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次席检察官在公寓里等着濑川。濑川被山本夫人让进一间八铺席大的客厅,桌前摆着坐垫,已经做好了招待客人的准备。
山本穿着单和服,脸色微微发红。他边观察濑川的表情一边坐下。
“晚上已经很凉了。”山本让濑川不必拘束,可是濑川仍然跪坐着,自己也知道此时的表情很僵硬。
山本夫人刚把茶水端过来,山本立刻把她赶到了别的房间。
“刚才在电话上听你说了,是成田屋的控告案,对吧?”次席检察官将双手撑在桌面,凑近濑川问道。
“是的。一小时前栗山百合子打来电话,说她今天被东京地检厅叫去了。”
“原来如此。”
“而且听她说,由于某些原因想要撤消诉讼。”
“啊?什么?”山本把耳朵侧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直接说电话的内容吧!栗山原先确信佐佐木侵占了自己的财产,但仔细考虑后,又说有记错和搞混了的地方,其中也有双方都同意后转让的不动产,所以决定中止控告。于是,准备立刻通过律师向东京地检厅办理撤诉手续。”
“……”山本没有吭声,仍然盯着濑川。微红的面孔一时冷了下来。
濑川继续说,接到那个电话后立刻赶到成田屋,却没有见到栗山。同时推测,在栗山撤诉的背后,一定是佐佐木插手此事,栗山因此而被软化。
“嗯……”山本托着腮帮子嘟哝道。
“这下可麻烦啦!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栗山改变主意?”他像是在寻求希望。
“这……我自己考虑因为情况特殊,恐怕不可能了。”
“是吗?真棘手啊……我马上向长官报告,东京地检厅要大发雷霆了。”
“……”
“此前相川专门来过一趟,他们特搜部正想借此机会彻底查办佐佐木的渎职罪行。不管怎样,此前他们还没有机会出手。佐佐木是个坏家伙,倚仗着高村大老的势力搞权钱交易,向业者敲诈勒索……”
佐佐木的大老高村是政界里的邪恶干将,他敏锐地嗅出政客与业者之间的权钱交易,于是插手向业者敲诈。
高村忠一与执政党的大老也有密切关系,而且众人都对他心存畏惧。他是预算委员,也曾担任过会长职务。最可怕的是,他在预算委员会场上采用揭露战术,而且总是独往独来,关于质询的核心问题,连执政党的干部们都不事先打招呼。
据说,党内高级干部无法割舍蛮不讲理的高村,是因为自己也被他抓住了把柄。而且高村的做法非常巧妙,绝对不会暴露出恐吓的痕迹。他精通此道,决不露丝毫马脚。
渎职案件虽说是业者、官僚与政客三者之间的关系,但是毫无疑问,比起业者与官僚之间,业者与政客之间的权钱交易规模更大。国家预算越大,承包项目的业者利润越大。大事必须靠政治家才能够搞定,而官僚们只拥有小范围的许可权和监督权。或者说,他们只不过是按照政治家指示行事的实务家。
已经明确了解由高村插手勒索巨款的就有中央电力集团的莲见川大坝工程、国内综合开发集团的紫川大坝工程、首都圈港湾填拓工程、西部综合港湾设施工程等。他对这方面的权钱交易是必定要进行恫吓的。
受贿一方虽然知道由于高村介入敲诈,自己得到的钱会减少,似因为被抓着把柄也就无法抱怨了,这事是没有办法打官司的。对高村无可奈何,只能苦着脸保持沉默。但是,他们的愤怒表现在地检厅特搜部收到的大量匿名信和匿名电话中。
但是高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另外,如果要动高村的话,就会牵扯出别的政治家,所以还会对调查有很多抱怨。高村自知不可能被检举,所以才肆无忌惮。当然没有一家公司报过案。
佐佐木作为高村的手足到处活动,专门从事交涉和敛财。高村的方针是不直接涉及金钱往来,这是为了防备万一。
现在,相川特搜部主任盯上了佐佐木,实际上是在搞声东击西,目的是为了揪出其背后的高村。佐佐木得到高村的庇护并效仿高村的做法,一直都没被抓住尾巴。这次相川正是要抓住栗川百合子控告的大好时机调查佐佐木。
刚才山本预料东京地检厅会大发雷霆,其中就有这样的原因。濑川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有点罗罗嗦嗦,不过你还是千方百计地说服栗川改变主意吧!”
山本次席检察官叉着胳膊说道。他也很了解东京地检厅的意图,所以想极力阻止撤诉。
“我会尽力的,不过大概无济于事。我觉得没有办法让栗川改变决定。”濑川回答道。
“是吗?”山本瞟了一眼放在多宝格架上的座钟,像是有意把此事报告给田山首席检察官。可他仍然坐在那里,似乎打消了这个念头。
山本取出香烟来抽,一脸的不快。毫无疑问,他是在考虑对策。
濑川见此情形,重新跪坐好,将两手并拢在膝上,微微低头。“次席检察官,有一件事本应在厅里报告,但我想先请您听我讲。”
山本抬起眼来看着濑川。
“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想向您汇报所有的情况,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示。”
山本面露惊讶。“什么事?”
“与佐佐木信明有关的情况,噢,虽然确信跟他有关,但我想说的是杉江地检支部的火灾。”
“……”
“那次火灾后,我做出了非常错误的处理。其后我心中一直自责不已。而且此次调查不能顺利进行,也是我的罪过。”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吧!”山本眼中一时闪现出紧张的神色,但立刻自我放松地笑脸相对。
“事情是这样的。那次火灾其实是纵火。”
“纵火!?”山本满脸的难以置信,但他看到濑川郑重其事的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详细说给您听。”
濑川开始道出事情的原委。杉江地检支部仓库火灾虽然有纵火的嫌疑,但自己出于对当地警方的成见便断定为失火。那场火灾中一名事务官被烧死,一名事务员则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事发之前他俩遭遇了很多怪事,顺着这些怪事继续调查又发现周围有个神秘人物。
这些说明费时不少,而且说得很不流利。最后,濑川取出信封放在了桌上。“由于这些原因……”讲完所有情况后,濑川把信封向山本面前推过去。“我也犯有重大过失,所以不能留任检察官了。这里是我的辞职申请。”
山本看到信封上写着“辞职申请”,神情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写这个为时尚早吧!”听完濑川一番说明,山本望着眼前的辞职申请不知所措。
“不,我感到十分歉疚。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请您一定转交给长官。”濑川低头恳求。
“是吗……好吧,我把它交给长官。”
“拜托了。”
“不过……我还真不知道那场火灾还有复杂背景。”
“实在对不起。这些事一直隐瞒到今天,我从心里表示歉意。”
“这事可就麻烦了!”次席检察官也忐忑不安起来。“你刚才说的那些,听过一遍还是不太清楚。我想再从头到尾听一遍,这次我来提问,你回答,好吗?”
“遵命。”
“你认为给地检支部仓库纵火案是黑帮干的,对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实施行动的也是他们。我曾经问过一个在不知情中参与此事的脱衣舞女,也证明事实如此。像刚才所说,烧死的那名地检厅支部事务员曾把值夜班的同事叫到了小酒馆。当时向事务员找茬打斗的也是黑帮同伙,而且把逃离小酒馆的事务科员带到小洲的旅馆,也是尾形和花田的指使。”
“纵火的目的是烧毁仓库中的旧资料,对吧?因为其中记录着佐佐木议员的过去,所以他就通过增田帮派人纵火,对吧?”
“我相信是这样的。从杉江一带进京的泽田甚之助的行为就可以证明……我本想在自己的职责内解决这件事,但正如刚才所讲,我把它当作失火处理了,所以没能展开正式调查。为此我十分苦恼……但是今天听说栗川撤消对佐佐木的控告,我终于从长期的迷茫中清醒,下定决心讲明此事。”
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协商的情形浮现在濑川眼前。
第二天上午,濑川上班之前乘坐大巴去了一趟高崎。
桑园对面青山叠翠,秋高气爽。车上乘客中已经有人穿外套了。
濑川昨晚离开次席检察官家回来,整晚都没能睡好。三个小时长谈沉重的话题使他持续处于亢奋状态,赶走了睡意。对检察工作的负罪感、案件的发展趋向以及辞职后的立身之策,思索的问题漫无尽头。
今天早上要去面见栗川,但只能徒劳无益。昨晚对山本次席检察官也讲过。估计不会峰回路转,因为佐佐木在背后控制着她。
濑川刚刚迈进成田屋尚未清扫的门厅,一个系着围裙的女服务员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我来见你们老板。”
女服务员用围裙擦擦湿手,跪坐在台沿上。“哦,老板今天一大早去东京了。”
“去东京了?”
她是去了东京地检厅?还是去了佐佐木那里?不管是去了哪里,大概都是要撤诉。酒家都是营业到很晚,第二天起早出门,真是非同寻常。
“她要去东京什么地方,问过吗?”濑川知道没用,但还是问了一下。
“不,倒也没问……啊,您稍等一下。”女服务员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转身走进里屋。过了片刻又出来,手中握着一个薄信封。
“刚才我问了老板身边的服务员,说老板走时留下这封信,她说如果您来了就转交给您。”
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到其中内容。濑川立刻打开信封,一张信笺上只写了四行字。
“电话中也说过,我决定今天去东京地检厅通过律师办理撤诉手续。关于此事,即使您大驾光临,我仍认为还是不见面的好。承蒙您多方关照,谢谢您的好意。”
濑川把信放进衣袋回到了地检厅。樱内事务官及其他事务员们纷纷问早,可是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喝下的茶水也索然无味。
首席检察官田山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濑川为了缓解窒息般的紧张,拿起眼下正在处理的案件记录看了起来。可是脑袋已经发木,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濑川检察官,请到长官室来一趟。”房门打开,一名事务员探进头来。
山本次席检察官也已经到了那里。田山让濑川进来,表情一如往常。他让濑川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
濑川感到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连气都喘不过来。
“大致情况我已经听山本君说过了。”首席检察官双手交叉地放在桌上,湿和地对濑川说道。“听说原告要撤消对佐佐木侵占财产的控告,是吗?”他并没有触及濑川的“过失”。
“是的。我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高崎,打算再见见原告,可是她本人没在,只留下了这封信。”
濑川说着,从衣袋中取出栗川写的信。首席检察官看完之后递给了山本次席检察官。
田山首席检察官等山本次席检察官看完信。“这样看来确实不行啊!”
“是啊。看来再怎么劝说都不会奏效。大概今天她的律师办好撤诉手续了。”
“律师是谁?”山本次席说出了一个名字,田山首席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那就跟东京的相川先生联系一下吧!”
山本立即让总机拨打东京地检厅的电话。
“山本先生,”首席检察官面对次席检察官。“这次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东京地检厅了。”
“好的。”次席检察官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一步。
“电话里讲不清楚,东京地检厅也对本案寄予期待,肯定想当面详细了解。大概只有律师出头,原告恐怕不会露面。”
“是的,我也这么想。”
山本肯定已把昨晚濑川所说全都报告过了,一向沉稳的首席检察官也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些许不安。濑川不知该不该把昨夜说过的事情讲出来,但因为次席检察官也在场,所以想等被问到时再说。
面前的电话机铃响,田山拿起电话。
“请接相川特搜部主任。”
对方接了电话,田山特别地用事务性的口气通报了栗川撤诉一事。濑川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从田山首席检察官的应答中听得出相川主任超乎想象的惊讶。对方询问了很多问题,首席检察官按照濑川的报告一一作答。
通过电话之后,决定由一名叫大桥的特搜部副主任火速来前桥了解情况。山本次席检察官和濑川去东京出差暂罢。
大桥副主任这次来恐怕不只是了解案情,因为刚才在电话中已经讲明栗川撤诉的原因,而且已知栗川已经不可能改变决定,所以东京地检厅派人来是要研究善后对策。
“特搜部大发雷霆了。”田山转达了东京地检厅的反应。
“相川对这个意外发怒可以理解。”山本也点头同意。
“不管怎么说,东京地检厅是鼓足了干劲,想借这次控告良机把佐佐木拉下马。真想帮他们办成此案啊!”首席检察官一脸失望地握着茶杯。
濑川也理解东京地检厅的心情。特别是此前相川部长还借口另外有事专程跑来一趟。栗川撤诉确实叫他们气得切齿扼腕。
然而,即使撤诉使他们当前的目的落空,特搜部此时仍要全力以赴地惩治佐佐木。一旦锁定了佐佐木,即使栗山撤诉也不会轻易地放弃佐佐木。不,正因为知道是佐佐木做了手脚才使目的落空,所以斗志更旺,还会采用其他手段将他击败。
相川听完电话报告立即派来副主任,其坚定决心可见一斑。
“还有,”田山首席检察官把茶杯放在桌边,稍微调整姿态看着濑川。“今天早上从山本那里接到你的辞职申请了。”
虽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濑川听到此话还是心中打鼓。
“理由我也大致听说了。但我还是想听你本人亲口再说一次。”
山本也在一旁补充说。“我已经向长官报告过了,不过其中或许会有出人。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请你直接准确地报告长官。”
“……好的。”濑川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物体压在肩头。
濑川离开首席检察官的办公室已是十二点多了。樱内事务官和事务员都不在,大概是去吃午饭了。房间里空荡荡的,樱内的桌上摊开着写了一半的材料和红色浮签,事务员的桌上堆着厚厚的记录资料。玻璃书柜里法律书籍的字在闪亮,屋角放着刚开始印的油印蜡版和上了墨的滚子,白墙中间的窗口投进婆娑的叶影。连这间办公室也似乎从濑川的意识中远离而去。
自己的辞职申请大概会被通过。听完濑川两个多小时的陈述,首席检察官只说“先放在我这儿吧”。他既没说没有必要这样做,也没说你不必承担那么多责任。他肯定已经跟山本次席检察官协商过处理办法了。
首席检察官只是听濑川的陈述,自己却不说有结论性质的话语。对濑川的道歉也没发表意见,似乎认为那确实是濑川的过失。
当然,即便首席检察官挽留,濑川也无意留任此职。不光如此,他还做好了接受任何处分的准备。然而,首席检察官没说任何抚慰的话令他感到绝望,同时也使自认有重大过失的想法成为客观事实。这又给了他重重的打击。
濑川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得不开始整理交接的材料。这种义务感超越了所有的空虚,悄然滑入心田。
这时,面前的电话响了。
“濑川检察官先生,有一位佐佐木先生打来电话。”话务员转达说。还没来得及惊讶,耳边已经传来对方的声音。
“濑川检察官先生在吗?”这是早已熟悉的佐佐木信明的声音。
“我就是。”
“啊……你刚好在,那太好了。我是佐佐木。你好。”
濑川一时说不出话来。
“前一阵为栗川百合子的事麻烦你了……喂?听得见吗?”
“是的,我在听。”
“你听说了吗?栗川撤诉了。她今天告诉我的,律师去东京办手续了。这个女人真是事儿多。你工作那么忙还老是打扰你,真是对不起。”佐佐木声调中透出日常问候般的笑意。“这个女人真奇怪。你也知道吧?真是个怪娘们。女人不管大小,一旦有事生了气就什么都不顾了。要么记忆混乱,要么故意歪曲事实或装糊涂,特别恶劣!确实像我说的绝对没有侵占财产的事实……”
“栗川已经跟你联系过了?”濑川对着电话挖苦说。
佐佐木当然不会为之所动。“这个女人后悔了,所以来找我道歉。我这才知道的嘛!”佐佐木平静地答道。
濑川此刻真想说“是你做手脚让栗川百合子撤诉的吧”,但却忍住了。
“所以,即使栗川不来找我,只要她再不给你添麻烦我就放心了。那事即使受理了也不会办成的,撤诉了倒好呢!”
濑川顿时怒上心头,佐佐木打电话是挖苦人的,其言外之意就是此案即便受理也肯定是检察官败诉。只为防止丢面子也应该撤诉。
不用说,从案件移交东京地检厅后,佐佐木就看出了特搜部的意图。他也正是从那时起,千方百计地叫栗川撤诉。成功后便以为自己逃到了安全岛,便给濑川打了这个电话。
“谢谢您特意打电话过来。”濑川压抑着满腔怒火,竭尽全力应对冷嘲热讽。
“哪里,不问候一声我真过意不去呢!”佐佐木笑了。
濑川一时无言以对。
“这事儿先不说了,濑川先生,另外听说你相亲了?”
“……”濑川一时惊呆了。
“据说最终你回绝了。不过,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啊……哦……我比你年长,所以斗胆忠告。如果你一开始就无意允诺,应该立刻回绝嘛!拐弯抹角地拖延那么久,最后拒绝了人家,这算怎么回事呢?难道不是给对方难堪吗?我总觉得你在这里暴露出检察官的优越感。哦,不不,但愿你不是这样。哦,我实在是多管闲事。跟你才见过一两面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那好,再见了。”随后的笑声像被关在门外戛然而止。
濑川感到像是一块飞石正中门面。佐佐木竟然知道他与青地洋子相过亲。一定是从洋子的父亲青地久吉得到的消息。青地久吉是久岛建筑公司的高管人物,他与佐佐木信明的关系也会在这里露出端倪。
在他们交谈时,青地久吉跟佐佐木提到了这事。或者是佐佐木在谈这次诉讼的时候提到了濑川的名字,青地久吉顺带说起了自己女儿相亲的事。
不管是哪种情况,佐佐木都把它当作攻击濑川个人的飞石。而且,这块飞石确实给他带来了重创。
毫无疑问,佐佐木是从洋子父亲那里得知相亲的事,青地久吉满腹牢骚地透露了此事。这一点,可以从媒人宗方执著地贯彻对方的意愿,特别热衷于这门亲事看出来。
在此事上确实不能说濑川完全没有责任。他最初就说好一切都交给哥嫂安排,可他却中途变卦。虽然他不愿把此事与大贺冴子联系起来,但却不能不承认,在把过于温顺的洋子与大贺冴子比较之后,就觉得洋子有所欠缺。总之,那件亲事确实该尽早拒绝。他被宗方氏和哥嫂劝说得犹犹豫豫。从对方来看,就像是故意拖延亲事。
但是显而易见,佐佐木听到此事立刻把它作为对濑川报复的武器。他无中生有,责难濑川玩弄单纯女孩感情。尽管这很不正当,但濑川确实有失误之处,应该承担几分之一的责难。佐佐木的话语如同飞石正中濑川的门面,也是因为他在此处有弱点。
佐佐木议员与青地位居要职的久岛建筑公司有权钱交易,濑川早就了解,但他终于放松了警惕,是因为考虑到相亲是件私事。而佐佐木恰恰反过来利用了濑川的个人问题。比起公务方面,个人问题受到攻击更多,令公务员十分困惑。这件事上濑川确实有失慎重。
佐佐木为胜利而洋洋得意。他抑制不住想向濑川表露胜利的喜悦。他打电话挖苦检察官,顺带发泄一些讽刺性的责难。
濑川至今还不了解久岛建筑公司的详情。但是刚才佐佐木的话语对他有所触动,他感到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家公司的内涵。因为他想到,佐佐木议员与久岛建筑公司之间也许是一种超乎想象的表面联系。也就是说,佐佐木很有可能在这家公司里充当参事或是顾问。
濑川走出办公室去庶务部查看《公司名册》,在一本厚书中找到了久岛建筑公司条目,果然有青地久吉常务董事兼营业部长的职称。但是,却找不到佐佐木的名字。而令他惊愕不已的是,在其末尾写有“顾问律师大贺庸平”的字样。这本公司名册是大贺律师死亡之前制作的,仍保持生前的记载。
原来大贺庸平是久岛建筑公司的顾问律师啊!濑川感到四处仿佛张开着无形的蛛网,禁不住一阵惊恐。
这样一来,倒让他想起大贺冴子的奇妙态度。看到这本名册之后,这个奇妙女子谜团一般若即若离的态度似乎得以破解了。
刚刚进入十月,濑川就接到了去东京出公差的命令。时至今日,检察厅已经进行了多次讨论。特搜部与前桥地检厅之间也多次开过碰头会。
特搜部相川主任听说栗山百合子要撤诉,真的是怒不可遏。他也许把这看成是佐佐木的挑战。相川已经决心把佐佐木绳之以法了。这也是濑川预料之中的事。
相川主任通过田山首席检察官得知濑川的“自我反省”,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天,濑川被叫去东京地检厅,仔细听取了纵火案的情况。他还讲述了花田的情况,脱衣舞女朝风香、春日月子的行动,还说出了八幡滨的尾形巳之吉和他的亲信——那个矮胖的寸头男人。并且说明了他们与大阪增田帮的关系。当然,他还详细地讲述了住在广岛鞆町的山口重太郎、目前下落不明的爱媛县高森署原刑警泽田甚之助的情况。而且也讲述了这―切事态的根源——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的经过。
“好的,就照这些线索调查!”相川主任召集部下开会时说道。相川主任此时的表情与他在前桥地检厅时一样和善,但眼神已经没有了笑意,当然也没听到他那豪爽的笑声。
“但是,没有纵火的证据能不能立案呢?”有的检察官对此表示担心。因为火灾是由濑川当作失火处理的,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现场物证。
“不要紧,既然已经查清这么多知情人,只要敲打敲打必然露出马脚。”相川主任强调说。“总而言之要把他们揪出来。当然,只凭地检厅纵火嫌疑还无法传唤,目前先以暴力犯罪嫌疑签发逮捕令。当然,这只限于花田、四国的尾形以及他的亲信。多少有些勉强,但在这个阶段只能如此。两个脱衣舞女可以作为重要知情人传唤询问。如果需要,可以适时传唤广岛县的山口重太郎。还有,虽然搜寻泽田甚之助的申请已经发出,但我们可以委托相关警署转为正式搜查。”
相川主任把他那壮硕的身体勉强塞进椅子里,继续部署行动。
“首先逮捕花田。然后派一名事务官到四国把尾形带到东京来,同时叫脱衣舞女也来。这样就完成准备工作了。”
准备工作面向杉江支部纵火案,等时机成熟再把佐佐木信明带来。特搜部主任分别任命了各方面的负责检察官,还与实施调查的检察事务官人选见了面。
决定濑川作为外援检察官派到东京地检厅协助调查,也是相川部长的主张。于是,濑川以保留辞呈的外援检察官,参与了对此案调查的活动中来。
这也是濑川所希望的,既然播下了种子就得除草浇水。他想把这次收获作为最后的效劳。
濑川最初还曾担心自己不能参与这次调查。可以说他其实是犯有重大过失的当事人,是被告的身份。即便不准他参与今后的调查工作,他也没有理由抗议,而且也没有资格提出要求。尽管如此,他必须感谢征得前桥地检厅田山首席检察官同意的相川主任。是他指名力荐自己加入的。
不过,相川主任只字不提濑川的辞呈。当然,这也不属于他管辖之内,但他私下也不提此事。关于漱川的辞呈他也应该从田山首席检察官得知了。此外,他也明白濑川是在下定辞职的决心后欣然参与此次调查行动的。相川主任同样只字不提。濑川也不说。这就是心照不宣的境界。
濑川住进了下北泽的哥哥家里。因为事先没有打招呼,兄嫂还以为他只是偶然回来玩玩而已。
“这一次真要多打扰几天了。”当晚,他一边畅饮一边向兄嫂说道。
“怎么回事啊?”
“决定要给这边的地检厅帮几天忙。”
“那太好了!时间长吗?”
“这……要看调查情况,估计十天半个月也许能结束。”其实濑川就是这样估计的。
“真没想到啊!我也不清楚这其中的究竟,但既然专门到东京来协助调查,咱们良一也是能干的检察官呢!”嫂子笑着说道。
“不,只是因为在那边没什么事可做,所以就被赶到这边来了。”濑川说完,想到自己不久就得向大家讲明辞职的事情,玩笑过后不免有些心情沉重。
“你太谦虚了。干脆申请调过来工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刚刚上任,那有那么好的如意算盘啊?”哥哥打断了嫂子的话。
妈妈也过来了,真是久违的团圆。但是,濑川依然无法融入其中。如果辞去检察官的工作,将来就只能做律师了。这也得投靠前辈,每天到律师事务所上班,俗称“打工律师”,但那也是相当遥远的事情,还没有切身的感受。现在的意识当中,亲人围坐的饭桌仿佛完全与己无关。此时已有一种类似于自我异化的意识在起作用。
“你好像没精打采的?”哥哥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
濑川每次回来时,家里总有宗方在座。可这次却只有母子四人。
“良一好像瘦了!”母亲看着濑川的脸说道。
“是啊,可能瘦了一点儿。”濑川摸了摸脸。
“良一刚进门我就看出来了,怕您担心就没吱声……真的比以前瘦了呢。”嫂子说道。
“怎么瘦成这副摸样?”哥哥边倒筷子边问。
“还是工作太忙。总之检察官人手不够,个人要接手好多案子。”
“本想你去乡下会胖一些,哪知刚好相反。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那倒没有。”
“看来我不跟着去还是不行啊!这次你回去的时候,我还是一起去吧!”母亲兴奋得两眼闪亮,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没有必要。如果妈妈去了,我在公寓加夜班又要分心了,那可不行。”濑川说着,情绪渐渐低落。为了掩饰自己,故意提到今晚缺席的宗方。
“宗方先生也不来了。”嫂子静静地说道,又瞅了丈夫一眼。“哎,那件事,告诉良一吗?”
“嗯。”哥哥喝一口啤酒,不置可否的表情。
濑川明白,提到宗方,嫂子想说的是青地洋子?
“哎,良一啊,上次跟你提过亲的那个姑娘,最近已经定了。”嫂子眼中有些顾虑地看着他。
“是吗?”濑川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何故,脑海中掠过在成田屋二楼看到的昏暗桑畑对面的灯光。
“真可惜啊!那个姑娘,要是做了你的媳妇,那我就有个好妹妹了。我真希望能这样!”
“算了吧!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
“那倒也是……宗方先生到最后都很遗憾,说句多余的话,听说这次定的是大阪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总裁的公子呢!”
“……”
“听说以前就提过这门亲事,后来这边没谈成,姑娘突然就定下了那桩亲事。”
上午,特搜部副主任召集三位检察官协商了办案方针。
濑川把自己了解的情况罗列在一张大纸上,还制作了图表。其他检察官以此作为参考。目前,濑川的综合情况成了调查的基础材料。
由于时间关系,尾形巳之吉预定明天到达。此事得到杉江地检支部武藤检察官的协助,这边派出两名检察官前往押解。
在与杉江支部电话联系中、武藤通报说那个矮瘦的嫌疑人叫岩井五郎,二十五岁,目前已离开尾形手下,因下落不明而无法逮捕。岩井出生于今治,独身,五年前加入了尾形的组织。据说已经签发了逮捕证,现在委托警方实施搜捕。
濑川是外援检察官,所以在东京地检厅没有办公室,是借用特搜部副主任办公室角落的办公桌。相川主任安排副主任担任本案的主任检察官。
这是一个雨天。濑川刚刚走进审讯室,就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枯瘦的男人。他只有额发留得较长,贼亮的眼珠。黑色外套里面露出有些脏垢的翻领衬衫,穿着黑色瘦腿裤子。
“你就是花田君吧?”濑川坐在他面前问道。
花田用黑帮的架式向濑川点点头。在接下来的讯问中他微微低着头,贼亮的目光擦过额头瞅着濑川。关于花田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原籍静岗县三岛市,今年三十五岁,有妻子和一子,有两次前科,恐吓和诈骗。
“检察官先生,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到这儿来不可?”核实本人之后,花田就反抗似地问了一句,“逮捕证上写着猥亵物陈列嫌疑,这是没有的事儿。反正是把我带到这儿之后去我家搜查的,找到那种物品了吗?”
“你认识一个叫泽田甚之助的男人吗?”濑川问道。
“我不知道啦!怎么是那样的名字……”花田愣楞怔地着回答道。“就因为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人我带到这儿来的吗?太过分了!把我吓得要死呢!”
“你怎么会吓得要死呢?稍微抖娄抖娄浑身都是坏水,带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濑川说抽根烟吧,就打开烟盒伸到了花田面前。濑川仔细打量着这个脸色难看的男人,这就是我曾迫切找到的那个人吗?从未干过体力活儿,手指细嫩,女人一样的溜肩,微低着的额头道道皱纹,不安分的眼珠——黑帮中的典型形象。
花田开始忙着过烟瘾。
“那当然因为我是做这种生意的,所以不能说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因为别的事情把我带到这儿来倒也能接受,可是什么泽田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用手指夹着香烟的根部说道。
“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濑川进入了讯问。
“检察官先生真罗嗦,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我决不撒谎……那个泽田到底是哪里人?”
“四国。”
“啊?”
“也是在四国的西边。”
“那个家伙,噢,不,那个人,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都是四国的人,我想你可能认识。”
“……”花田表情突变。
“哎,花田君,说到四国,跟你有些因缘吧?”
“因缘?因缘是什么东西?”花田有些反抗情绪。
“难道不是吗?你今年五月份去过四国吧?”
“去过。”花田的喉结微微一动。
“所以嘛,这个叫泽田的作为四国人不会与你没有因缘。”
“开什么玩笑?我经营着演艺社,到处巡回演出,怎么可能走到哪儿都跟别人拉扯什么因缘呢?”
“你今年五月份在四国什么地方做了什么生意?”
“歌舞团嘛!也就是在松山附近的道后温泉演出了十二天而已。”
“那个歌舞团叫什么名字?”
“倒也没有正式名字,巡回演出是根据具体场合起名字,当时叫‘雪月歌舞团’……哎,检察官先生,那个歌舞团有什么不对劲吗?”
“哦,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那个雪月歌舞团的女孩是你的专属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各种情况都有。”
“那你说说当时那些女孩的名字?”
“嗯……那个叫什么来着?”花田若有所思地闭眼仰头。
濑川此时想到,花田可能有某种预感,所以在拖延时间。
“没有必要考虑这么长时间吧?你也是做生意的,不可能忘记。”濑川说道。
“你等一下嘛!”花田很不耐烦,用手掌揉两三下眼圈。
“生意也有多种经营嘛!我又不是只做雪月歌舞团……对了,当时是春日月子、朝风香、山野宫子、秋野红子……”
花田总共说出了七个女孩的名字。
“那你把她们的来历写出来看看!”
“来历我可不知道。因为歌舞团是把当地闲散的女孩集中组建的,都是朋友找朋友。现在你让我写出她们的来历,我怎么能知道呢?”
“她们都是这样吗?”
“几乎都是。”
“几乎都是,也就是说还有例外?”
“……”
“怎么样?”
花田又微微地歪一下头。
“好吧,这个问题留着你以后回忆吧。那么你在五月份组建了那个雪月歌舞团,然后一起去了四国,对吧?”
“是的。”
“都是什么地方找你们演出?”
“检察官先生,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到处都有关系网。没有小剧场直接来找我们。我是新宿寺井帮那个系统,他们一声令下我就去了松山。所有的事都是由寺井帮跟那边的人联系,我们只管带演员过去就可以了。演出费通过寺井帮得到。当然,他们要收手续费的。”
“寺井帮不是也加入了关西增田帮吗?”
“外边的人都这么说,其实没有多深的联系。”花田故意装糊涂。
“好吧。那么,在道后温泉的演出是从哪天开始的?”
“五月十号到五月二十二号。在当地的城南小剧场。”
“你们从东京出发是哪天?”
“五月八号,九号晚上到达松山,当晚对方安排了住宿休息,第二天晚上开始演出。”
“你负责什么工作?”
“我嘛,也就是所谓的经理吧二可我什么都得做。又要换唱片,又要当司仪,还要当舞台监督,还要跟小剧场交涉,忙得不得了。”
“你也是从五月十号到五月二十二号跟她们在一起吗?”
“是的。”
“这期间没有休息过一天吗?”
“没有休息!”花田非常肯定他们在四国的公演一天也没有休息。
濑川盯着他再次确认。“好好想想!应该是休息过一天。”
花田频频歪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正在考虑如何辩解。
“我记得确实是没有休息过。”花田尽量佯装不知。
“那么我问你,在城南小剧场的演出是五月二十二号结束的,此后你们是哪天离开四国的?”濑川询问别的话题。
“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三号,我们离开了四国。”
“你也是一起离开的吗?”
“是的……”
“花田君,你可不要撒谎啊!这个问题我可是要不厌其烦地问的!”
“……”
“再想想看!二十三号你是不是也跟那些女孩一起离开了四国?是不是记错了?”
花田一直翻着眼珠窥视濑川。检察官到底知道多少实情?或许他是在碰运气?花田在窥探,但是,花田应该有更担心的事情。检察官为什么总是在四国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呢?在花田故作镇静的表情中,已经流露出这种动摇。
“怎么样,因为是你带着那些女孩去了道后温泉,所以说你是有责任的。回到东京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
从濑川语气中,花田推断检察官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终于不再嘴硬。“后来只留下了一部分。”
“谁和谁留下了?”
“我和一个女孩。”
“那就是说其他人都回东京了,对吗?”
“是的。”
“那回来的都有谁?”
“……”
“谁和谁回来了?”
濑川故意让他看见刚才记下的女孩名字。
“检察官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花田还在试探。
“因为我们需要。”
“这也和那个泽田有关联吗?”
“我不知道哪里有关联。”
“开什么玩笑呀!完全没有关联嘛!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事情?我真搞不明白。难道检察官先生是想蒙我吗?”
“我没想蒙你。如果你老实地回答,我们考虑的问题就会找到答案。花田君,我把你当男人看。”
“五月二十三号送回东京的是三个女孩。”花田终于说了实话,他显然已经察觉到检察官的意图,所以觉得比起在小事上撒谎,不如在大局上装糊涂。
“那个人的名字?”
花田说的是春日月子、山野宫子、秋野红子三人。
“那就是说你和朝风香留下了?”
“是的。”
“为什么留下的?”
“朝风香说她第一次来四国,想参观参观,就独自去各地转了。”
“独自去了?那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向各方协助者致谢,三天后从高松乘船到大阪。在大阪待了两天后回到东京。”
“你没跟朝风香在一起,是吧?”
“我们是分开了嘛!”
濑川不相信花田的话。“那你就说说去过的地方!”
出乎濑川的意料,花田竟然对答如流:濑川一边作笔记,一边暗想这可能是他事先考虑好的。因为他说在大阪的两天中,先是去了一趟增田帮,住在附近丰中市的旅馆里。
“你在对我撒谎。二十三号,你跟朝风香不是一起去八幡滨的一个赞州屋旅馆了吗?”
花田吃惊地看看濑川,对检察官的周密调查感到意外。但同时也让花田感到自己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你在那里用的是田中正夫的人名。这些我心中有数。花田君,你应该也不是个生手。既然是黑道上的人,就得像个样子,痛快点儿嘛!”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么点儿事有什么好问的?”花田有些不耐烦。
“嗯,既然你知道这事了,那也应该查清我并没在八幡滨的旅馆住下。”
“嗯,那是查清了。你为什么不跟朝风香一起住呢?”
“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朝风香是我的女人。从两年前开始的……那个女人明知我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但还是盯着我不放。不过,检察官先生,这种关系已经都持续两年了,差不多也该腻味了。”
“那你当晚住在哪儿了?”
“……”
“如果你忘了,我告诉你吧!你是不是在八幡滨开电影院的尾形巳之吉的人那里?”
濑川问到二十三号晚上是否住在八幡滨尾形巳之吉处时,花田使劲地摇摇头。
“我确实去尾形巳之吉的家里拜访过。因为那次四国巡演时得到他很多协助。我这是仁义之举。”
“仁义之举我明白。为什么不跟自己的女人住在一起?”
这是濑川长期以来的疑问。此举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检察官先生,必须说清楚吗?”花田忽然表情怪异起来。
“任何事情都要说清楚。”
“对不起,再让我抽一支烟吧!”花田向面前的烟盒伸出手去,点着吐出一口烟雾。“真有点难为情啊!其实那天晚上,我暗地里从大阪叫了个女人。这娘们是半年前搞上的,当然没有告诉朝风香。所以,我托尾形帮我找了一家旅馆,叫那女人等着我。所以就没跟朝风香住在一起。”
濑川对此也很意外。但从花田的表情来看,可以断定他说的是真话。
“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调查确认。那个旅馆的名字我忘了,但是可以查五月二十三号的情况。八幡滨的旅馆又不多,很快就可以查清。”
“是吗?那我就明白你没跟朝风香住在赞州屋的原因了。但是,朝风香居然会同意你离开他?”
“哎呀,检察官先生,我可真是费了不少口舌呢!如果我说今晚在尾形家里今晚有事回不去了……你应该能理解吧?”
“你说要去赌博吗?”
“啊,就是那么回事。朝风也知道尾形对我们有情有义,所以只好答应了……而且这个女人带来了一条蛇。虽然以前就有我也习以为常了,但不管怎么说,跟蛇住在一个房间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后来你什么时候见到朝风香的?”
“朝风这个娘们第二天傍晚就去尾形家找我了。但是,有个多嘴的家伙,在我没回去之前,把我跟别的女人住在另一家旅馆的事告诉她了。好家伙!这可不得了喽!我傍晚去尾形家时,这娘们已经等着了,一看见我就大喊大叫……这你也就都清楚了吧?从那以后,我俩就分道扬镳,各自回东京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濑川这才完全认可了。他觉得这些话没有假。因为在新宿与春日月子见面时,她曾说花田与朝风香关系紧张。原来他们闹别扭是因为花田金屋藏娇濑川暗暗点头。
“你跟朝风香五月二十三号在八幡滨时没有住在一起,这一点我已经明白了。”濑川进入了讯问的下一个阶段。
“据赞州屋旅馆讲,朝风香曾在二十四号下午外出,傍晚时回来。她后来离开旅馆去了尾形巳之吉家碰上了你,是这样吗?”
“是的。”花田老实地点了点头,但眼神中流露出不安。
“朝风香离开赞州屋到返回之间,去了哪儿?”
“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应该问过她。”
“我不可能问她嘛!我找女人的事都暴露了,所以她一见我就咆哮不止。后来我俩连话都不说了。”
“那她从杉江回来后应该跟尾形巳之吉说些什么。”
“说什么啊?”花田耸了耸一边的肩膀。
“你也听到了吧?”
“没有听到啊!因为吵架之后,这个女人想跟尾形先生说什么,跟我没关系。”
“花田君,你肯定没听到吗?”
“就是没听到嘛!你再怎么问,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好吧。那么,五月十六号,你在道后的城南小剧场是不是停演了?”
花田的表情僵硬了。看来他意识到检察官切人了他最害怕的问题。
“怎么样?是停演了吧?”
“没有停演啊!小剧场开放了。不信的话,调查一下就清楚了。”
“小剧场确实开放了,可只是叫剩下的女孩们应付演出。那天离开的是朝风香、春日月子、山野宫子和秋野红子。”
花田忽然满脸苦涩的皱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你就是不说真话,我们也已经向城南小剧场的主人确认过了。为什么停演?”
“对方不方便。”
“对方?你是说尾形吗?”
“是的。十号开始演出,十六号刚好是中间那一天,所以四个干部应邀去了尾形家。”
“那就是说,十六号晚上你跟这四个人一起去八幡滨的尾形家赴宴了?”
“是的!”
“住在哪里?”
“尾形家。”
“撒谎!”濑川厉声呵斥。
花田说五月十六号晚上自己跟朝风香、春日月子以及另外两个女孩住在八幡滨的尾形巳之吉家,所以濑川忍不住喊起来……然而,这个谎撒得很巧妙。如果他说住在尾形家,就可以与尾形口径一致,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就可以成立。
受到呵斥的花田忽然死皮赖脸起来。“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啊!”说完就把脸扭向一边。
“喂,花田君,反正是明摆着的事情,你撒谎也徒劳无益。我不该呵斥你,不过你还是老实说吧!”
“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那还有必要问我吗?”花田破罐破摔,像是在说随你的便吧。
“确实调查过了。那就让我告诉你吧!你十六号晚上叫那四个女子去了杉江市内,当时应该有个二十四五岁的矮胖男人同行。”
“……”
花田没有应答,但扭向旁边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那个矮胖男人叫岩井五郎,是尾形的左膀右臂。尾形委任他负责购买弹子游戏厅的奖品。不止是尾形的游戏厅,应该也插手其他的游戏厅。”
这是通过武藤检察官的通报了解到的。
“岩井跟尾形游戏厅里的女店员关系密切,尾形的本意是以此牵制岩井,但岩井去向不明,目前不在店里。恐怕是因为做出了很恶劣的事情……”
“那种事跟我没有关系吧?”花田仍然扭脸朝向一边。
“是否有关,岩井现在是全国通缉,不久就会被抓来。如果岩井招认的话,你的老底也就清楚了。到时候你再抓耳挠腮就太不够男子汉了。怎么样?趁早说清楚吧?”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要胡蒙乱碰好不好!”
“你说我在胡蒙乱碰?好吧,那我告诉你。当晚杉江发生了火灾,快到十二点钟时起的火。烧的是检察厅的杉江支部。当然,最后是烧毁了一半。”
“……”
“你叫朝风香、春日月子以及另外两个女人事先化装成女服务员,并进入名叫花园的酒吧。当然,尾形已经对该酒吧老板施加了压力。朝风香指挥一切行动。”
花田扭向一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在花园酒吧里,朝风香指挥另外三人等待时机。另一家叫做宝屋的酒馆里,有两个男顾客正在喝酒。这时四五个船员打扮的男子进去,向其中一个挑衅殴斗。那位顾客惊慌之下逃出酒馆,被来到街面的春日月子拉住带到了花园酒吧。然后大家众人吵吵嚷嚷劝其喝酒,该男子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架上汽车带到了附近小洲的旅馆……”
濑川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刚刚想起似地拿出香烟,吞云吐雾地观察花田的反应。房间第一次持续地沉默。花田时而摇头,时而倒换二郎腿,时而动动身体,已经失去了镇静。
“我都把话说到这儿了,后来的事情就由你来说吧!”
“我不知道啊!这是头一次听到的故事。”
“你真是个瞒天过海的男人。这一切你应该从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朝风香那里听说过的。”
“检察官先生,”花田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刚才那些是从朝风香那里听说的吗?”
“我们从很多人得到了取证。不只是朝风香。”
“他妈的!这个娘们!”花田骂道。
“就算跟我闹了别扭,怎么能到处随便乱说呢?”
花田见检察官了解到这个地步,就轻率地以为泄露此事的只有朝风香。濑川放心了。
“都招了吧?”
“……”
“伪装船员的是尾形的手下,连他们的名字都已经查清了。”
“……”
“就连开车送走那个醉酒男人的司机,甚至车号我们都已经查到了。”濑川赌了一把。
花田耸起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还是一言不发。
“关键问题是,灌醉那个从宝屋酒馆逃出来的男子并把送到小洲,是受谁指使的。花田君,尾形叫你办这件事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濑川看看花田。
“……”
“你别以为沉默就没事了。这与检察厅的火灾有关。为此把值夜班的两个人叫出来,然后带到了酒吧。而且其中一个被女孩们设法送到了小洲的旅馆,另外一个回到地检厅后被烧死。他们都曾是我的部下……有人纵火烧毁国家司法机关,而且有一个部下被烧死。放火烧普通民宅都已经是重罪了,更何况火烧司法机关还杀了人,罪行更加严重了……你参与严重的罪行,好好想想老实回答吧……”
花田脸色苍白。濑川的话语显然对他有所触动。花田这才把脸转向濑川,瞪起了眼睛。
“检察官先生,我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我那天晚上确实待在尾形那里,根本就没去杉江市区。”
“是吗?原来你没有去啊?但是,你授意那几个女人去了杉江,这总是事实吧?”
“那也跟火灾没有关系。只是说要让女人们玩个有趣的游戏,跟我借四个人。”
“是谁说的?”
“……是尾形先生。”
“什么时候?”
“十三号或十四号左右。”
“那就是火灾前两三天前。”
“这跟火灾无关。尾形对我只说了这些话。”
“第二天早上那四个女人应该是回到你那里了。当时朝风香怎么向你报告的?”濑川加强了语气。
“就像检察官先生说的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从酒吧开车把那人送到了杉江八公里外的小镇旅馆里,然后大家给他灌酒,最后留下他―大早就回来了。”
“就这些吗?”
“就这些!”
“你从尾形那里拿了多少钱?”
“……”
“我问你拿了多少钱?”
花田咬着嘴唇。
“那……每个女子一万,你两万,总共拿了六万吧?”
“开什么玩笑!”花田满脸愤怒。“哪能拿那么多?”
“那到底拿了多少?不说实话,你就是地检厅纵火的同案犯。”
“说实话,大家总共两万。我从中拿了五千,其它的分给那几个女人了。”
“朝风香拿得更多吧?”
“……”
“朝风香是你的女人。而且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应该还有某项特别行动。”
“我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你应该听朝风香说起过。也就是说,在宝屋酒馆殴斗逃走之后,还留下了一个同事。他出了酒馆,但没有直接回值班室,而是去码头跟朝风香站着说了一会儿话。讲吧,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应该什么都说了。朝风香不是你的女人吗?”
“她跟我吵架了,所以没对我说那事。那女人特别倔强,检察官先生,这是真的啊!”
花田坚持说,他因为女人的事跟朝风香闹翻了,所以当晚的事没听她说过什么。
“那怎么可能呢?”濑川继续追问。
“你回到东京不是还跟朝风香交往吗?既然还在交往,肯定听她说过当时的情况。说吧!朝风香在杉江码头见的是什么人?而且干的是什么事情?”
“真的不知道嘛!朝风香跟那个男的见面,我也是刚从您这里第一次听说。”花田生气地说道。
“好……那我问你,朝风香五月二十三号下午离开八幡滨的赞洲旅馆后去了某处,傍晚回到了尾形那里。当时她去了那里?”
“不知道。反正刚才也说了,刚在尾形那里见到她,就为女人的事冲我大发雷霆。”
“你能不能说点儿真话?你应该事先知道她要去杉江的事。”
“不知道啊!”
“你和朝风香吵架,是因为她在尾形那里听说了你和别的女人的事而生气的。可在那之前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所以她二十三号下午的行动应该是互相商量过的。”
“那女人没事爱到处溜达,这些事怎么会一件一件地找我商量呢?”
“那好,让我说给你听。朝风香去过杉江市区。地检厅火灾是在十六号发生的,过了大约一周之后再次去了杉江,是为了确认火灾之后的状況。”
“……”
“为什么要去确认呢?是为了向某人报告火灾之后的状况。当然,尾形在第二天也派人看过了现场,但最想了解火灾现场状况的人物只靠尾形的报告还是放不下心来。所以要求你通报情况,而你则叫朝风香到现场仔细看过。你去八幡滨也是因为有这个目的。”
“……”
花田把脸扭到一边,故意装出不知情的样子。但表情中有所反应。
“说吧!向谁报告了情况?”
“没有人让我这么做。”
“你从四国回来的时候,受到大阪增田组的照顾。委托你的是增田组吧?要么就是东京方面的人,是哪一边?”
“……”
“这点儿情况我们也已经了解了。花田君,你想一直隐瞒是无法蒙混过关的。你现在被看作是一宗大案的同案犯。如果你说实话,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朝风香的供述。
“五月十六号晚,我和春日月子、山野宫子、秋野红子四人去杉江市区是前一天花田吩咐的。因为事先没有任何交代,所以我们就像往常一样只为演出去了松山。十五号晚上演出结束后花田过来说明天让我们出去玩,因为要去杉江市区,让我们在下午三点钟之前作好准备。还说是这次邀请我们演出的尾形先生的心意。
“第二天十六号,我们五个人乘坐下午三点二十分的列车离开松山,当时有个像是尾形先生手下的人来迎接我们。花田跟那个人小声交谈。那是个矮胖男人,穿着西服拿着提包,看起来像推销员。没有问那人的名字。
“不久,他们两个谈完了。花田来到我跟前,说今晚在杉江有好玩的游戏要我协助。让我们装扮成酒吧服务员为客人服务。因为其他女孩也很无聊,听说这事就说真好玩,都同意了。花田说详情回头再告诉我们,就又回到尾形先生手下那里去了。后来我知道,那个推销员模样的人就是尾形先生的手下。
“不久,花田把我叫到一边,说今晚所有的事都是那个人策划的,所以要按照那人吩咐的指挥另外三个女人,我答应了。据花田所说,虽然刚才说过是个游戏,但也是尾形先生的策划,中途也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什么都不要问,按照他说的去做。事后可以拿到很多酬金。
“于是,花田留在了尾形先生那里,我们等到天黑之后乘火车从八幡滨到了杉江。到站后,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来接我们,说是尾形先生的手下,直接带我们去了花园酒吧。那时大约八点钟左右。
“接着,那个矮胖男人出现了,点了很多好吃的饭菜。他只把我叫到里面说,大约十点钟左右会有个男人打架后跑出来,让我在附近路上等到他后带去酒吧,再把他灌醉弄上车送他回家。当时确实是说把那人送到家,所以我就答应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转念又想可能是尾形先生有所考虑,也就没有多问。
“然后,他说可以让别的女孩等着那个男人,我就委托平时很要好的春日小姐了。她年长一些,而且也很漂亮,应该能够做好。”
“后来怎么做的?”
“当晚十点半左右,春日月子把一个中年男子带进了花园酒吧。那个人已经醉得够戗了,可我们还是按照花田说的倒啤酒劝他喝。那个人果然像花田所说,是跟人打架后逃出来的,不停地颤抖。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一直喝到不省人事。那个尾形手下的人把我叫出去,说继续叫那个男人喝酒。你立刻去海边大道,有个男人等在那里,见到后叫他赶快返回值夜班的地方。并且说他的同事不要紧,正在某处休息尽管放心,两个小时之后就会回去的。
“于是我把一切委托给春日月子,按他指的路去了海边大道,看到码头附近有个中年男子走来走去,我就把尾形手下说的话告诉了他。”
“当时那个男的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说担心同事,不知今晚能不能回值班室。我就说请你放心,他正在某处喝啤酒呢。不久就送他回去。那人放心了,说那我回去了,然后就走了。我陪他走了一段,在大街上与他告别了。然后我回到花园酒吧,被灌了啤酒的男人趴在了桌子上。刚才我忘说了,当时花园酒吧里一个顾客都没有。事后才想到,可能是尾形手下叫店主别让其他顾客进来。因为顾客很少,太不正常了。
“后来过了不久,在列车中遇到的那个矮胖男人过来说,已经没事了,你把这人送到别处去。外面开车的知道去哪里。大家一起把那个喝醉的男人架到外面,巷口停着一辆熄了灯的中型汽车。那不是出租车,开车的好像也是尾形的手下。大家把那个男子抬上车后,车子立刻开动。然后翻过黑漆漆的山脊到了叫做小洲的镇子。司机似乎对一切心中有数,把车开到了一家小旅馆前。然后,把那个烂醉如泥的男子抬到了二楼。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像死人一样。盖上被子,他动也不动地鼾声大作起来。
“尾形手下那个开车的对我说,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在这里守到天亮……”
检察官们开始讨论嫌疑人和知情人的证词。以本案主任检察官为中心,包括濑川的五名检察官聚集在会议室。这次调查的主要是嫌疑人花田、知情人朝风香和春日月子三个人。
濑川向副主任报告了讯问花田的结果,花田即被转为纵火同案嫌疑人,并签发了逮捕令,他一人关进了东京拘留所。两个女孩被允许回家。
从目前情况来看,朝风香的参考证词几乎证实了案情。但是还有一个遗留问题,花田加入了新宿的寺井帮,他去四国也不是增田帮直接联系的,而是通过寺井帮作好了一切准备。
八幡滨的尾形巳之吉也加入了增田帮。总而言之,大阪的增田帮以同系统的东京寺井帮、八幡滨的暴力团、尾形帮为中心。如果杉江支部的纵火案是通过寺井帮由花田和八藩滨的尾形巳之吉实施的话,唆使者必然是增田帮。
增田帮的总头目是一个增田与茂平的四十八岁男子,他本人将于今晚八点钟从大阪抵达东京。
另外,预定在明天六点半把四国的尾形巳之吉护送到东京来。根据花田的供词,以朝风香为首的四个女子在挟持事务员竹内之后,从尾形巳之吉处得到了两万日元酬金。
目前看来,尾形没有必须去杉江支部纵火的动机。尾形只能是接受增田与茂平指使行事。也就是说,地检厅纵火案有两个行动组。一组是尾形命其部下去地检厅纵火。另一组则是由花田派那几个女人把妨碍行动的两名值班员叫出来。然后叫平田事务官回到即将被纵火的地检厅值班室并把他烧死,这又是尾形组的任务。从朝风香的供词可以证实这一点。
花田坚持说这份工作不是从东京寺井组承接的,而是到松山时尾形让他做的。如果此话属实,尾形就是这次行动的核心人物。
不过,尾形把花田的黑金演艺社叫到松山,是不是当初就想叫他们协助纵火呢?还是在演出过程中尾形突然想到的?这还是个疑问。因为花田还没有供述这方面的情况。
问题是新宿的寺井帮与本案有多大的关联。如果花田他们在去四国前就已经从寺井帮得知杉江方面的策划,寺井帮也难脱同案嫌疑。如果寺井帮毫不知情,只是派花田他们去松山演出的话,嫌疑就减少了。所以花田坚持说到松山后才受到尾形的委托,很有可能是在包庇寺井帮。
检察官们的讨论集中到这一点上。或者就在今晚逮捕寺井帮的干部,或者在对今晚八点钟到达的增田与茂平进行讯问之后再行动。明争尾形巳之吉也将到达。
濑川在会议中力主逮捕寺井帮的头目。
“抓他们的理由很多。暴力行为、恐喝、赌博惯犯、诈骗等,都可以成立。即便我们没有得到寺井组唆使花田的证词,也可以对泽田甚之助目前下落不明进行追究。我认为,泽田就被隐藏在寺井帮,几乎处于被监禁状态。因为他们的组织已经知道花田被捕,所以泽田的处境很危险。总之我希望今晚签发逮捕证并进行搜查。”濑川的建议被通过。
一般来说,针对暴力团的逮捕行动都在早上进行,因为他们只有这个时候在家。不过,这次只须搜查住宅就可以达到一半目的。因为逮捕可以过后再行实施,即使逃跑了也总会被抓回来的。
所以这次必须火速进行住宅搜查。也许可以从此得知泽田的下落。延迟时日,不知泽田又会被转移到什么地方。
负责住宅搜查的是其他检察官。
“增田来了以后,立刻开始讯问。濑川君陪我一同讯问。”
濑川因此没有参与搜查寺井帮住宅行动。
当晚八点钟,增田与茂平被检察官从大阪带到了东京,从东京站到达地检厅。
增田与茂平刚刚进入老年,体形较胖,鬓角斑白,下垂的粗眉,看上去很和善。眼皮有些松弛,大鼻子、厚嘴唇,富态的脸颊——若以为他是拥有一千二百个成员的暴力团老大,确实有足够的威严。若以为他是即将退休的平头职员,也能够让人理解。
他像是来找副主任和濑川闲聊的,始终笑呵呵的。他坚持说自己对杉江地检厅纵火案完全不知情。他用非常温顺的语气予以否认。
“怎么?就是这事吗?”增田与茂平说道。“我以为又发生了恐喝和诈骗呢!你看,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再说,我连那个杉江在四国哪一片都不知道呢!”他开始装糊涂了。
问及他与尾形巳之吉的关系。“尾形我很熟悉。我一直在关照他。那家伙不错。大约在十年前吧,他加入了关西帮。可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求我收他加入增田帮。可我那时候跟别的帮会有些摩擦,后来我就收他人伙。他所管的演出尽量由我来安排,也可以派遣演员巡回演出。”
问及与寺井组的关系。
“寺井组很早以前就在东京新宿,不过战后新兴势力日渐壮大,寺井帮的影响就衰弱了。到第二代寺井忠藏的时候,已经萎缩得很小。于是有中间人过来说和,要跟我拜把子兄弟。大概在两年前,哦,我就同意他当我的把兄弟了。
“因此,我想到东京来就有个歇脚处了。而他也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社会上说这是关西增田帮进入关东的步骤,还说东京有了增田帮的桥头堡。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全都是夸大其词的谣言。”
问及花田。
“花田这家伙在东京见过一两次,听说是寺田帮手下的演艺社,我也不太清楚,没多大意思……在四国松山的演出吗?那是因为尾形说最近温泉有些冷清,想找点热闹的玩艺儿,我就向寺井提了一下。”
问及关照雪月舞蹈团的事。
“就这样,我把尾形的要求转达给寺井帮。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刚才也说过,花田那家伙我也不是直接打交道,说起来他就是寺井帮的小兄弟,我没有直接说过话。我向寺井提出,寺井又找花田,承办了那次演出。”
问及花田回四国时顺路去增田与茂平处。
“这件事我知道,好像是五月底的事情。不过我没有亲自见花田,我要是一个个地见下面的人,哪还有个完?我也是事务缠身呢!后来我只听一个手下说过,有个叫花田的要在大阪住两三天,就把他安排在丰中的旅馆了。这是真的!检察官先生,我在大阪根本就没见过花田。”
问及杉江地检支部的火灾。
“我怎么知道这种事?哦?发生过这样的火灾?我不怎么看报纸,也不知道当时报纸上是否登过这件事,也没有人告诉过我。这还是第一次听检察官先生说呢!”
问及尾形已之介与纵火案的关系。
“我认为尾形绝对不会干这种事。你们可能也查过了,他又在八幡滨经营电影院,还在市内有三四家弹子游戏厅,没理由做那种蠢事。
“您按照常理想想看,既然是黑道生意,肯定有赌博,另外对殴斗的仲裁和不听话的家伙也会忍不住吓唬两句。这是迫于无奈。进了侠义之道,说句不恭的话,警察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都要靠我们侠义之道摆平。社会上都说我们是暴力团、是黑帮,对我们冷眼相看。可要是真的没有了我们,日本就更不得了了。
“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这些事要是都由警察来办,有多少巡警都管不过来。况且,有些事就算告到警署也不受理。还有些事是不能告诉警察的……我的话太多了,总之我是想说,尾形不会傻到放火烧公家的房子。”
寺井忠藏当晚十点钟被逮捕,送到了地检厅。根据搜查住宅的检察官报告,目前没有发现与泽田甚之助及杉江地检支部纵火案有关的任何物证。
寺井忠藏三十刚刚出头,身材瘦高、脸色苍白。如果他穿着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话,完全是个地道的保险推销员的形象。
他被问及与大阪增田帮的关系时,说法大致与增田与茂平相同。当然,两人都没说任何细节。增田与茂平在哪方面协助了寺井,而寺井又是如何报恩的,两人都没有供述。
问及花田,寺井这样供述。
花田本来是其他演艺社的事务员,为了另立门户找到寺井寻求庇护。演艺社要想经营下去,不加入这种组织就会受到多干扰。当然,寺井不会说这种话。因为对方找来寻求庇护,所以就同意“关照”了。
根据他的供述,他与花田的关系只是寻求后盾,保护生意不被其他帮派干扰。此外自己又是大阪增田帮的小兄弟,所以增田委派他演出时,他就转告花田,尽量按照对方的要求派出演员。如此而已。
在四国松山举行的雪月歌舞团演出也是增田帮的要求,是按照增田手下尾形的要求安排的。不过,增田意思是让寺井帮来组织这次演出,虽然没有直接关系。因为这样做的话,四国的其他帮派就不会说三道四了。因此演出费也是通过增田组得到后交给花田的。
他说,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杉江地检支部的火灾,甚至听都没听说过。当然,在花田结束四国演出回来后也没听说过。他强调此案完全与己无关。
接着问及泽田甚之助,他与花田一样说从未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就这样,增田与茂平和寺井忠藏都极力否认。
不过,还剩下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与佐佐木信明议员的关系。
“我和佐佐木先生关系并不亲近。也就是在什么集会上见过一两次,仅此而已。议员有他的身份,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敢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