓着你了,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那么做?”
“那时候我自己也乱了方寸,绝对没有吓你的意思。”说到这里,彰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的房间在三楼。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脚有点不方便,所以,要尽量爬楼梯做运动。因此鸣濑也拜托过大家绝对不要到三楼来,因为我不太喜欢见到人或跟人说话。”
“可是……”
“我是看到大家的样子不对,才去了芦野的房间。昨天的场小姐跟我说,你们下午2点半会在餐厅聚集开会,等散会后她就到我房间来,把开会结果告诉我。”少年看了一下的场小姐,的场小姐也对我们默默点了点头。“可是,昨天的场小姐一直没有来,我觉得奇怪就走下楼来,却没有听到说话声,也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于是,我偷窥了一下餐厅,发现大家居然都睡着了。”
“所以,你就去了她的房间?”
“对,因为我很担心她。”
“你进去后也发现了平台上的尸体?”
“是的,”少年脸上的阴影更深了,“所以——我才吓得从房间冲出来,就在那时候被铃藤先生撞见了。”
“既然这样,何必那样躲我呢。”
少年平静地摇摇头说:“我也吓坏了啊,没想到她会发生那种事。其实,这是可以事先预料得到的,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小心防范。听到铃藤先生的声音时,我以为凶手又回来了……”
“昨天半夜,你为什么在礼拜堂弹钢琴?”
“为了哀悼她的死——因为她长得太像我死去的母亲了。”
少年低下头来,停顿了一会儿,纤细的肩膀微微地震动着,“现在我决定出现在大家面前,是因为希望大家好好思考一件事。”
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的他,已经没有刚才的阴暗表情,他以抛开了所有感情般的平淡眼神看着我们,说话的声音沉稳而且非常有力。
“刚才我说过,是我弄倒了楼梯平台上的人形。我是在鸣濑发现尸体,去通知大家之前弄倒的。”
“带着告发的意味吗?”我问。
少年用眼神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甲斐是遭杀害后,被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不是真的自杀,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他是被杀死的。”
“那么,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是的,昨晚我就大约整理出事情的真相了,也知道下一个会被杀的人应该是甲斐。”少年稍微缩缩肩膀,“也许昨天在大厅碰到铃藤先生时,我应该不要躲,把事情说清楚,这样的话,说不定情形会好一点。”
“难道甲斐不是事件的凶手吗?”
“可以说不是吧。”
“可是,”我无法苟同地说,“刚才枪中所说的话,你应该也都在这个房间听到了吧?他指出甲斐就是凶手的推理,并没有任何疏失之处啊。如果他的推理不正确,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说完,我猛然往被的场小姐的枪抵住的枪中望去,其他人也好像受了我的影响,不约而同把视线集中在枪中身上。
难道是枪中?不,不可能!
“不,不可能!”我用力地摇着头,“枪中不可能杀死榊,那天晚上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除非你们认为我的证言是假的。”
彰眯起了眼睛回答我说:“我也认为是甲斐杀了榊。”
“咦?”
“枪中的解说,我都听到了。”少年斜眼看了看枪中,枪中正狠狠瞪着他,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他的理论非常精辟,我也很佩服他。”
“那么,你认为哪里不对?”
我再次问他,他回答我说:
“关于最初事件——套用枪中的话来说就是第一幕,他刚才所做的推理,的确是可圈可点,我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从第二幕开始,枪中究竟做了怎么样的解说呢?”
“啊……”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
撇开第四幕的甲斐之死不谈,对于第二幕、第三幕,枪中都只是一口咬定甲斐就是凶手,简单说明他的动机而已。至于兰的尸体为什么被搬到湖面喷水池上、深月为什么那样被杀等问题,他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答案。
隔了一段微妙的时间后,白须贺彰才对着我说:
“你愿不愿意就你所知,描述一下第三幕凶手的行动?”
“嗯,”我顺他的意思,半说给自己听似的开始叙述,“首先,凶手从忍冬医生皮包里偷出安眠药,偷偷加在咖啡里。下午大家聚在餐厅喝茶时,的场小姐问大家要不要再来一杯……啊,那个时候枪中说还不如改喝咖啡,的场小姐就去煮咖啡了。就这样,我们喝下凶手事先掺入安眠药的咖啡,全都睡着了。凶手趁这个时候把芦野从餐厅搬到她的房间,脱去她的衣服,拆下白蕾丝窗帘裹在她身上,再用从餐厅餐具柜拿来的小刀刺死了她。然后把尸体扔到下面的广场上,再把雉鸡标本放在阳台上……”
说着说着,深深沉淀在心底的悲哀、愤怒、自责,顿时错综复杂地涌上心头。胸部一阵刺痛,让我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少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这样的我,说:
“你脑海中是否已经浮现这个行凶者的模样?”
“凶手的模样吗?没错。”
“女人不可能做得到。”彩夏突然插嘴说,“要是我的话,要把深月搬到房间,脱掉她的衣服,再把她丢到广场上,恐怕会搞得惊天动地手忙脚乱。虽然刚才枪中那么说,可是,我认为女人绝对做不到。”
彰微薄的嘴唇泛着淡淡的笑容,说:“没错,凶手还是男人比较有可能,还有没有人有其他意见?”
“既然彩夏这么说,我也要在此声明,”这次换名望奈志发表意见了,“虽然枪中不相信我的话,可是,叫我用刀子刺她的胸部,我吓都吓死了,怎么敢做。”
“没有其他意见了吗?铃藤先生,你还有没有想到什么?”
“凶手是……”我在依然混乱不堪的脑海中搜寻答案,“凶手是有机会偷出安眠药的人。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潜入忍冬医生的房间,从他皮包中找出那一排药。”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陡然阖上了嘴。看到我这个样子,彰乌黑的眸子发出了锐利的光芒。
“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我带点激动说,“甲斐说不定根本不知道安眠药长什么样子、是什么颜色、怎么样的排装。”
“怎么说呢?”名望奈志问。
“我的意思是,忍冬医生的皮包里有各式各样的排装药,除非每个排装药的背后都清楚记载着药名,否则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绝对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药。所以,凶手一定知道药的形状、颜色、排装药的大小,凭这些条件来偷出安眠药。”
“啊,那么……”
“第二天晚上,希美崎说睡不着,忍冬医生要去拿药时,她跟着忍冬一起去了房间。所以,那一次没有人有机会看到皮包内的药。可是,第二天——也就是前天晚上,我跟乃本,啊,不对,应该是矢本,我们向医生索取同样的药时,医生就把皮包拿到沙龙来了。对吧,医生?”
“嗯,”忍冬医生抚摸着光秃秃的头说,“我好像是那么做了。”
“除了索取药的我们之外,在沙龙里的人也都看到了药的颜色跟形状。可是,就在那个时候……”
“我知道了!”名望奈志击掌说道,“我还记得,铃藤,那时候我跟甲斐正好起身去上厕所,跟拿着皮包的忍冬医生擦身而过。”
“对,我们拿药时,你们并不在场。从那一次之后,忍冬医生就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打开过皮包或拿出安眠药。所以。甲斐跟你完全没有机会看到安眠药的形状。”
“原来如此,我以为医生的皮包一定整理得井然有序,装安眠药的袋子大概会注明是安眠药,所以,并没有想太多。”
“甲斐无法确定哪个是安眠药,再把药偷出来,所以,他不可能是杀死芦野的凶手。”我向很满意地看着我们对话的少年望去,继续说,“可是,第一幕——杀死榊的凶手是甲斐吧?”
“应该是他。”彰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看过榊的尸体跟现场的状况,也大略知道各位对这个事件的意见,还有各位所采取的行动。”
我看了拿着枪的的场小姐一眼。案发后,她突然接近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恐怕她现在也还是彰的家庭教师吧。为了把跟案情相关的详细情报告诉彰,她才潜入我们之中为我们服务。
还有——我把视线拉回到少年身上后,又开始在记忆中搜寻。那个时候——前天晚上我跟深月在大厅谈话时,在那之前来到礼拜堂,被我发现而躲起来的彰,如果躲在走廊门外偷听我们说话,那么,那个时候他就会知道还有“另一个人”与8月的案件有关。
“那么,彰,”我问他,“你为什么认为深月绝对不可能是甲斐杀的?”
“刚才,枪中针对如何解除‘暴风雪山庄’的障碍,谈了很多。大致上来说,可以分为两种方法,一种是一开始就不要进入网中;另一种是‘从网中逃逸’。而且,他也说过,所谓‘从网中逃逸’就是加入不可能是凶手的集团中。”彰看了枪中一眼,又继续说:“我想还可以再加上一种方法,那就是:不是凶手的人,在被确定不可能犯案后,趁机犯下新的案子。”
“不是凶手的人……”我像鹦鹉般重复着少年的话,突然,我想到了一句话。“‘搭便车杀人’吗?”
“对,没错。”
“的确,只要案件是在同一个主题下发生的,我们自然会认为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对,只要沿用北原白秋的《雨》这个主题,大家就会认为是最初那个凶手所做的。也就是说,把自己的罪嫁祸给‘第一个凶手’。”
“可是……”
“怎么了?”
“这个凶手——也就是‘第二个凶手’,也可能适得其反,不得不连同第一个凶手的罪都背起来啊。”
“搞得不好,当然会这样。所以,‘让大家确认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是非常重要的关键。”
“啊,原来如此。”
“例如,只要在第一个案件,以及接下来的案件中,制造出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就行了。当自己要搭便车杀人时,如果知道前一个凶手是谁,就可以积极布置现场,把罪推给那个人。”
“你是说,还可以杀死那个人灭口,再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名望奈志插嘴说,我们两个相对互望后,几乎同时把视线转向了枪中,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
枪中刚才狠狠瞪着少年的模样,已经不见了,他微微低着头,把嘴唇抿成一条线。难道彰所说企图“搭便车杀人”的“第二个凶手”就是枪中?我的疑惑直直指向了他。可是,怀疑归怀疑,还是很难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彰所说的,毕竟也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只因为枪中在第一幕榊被杀时,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如此而已。这样的判断未免太轻率了,如果理由只是第一幕的不在场证明,那么,我铃藤也跟他处于相同的条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