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星期日,上午10点55分从羽田机场起飞的喷气式飞机,于12点10分到达了高知机常东京的天气很好,但高知却烈日当头,盛夏的阳光照在候机室前的海枣树和椰子树上。
“哎呀,仿佛到了南方一样嘛!”
相庭心绪良好,他高兴地说道。阿俵也充满了旅行的兴奋,两眼看不够似地环视着这第一次来的高知新机场大楼。
对阿惠来说,正好是一年前离开的故乡。在一股思乡之情的背后,她同时也感到了某种苦涩的压抑感。
“有人来接我们吗?”
阿俵问道。
“不,没有人来接。也好,也好。”
相庭的脸上露出了欢畅的笑容。
“开始我想是不是让附近有关系的分社经理来一下,让他们带个路什么的。后来我觉得这样做让人家星期天也不得休息了,于是就没有打电话。没有外人我们不更自由吗?今天晚上随便找个旅馆住下就可以了。”
“那我们在机场简单地吃顿午饭,再马上了解一下矿山的情况吧?”
阿俵对相庭说道。
“好吧。”
“刚才我突然想了一件事,要是借一辆车好不好?我不愿意老找出租汽车。”
“啊,这太方便了!”
“我们租两天,那样明天的观光也方便。”
于是,乘相庭和阿惠在机场内的快餐厅里吃饭时,阿俵去办租车的手续。
他办好后马上回来,迅速吃完了饭,然后先走一步,好去找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高级小轿车便慢慢地开到了相庭和阿惠的身边。相庭和阿惠并排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座上。
“还是先去一下矿山吧?听说到那儿有30公里左右。——道路大体上报直,进山后再请阿惠告诉我们吧。”
一边提高着车速,阿俵一边对阿惠说道。阿惠过去只是在地图上给阿俵指过:矿山位于南国市的山间一个叫钓谷的地方,自己的家则在土佐山田町。
高知机场位于南国市的海边。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平原土地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55号国道。
国道两旁都是田地,有许多处塑料温室大棚。当阿惠看到附近山脚下生长着的竹林和遥远的四国山脉的剪影时,胸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
穿过土赞本线后,55号国道又分出了一条32号国道。他们沿着国分川向其上游驶去。
这时已经进入了深山。高知县的森林覆盖率在日本是最高的。
“在那儿,在‘农协’那儿向右。”
在朴素的农协建筑前,道路分成了两股,向右的上山道沿着国分川的支流通向山谷之中。
没有进行修建的山道狭窄而颠簸,山谷的对侧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汽车行驶在山脚和山谷之间的羊肠小道上,弯弯曲曲地驶入山中。
“每天都走这样的山路进矿山吗?”
看着似乎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的阿惠,相庭问道。
“是的,从农协边上拐上去……”
“那是多么地令人怀念啊!”
“埃”
阿惠情不自禁地轻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相庭的话触动了她的痛苦记忆吧。这车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是她多少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了。
汽车向右沿着道路攀上山脚下的蛇行小路,但从中途开始,在通向山谷的时候,就变成了鹅卵石路。
在这儿的前方,两旁是用原木盖成的小屋,门上挂的已掉了一边的锁早已锈迹斑斑。
“是那儿吧?”
阿俵一边观察着一边降下了车速。
“是,那就是矿山的入口。”
阿俵把车又向前开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再向里还可以开进去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嗯……不过路更窄了。”
“能不能从这儿步行进去?”
相庭问道。
“可里面的道儿不好走。”
“那不要紧。我从老早就开始锻练了。”
于是三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碍…”
阿惠情不自禁地隘了一声,尽情地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
“锁都掉了呀!”
“是埃去年离开这儿时还是我锁的呢!”
这时她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兴奋起来!早就下决心暂时不回来了,可偏偏又被命运的力量拉了回来。
一来到车外,站在这宽阔而深深的山谷之中,就立即使人感到了山的雄伟。这里三面环山,而入口的背后也仿佛随时会被这山峰封住退路似的。
32号国道一直通山顶,这是唯一通向高松的主干线。
正午的天空中,盘旋着许多乌鸦。这一带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许多乌鸦。
一直看遍四周也看不到一户人家,整个山谷被一种神秘的寂静包裹着。只有在身后的出口处对面,才可以看到块块庄稼地和一座小学校。虽然那不是阿惠上学的学校,但她曾几乎每天都看到,那小小的校舍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总也拂不去。这会儿校园里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相庭和阿俵似乎有意让阿惠多感受一下这久别后的亲情和感慨,因此他们只是默默地眺望着周围的景色。
“好静啊!”
“只能听到乌鸦的叫声。”
“从镇子里刚走了这么几步,这儿的山就这么深!”
阿俵走近了矿山的入口处,阿惠也向他挪了挪脚步。
阿俵拿下了门锁。但相庭却没有走过来,而是朝小道那边走去。小道两旁杂草丛生,偶尔也有藤草绊一下脚。这条小道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上。
相庭向山上又走了几步,再向右一拐,整个硅石矿山的容貌便全部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正前方的斜面上已经露出了峥嵘的岩石和山肌的创面,那是被推土机推过的作业场地。但再里面一点仍被红色的山石覆盖着表面。
在红色山石中,建有一所早就破烂不堪了的白铁皮小木屋。那是当时采掘硅石矿时存放工具和吃午饭以及在炸山时用以避身的地方。
由于眼前的山石已被挖掘过了,因此几乎没有一棵大树,大地全部赤裸裸地展现着。
山顶处还可以看到茂盛的林木,尽里面的左侧还有伐倒的大树,而右侧因推土机的挖掘已成了一块断崖。
相庭站在那里,用十分热切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带的容貌。
“这儿有多大?”
阿俵问道。
“大约有20多公顷吧。”
相庭喃喃道。
“6万坪。——爆炸事故在哪儿?”
阿俵问也走了上来的阿惠。
“在那儿,东侧的斜面……”
阿惠手指之处,是一处像是塌方掉下一大块山石的断崖处。
那一带周围都有被推土机和电铲车推铲过的痕迹,看上去步行相当不好走。
三个人顺着小屋旁边又向上走了几步。
“说是静电引起的电流引爆了炸药?”
“是的……因为那天是大晴天,不会是雷击,保安监督部的人说极有可能是静电……”
“可除了你之外,一家四口人全毁掉了……条件差就容易发生事故。”
相庭痛心地说道。
“大概是在结线中发生了什么困难,大家全都凑了过来,一下子发生了爆炸。平时我们都是用手持式凿岩机打上十多个孔,把里面放上炸药,然后把这十多个孔的导火索引到一根母线上引爆。凿孔时大家都分头干。因为结线十分重要,一般都是我丈夫干,可……”
“根据保安监督部的分析,可能是当时结好线后爆破孔里渗出了水,几个人商量是不是取出炸药,以免受潮不爆影响其它进度,结果由于人体是导电体,产生的静电引爆了母线。”
“如果是那样的话,几支炸药孔的爆炸时间几乎一秒不差,同时爆炸的威力相当大呀!人可以一下子炸出去二三十米远呢……”
“有那么厉害?”
相庭痛苦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在矿山保安监督部调查之后,警方在搜查尸体阶段又产生了怀疑。
阿惠的父母和弟弟的部分残肢、衣物都找到了一些,而唯独其夫北村昭雄的遗体和遗物却一点都没有找到,因此便怀疑他是否不在现常警察怀疑北村是不是利用组装爆炸结构的机会谋杀了全家人。
由于阿惠把这件事对阿俵讲过,所以她认为相庭也一定知道了。即使自己不说,相庭一了解也会马上就明白的。
对于相庭来说,因为他想对阿惠尽可能地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当然会提出许多问题。如果阿惠的说明不充分,那么他一定会去南国的警方进行调查的。
阿惠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相庭闭口不问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浏览这儿的山光景色,似乎不想触及以前的惨案。
尽管警方有所怀疑,但也不能排除北村有可能与另外三个人一同死于非命的可能——阿惠曾对阿俵讲过。
也许北村只穿了一件背心,裤衩,又离火药最近,所以说他的身体炸得最碎,衣服也找不到痕迹。
相庭也同意这个说法。如果警察没有证据,又不能很好地解释,那么这个说法可以说是“自圆其说”的解释了。
于是阿惠放心地注视着相庭的侧脸。也许他正好也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会和阿惠看那儿的目光碰上?
“阿惠,听说你决心永远不处理掉这座山?现在还这样坚持吗?”
相庭突然回过头来,一边用轻松的口吻问着,一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阿惠。
阿惠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怕被他看透自己心底的恐惧。
“……”
“听俵君讲,你在离开这里之前,有不少想买这座山的人找过你,是这样的吧?这座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的山还有人来买,还真少见呀!”
“他们开始在电话里讲只买矿业权,不是买这座山。”
阿惠没有办法,只好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矿业权和土地所有权不同,是独立的权利。这么说,如果有了矿业权,就是不买土地所有权,那么签定了租矿权,矿山就归买主了。”
所谓租矿权,相当于一般的土地借地权。另外,矿业权中包括试掘权和采揖权。试掘权如文字所述,是对矿产的探查,试掘的权利,一般为两年;而采掘权则是取得对土地所存矿产的采掘权,通常是永久的。
矿业权的继承,也可以以出卖和抵押的形式进行。阿惠从因爆炸死亡的父亲那里将土地所有权和矿业权一并继承了下来。
“由于我拒绝了,所以如果再有买这座山什么的,就要通过不动产机构了。”
“我对这山很有兴趣呀!可以问问不动产吗?”
“不行。因为我还不打算卖,我已和不动产机构讲过了。”
相庭听了这话,苦笑着缓和了一下语气:“这座山怎么这么不好‘登’呀?”
“是的,我……以前和阿俵先生讲过了,我认为这山就是我家的坟墓。”
“可是,如果把家人的尸骨放到别的地方不也是一样的吗?”
话是可以这样说的,可我丈夫的尸骨没有找到,而且我父母和弟弟的尸骨七零八落地也凑不齐……所以全都散落在这山的泥土中了。“
“啊,如果这么说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的这种心情什么时候才会干静下来呢?”
“这个……我觉得什么时候都不应当忘记。”
“真的吗?!”
阿俵在一旁又追问了一句。阿惠以前确实这样讲过,但他这会儿似乎要从阿惠的肯定语气中打出一个缺口似地盯着阿惠问。
“这样吧,撇开这座山的所有权不谈,难道你不想从过去的不幸事件中摆脱出来吗?……比方说,把亲人的墓地移到东京,放在身边供奉,把这座山放弃掉?”
“这可能不行,阿惠说她还要回到这儿度过她的后半生呢!”
听阿俵讲过,相庭说的话中暗示着他不久会把她收为养女的意思。
阿惠稍稍顿了颇,坚定地摇了摇头。
“关于这一点,我希望能够尊重我的意愿。这里是我们家庭全体的墓地,这一点是使我无论如何不想卖掉的原因!因此,我想我要一辈子都守在这里!”
阿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目光从阿惠的脸上离开。
阿俵在这一带踱来踱去,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最近被挖掘过的迹象!”
“什么?”
阿惠吃了一惊,她看着阿俵目光所及之处。
“瞧,这儿,还有那儿……”
在他手指处,有一个在红土地上挖出的直径达一米左右的洞穴,洞穴四周都是被挖上来的浮土。这个洞穴不是采掘硅矿时留下的,一年前自己离开这里时绝对没有这样的洞穴。
“真的!看上去还没有几天!”
相庭内行地说了一句,然后和阿俵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谁有什么目的挖的吧?”
如同恐怖一般的紧张再一次穿透了阿惠的心。
是谁在探查这座山……?
她情不自禁地向周围看了看。于是,她看到了刚才来的那条山脚的道路。进入矿山的道路在入口处那儿成了鹅卵石路。
而自己竟一直没有发现,在那儿还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这时,那辆车似乎感受到了阿惠的目光,突然一加油门朝山下驶去。
“双亲和弟弟的墓地在哪儿?”
相庭问道。
“在土佐山田町,是以前我住的家附近。”
“很久不回家了,去去拜一下墓地吧!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阿惠以前住过的地方呀!”
于是,三个人便离开了矿山,又朝山坡下走去。
在这一带的红土地上,到处都是被人挖过的坑坑洞洞。——也许是什么人对这座山有什么兴趣而来调查地质情况的吧?
相庭和阿俵也说了几句表示怀疑的话,但后来也许是弄不清楚,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但此事在阿惠的心中却形成一种恐怖的阴影压在心头。
什么人在探查这座山?
阿惠马上联想到阿俵的工作与地质有关,但探查山的地质调查是什么目的?
在那儿有好几处被挖掘过的痕迹,那么再里面一点的深山里是不是还有……?
阿惠真想再返回去调查一下,但怕引起这两个人的怀疑。于是,她便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车。
到达农协的建筑旁后,他们又驶入了刚才来的路,从那儿向农协东拐去。
20分钟路程的山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一直驶到了土佐山田町。
车站的石棉瓦屋顶已被火车冒出的烟熏黑了,它的正面是一条商业街。
他们穿过商业街,顺着195国道又向东继续行驶。到了町外的神社,汽车向左边拐去,进入了一条建有许多塑料大棚的田间小道。
在前面的山脚下有十来栋农家小屋。
其中一栋木制的两层小屋,占地不足三十坪。这就是阿惠到去年为止一直和父母、丈夫、弟弟一起居住的家。
那棵树干触及小屋的柿子树和那口已经不用了的水井,还都和当时一模一样。他们还看到在树枝上居然还挂着一件小孩的衣服和尿布。
“下去看看吗?”
停下车后阿俵问道。
“可是,看样子已经有人住了……我就在这儿看几眼吧。”
相庭什么也没有说,他的双手绞合在一起望着这一切。
停了两三分钟后,他们又上路了。
阿俵按照阿惠的指点,从人烟稀少的乡间小道将车开了出来。
渐渐驶近大山了,汽车开始上坡。右边有一座被高大树木围着的寺院,旁边是墓碑。
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黑色小石碑,一块地有三行。
最后面是树林。墓地被南国特有的太阳灼热地照射着,而树林子里却是绿荫一片。
“那头儿是我家的墓碑。由于阳光太强烈了,请经理还是在车里等吧。”
于是,阿俵把车停在了靠近树荫的地方,把相庭一个人留在车上,和阿惠下了汽车。
阿惠从寺院的旁边登上了墓地,从墓地入口处取过一只水桶,灌满了水后让阿俵提着,朝自家的墓碑走去。
北村家之墓阿惠来到了雕刻着这五个字的石碑墓前,停下了脚步。这座墓与旁边的墓几乎没有间隔,座基也很小,几乎没有杂草可以生长的空隙,因此使人感觉到,虽然一年没有人来过,但并不显得那么荒凉。
阿惠拔了几棵小草,又向墓碑上撩了撩水。阿俵转到墓后,看了看碑后的文字。
“这上面刻的三个人是你的双亲大人和弟弟呀!都是逝于1985年8月6日。”
“因为那是事故的日子。”
“太令人悲伤了。不过反过来说,没有那次事故,我们还不会碰到一块儿呢!”
这时相庭也从车上下来了。穿着一件上等灰色夏装西服的他也和年轻人一样轻快地走了上来。
“啊,原来这就是你双亲的墓埃——你逝去的丈夫也在这里吗?”
“不,汉字是一样的,也叫北村,可我丈夫的……可是……”阿惠哽咽了,而相庭却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
“不,这里面没有我丈夫的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北村昭雄在法律上还不能被认为是死者。直到他被正式宣告死亡之前是无法进入墓地的。”
阿俵在一旁轻声说道。
“可按阿惠讲的,不是他已经在同一个事故现场死亡了吗?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嘛。”
突然,在墓群的后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阿惠吓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好像有一个人站在墓群后面的树荫里,他慢慢地走到了太阳下面。这是一个30岁左右、穿了一件满是汗渍的T恤衫的男子。他长了一头好像是自来卷儿的头发,那被太阳晒得黯黑的脸上有高高的颧骨,两只眼睛有些斜视。
“盐尻先生……”
阿惠的声音中有些吃惊,也有些疑惑不解。
“是阿惠呀!你还好吗?”
盐尻直呼阿惠的名字,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去东京不几天,越发洋气了!”
因为相庭和阿俵就在旁边,阿惠不得不把盐尻向他俩做了介绍。
她对相庭他们说道:“这一位是我丈夫的朋友。叫盐尻。因为他家也住在附近……”盐尻达巳几乎和北村昭雄同岁,今年正好三十左右岁的样子。他和北村一样,生于钓谷附近的奈里村。他俩小学二三年级时还是同年级的同学。后来,盐尻被父母送给了一位亲戚当了养子。
由于从小在一起的缘故,因此他和北村的关系很好。但他这个人经常酗酒,见了阿惠还不时地开一些下流的玩笑,因此阿惠从内心讨厌透了这个人。
她不想把相庭和阿俵介绍给盐尻,而盐尻也没有向相庭他们寒喧。
“噢,我是因为看见来了一辆没见过的车子,里面还坐着阿惠而吃了一惊才走了过来。怎么样,你有一年没来扫墓了吧?”
“嗯……”
“去矿山那儿看了看?”
说完他又朝相庭和阿俵看了看,然后又回过头来冲着阿惠说道:“传说那座矿山一带有魂儿常常出现哪!”
“……”
“奈里村也有人看见过,都传到这儿了。”
听到这话,阿惠的心跳紧张地加速起来,她不知如何回答好。
“太不幸了,还能看到还不能成佛的死人呀!”
盐尻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并又紧紧地盯着相庭和阿俵。“爆炸事故是发生在去年的8月6号。实际上,在那前一天的5号晚上,我还和昭雄约好了要去高知好好喝上一杯。”
盐尻和过去一样直呼北村的名。
“我们看中了那家店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昭雄也挺喜欢的,所以他马上说一定去。可到了约好的时间他也没有来。原来说好他来找我,坐我的车一块儿去。”
“……”
“晚上6点半左右,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去你家看了看。我看到你在当屋,可昭雄不像在家的样子,我想也许昭雄正好去找我了,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先去了。我想他找不到我一定会到高知的,可后来他一直没有露面。”
“那天晚上我丈夫一直在家。”
阿惠说道。
“一点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但盐尻丝毫不理会阿惠的话,只管自己说下去:“我觉得奇怪便回来了。可第二天钓谷的矿山就发生了爆炸,四个人全都死了吧?这是后来从警察那儿知道的。但任何人都说从4号的傍晚起就再没有见过昭雄的人影了。这话是多么可笑!”
“6号早上,我丈夫和平时一样开着车把大家拉到矿山去的。”
“当初我和昭雄是在3号定了去喝酒的。如果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他肯定会去的。可也许是偶然吧,找到了三个人的尸骨,怎么就没有昭雄的?我到今天心里也不踏实!”
阿惠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便提起水桶继续给墓上撩水。
于是盐尻又朝阿俵靠了过来。
“如果你刚才听到了这些话,就会知道昭雄在那一天肯定也被炸死了。也许警方早就这么定了。”
“……”
阿俵也不打算和他说什么。
“是不是你想和阿惠结婚?”
怎么这样的大事也让这个人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故还不到一年,阿惠就急着找男人,她也真够耐不住的呀!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昭雄到底怎么回事儿,警察还有疑问呢!还不只是没有找到他的尸骨,昭雄这个人可迷他的老婆呢!万一他这家伙出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个昭雄也许真的藏到了什么地方……”说完,盐尻像真的在找什么人似地,缩着头在墓群中看来看去?
三个人回到高知市内时,已经是4点半钟了。这时的太阳光线仍然很强,完全是盛夏的“秋老虎”的劲头。
在位于高知车站前的繁华大街的吃茶店里。他们稍事休息。
当天夜里,相庭要以副经理的身份住在与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有关系的一家公司的分公司准备的旅馆里,他预定了要和这儿的分公司经理吃晚餐。因此阿俵和阿惠将由阿俵另外订旅馆。他们决定在送走相庭之后,两个人再去找自己住的旅馆。
“打电话找一下那家旅馆吧。”
阿俵喝了一半奶油咖啡后,掏出了笔记本。他已经把相庭住的旅馆的电话记在了笔记本上。
看到阿俵朝电话机那儿走去,相庭又重新紧紧地盯着阿惠。从墓地很快就到了高知,但在在车里的这30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没有怎么说话。
三个人都对盐尻的突然出现和他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讲话内容一再进行着回味。
大概相庭已经决定不再把自己当成他的养女了吧。阿惠经过这次之行后,便死了这条心。北村昭雄万一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许会带来许多的麻烦,对这一点,相庭一定会产生戒备心理的……过了一会儿,相庭开口问道:“明天怎么打算?”
“阿俵说,先看看高知市内,傍晚乘飞机回东京……您呢?”
相庭没有回答阿惠的这个问题。
“不想在老家见一见乡亲们?”
“不啦,别的……我想忘掉这个地方!好像再也不想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阿惠心里产生了一种为什么这么晚才认识相庭的遗憾来。
“那么,那座山这辈子也不放手?”
相庭有些奇怪地看着阿俵,似乎他在揣摩阿惠的心底。
阿俵回来了,他说他问好了旅馆。
“从车站向北,那一带很静。我们这儿离那儿不太远了。”
“那么一会儿你送我去吧。”
“您明天打算怎么安排?”
阿俵恭敬地问道。
“如果时间来得及,我真想不急着回去,我还想到桂浜去看一看。可东京还有一件事儿,今天夜里我问一下,如果能定下来,我明天一早就得坐飞机回东京。”
“那我11点左右给您打电话。”
于是,三个人出了吃茶店。
把相庭送到旅馆后,汽车回到街上时,已经是6点多了。
阿俵和阿惠订的旅馆和相庭住的差着不少档次,但却是一个虽然小可十分整洁的日本式旅馆。
庭院里的石灯笼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阿俵定了一个房间,在住宿登记卡片上,他注明“俵一敏·惠”。两个人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外出旅行,看上去他为能够把阿惠当成妻子在住宿登记上注明显得十分高兴。
阿俵对服务员讲好,7点钟吃饭。等服务员一走,阿俵便解下领带,脱去外衣,只剩下一件半截袖的衬衣。他坐在了阿惠的身边。
“啊,还真有点儿累呢!今天你也太劳神了。”
说着,阿俵默默地把双手搭在阿惠的肩膀上,一边用嘴唇吻着她的芳唇,一边把她推倒在草席上。
他急不可待地把阿惠的连衣裙的前胸打开,一直褪到她的腰间,然后喘着粗气狂吻着阿惠的双乳。阿惠被他的热情激惹起来,也拼命地迎合着阿俵。“刚才在吃茶店时,你和相庭先生说什么来着?”
“别的事儿。看来养女的事情到此结束了。”
两个人稍稍平静了之后说起了刚才的事情。
“要真那样也没有办法,反正我们两个人之间不会变的。可我多少有点儿担心。”
“……”
“如果你丈夫真的又出现了,你会不会变心……”“根本不会的,以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当然,我是说万一……”。
阿俵强调道。
“……”
“不是说你丈夫很迷恋你吗?你对他怎样?还不到一年哪!是不是常常回忆起他来?——啊,你们夫妇关系……很好吧?”
“你嫉妒?”
“不过是很在意这一点。北村先生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还不敢确定……”“滚下去!”
阿惠突然用力一推,把阿俵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阿俵猝不及防,感到阿惠的力气异常猛烈。
“算了吧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惠的心中充满了对男人的疑心和嫉妒心的极端反感。这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的反应。
正在这时,草席旁边的电话响起了铃声。发生什么事了吧?阿惠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预感。
从阿惠的身上被推到草席上的阿俵,十分不满地看着阿惠。
在墓地出现的盐尻的身影,又隐约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也许那个男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并找到了电话号码?
啊,也许是相庭呢!
阿惠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喂!”
旅馆的总机在答话:“有您的电话。”
接下来,传来了一个嘶哑、粗重的男人声音。
“喂、喂!”
“是我。”
“是北村太太的房间吗?”
不是相庭,也不像是盐尻。一瞬间,阿惠觉得这个声音很像是北村,她的心一下子紧缩了。
“你是阿惠太太吗?”
“是的,请问……”
她不记得听过这个声音,对方也一点儿四国的地方口音都没有。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土井呀!光说名字你也许不记得了。对啦,我是你去世的丈夫的朋友,记起来了吗?”
“……”
“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关于那个钓谷矿山的事情,希望你务必听我说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话中有一种神秘感。
“怎么样?有件事务必要对你讲一下,而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讲。你身边没有别人吧?我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说一说。一会儿我可不可以给你再打电话?如果你不听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会后悔的——这句话使阿惠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来。那座被放弃了的矿山的红土地上有几处被人挖掘过的痕迹。阿惠感到,肯定有人到过山里!
她又回忆起看到的那辆黑色轿车的事情。
一种恐怖感从阿惠的内心袭来,她的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行不行?我把我的电话告诉你。”
当对方说出电话号码时,阿惠才一下清醒过来。
“是谁?”
阿俵盯着阿惠那张苍白的脸。
“是去世的丈夫的一位朋友……刚才那个盐尻。”
“什么,还纠缠不放的家伙!连我们住的地方都知道了!他说什么了?”
阿俵愤愤地问道。
“他想再见一面。他在墓地见了我以后,有些话没说完,还想再聊一聊过去的事。”
“……”
“说实话,他在我丈夫活着的时候就偷偷地爱着我,他对丈夫一死我就马上上了东京十分不满,所以看到我回来后跟着个你特别生气。所以,他说了什么过头的话你也别在意。”
说着,阿惠主动向阿俵身上靠过去,阿俵便乘势搂着阿惠,两人滚到了一起。
“喜欢你的男人一定不少吧?”
说到这儿,阿俵似乎意识到又说走了嘴,顿时闭上了口。也许他想起来阿惠最烦男人们小心眼儿。
但是这次阿惠并没有发火,反面像要堵住他的嘴似地紧紧地吻着阿俵。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过去的生活今天你全看见了。那就是我的全部。明天我们高高兴兴地游览、观光,而且我想早一点回到东京……”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呢——刚才的预感再次撞击着阿惠的心房,突然,一个火红的火花在她的心中一闪:在实际上她并没有看见的矿山爆炸的幻影中,几个模糊的人影被大火包裹起来了。
第二天,阿俵和阿惠8点钟吃过早餐,8点半便离开了旅馆。
头天夜里11点左右,阿俵给相庭住的旅馆打了电话。相庭对他讲,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因此最迟也必须在星期一早上飞回东京。于是两个人决定9点钟到达相庭住的旅馆。
今天早上的天空也是晴空万里,吹来的微风使人陡增凉爽的感觉。
“就这样回东京吗?”
送他们出门的服务员问道。
“不,今天要在高知游览一天,下午6点再飞回东京。”
阿俵满面春风地答道。这是由于他知道相庭要先于他们飞回东京而高兴,而阿惠肯定也是这种心情。
相庭住的旅馆被石墙围着,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阿俵他们到达时,相庭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他们了。
“我也想利用今天好好玩儿上一天哪!可我没有这个福气了。”
“太遗憾了。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10点50分。”
“那我们9点半出门吧?”
“不,你们不必送我了,我叫出租车送我就可以了。”
“可是……”
“不必客气了。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再去一次现场看一看?”
相庭问道。
“是上山里吗?”
阿俵问道。
“是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如果我今天有空一定要再去一次,可……”“在市北的山里面,有一处受相庭经理之托正在勘察矿产资源的公司采掘点,不是我直接负责的。”
阿俵对阿惠说道。
“离市里有一小时路程吧。我上飞机后,你们先到那儿去转一下,然后就尽情地在市里游览吧!”
“没关系,您不必考虑我们的事。……那么,你去送一下相庭经理吧?”
说完,阿俵看了一眼阿惠。
“这段时间我可以转转现常”
“这样行吗?也许这样可以不浪费时间吧?”
相庭看着阿俵问道。
于是,阿俵和阿惠定好中午12点在昨天高知车站附近的那家吃茶店见面。
相庭和阿俵又说了会儿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出租车便来了。
相庭和阿惠上了车后,阿俵也把车子开动起来。
在他们驶入大街后,阿俵示意地按了按喇叭,便拐弯儿去了山里的现常出租车驶出了高知的中心大街,过了高知大桥向左一拐,便驶入了55号国道。
周围是田地和塑料大棚,远处的四国山脉在明朗的初秋阳光照射下,显示着浓郁的绿色。相庭看了一会儿这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风景后,把身体向阿惠这边靠了靠。由于此时两个人又一次单独相处,阿惠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我想问你一两个问题。”
“您问吧……”
“你丈夫,北村昭雄先生,在爆炸事故的当时和全家人都遭到了不幸,这事是绝对的吗?”
“是的,是绝对的!”
阿惠用力答道。
“您别听别人不负责任的瞎说,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嗯……是嘛。你说到这一步,我相信你的话。”
“……”
阿惠看着相庭,等着他的下文。
“噢,我不会再问这件事了。”
相庭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那件事——”
阿惠情不自禁地又要提收自己为养女的事儿了,但突然又觉得这样太冒失,便把下半截儿话咽了回去。
“你在山里每天干活,身体吃得消吗?”
“我生来就很健康,从小时候起就不记得生过玻”“身体好是买不来的呀!一上了年纪,能有个温暖的家是非常幸福的。”
相庭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并轻轻地握了握阿惠的手,然后紧紧地盯着阿惠的脸,使人感到他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慈祥、爱恋的目光。这是一种男人看女儿时的慈爱的目光。
10点10分,他们到达了机常相庭马上办好了登机手续。
但他没有马上去候机室,而是和阿惠又进了机场里的吃茶室。仿佛他有重要的事情不便在刚才的车中讲。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慈祥地看着阿惠。
10点45分,大厅里响起了让飞往东京的乘客开始登机的广播声。
“那么,我先走了,你和他慢慢玩儿吧!”
他对阿惠轻轻说了一句,便混入人群之中,通过了检票处。
阿惠一直目送他随着其他乘客消失在登机舱之后,便朝候机大厅门外走去。
由于相庭下车时已经对出租车说好等阿惠,于是她便又坐上来时的这辆车,返回了高知。
当她进了约好的吃茶店时已经是11点半了,阿俵还没有来。
阿惠透过窗户,一边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一边回忆着昨天一幕幕的情景。
相庭对盐尻那喋喋不休的令人反感的话一点儿也没有介意。
不,也许多少有些担心吧?但直到今天上午和相庭分手,似乎他相信了阿惠作出的,被他认为是十分关键的问题的回答。
也许因为人家是个大人物,不会计较那么一个无赖样的人的胡言乱语吧?阿惠又重新考虑了一下。
那么从他的口气中来推测,好像他还继续打算着把自己收为养女,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平安地通过了最重要的“考查”阶段……当她这样想时,什么矿山出现的被人挖掘过的痕迹,在旅馆里接到那个叫土井的男人打来的电话等等产生的紧张、恐惧一下子全都无影无踪了。
虽然不知道土井打算说什么,但肯定会和盐尻一样,说些无聊和令人讨厌的话,即使听了也不能上心,而且以后自己也不会再回这儿来了……12点差5分时,阿俵推门走进了吃茶店。他看阿惠要站起来,连忙冲她摆了摆手。
“让你久等了吧?”
“啊,没什么。工作呢?”
“噢……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干完了。”
好像他确实是去转了一圈儿探查矿山的事,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阿俵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相庭先生,是按时起飞的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嗯,我一直送他上了飞机。在去机场的车里,我们谈得还不错呢!”
阿惠把车中和相庭交谈的内容对阿俵说了之后,阿俵的脸上顿时也有了光彩。
“是吗,这样就太有希望了。今天我们为了庆祝这个,要好好地玩儿个够!”
两个人出了吃茶店,来到高知桥边,穿过了为了重建大桥、截流了河水而建的临时地下通道。
正好是中午了,于是他们便进了一家位于繁华大街上的看上去高档的餐馆。
虽说是要尽兴游玩一番,但由于白天阿俵还要开车,所以任何酒都不能喝。阿惠喝了一点儿啤酒后,大盘的莱便端了上来。这儿的菜盘几乎全都是直径50厘米以上的大盘,里面放着全是刚刚捕捞的五彩缤纷的生猛海鲜。
“一会儿还去桂浜吗?”
“嗯,要去,今天又是这么好的天气。东边的室户岬,西边的足摺岬我从来都没有去过。虽然我在当地住了大半辈子了,可从没有机会去。”
阿俵兴奋地说道。
直到浦户湾的入口,这条一直向西的公路都是十分漂亮的柏油路。
他们来到桂浜,阿惠一边高兴地眺望着远景,一边散步在鹅卵石的海边。在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他们感受着初秋吹来的海风。
他们看了土佐犬的斗犬表演,又去看了长尾鸡育养中心的展览,直到5点多钟,两个人才到达了高知飞机常阿俵办了退车手续后,两个人进了候机大厅。
由于他们乘坐的飞机6点起飞,于是阿俵先去排队办理登机手续。阿惠则把旅行包放在脚边,在队列一旁等着阿俵。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站在服务台的外侧。这个人把系在脖子上的领带稍稍松了松,他的粉红色的西服上衣搭在手臂上,身边没有任何行李,因此与其他乘客有明显的不同。
这时阿俵排到了。他把两张机票放在服务台上。
女工作人员拿在手里,不知为什么用稍稍大一点的声音念了一下两个人的名字:“碍…俵…敏先生和北村惠女士呀!”
这时,一直站在服务台外侧的那个男人朝阿俵身边走了过来。
“您是阿俵先生?”
“碍……”
“和北村惠女士一块儿来的吗?”
阿俵不由自主地看了阿惠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您是哪一位?”
这个男人没有回答,他朝阿惠所在的方向走了两三步,阿俵也自然而然跟着他走了过来。
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这个男人,并不想遮人耳目似地迅速掏出了一个证件样的小本子:“我是南国警察署的人。”
“警察署?”
阿俵吃了一惊。
“你们昨天住在了翠风庄吧!”
“是呀!”
“对不起,北村惠女士是不是钓谷那儿的硅石矿山的所有权者?”
“是的,是的!”
阿惠也有些不解地答道。
“那么,我有事要向你们打听一下。”
“什么事?”
对方看了一眼有些生气的阿俵,沉了沉气答道:“今天下午,我们在钓谷的矿山发现了一具尸体。”
听到这话,阿俵和阿惠一下于屏住了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名刑警又加重了口气说下去:“在钓谷的硅石矿山的一个悬崖下,今天下午3点左右,发现了一具男性的尸体。因为那一带就连白天也很少有人去,所以是一名偶然到那儿去的人发现的。我们接到了报案的电话。”
“男人的尸体……什么样子……?”
阿俵问道。
“看上去是从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掉下去的。”
阿俵满腔狐疑地看了一眼阿惠。
“比上次发生爆炸事故的地方要再往里面一些,是一处以前挖掘过的山崖……”他顿了顿又说下去:“死者的身份不明,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去辨认一下。”
“我们去矿山?”
“对。我们是3点20分左右接到的报案,尸体还在现常做为矿山的所有权人,我们还有事情要向您打听一下。”
“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住的地方的?”
“噢,是这样的。死者虽然身份不明,而且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在他上衣的口袋里有一张小纸条,好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北村惠、翠风庄以及电话号码。”
阿俵和阿惠又一次相互看了看。
“因为在高知有‘翠风庄’这家旅馆,所以我们打电话一问,便知道了你们昨天曾在那儿住过,名字不一样,但登记本上有一个‘惠’字。”
一家小小的旅店,店家由于习惯把名字不一样的男女看成是夫妇,因此登记时不要求一定写上女方的全名。
“听旅店的老板讲,你们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说下午6点左右乘飞机回东京。所以我们先到这儿等着。”
听到这儿,他们才发现在身后果然站着一名便衣刑警模样的男人。
这时,阿惠的脑海深处又回响起昨天傍晚6点半左右从外边打进来的那个电话,一瞬间她曾产生过预感。当时她就认为,如果住下来,说不定还要发生什么不测的事件呢……
“因为这个原因,很抱歉,还要请二位辛苦一趟,到一下钓谷。”
“可我们要乘6点的飞机呀!”
这位刑警像没听见一样默默地盯着他俩。看样子他决不会收回他的这个要求。
没有办法,阿俵只好又回到服务台,把今天6点的飞机改成了明天早上7点40分的最早一班。今天还有夜里7点15分的一班,但一会儿要去钓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也许今晚又要在高知住一晚上了。
于是他们俩人跟着这两名刑譬走出了候机厅,上了警车。车里还坐着一名年轻的开车的刑警。
夕阳还未下山。
“死的是什么样的人?”
阿俵问坐在助手席上的刑警。
“是一个不胖不瘦的男人,年龄有四十来岁吧。”
四十来岁……阿惠在心中反复地念叨着,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她想尽快看到这名死者是什么人。
“没有线索吗?”
刑警扭过身体看了看阿惠问道。
“没有。”
“昨天有没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刑警又问了一句。
“没有。”
阿惠突然摇了摇头。电话确实打来过一个,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叫土井的人,但阿惠对阿俵谎称是“盐尻”。盐尻还不到30岁,不应该是那个死者吧……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阿惠反问道。
“据法医讲,好像死亡时间不长,因为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所以死得十分可疑。”
一个小时后,汽车到达了钓谷的矿山遗址。
入口处的锁已经卸下来了,在这条鹅卵石路的前方停着一辆警车。
阿惠他们的车停在了那辆警车的后面,四个人都下了车。夕阳已经沉入山峰之中,山间的风顿时使人感到了一丝凉意。
半道上还停着其他车,在那间白修皮的小房子周围还站着两三个男人。
四个人下车后向那儿走去,这时一名高个子的男人朝他们迎了上来。他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西服,更加显得他的身材五大三粗。他梳了一个小平头,气色很好的圆脸给人一种朴实的印象。
“碍…中条先生。”
阿惠不禁喃喃说道。
“啊,好久不见了。”
向阿惠打了个招呼的人,是南国警察署刑事科股长中条警部补。阿惠和他是在处理爆炸事故时认识的。后来他们之间非常熟悉了,去东京之前阿惠还专程去向他告别。
“经常回来吗?”
中条问道。
“不,这是第一次……”
中条又把目光移向她身边的阿俵。“这位……”
“他是和我从东京一块儿来的阿俵先生。”
中条默默地点了点头,用催促的目光让两人来到小房子前。
白铁皮的小房子里放着一具尸体,几名身穿制服的人员站在一边。
中条把两个人向尸体边推过去,阿惠的心一下子剧烈地跳了起来。
当她刚一看到那张血和泥土混合着的脸时,下意识地转过了眼睛。
“怎么样,认识吗?”
阿惠紧张地抓着阿俵的手腕,又努力地看了看。
死者的双目紧闭,但面部却痛苦般地扭曲着,脸颊和下巴处有几处擦伤,井渗出了血迹。
花白相间的头发中也沾上了混有血迹的泥土,好像头部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刚才刑警说这个人有四十多岁。半截袖的衬衫,西服裤、窄窄的额头、塌鼻梁……无论哪一点都没有印象。
阿惠终于吐了一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没有什么线索吗?”
“不,没有。”
中条又看了一眼阿俵。“当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阿俵连忙答道。
“对不起,你……?”
于是阿俵连忙掏出了一张名片。
“不过这次我不是因为工作,是陪阿惠回老家,昨天到的。”
于是中条便用推测两个人关系的目光注视着阿惠。阿惠离开高知时,他曾对她讲过,即使遇上了可心的人,也要注意不超过七年是不可以结婚的……“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任何证明都役有吗?”
听阿惠一问,中条才把目光回到了她的身上。
“只有一个。他上衣口袋里有一小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昨天他没有给你住的旅馆打过电话吗?”
“没有。”
也许昨天打电话的不是这个男人,阿惠在心中暗想。那个粗哑的声音说有关于钓谷矿山的事情想对自己讲,还说如果不听一听会后悔的——那个男人要说什么呢……?
“我想问一下是怎么从崖上摔下来的,在哪儿……?”
阿俵问了一句。
“在那儿,是爆炸事故现场再里边一点的内侧山崖上。”
中条用手一指,便要带路去现常三个人又上了刚才阿惠他们坐过的警车,但汽车只能顺着大型汽车当年压出的车印行走,于是他们只好又从车上下来,步行登上山坡。
他们登上爆炸事故现场的大坑旁的山丘,便看到了山的更里面。左侧是长满了茂盛树木的山坡,而右侧则是经过挖掘而形成的裸土土层。
中条站在前面,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指了指下面。
这一带的山坡由于爆炸后进行了挖掘,因此形成了很大的一块“悬崖”,其高度有20多米的样子。
下方还裸露出不少巨大的岩石。
“是那儿,尸体正好掉在岩石下方,好像还碰上了岩石。”
“是从那儿掉下去的吗?”
阿俵问道。
“好像是的。在山崖半坡上还看到了血迹。”
“从下边不可能上去呀!”
“是的。因为那是挖掘后形成的悬崖,像一个瓶子一样,因此不可能是攀岩时掉下去的。”
对阿惠来说,这个地形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而且她有近一年没来过这儿了。
突然,她的心里一亮,她发现自己脚边就有两个像是刚刚被人挖过的洞穴。
有人在探查这座山,并一直探查到这里面来了……?
“要收容这具尸体,于是我派了一辆警车。在那儿无法验尸。”
“这么说,发现死者的人怎么会走到那儿的呢?”
“不,不是在那儿发现的,是在山顶上看到的。这个人便到农协给警察署打了电话。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当地人……”
“现在这个人不在这儿吗?”
“我们到时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中条的那副忠厚憨实的面孔上的表情说明,看样子报案的人已经消失了。
“那么,你一点也不记得这个人吗?”
中条又叮问了一下阿惠。
“是的,一点也不认识。”
“可是,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写有你的名字和你住的旅馆的电话号码的纸条,我们认为他要和你联系呀!对这样的人你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
“我们和附近的人了解了一下,好像他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个旅行者……”“没有随身带的东西?”
“尸体的附近只有一只小提包,但里面也只是一些随身用品,没有可供参考的东西。上衣口袋里还有一个装了6万日元现金的钱包。——刚才说,你们两个人是昨天来的?”
阿惠刚要回答,突然阿俵用一种包含着什么含意的目光盯了她一眼,然后看着中条答道:“是的。我们俩人昨天从东京坐飞机,12点10分到达的高知机常”“后来去了哪儿?”
中条若无其事地问了起来。
“我们在机场租了一辆出租车,转了转这儿的矿山,又去看了一下土佐山田阿惠以前的住家,又扫了墓,傍晚6点左右住进了旅店。从今天早上起我们就游览市内和桂浜。”
阿俵把一直到今天的事都对他讲了。
阿惠已经推测到,中条的问话就是要了解自己和阿俵来没来过这里,以及有没有作案的可能。而阿俵之所以这样回答,是不想把相庭给扯进来。
幸好死者身上只有这一个旅店的名字。
不过……会从盐尻那儿问出来的。一想到这儿,阿惠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昨天在土佐山田的墓地,他可是看到了他们三个人。
但是,警察从盐尻那儿打听出这些事情的可能性不大吧?他住在土佐山田,这儿是南国市的山区,它们之间乘车还有三十来分钟呢……中条这时像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提出请他们两个人到南国警察署去一下。
警察署位于土赞本线的一个叫“后免”的车站南侧。
快8点了他们才到。刑事科长和中条两个人再次听取了他们的证词。
但不到一个小时,经和东京联系之后,两个人便被“放”了。
在阿惠看来,目前南国警察署更多地认定死者是失足造成的“事故”。也许是到那儿旅行迷了路,失足掉下了悬崖,全身受到了严重创伤而死亡。据法医讲,死亡时刻是在发现尸体前的1—2小时,也就是说是下午1点到2点之间。
但是,在判断死者身份这一点上,却看不出警方是如何考虑的……经南国警察署的介绍,两个人可住进机场附近的一家市内饭店。
然后由署里派车将他们送到了饭店。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阿俵马上说:“好歹没有把相庭先生扯进来呀!”
“可不是,要是让相庭先生到南国警察署接受询问,那可太丢脸了,那我们可怎么交待?!”
这时,阿惠又想起来一件事:“可是……警察如果一问翠风庄,也许会查出昨天6点半左右有一个男人打来电话的事吧?”
“是那个叫盐尻的人?”
阿俵问道。
“是啊,但愿别把这个人也拉进来。我担心他会说他在墓地见到的是三个人。”
“啊,原来这样。那么,如果警察问到了再问我们,就说是东京的一个朋友打来的。——不,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万一警察追究出来也不要紧,就说我们认为相庭先生是一个大人物,担心这件事影响做他养女的事,所以没敢说出他。我想警察也会理解这一点的。反正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正好和我们的时间碰上了,没有必要提心吊胆的!”
阿俵像是要宽慰她似地搂着阿惠。
阿惠把头埋在他的胸间。她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里出现的是悬崖下的深谷横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