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刚醒来时,脑海中首先浮出这样的疑问。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醒来时,难免会陷入这种轻微的“无法辨识现况”的状态中。
我的身体以胎儿浮在羊水中的姿势,侧躺在稍窄的双人床上;床上有触感良好的毛毯,以及柔软的大枕头。室内温度暖和而舒适。
微微张开的眼睛,捕捉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指针指着中午12点半,因为还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所以,当时的反应是“还这么早啊”。平常,我都是下午很晚才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
我坐起来,上半身靠在大枕头上,伸手拿跟手表放在一起的香烟、打火机。点上火,我的视线尾随着吐出来的烟雾,陶醉在尼古丁造成的轻微晕眩中。狂乱飞舞的白雪,与卷起旋涡般的烟雾重叠浮现,那时候——在暴风雪中发现这栋房子的灯光时,那种仿佛被抛入浩瀚梦境中的感觉,又在心中苏醒过来。
雾越邸——我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顺手把烟灰撇落在烟灰缸里。
椭圆形的厚玻璃烟灰缸,从其黯淡独特的色调来看,应该是“帕特·多·韦尔”的作品。所谓帕特·多·韦尔,是在19世纪末的新艺术中,被重新发掘、重新评价的古美索不达米亚的玻璃制法。据说是用糨糊搓揉玻璃,再烧制而成的手法,做出柔和的不透明感,以及陶器般圆滑的触感。摆在烟灰缸旁的别致台灯,雕刻着缠绕攀爬的花草,一样是新艺术风的设计。
书桌前有细细长长的垂直拉窗,透过纯白的蕾丝窗帘,可以看到透明玻璃外厚厚的百叶窗帘正紧闭着。并列在旁的大落地窗,同样安装着百叶窗帘,白色光芒从窗板的间隙轻柔地照射进来。
我下床穿上鞋子,走向位于房屋一角的洗脸台。水龙头有两个,转开红色的就流出了热水。我想这个热水供应装置,应该是现在的屋主白须贺秀一郎,在三年前整建时安装的。
光这层楼,跟这个一样的房间,起码就有八间。忍冬医生说,住在这里的人“完全不与外界往来”,可是,从这个洗脸台,以及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寝具来看,这些房间明明就是为外来客人准备的。
梳洗完毕后,为了更换室内的空气,我打开垂直拉窗。稍稍拉开外面的百叶窗帘,立刻灌入简直可以说是凄厉的寒气,我赶紧拉拢对襟毛衣的领口,全身发抖。
不过,雪好像小了一些。我想到阳台看看,打开了落地窗。
外面的空气僵硬紧绷,像切出尖锐角度的水晶玻璃。远处传来风咆哮的声音;放眼远望,一片白雪。
因为有屋檐的关系,阳台上并没有堆积太多的雪,我向外跨出一步。
这个房间位于“匸”字形建筑物突出部位的前端内侧,阳台下方是中庭式广场。两个突出部位,隔着广场面面相对。并列在象牙色墙上的窗户,已经有几个百叶窗帘是开着的。
被建筑物三面包围的广场,右手边——亦即面对湖的开口侧,一直延伸到湖面上;广场中央有一座被雪覆盖的雕像,好像是用来喷水的。离广场几公尺远的湖面,漂浮着一个小岛般的圆形平台,上面也有雕像,里面应该也有喷水装置吧。
这个被称为雾越湖的湖水,清澈的水面带点淡淡的绿,像镜子般映出了四周的景色。湖面出奇的平静,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跟昨天在暴风雪中看到的淡灰色表面完全不同。伸出湖面的稀疏枯木,在湖面上投下漆黑的阴影。耸立在后的重重山脉,像锉刀锉过般锋锐。
面对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雪景,我发觉我的直觉反应是“好美”。想起昨天迷失在大雪中的情景,我又沉浸在安心的深深叹息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