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跑!
收到我的指令,中山瞬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驰而出。这少年个头不算高大,但不愧是足球部的成员,脚下的速度十分了得。单是肉眼,就可以看出他的速度远凌驾于其他孩子之上。
直到抵达终点,他双腿的摆动才有所放缓。我瞧了瞧手中的秒表。果然,他的成绩和其他孩子简直是两个层次。
得知自己的成绩,少年也难掩兴奋,“YES!”
“我就知道中山是最快的!”
“咱根本没的比嘛。”
“好一副飞毛腿!”
“不愧是体育委员,接力的压轴非他莫属啦!”
学生人群中的叹服之辞不绝于耳。
“安静安静。还没结束,还有人要跑。”
老师发火,这帮闲杂人等慌忙噤声。
下个星期天,五环小学的运动会就要开始了。身为六年三班的班主任,我利用体育课的时间,对班上学生的脚力做了一次摸底调查。这次运动会有接力跑项目,每个班级选出五人参赛,每人跑五十米。我有意抽选出班上跑的最快的五个人参加比赛。
我是九月份刚来到这所学校任职的,说实在的,对这个班级没啥特殊的感情。但班上的孩子却跃跃欲试,一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不拿第一誓不罢休的模样。受他们感染,我不由也上了些心,好歹有几个月的师生之缘,就帮他们安排安排吧。
“中山,你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对吧?”
我向刚做完剧烈运动,正气喘吁吁的中山搭话道。
“啊……”他喘得有些口齿不清。
“你那应该有运动会项目和参赛人员的表格吧?给我看看。”
“哦,那个啊,我放教室了。”
“那麻烦你和女生体育委员去拿一下。对了,女生体育委员是谁来着?”
“老师,是我。”
坐在一旁休息的日下绘理起身,这小丫头个头娇小,却有着一身黝黑而健康的皮肤。
“嗯,那就麻烦你们俩了。”
收到我的命令,一对小男女并肩朝教学楼奔去。
这运动会可不只有接力跑,还有好几个项目要选人的。两人三角赛跑啊,障碍跑啊,借物赛跑啊,你能想到的项目,它基本都能搭上边。也不知是不是校领导有意为了突出这学校名的特色,总之,他们在体育活动上可算是狠下功夫了,单是比赛的项目就甩其他学校好几条街。
说真的,九月份刚决定接这活时,我着实是郁闷了一阵。老老实实地给一群野孩子们讲课,对我来说已经是千难万难,遑论组织运动会这种,被孩子牵着鼻子走的活动。唉,前途坎坷啊。
而祸不单行,更糟的还在后头呢。当听说分配给我的是六年级时,我更是两脚一软,两眼一黑。六年级,毕业班,也就是说,刚忙活完运动会,紧接的就是更折腾人的毕业旅行。这类外宿旅行,想让这群野孩子们消停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老天保佑,只求别整出什么流血事故……
而这群少男少女们,却不知老师为了他们这些破事操碎了心,正为这大型活动二连发,一个劲儿地傻乐呢。
心中腹诽,手上的工作却不能停。我下达起跑指令,少年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我身边奔驰而过。却没人能撼动中山瞬的成绩。
我再次按下秒表,这次的挑战者是矢野将太。
旁观的孩子们发出笑声,矢野将太的跑姿着实是滑稽了些。只见这臃肿的小胖子奋力挥舞着自己短粗的四肢,前进的身躯,活像个圆滚滚的大皮球,与中山风雷般矫健的英姿相形见绌,更别提什么速度了。带着这一身肥膘,还没跑两步,整张脸就红成了猴屁股。
小胖子花了其他学生近乎两倍的时间,才勉强抵达终点。周边的嘲笑愈发明目张胆了。
“哈哈哈,瞧那肥猪,逊毙了!”
“喂,我教你,你把手脚一缩,用滚的,保准更快!”
我有些听不过耳,狠狠剐了这群闹事的一眼。笑声顿止,但一张张脸上那戏谑的笑意却不加掩饰。
这时,日下绘理蹦跶着把登记表格带来了。中山瞬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老师,我们在教室里发现一封奇怪的信。”
这一来一回让小丫头有些喘。
“信?什么信?”
“不知道,放在黑板边儿上,我们没打开呢……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中山就让我先来叫您,他自己在教室里看着。”
“搞什么……”
小丫头的话让我一阵挠头。吩咐学生们练习两人三脚,我和小丫头连忙前往六年三班的教室。
一口气蹬上三楼,脚底竟有些发虚,看来我的体力比起那小胖墩好不到哪去。
推开教室门,中山正伫在黑板前发愣,神色有些怪味。
“中山,那信在哪?”
“喏,就是那封。”
中山指着黑板说道。
我顺着他所指之处走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信封立在粉笔台上,一旁的黑板上还特扯眼地写着几个粉笔字。我不由瞥眉,这什么意思?
黑板上竖写着【老师ムトタト不准打开】几个大字。
【老师不准打开】我自然还是看得懂的,但是……
“这【ムトタト】是什么意思?”
我问身边的小男女道。
“不晓得。”俩人一齐摇了摇脑袋。
我拿起信封,上头贴着不知从哪本书还是报纸上剪下来的文字。估计写信的那位是警匪剧看多了,这算是电视剧里绑匪的惯用手法了。但这几年随着电子打字和电脑的普及,这类老桥段倒是不多见了。
信封上竖着贴着三个字——【学】【校】【收】。
“哼哼,搞怪人二十面相的鬼把戏。”
我哼道,小男女两眼茫茫然,显然听不懂我的话。好吧,算我白卖弄,这个词语,对现在的小孩来说算是文物级了,我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有剪刀吗?”
信封口是用胶水封住的,我不想直接撕开,太暴力。
小丫头慌忙递给我一把造型可爱的小剪子。我谨慎地剪开信封口,抽出里头的便签。便签上,也和信封上一样,是一串贴着的文字,可上头的内容,可让人笑不起来了——
【叫】【停】【修学旅行】【否】【则】【我】【自】【杀】【这】【不】【是】【玩】【笑】
“叫停修学旅行,否则我自杀,这不是玩笑……唔”
校长上原把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沉吟半响,鼻下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表情很是难看。
“您怎么看?”
一旁,教务主任赤村问道。这个中年人身材干瘦,配上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倒像是个银行老会计。
“不好办。”
老校长叹了口气,让身子陷进柔软的椅子里。
“写信的人是谁,有头绪吗?”
校长跳过教务赤村,把疑问抛给一班老师横井,二班老师岩濑,还有三班老师我三人。这所小学的六年级,只有我们三个班。
横井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婶,性子温和脾气好,挺讨学生们喜欢。岩濑则是个存在感基本为零的中年大叔,属于公厕五个蹲位里随便一抓都能抓上四个的类型,人送外号“沙丁鱼”(和名字的读音像)。
“没有……”
横井回答后,瞥了我一眼。事情是发生在我负责的班上,这事还得由我来扛着。
“信确实是在我班上发现的,但这送信的,可未必是我班上的学生。”
我辩解道。教务有些玩味地看向我。
“嚯,口气不小。你有什么根据能证明?”
“送信的时间,十有八九就是在体育课期间。课前,有四个学生回过教室,那时信还没在那儿。而且,体育课途中并没学生偷跑,只有两个体育委员回教室帮我拿运动会表格。”
“就是这两学生发现信的?”横井问道。
“嗯”我点头。
“但其他班的学生,为什么要把信放在你班上?”
“为了掩人耳目。”
再明白不过的事了,我的回答不带半分拖沓。
“这么说来,送信人是一班或二班的学生咯?”
“八九不离十。”
“那就怪了,你们班在上体育课没错,但其他两个班级也在上课吧?难道偷溜的是这两班的学生?”
看来自己的工作质量要被怀疑,横井站不住了。
“这不可能。那时我们班正在上社会课。除非是我看走眼,否则不可能有学生翘堂。”
“就是呀,我们是数学课,也没学生缺席的。”
“那么,你们班上,今天有谁没来上课的吗?”
瞧我们仨老师互相推诿,教务面有不愉,把怀疑的焦点放在请假的学生身上。
好死不死,今儿三个班级,偏偏没一人请假。百来号学生竟全员出席,一人不缺,这状况可稀罕得很。
“真背!这叫咱上哪找那送信人去啊!”老校长双手抱着白花花的脑袋,嚎道。
眼下,校领导面临着一个问题——要不要报警?
“还是先缓缓吧。当务之急,是先把运动会应付了。离修学旅行还有一阵子,搞不好那寄信的,耐不住性子,自己站出来了呢?”
看来校长是打算用拖字诀了,只怕到时东窗事发,你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但回过头想想,信上的要求,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依常理,孩童不是一听到远足旅行就兴奋到睡不着觉的生物吗?
第六堂国语课,我提前结束课程,和学生们聊起即将到来的修学旅行。这次的目的地定在伊豆,我问他们对这古都有多少了解。
“有本小说叫《伊豆的舞娘》!”
立马就有学生回应我的提问了。竟然是那小胖墩矢吹野将太,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部小说很有名。作者是?”
“川端康成!”
小胖墩想都没想,当即脱口而出。谁说现在的小孩都不看书了?这不就有个例外吗!瞧瞧其他孩童那一张张茫然的小脸,你们让这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情何以堪!
“嗯,没错。还有呢?”
我向其他学生问道。但小胖墩却似打了兴奋剂,“《天城山奇案》!”
这可不是碰巧知道的范畴了。我望向他那肉嘟嘟的圆脸,眼神透着些惊讶。
“你知道这本书?”
矢野点头,“是松本清张写的!”
“嘿,懂得不少嘛,看过?”
“嗯,我看过!”矢野的神情上哪还看得到一丝衰样,他信心满满挺起胸膛,似乎在声明,运动我不在行,但对书本的了解,自己可是能君临这六年三班。
小胖墩正自鸣得意,坐在第一排的关口顺平突然捏着嗓子鬼叫道,“哎?怪了怪了!”
“怎么了?”
我问道。关口挠头。
“我的《修学旅行指南》哪去了?我明明放在桌子里的。”
“就是昨天发给你们的那本?”
这本指南是学校自个儿编纂的,上头罗列着旅游的必备品和注意事项,还附带着一些地方童谣,昨儿统一发放给学生的。
“有没忘在其他地方了?”
“哪能啊!体育课前,我确确实实把它塞桌子里了!”
也就是说,是体育课期间不见的?这也太巧了吧,难道和那封信有啥关系?
“你再好好找找,实在找不着,明儿来办公室再领一本。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我嘴上说着,两眼不由地观察其他学生的神情。
此后,我让两个体育委员决定这次运动会的选手名单。参照体育课上测出的成绩,决定了五个参加接力跑的男生,其中自然少不了中山。
借物赛跑和障碍跑的参赛人员也相继出炉。其中五十米跑和拔河是不用选人的,属于全员项目。
甄选完毕,中山瞬猛地起身。
“好勒!整装旗鼓,咱一定要拿第一!”
这体育委员倒称职的很,瞧这一身干劲。
放学,值日生开始打扫教室,矢野走到我身边。
“老师,这次修学旅行能带摄像机吗?”
“摄像机?这应该没啥限制吧,我明儿去问问。”
矢野的小眼挤成了一条线。
“可以就好啦!若不行可就麻烦了。我早就想去拍拍《伊豆的舞娘》和《天城山奇案》的创作舞台了!”
“你爱看书?”
小胖墩看似心情不错,他摇了摇头。
“书倒还好,我喜欢的是电影。”
“哦哦。也对,《伊豆的舞娘》和《天城山奇案》的电影也广负盛名。将来打算做个电影导演?”
小胖墩有些害臊地挠了挠后脑勺,点了点头。
“那这次的运动会你也带摄像机来吧。运动记录片也算是电影的一种。”
小胖墩还是不住的挠头,但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哈,哈哈……运动会,就算了吧。”
“唔……”
矢野那期待的表情,瞬间抹上了一层忧郁。怎么了?对记录片不待见?
我正纳闷,值日的日下绘理朝我们走来。
“老师,这个,要扫掉吗?”
我瞧了眼她手中的白色封面的小册子。哪个熊孩子这就把《修学旅行指南》给扔了?而且还揉成那样。但背面那歪歪扭扭的名字却让我目光一凝,可不就是关口顺平吗?
“这是关口的?喂,关口,进来一下。”
我忙传唤正在教室门口玩闹的关口。关口乍一瞧到这团皱巴巴的玩意儿,立马咋呼起来。
“这是我的!这就是我的!老师,这本就是我的没错!妈的,谁这么缺德啊!”
关口对这不道德的行为大肆谴责。
“你惹谁了?”我问道。
“哪有啊!哪个王八蛋!啊!还把这儿撕了!”
关口翻开皱巴巴的册子,恼火更甚。
“哪?我瞧瞧。”
我夺过小册子,确实,第一页被撕去了一部分。这页的标题是“修学旅行心得”,但“修学旅行”四字被撕走,只剩下“心得”俩字。
难道……
“借我一下。”
留下这句话,我抛下傻愣愣的关口,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来到职员室,瞧见学年主任横井正在批改考卷,我忙到他身边,“那封信,还在您这吗?”
还有几个老师在办公,我压低声音问道。
“原本在校长那,我这只有张复印的。”
“能再给我瞧瞧吗?”
“嗯……喏。”
横井从抽屉里取出复印版,我拿着关口的指南稍作对比,心里有了计较。
“呵呵,果然果然……”
“怎么了?”
瞧横井一脸疑惑,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
“那信上的【修学旅行】四个字,十有八九就是从这本书上弄来的。”
“嗯,八九不离十。”横井也稍作对比,点头赞同。“那个关口同学,可以确定自己在体育课前曾把书放到桌子里吧?”
“嗯。”
“看样子,这封信是在体育课其中仓促完成的了。”
“嗯,确实。但若真是这样,有几点,我想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把手中的书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
“你看,除了【修学旅行】这四个字,这本书里就没其他缺损了。”
“对呀,这又怎么样。”
“信上可不只有【修学旅行】这四个字,其余文字是从何而来的呢?”
“估计是从别的报纸杂志上抠下来的吧。”
“确实有这可能。但这又有些说不过去了,寄信人为什么要特意偷一本书来找这四个字?”
“在手头的报纸杂志上找不着这四个字?”
“不见得,这四个字,可不是生僻字。就算实在找不着这个词语,也可以把它拆成单个字来找的。比如说……你看这份报纸,我略扫一眼,轻而易举就可以挑出这四个字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找这四个字,特意去偷一本书的。”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横井也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教务主任赤村神色慌乱地闯进办公室,抹了把汗。
“大事不好啦!来电话啦,来电话啦!”他喘着大气道。
“电话?谁的电话?”横井问道。
“寄信人打来的电话啊!我一接电话,对方劈头就问我们看过信了没。”
“他自然没有自报家名吧?”我问道。
教务点头。
“我问了,他没说。但听声音,可以确认是个男性,声音实在太模糊了,其他的就听不出了。”
对方估计在话筒上层了块布之类的东西吧。
“然后呢?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若是在这周六之前,我们还不下达取消活动的通知的话,他立马就自杀……说完这句,他就把电话挂掉了。”
“周六吗……”
我瞥了眼墙上的日历,今儿已经是周四了。
当晚,我在房间里陷入沉思。寄信人,究竟是谁?任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首先,是黑板上的内容,“老师ムトタト不准打开”……这“ムトタト”究竟为何意。
脑中思索,手上也没消停。不知不觉,我已在废报纸上写了无数个“ムトタト”。不会是哪个老师的外号吧?不对,很难想象小学生会给老师取这种意义不明且拗口的外号。
我丢开报纸,身子一沉倒在沙发上。心里有些恼自己,我一临时工,犯得着为这种事费时费神吗?
难得的休息时间,应该陪伴电视度过才对!伸手摸不着遥控器,我脑袋一转,不经意又瞄了一眼掉在一旁的报纸。横着的“ムトタト”映入眼帘。
这一刻,就像后脑勺被敲了一棒槌,我茅塞顿开。
翌日,我提前来到学校,着手调查班上学生的家庭人员。紧接着,我向几个老师询问,当天六年二班体育课期间,他们班级在做什么。几番周折下来,写信人,终于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动机了。他为什么想阻止修学旅行?这对他应该没半分好处吧。为什么呢,为什么……
我正在职员室里纠结郁闷,学年主任横井来了,她的心情比我好不到哪去。
“昨晚,那寄信的,直接把电话打到校长家里去了。”
“他催得倒急……这回他又说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周六早上之前还不下达通知的话,我立马就去死。说完就挂,都没来得及问他是谁。”
“这就怪了,离修学旅行还个把月呢,他急个什么急?”
“可不是吗。眼前就是运动会,咱现在正为这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功夫理他啊。”横井表示无力,看来最近是累坏了。
“对呀!眼前是运动会啊!”就像屁股被刺了一下,我冷不丁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横井让我给吓了一跳。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信呢?还在校长那?”
“是啊。哎你……”
不待这大姐说完,我立刻转身离开办公室,前往校长室,让校长再让我看看那封信。
“你找到什么头绪了?”
“嗯,得验证一下。”
校长从抽屉里取出信封交给我。我抽出信纸,来到窗边,把信纸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仔细观察。
“你在干嘛?”
校长对我怪异的举动感到不解。
“哼哼,小把戏……”
我的嘴角扬起一道诡异的幅度。
当日,临放学,我在班上宣布道,“后天就是运动会了,紧随其后的是修学旅行。大家期待不?找乐子嘛,我有些点子,大家看看成不成。”
一听有乐子找,众孩童的小眼睛铮亮铮亮的。
“我想,把大家在运动会上英姿用摄像机拍下来,就像奥运会的纪录片那样,你们说成不?”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哇,这好玩儿!”
“但好像挺费事啊。”
“那谁来拍啊?”
瞧学生们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儿,“安静安静!”我暂且先稳住他们的情绪。
“我已经定好由谁来做这个拍摄人员了。”
说完,我把视线转向矢野将太。
“矢野,就由你负责拍摄吧。”
这差事来得突然,小胖墩两眼瞪得溜圆。
“我,我来?”
“嗯,就是你。至于修学旅行嘛……我已经和其他班的老师商量好了,第一天晚上举行班级游戏对战大赛。咱班的代表……就由两个体育委员担任吧!”
“啥?”中山瞬坐不住了。
“干嘛选我啊?”
“你是运动健将嘛,这点小游戏自然不在话下,你就把这当做是运动会加场就行了嘛。日下呢?你意下如何?”
“我是都可以啦。”小丫头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下来咯?运动会的拍摄由矢野负责,修学旅行的游戏大战,由日下和中山出战。大家没意见吧?”
老师都这么拍板了,学生们自然是满口子赞同。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总结道,同时不忘偷偷观察中山和野矢的表情。
两人如掉了魂魄一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放学,我把这对难兄难弟留了下来,领着他们到教学楼屋顶上。
“瞧你们俩,一脸的幽怨。怎么了?不乐意做我分配给你们的工作?”
俩人没搭腔,中山一个劲儿直勾勾地远眺远方的景色,似在逃避我的询问。而矢野则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我也没追究,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两人冲我手上瞄了一眼,表情瞬间有了丝不自然。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野矢,这信,是你写的吧?”
“啥?你说什么啊?这是什么?我不知道!”野矢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无需狡辩啦。你让你弟弟,趁着体育课期间教室没人,偷偷把这封信放到了黑板边上。罪行暴露,你就别挣扎了,招了吧。”
小胖子扁了嘴,一张肉乎乎的圆脸几乎埋进了胸口里,相当于默认了我的说法。
“老师ムトタト不准打开”这段文字,让我把视角放到了这个小胖子身上。之前一直为ムトタト这几个字所困扰,直到昨晚,在偶然机会看,看到了横着的这几个字,我才恍然大悟。这几个字的真正面目并不是四个片假名,而是两个汉字——“以外”,寄信人想表达的其实是“老师以外不准打开”,但为什么,会成了“ムトタト”这四个假名呢?
思来想去,理由只有一个——写信人和送信人,并非同一个人。写信人,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找了个从犯来帮忙送信。他把写着“老师以外不准打开”的纸条和信封一同交给了这个帮凶,并吩咐其在体育课时送信,并在黑板上写下纸条上的留言。
但让写信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帮凶竟然会憨到把这两个子拆成了四个。这也怪不得他,毕竟小朋友认字有限,估计不识得“以外”这俩字吧。于是,横着的“以外”站起身来,成了竖着的“ムトタト”——
推理到这里,接下去的调查也就顺风顺水了。我先是抽出了班上家里有弟弟妹妹也在同校读书的学生,再进一步调查这些小朋友,在我们体育课期间,是否有机会协助哥哥姐姐作案。结果不言自明,只有矢野将太的弟弟健太有作案时间。这小朋友就读于三年二班,那时正是美术课,一帮孩童上屋顶写生。期中,他曾向老师申请回教室里取东西,估计就是那时送的信。
“动机……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信?能告诉我吗?”
罪行败露,小胖子哪还有颜面回答我的问题,憋红着圆脸儿,不吭声。
“你不愿说,我也能明白个七八分。你跑得慢,是怕赛跑时垫底,被大家伙笑话,才出此下策吧?”
小胖子微微点了点脑袋。我无奈叹气。
“就这点小事,真亏你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老天都不帮你,你这计划,从一开始就跑岔道了。看看,这和你写的信有什么不同?”
我从信封里拿出信。
小胖子只瞄了一眼,嘴张得可以放下一打鸡蛋。
“怎么样?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没?你写的应该是【叫停运动会】才对吧,可上头写的却是【修学旅行】。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第一个发现这封信的人,偷偷把【运动会】三字撕了下来,从《修学旅行指南》上抠下了【修学旅行】四个字换了上去。你一定也纳闷了吧,校领导都收到信了,怎么一点儿措施没有。”
“这,这谁干的……”
“喏,正主就站在你旁边。中山,你那天招呼日下来操场叫我,自个儿偷瞧了信,还做了小动作。我没冤枉你吧?”
事情败露,中山也没狡辩,只是像闹别扭的小姑娘一样,面颊鼓得老高,脑袋别向一旁。
“凭什么要叫停运动会啊,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吗?”
“也是,你是飞毛腿,这运动会确实是你大放异彩的舞台。但我就搞不懂了,你完全可以把信封里头的信一扔了事,何必要绕个弯子,把里头的内容改成【修学旅行】?”
中山死死咬着嘴唇,不愿回答。我只能继续道,“我查过了,你在五年级外宿学堂时请过假,再加上这次的修学旅行,很明显,因为某种理由,你不愿参加这类集体外宿活动。所以,瞧到这封信时,你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对不?”
中山把两手插进口袋里,抹着脚尖。
“我在四年级的时候做过盲肠手术,肚子上有道疤,所以……”
“唔,怕洗澡时被瞧见,所以才尽力避开这类集体外宿的活动?”
中山点头。
“叫我怎么批评你们才好……你俩,今后打算就这样,稍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极力回避?那估计你俩这辈子都得躲躲藏藏,缩头缩脑地过了。都给我过来这边!”
我语气愈发严厉,把两人招呼到安全网旁。
“往下看!瞧瞧我们的操场,瞧瞧外头的街道!这人来车往的,你们数得清有多少人吗?你俩下去,也就是这洪流中的一砂粒。跑得慢,肚子上有疤的人,一抓得有一大把。这种事,旁人顶多一笑置之,哪能整天挂在嘴边?若是本人耿耿于怀,你们说傻不傻。把眼界放大点,别凡事能逃就逃,能躲就躲,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瞧俩小子还是大眼瞪小眼,我有些来气,“听懂了吗来点反应!”
俩人一愣,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运动会和修学旅行就在眼前了。我任务也发下来,接下来搞得如何,就瞧你们的了,没意见吧?”
“好!”“嗯。”两人的回答,多少比之前有底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