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检察官寄来快照已经三天了。四国田岛警署发出的搜寻泽田甚之助申请已被送到县内各警署。濑川还没有接到关于泽田去向的报告。在正式捜寻申请下发之前,已经通过樱内事务官委托了中条警署和馆林警署。当地的前桥警署确实反应快,是樱内事务官接的电话。
“前一阵委托的刑警向我打来电话,说还没有发现泽田在这边的行踪。”
“说没说田岛警署的通报到了前桥警署?”
“他说昨天到了。因为有照片,特征描述得又清晰,于是去查找线索。但是去旅馆也没见到,他去过的地方也没有。”
“那个刑警熟悉黑帮方面的情况吗?”
“黑帮?”樱内事务官露出诧异的眼神。“泽田这个人是黑帮组织的人吗?”
“不,不是。只是我想在那方面也调查一下。”
“嗯……这方面还没有……这个泽田据通报上看,很久以前是在四国当刑警的,对吗?”
看来通报上写有当事人以前的履历。
“是的。后来他辞职了,在九州一带从事过很多职业。”
“因为他当过刑警,所以检察官先生就想到了黑帮?”
“也不完全是这样……”暂时不能说明理由。如果泽田从东京来过这里,那就是来找佐佐木信明。佐佐木常常在东京和选举区馆林之间往返。
濑川接着考虑中条,因为那是佐佐木信明的反对派岩崎辰二郎议员的选举区。他推断泽田甚之助也会来找岩崎议员。先不说岩崎,如果泽田见过佐佐木了,那就可以考虑到黑帮的介入。但这不能对事务官说明。
“那我就请他们再查查本地的黑帮团伙吧!另外,让他们也去查查旅馆和高崎。”
濑川听到说高崎,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似的。“你能不能委托那位刑警探查一下成田屋?”
濑川自己都感到二目放光。他想到了成田屋,是推测泽田可能会去那儿见佐佐木信明。
如果说在半年前,栗山百合子与佐佐木的关系还没有破裂,当时佐佐木肯定经常去成田屋。去东京事务所找佐佐木的泽田可能听说佐佐木在这边,就跑到高崎来了。
还有一种推测,如果泽田曾经这一带转悠过,他也可能发现那层关系而关注成田屋。如果更大胆地想象一下,既然泽田曾在这一带转悠,却没有住普通旅馆的迹象,那就必须考虑到他隐身在成田屋。尽管成田屋旅馆,但却是餐馆式的旅馆,或更准确地说是以宴会为目的的高级酒家。如果藏在这里,刑警无论查访多少旅馆也不会了解到他的行踪。樱内事务官听说查成田屋感到奇怪,但还是说委托刑警去成田屋看看。
濑川是这样推测的。泽田看到熟人进京的照片,发现了山岸正雄今天的姿容。山岸如今改名当了议员,这让泽田大吃一惊。
当时泽田刚从九州游荡回来。期间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不顺利,即便回乡经营桔园也毫无起色。流浪时走到一起的老婆也一起回来。不难想象,原先当刑警的泽田是看到山岸飞黄腾达的样子才想去东京求援的。
泽田具有向佐佐木求援的理由。他当刑警时曾负责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调查过嫌疑人山岸正雄。因为当时每天与山岸照面,所以即使在十五年之后看到照片,他也能辨认出佐佐木议员就是山岸。
泽田去东京向佐佐木寻求“援助”,但他预测只有五成的胜算。这位刑警在发生大岛信用金库杀人案后,又干了两年便辞职了。
他的辞职可能与调查山岸正雄也有关系。当然,这仍然局限在想象的范围,但可以断定。如果把泽田突然进京与其他情况进行综合分析,就可以归纳出这样的结果。
其他情况——从广岛县鞆的山口重太郎了解的情况就是其中之―。山口重太郎是当时调查中作为嫌疑人被警方送到杉江支部的,调查此案的就是大贺检察官。
经过大贺检察官的审查,山口免予起诉被释放。检察官好像强烈怀疑案件有关人物山岸正雄——这是山口讲的。为什么可嫌疑的山岸并未被送到检察厅,而山口却被警方送到检察厅了呢?
为什么在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中,设置在当地警署的专案组没有把嫌疑最大的山岸正雄送到检察厅,而是把山口重太郎送去了呢?这就可能就是刑警泽田甚之助和山岸正雄之间的秘密所在。
大贺检察官肯定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是在审讯山口重太郎时意识到的。所以他没有起诉山口并释放了他。但是,大贺检察官终于也没有逮捕真正的嫌疑人山岸,也没送他到检察厅。
大贺检察官在释放山口重太郎的同时,应该命令警方再次调查此案。但是大贺没有这样做。恰巧在那时,新刑诉法出台。
当时刑诉法刚刚新旧交替,坦率地说,检察厅和警方对新刑诉法的操作只有模糊的知识。虽然后来熟悉了新刑诉法,但当时却不够熟悉所以当局畏畏缩缩。
不用多说,新刑诉法的精神是尊重人权,与旧刑诉法以供词为依据相反,新刑诉法排斥以供词为依据,只尊重客观的物证,维护嫌疑人的人权。
因此,像以往那样只靠案情证据是不能实施逮捕的。虽然后来警方针对这一点也炮制出“另案逮捕”的便捷方法,但在当时还没有想到。
举一个案例。新刑诉法刚刚取代旧刑诉法后,发生了一起千叶县一家八门被杀案。当时的千叶县被指定为新刑诉法试点地区。
一天晚上,犯人侵入民宅用尖铁棍刺穿正在睡觉的每个人的咽喉,致使全家人当场死亡。凶器被推断为挖山芋的金属棍。于是,刑警在附近农家四处搜查金属棍,但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但是,发现了一个嫌疑极大的人物。刑警们也说无论怎么分析都只能是这个人。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没有物证,即使案情证据再充分也不能逮捕审讯。如果让刑警们说,他们确信“一定是那家伙。”即便如此,本案仍旧悬而未决。
除了这种情况之外,检察官与警方的关系在新刑诉法中完全改变。旧刑诉法中,检察官须到案发现场指挥调查,但新刑诉法规定,检察官不能直接指挥警方,而是完全依照警方送来的调查记录审讯嫌疑人并写好起诉书。检察官只管公审了。
因此,濑川理解当时大贺检察官无法命令警方再次调查。此外,他也理解警方看到送到检察厅的山口没有被起诉而失去了再调查的热情。
如果是在熟悉新刑诉法之后,检察厅与警方都会指令彻底调查。现在来看,新旧交替时的警方和检察机关处于相当萎缩的状态。
问题是当时一名刑警调查了特定的嫌疑人,却没有结论就放人了。调查此案的是一位资深刑警,他的办案业绩以前早有定论。而且如果他说这个嫌疑人的证据不足,专案组也可能就此放弃。
特别是在山口重太郎作为重要嫌疑人被送到检察厅后,其他嫌疑人的线索全都被切断了。一般倾向是,警方的搜查一旦决定了最大嫌疑人,就会集中进行调查。那位资深刑警是不是采用了这种做法?如果采用了这种做法,就可以看出刑警的明确意图。
在调查送来的嫌疑人时,大贺检察官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没有勇气让警方再去调查其他嫌疑人。第一,警方不会同意。也就是说这里存在着警方对于检察厅的尊严。换句话说,他们强调没有到过现场的检察官只凭送交的资料是无法了解案情的。第二,检察机关本身失去了根据新刑诉法尊重人权主义进行再调查的热情。
但是,如果那位资深刑警没有忘记当时的意图的话,在时隔十五年后的今天也不好没有反应。虽说当时一切都已结束,但是环境的变化也可能促使人反过来利用它。濑川考虑到了另一条思路。
樱内事务官来报告了。“那个男人好像没去过成田屋。”这是指查找泽田甚之助。
“是吗?”濑川的推测崩溃了。“是女老板说的吗?”
“不,还问过其他伙计。我也认识那儿的女服务员,拐弯抹角地问过。看来对方并没有特别警惕。”事务官对自己的报告很有自信。
那么,泽田离开东京的公寓在哪里转悠呢?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本县以外的地方。
“检察官先生,”樱内事务官说道。“刚才进门厅的时候正好来了一辆车,东京地检厅特搜部的相川主任从车上下来了。”
“啊?相川先生?”
“首席检察官去迎接了。相川先生胖得跟大象一样,不可能看错。”
濑川从听到山本次席检察官说东京地检厅特搜部要求报告栗山百合子控告佐佐木信明的情况时,就察觉到特搜部的兴趣。但是,现在听到相川特搜主任亲自驱车来到前桥地检厅,他没想到特搜部会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相川检察官分管经济领域案件,特别是战后特大疑案他必定出场。他那大象般的体形和细长的眼睛,与柔和的面容一起给人胸襟博大的印象。然而实际上,如今已经少有这样敏锐的检察官,他具有毫不妥协的顽强意志和正义感。
查办贪污案必然要调查该公司的账目,而在查账方面,据说没有强过此人者。传说他靠直觉从卡车运来的查抄账本和材料中重点抽查,一眼就能看穿机关暗道。
一旦发生政府机关与业者勾结的渎职案,他的行动就会在媒体眼中骤然扩大。相川检察官接手的渎职案必定会涉及到政界。如今的检察阵营中枢首脑,充分发挥这位相川检察官纵横捭阖的才能。当然背后也有人说坏话,他是被人当枪使来监视政界,才爬到了今天的位子。传言说,相川检察官之所以还没从特搜部长解放出来,就是因为最高首脑顶多不过是把他当作工具而已。
这位特搜部长亲自驱车来前桥地检厅了。他为什么对一名议员被控告怀有如此强烈的兴趣呢?濑川突然感到自己的头顶掠过了一阵风暴。这场风暴的真面目还不清楚。但是,有所预料……
“长官叫您。”三十分钟过后,事务官进来叫他。“他请您带上栗山百合子控告案的相关资料。”
濑川把这些材料归拢在一起。
“会是什么事呢?”樱内事务官在对面抬起头来。他也瞪大了眼睛。
“这……不太清楚。”濑川回答道。但这位资深事务官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两三下头。肯定与濑川预料的一样。
进入首席检察官的办公室,相川特搜部长的硕大身躯占满了椅子,正在跟首席检察官谈笑风生。
濑川向特搜部长默默行礼。
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都在。“相川先生,这是负责本案的濑川检察官。”
相川站起硕大的躯体,和蔼地微笑着用胖乎乎的手指从名片盒里拿出名片。
“这位是东京地检厅的相川特搜部长。”首席检察官说道。
“多多关照。”相川部长接过濑川的各片,很恭敬的姿态。名片看起来很小。部长的态度如同大象一样可爱,而且彬彬有礼。
“刚才已经委托了检察长,想了解一下栗山百合子控告佐佐木议员问题……”
“好的。”检查长从旁答道。“相川部长因为其他事情顺便到前桥来。不是以东京地检厅的身份来听汇报,哦,只是作为相川个人的参考。所以,你就放松地说说吧!”
“是。”
“哦,我说是到附近游玩顺便来这儿的,恐怕有些不妥。其实我是来表达敬意的。此前这个控告问题就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也想听一听。”相川部长首先讲明这是非正式谈话。
濑川翻开资料开始讲解。相川部长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仔细倾听,有时点点头现出双下巴,后来还记了笔记。时间用了三十分钟。
“我清楚了。谢谢你!”相川部长和蔼地微笑着道谢。“那么,准备什么时候传唤佐佐木议员呢?”他笑眯眯地问道。
“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想尽早传唤。我想在这本周内传唤佐佐木先生和其他相关人等,以控告内容为中心询问情况。”
“是这样啊!”相川部长把笔记装进衣袋,另一只手指尖轻而密集地敲击椅子的扶手。
“佐佐木先生的事务所是在东京都内吧?”沉思的部长睁开了仿佛睡着了的细长眼睛。
“是的,在中央区日本桥蛎壳町有一个佐佐木经济研究所。”
佐佐木信明主办的政治经济研究所在东京都内,号称研究所却有名无实。
相川特搜部长依然静静地微笑着。“劝说栗山百合子把那个控告案转到东京地检厅,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佐佐木的研究所在东京,所以提议把案子转到东京地检厅。
“这样做抢了你的工作,实在过意不去。但你能协助一下吗?”
看来检察长和副检察长已经谈好,所以他俩都沉默地听着。也就是说,特搜部长不是通过检察长,而是尊重负责该案的检察官的立场直接与濑川谈。
“这……”
为什么突然要转到东京地检厅呢?濑川不是没有预料过这种可能,但是不能不问理由。
“理由吗?”特搜部长又眯着眼睛微笑了。
“佐佐木是我们早前开始从各方面瞄准的人物。但他一直不咬钩,因为他手段高明,抓不住证据。正在此时听到这边发生了控告问题,所以想并案解决。”
虽然特搜部长说要并案解决,但以充分表明真正目的是以此为突破口。这刚好与濑川以此为线索进入杉江地检厅支部可疑火灾案及其间接原因大岛信用金库案的方法类似。
特搜部长是想追究佐佐木信明的渎职事实。这不只是佐佐木一个人,还与其上面的某位政治实力派有联系。但是,无论是佐佐木也好,相关人物也好,其本质并非贪污而是一种恐吓敲诈。
从特搜部长的话中听得出东京地检厅的决心,看得出他们抓不到证据心急如焚的样子。政治家勒索捐蹭与恐吓只隔一层纸,没有人提交受害报告,因为受敲诈一方也在权钱交换关系之中。这里具有说不清是恐吓还是渎职的特殊性质。
濑川无法立刻向特搜部长说“遵命”,他与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的立场不同。这两位上司不了解濑川掌握的佐佐木的犯罪事实,所以认为只是单纯的财产侵占控告。
濑川后悔了,早知如此,就该至少先把杉江的可疑火灾告诉首席检察官。一直犹豫是因为那起火灾是由于自己的责任被认定为“失火”的,所有问题都是那时留下的影响。
但是不管濑川怎么考虑,既然首席检察官已经答应了,就不得不同意放手这起诉讼案件。
“实在感谢!”特搜部长破颜一笑。他的笑脸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你正在全力以赴地调查,我真过意不去。”特搜部长依然面带笑容地转向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二位已经听到,我已经得到濑川先生的同意。多谢协助。”
“因为东京地检厅也有具体情况,所以我们决定简便地办理此事。”田山首席检察官微笑着回答。
濑川瞬间意识到佐佐木信明将要从自己的手中逃掉。
一定是因为濑川的表情相当颓丧,特搜部长收敛了笑容。
“哦,濑川先生,我半路杀出让事情变成了这个结果,你一定很失望。不过,请你站在检察工作的大局上允许我这样做。我想,尽量追求更好的效果,从检察工作的宗旨和回答民众的期待都是好事。”
“是啊,确实如此。”濑川只好这样回答。
“濑川君,特搜部长热情地提出了请求。还有一点,我们也可以看看东京地检厅特捜部的作为嘛!”首席检察官也安慰他说。
“等着听我们的好消息吧!”特搜部长又笑逐颜开。“关于这一点,”他向濑川稍稍弯腰。“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
“已经得了礼物还要托你办事,真不好意思。接下来必须让原告栗山百合子把此案转交到东京地检厅。让她撤回在前桥地检厅的控告,重新在东京地检厅提起诉讼。不过,我不认识栗山百合子女士,因此想委托濑川先生说服栗山百合子。”
这是理所应当的请求。既然已经转交此案,就只有提供协助了。
“我尽力劝说栗山女士。”
“一定。”相川特搜部长细长的眼睛里浮现希望与喜悦的神色。
“部长先生,您这回在构思一个大案吧?”濑川有狴按捺不住了。
特搜部长仰起头来。“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鼓起的肚子像波浪起伏。
下午四点钟左右,栗山百合子浓妆艳抹的脸出现在地检厅的接待室里。
“检察官先生,该审理案子了吧?”她亲切地打完招呼后立刻问道。
濑川让事务官打电话通知她,控告问题有事相商,请立刻过来。因此,百合子领会得很快。不过,无论谁都会这样想的。
“正在一步一步地进行。”濑川说。
“是吗?赶快审理吧!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想快点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扔进监狱。”百合子皱起眉头憎恶地说。
“关于这一点……”濑川尽量沉温地说道。“想找你商量的不是别的,为了实现您的愿望,能不能让我们把案子转交给东京地检厅?”
“啊?转到东京?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哦,我是说想请你从前桥地检厅撤诉,转到东京地检厅上诉。我想那边的效果更好。”
“从前桥转到东京去吗?”
“是的。”
“我倒是哪边都可以,但是我家在这儿,所以前桥这边不是更方便吗?”
“确实是这样,可我说的是效果。哦,决不是说前桥地检厅的能力怎么样,但东京地检厅是中央机构,所以当然聚集了的检察官的精英,人力充足。不管怎么说,对手是个议员,所以转到东京对原告更有利。”
“我是哪边都行……检察官先生,怎么没有早点儿搞清这一点?”
“您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即使是现在也决不迟。”
“检察官先生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吗?还是别处有指示呢?”
栗山百合子确实脑子转得快。毕竟经营着酒家,所以对情况很敏感。可能是凭直感发现事出有因。
“说实话,是上头的建议。”
濑川不能说是东京地检厅的要求。必须千方百计说服她同意,否则实现不了特搜部长的希望。
“事到如今,怎么忽然说起这种事情?”栗山百合子疑心重重地皱起眉头。
“哦,可能是因为上头觉得这样办效果更好。总之,是前辈的意见,所以我强烈建议你变更起诉地点。”
栗山百合子承诺把控告移交到东京地检厅。“那就这样办吧!只要能把佐佐木投进监狱,我无论哪边都行。”她恶狠狠地说道。
“你同意了?谢谢你!”濑川终于松了口气。但他又感到了失落。
“检察官先生,我得先撤消这边的控告,再重新向东京地检厅提起诉讼吗?”
“不,没有那个必要。只要征得你的同意,案件就能移叫到东京地检厅。手续由我们来办,不给你添麻烦了。”
因为一旦撤消控告,这个案件就会中断。
“检察官先生,这事佐佐木信明也知道吧?”
“是的,我们会把此事通知给被告人。”
濑川说完此话,才第一次考虑到佐佐木信明的反应。因为疏忽一时,此前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佐佐木对前桥地检厅似乎不屑一顾,这是濑川见到他时得到的印象。但是,当控告被移交到东京地检厅后,佐佐木会怎样应对呢?佐佐木一定会感到非常棘手,因为东京与前桥不一样。
不,更重要的是,佐佐木会怎样考虑东京地检厅受理此案的意图呢?佐佐木也许一时搞不清楚,但是当他知道是特搜部受理时,一定会吃惊不小。
但是,东京地检厅特搜部应该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估计到了。相川部长慈祥的面容和爽朗笑声中,包藏着揭发佐佐木的锐利尖刀。
栗山百合子也似乎因为事态有了新发展,显得有些兴奋。
“检察官先生,这回能干净利落地收拾佐佐木了吧?”
“我说不清楚。但是东京那边也决心很大,所以肯定能满足您的期望。”
栗山百合子稍微想了想。“那么,我还想收回被那家伙侵占的财产,那应该可以吧?”
“当然!只要佐佐木被判定有罪,就能收回来。”
“让那个坏家伙下大狱我也高兴。但我还是想收回财产。”
“一定会做到的。”
“那太好了……检察官先生,我抽根烟可以吗?”
栗山百合子伸进袖兜取出香烟,抽出一根像是要稳定情绪。
让栗山百合子回去后,濑川返回办公室。樱内事务官好像在等他迎上前来。
“怎么样?”樱内也很担心。
“嗯,她同意了。”
“是吗?”
那只会对东京地检厅有益。濑川感到煮熟的鸭子飞了,利益属于别人。这样想或许不应该。从检察工作整体来看,属于哪儿管辖都一样。不如由人才济济的中央受理更好。所以,现在自己的不满便是山头主义。
但是,道理虽然明白,心底却有一种吹进冷风的茫然,真是无法填补。好像半颗心被揪了下来。
樱内事务官也了解濑川的心情。昨天,濑川见过相川特搜部长回来之后,濑川沮丧的样子令他目瞪口呆。问过情况他也同情濑川。当然,樱内不了解濑川真正的意图,以为只是单纯地为了栗山控告的事情。
所以,当他得知栗山百合子同意把控告案移交到东京地检厅,当然也是唉声叹气的。
“樱内君,你帮我把全部资料整理好,寄到东京去吧!”濑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道。
“明白了。”
樱内回到自己的桌前。“可是,检察官先生,好像有点儿不甘心呐!”他恋恋不舍地说道。
“没有办法啊……我们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是指追究佐佐木,这事现在没有任何具体进展。总之,这样就失去了直接讯问佐佐木的机会。
“樱内君,你整理后我要再看一遍,所以请把资料放在这边儿。”
“遵命!”
要再看一遍资料是想检查移交案件是否有遗漏的地方,也是心中有一个期待,想通过再次浏览资料发现此前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濑川去检察长办公室报告栗山百合子同意移交案件的事。
“那太好了。”窗边的山本次席检察官半边眼镜一亮微笑了。“现在怎么样?闲下来了?”
“是啊!”
“那就聊十分钟吧!”
濑川在次席检察官那儿聊了二十分钟左右,回到办公室,樱内事务官不在。紧接着他又进来走到濑川身边。
“检察官先生,中条的刑警朋友来了。关于那件事……”
他说的是泽田甚之助的消息。
“好像没有确切的线索。”
“现在在吗?”
“嗯!我让他在别的房间等着。您要问问情况吗?”
“是啊……他说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吗?”
“虽然没有确切线索,但有消息说,两个月前有这样一个人去过岩崎辰二郎先生的事务所。”
岩崎辰二郎是佐佐木的政敌。
“两个月前?这消息确切吗?”
“哦,这只是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透露给刑警的。听说事务所的其他人都否定这一点。随后刑警再次问那个工作人员时,他却挠着头改口说那也许是其他人。”
“原来如此!”
似乎有这么回事。如果那是事实,就大体上与濑川的推测吻合了。
“馆林那边没说什么吗?”
“后来我打过电话,据说还不没有确切消息。只是因为发布了搜寻申请,搜寻工作已经展开。”
案情毫无进展。从四国来的那个男人应该在某个时期到本县内游荡过。特征介绍得很清楚,说话也不是当地口音,原以为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踪迹。然而现实中却并不那么简单。
“总之,去见一下中条的刑警吧!”
濑川想,既然樱内事务官已经问过,自己就不好再去了。可是本人来了的话,还是有必要见一下。
但是,总觉得没劲。之所以感到没劲还是因为失去了直接讯问佐佐木信明的机会。时间越长越感到那是一种打击。
濑川去了接待室。
中条的刑警四十岁左右,端肩膀,像牛一样。他站起来礼貌地敬个礼。
“您辛苦了!”濑川在桌前坐下。“您特意到这边来的吗?”他给刑警递了根烟。
“不,办事顺便来这边,所以向您报告樱内先生先前委托的事,”刑警像农夫一样朴实木讷的腔调。
“那太感谢了!刚才听到了大概的情况,不过,还是想再听您亲口讲述。”
听中条的刑警讲完情况后,濑川回到了房间,他最终没能得到新的情况。正像樱内事务官事先问过的那样,除了泽田甚之助在岩崎辰二郎的事务所露过脸以外,再没有什么新发现。但是,从那个事务员矢口否认自己说过的话这一点,濑川反倒更愿意信其有了。
事务所的其他人都向刑警否定此事,而且迫使那个事务员否认他说走嘴的话。这只能是因为该事务员受到了周围的压力。
泽田到底去哪儿了呢?
濑川推测,泽田进京后首先出现在佐佐木面前,并且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些钱。但是,佐佐木当然对这位原刑警的出现感到很棘手。他有把柄被别人抓住了,所以虽然感到棘手,却不能置之不理。佐佐木给泽田钱是为了封口,泽田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来东京拜访佐佐木的。这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佐佐木给的钱没有泽田估计的那么多。于是,泽田又找到给钱更多的人,那就是佐佐木的对手岩崎辰二郎。虽然他俩是同一党派,但在同一选举区内的竞争比对付反对党议员还要阴险。
泽田原刑警很快发现了他俩的矛盾,这是很自然的事。这种情况各县都有,泽田当然也会利用这一点。这应该是进京两三个月时的事情。
岩崎高度评价泽田的情报,但那只是泽田的口述,还不能成为证明佐佐木过去的证据。濑川推测岩崎和泽田之间可能会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说的很有意思,但是有什么证据呢?只凭你的一面之词,就算我相信了,众人也不会信服的。
我有证据。当时的调查记录应该全部被保存在松山地检厅松江支部的资料库里,现在是那些资料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因为此案时效即将到期,所以可能会撤销。
那份材料中,是不是包括佐佐木的前身山岸正雄有重大嫌疑的报告?
其实,调查山岸正雄的主要是我。他作为知情人被传唤后,也主要是我审问的。最后,由于专案组逮捕了其他嫌疑人送到检察厅,所以把我对山岸正雄调查报告中对他不利的情况几乎全都删掉了。但是,即使这样,只要仔细阅读,仍然能找到证明山岸可疑的报告书。
濑川想,泽田县内四处游荡时会不会也在栗山百合子的成田屋出现过。泽田当初依赖于佐佐木,但佐佐木给钱不多,所以他转而投奔岩崎,并从岩崎处得到了很多钱。但那只是在岩崎相信泽田的一段时间内。
岩崎肯定问过泽田,你能把放在松江地检厅资料库的佐佐木调查书拿来吗?
是,我能拿来。泽田肯定会这样回答。但是,泽田并没有把握。因为能够自由出人地检厅资料库接触材料的,除了检察官就是检察事务官。也就是说,原刑警泽田根本不可能把那份记录拿来。
但是,如果拒绝说拿不来,泽田就不能从岩崎那里拿到钱。他必须让岩崎相信他能办到。他大概会说很快就能取来,因为毕竟很难,所以请再等几天。他肯定是在拖延时间,而岩崎在他拖延期间也肯定给过他钱。岩崎也清楚从地检厅资料库偷出材料不容易,所以在得到材料之前先稳住泽田。
然而,松江支部突发火灾,本案材料与仓库一起化为灰烬。也就是说,岩崎想要的东西灰飞烟灭了。此时他一脚把泽田踢开,但泽田死缠烂打,就是不离开岩崎。与此同时,他又接近佐佐木,想把亏空补回来。佐佐木虽然十分僧恶泽田,但自己的把柄被他抓着,所以不能冷酷相对。不久,泽田突然消失……
濑川认为泽田接近佐佐木分为前期和后期,而不论前期还是后期,泽田一定去成田屋找过佐佐木两三次。幸好前不久叫来栗山百合子的时候已经确认过此事,栗山百合子否认说没有这么个人来过和住过。因为她现在十分憎恨佐佐木,所以不会隐藏不利于他的情况。
泽田的行踪难以捕捉,这很奇怪。
“检察官,佐佐木先生打来电话。”听到樱内招呼,濑川心头一惊。当樱内事务官把电话递过来时,濑川想,说来就来了!他估计在这边通知佐佐木之前,他就会得知控告案被移交到东京地检厅。然而,特搜部来这里还是昨天的事,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是濑川检察官吗?”佐佐木似乎在笑着问候。“最近早晚天气凉,您还是那样很忙吧?”佐佐木确实在和蔼地寒暄。
“是啊!每天忙得团团转。您身体挺好的吧?”
“我越来越健康了,还是打高尔夫球的作用。”
“您现在在这边吗?”
“不,我从东京打电话……反正打高尔夫球挺不错的。你也一定要玩玩。”
“别人也向我建议过,但现在还顾不上。”
“无论如何,工作忙的人身体很重要,你可以在星期天去嘛!如果您有意,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位好教练。”
“那谢谢您了。如果我要去,说不定会麻烦你。”
“顺便问一下……”佐佐木以同样的语气说道。“听说,栗山百合子那个案子转交到东京地检厅了?”果然是这件事。
“是的,预定今天向您发通知,想必明天会寄到您东京的事务所。”
“原来如此……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这里做出的决定。”
“理由是什么?转送到东京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这……”
濑川语塞,此时丝毫不能透露特搜部的事情,“这是上边定的事,我不清楚。大概因为您在东京的时候多,那边审理比较方便。”
受到被告人的询问,负责该案的检察官不得不应付一下。
“不,我并不总是住在东京。您也知道,只要不开议会,我大都是回选举区去的。我希望跟以前一样由你们审理……是不是东京地检厅特别招呼的?”
“没有那样的事吧!我不知道。”
“哈哈……您不知道?”佐佐木议员听到濑川回答“东京那边是否打过招呼”的问题后,仍然语气很爽朗。
“那就只是前桥地检厅上层研究决定的了?”
“反正我只知道是因为考虑您所在的地点,认为把案子转交给东京地检厅比较好。”濑川干脆地回答。
“是吗?”佐佐木笑道,“就算如此吧。但是,不顾原告的意志,检察厅随意转交案子有些过分了吧?”
“不,此事已经征得栗山百合子女士的同意了。”不留神说出此话,濑川心想这下糟了。
“同意?如果同意,不,还是前桥地检厅提出的方案吗?这不是栗山百合子的主意。要么是前桥地检厅建议栗山百合子,或者是强行要求的。总之她是被动地同意了这种做法。”
“那倒未必。如果双方意见一致,就能达成协议。”
“达成协议?哈哈,你改变说法了!啊,好吧,你们随意处理吧!”
“……”
“但是你别忘了我是国会议员,如果做得太过分我是要追究的,我会向法务大臣追究的。”国会议员常常会利用职位进行恐吓。
“即便您这么说,我还是不清楚。因为我只是服从上级的指示。”
“那我就不跟你说了。不过,社会越来越怪了,检察官独裁似乎又抬头了。”
濑川没有必要回答。
“好吧,等我看到移交通知后再说吧!”佐佐木说道。
“请便……不过消息传得太快了。”濑川也反唇相讥。虽然他按捺着激动的情绪,但也不由得被对方的话语激怒。
“那我当然要布置很多耳目啦!这点儿风声不在话下。”
“是吗?”濑川很想问,那你知道泽田甚之助先生的行踪吧,可是又咽了回去。
“那好,以后再联系……”佐佐木说道。“你与其搞这些没用的谋略,不如打高尔夫球更利于健康。”他笑着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樱内事务官向他抬起头来。“佐佐木先生已经知道那事了?”通过濑川说话的口气,他已经有所觉察。
“很有可能。他说要向法务大臣抗议,说理由不明确。”
“确实是议员爱说的话……他说话是什么口气?”
“好像有点儿嘲弄我们。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呢?议员说他在所有地方都布置了耳目。”
“那肯定是从栗山百合子那条线得知的。”
“啊?从栗山那条线?”
樱内离开椅子,来到濑川身边。“这是我的直感。栗山百合子还迷恋着佐佐木。因为佐佐木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可能让在暗中与栗山百合子频繁联系。”
栗山百合子仍然迷恋着佐佐木,濑川也有所察觉。她以侵占财产控告佐佐木,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与佐佐木另寻新欢而醋意大发。
但是,即便佐佐木试图接近栗山百合子,现在未必会被接受。昨天她刚刚强烈痛斥过佐佐木。不过,佐佐木至少会与栗山打电话联系。事实如此,佐佐木常打电话联系百合子,而且她昨天也说都让柜台回绝了。然而,她实际未必一次都不接。
很可能就在昨晚,百合子在佐佐木来电话时说到了移交控告案的事。当然,此时她并非与佐佐木私下通气,倒可能是痛骂一顿,这次把案子移交给东京地检厅了,你小心着点儿!如此看来,今天大早佐佐木打来电话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佐佐木是高高在上的议员,他不会因此被女人搞得手忙脚乱。”濑川这样说道。
然而樱内说过的话很快在第二天就应验了。翌日上午濑川一上班,樱内就像等候多时一般来到了他身旁。
“检察官先生,昨晚成田屋闹腾起来啦!”樱内小声地报告。
“闹腾起来?怎么回事儿?”
“听说昨晚九点钟左右,佐佐木驱车赶到成田屋跟店员发生了冲突。”
“……”
“这是成田屋附近的人听伙计说的,一大早就来向我报告了。详情是这样的……”
樱内听到报告说,昨晚九点钟左右,佐佐木议员驱车赶到成田屋,在门厅说叫女老板出来。
在成田屋,老板栗山百合子曾经打过招呼,说佐佐木来了就把他挡回去,所以店员开口便说老板不在。然而,佐佐木却说百合子应该在店里,他把我当什么了?少罗嗦,快叫百合子出来!要不我就进她房间了。说着佐佐木就要脱鞋。
成田屋的雇员清楚佐佐木与女老板长期以来的关系,也知道最近在闹矛盾,所以想尽量劝解。但喝过酒的佐佐木把前来阻拦女服务员之一推开,女服务员向后摔倒碰倒了屏风。一个伙计见此怒不可遏,使去推搡佐佐木的胸部。
“你干什么?这个混蛋!”佐佐木抓住伙计的前领,两人扭打起来。其他人拉扯不开,又顾忌着女老板,只能袖手旁现。
后来因为佐佐木会两下柔道,箍紧伙计的脖子致其昏迷,然后就闯了进去。其他人被他的气势吓呆了,而且只顾查看女服务员,没有人追进去。
佐佐木知道栗山百合子的私人房间。其他人把女服务员和伙计护理完,终于担心起老板娘来,便来到百合子的房间门口。
房间门闭着。仔细一听,百合子正怯生生地说着什么。伙计拉开隔扇门,只见百合子头发散乱地坐在梳妆台前,抬头看着岔腿挺立着的佐佐木。她的衣领敞开、腰带松开,露出艳丽的衬垫。
岂止如此,周围的家具也七零八落。电熨斗翻倒在榻榻米上,三面镜上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看来是佐佐木把熨斗摔在镜子上又落下来。另外,折叠式的衣架也倒了,挂在里面的衣服也被扔在外面。很多小玩艺儿散落一地,狼藉不堪。看样子,佐佐木是随手抓到什么就朝百合子砸过去。
然而,关键的是栗山百合子本人,她一看到伙计,虽然表情激动,却流露出难为情的眼神。
“没事儿了,你们到那边去吧!”她想让伙计们退下去。伙计们看到佐佐木背朝这边,凶神恶煞般地站着,就担心还会发生暴力,不愿离开。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到那边去吧!”百合子再次命令道。
樱内向濑川叙述了以上内容,最后补充了一句。“看来佐佐木先生对此案移交东京地检厅大为光火。”
佐佐木酒后闯人栗山百合子房间闹腾是伙计说的,有多少是事实不得而知。总之,他确实曾经说三道四过。
“那结果怎么样?”
“这……佐佐木闹腾了一个小时后离开了成田屋。离开时也没向伙计道歉,厚颜无耻地扬长而去。据说众人非常气愤,说这是什么议员?太蛮横无理了!”
“那,老板娘怎么样了?”
“当然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送。正因为以前亲如夫妻,所以很微妙。老板生气了又不能叫警察,那样反而会败坏名声。”
只靠这些情况,还搞不清佐佐木与栗山百合子说了些什么。但是,从伙计的话语推测,因为佐佐木用电熨斗砸碎了镜子,房间里狼藉不堪,所以他可能还打了百合子。佐佐木还把她当作自己的女人。
“那个女老板性格刚烈,所以今天或许还会打电话催我们赶快把那个家伙投进监狱。因此,她要是向警方控告佐佐木的暴行,这事儿就更热闹了。”
樱内像是在说,如果栗山百合子报案,至少这边地检厅可以受理。
“但是,恐怕栗山百合子不会那样做。”濑川说道。
“我想她不会。”樱内点着头。
“正因为两个人的关系特殊,所以更会顾忌社会上的反应。”
濑川也不认为栗山百合子会向警方报案。但如果这样的话,正像樱内所说,可以有再次传唤佐佐木的机会。
真的是山穷水尽了。泽田甚之助隐身何处尚且无从得知,周围如同森严的壁垒。如果能找到泽田,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有力的线索,可以明确地证实佐佐木曾经唆使关西黑帮给杉江地检支部纵火的事。
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提出纵火这条线索呢?事到如今,真懊悔自己缺少勇气。这种懊悔与现在无法向上司说明情况的苦恼是相通的。
濑川想到,如果说出地检支部火灾可能是纵火,并请求首席检察官指令调查,完全可以行使司法权调查泽田甚之助。而现在只能以离家出走来处理此事。也就是说,他既非犯人亦非嫌疑人。警方也不会有兴趣进行调查的。
为什么当时没按照自己的怀疑向松山地检厅提出纵火的可能呢?如今只能后悔当时太谨小慎微。假使自己陈述真实想法,也不敢保证上司就会接受。首先因为火灾现场已经按照失火性质处理了,也没有相关物证。又没经过调查,也就没有记录。
而且,如果此刻再提起当时的想法,又担心会受到上司的嘲笑。若是如实上报,还会牵连更多的人。松山地检厅的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一定会被追究责任。濑川实在不忍心给长期照顾自己的上司添这种麻烦。
濑川独自按个人的想法努力至今,然而,没有任何回报。他既不能动用具备搜查实力的聱方组织,也不能使用应属于检察官左膀右臂的事务官。因为他无权下命令。
濑川只能凝视着自己发问,我到底算个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检察官先生!”樱内拿起响铃的电话招呼道。“东京地检厅的电话。”
濑川回过神来,接过了电话。
“您是濑川检察官吗?”一个年轻的声音。
“我是。”
“这里是东京地检厅特搜部。请您稍等一下。”
稍等片刻之后,听筒里传来相川特搜部长洪亮的嗓音。
“我是相川。上次给你添麻烦了。”
“我是濑川,上次多有失礼。”
“你又汇总了全部材料,谢谢你!我已经安全收到了,请放心!”
今天一大早,东京地检厅派人取走了控告佐佐木的材料,现在已经安全送到。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
“我得到了重要材料,所以想直接向你表达谢意。”特搜部长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案子请多多费心。”
“明白了。我粗略地看过了一遍,相当有意思。好了,就交给我办吧!”特搜部长朗声笑着,就像濑川在首席检察官办公室听到的一样。
三天之后,濑川清楚地记着那个时候。这天下雨,窗外昏暗,办公室像夜晚一样亮起所有的电灯。大概是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同在办公室的年轻事务员对濑川说您的电话。“是一个叫上田的人打来的。”
濑川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事务员又补充了一句,是一位女士。
“您是濑川检察官吗?”从语调听来像是个年轻女性,说请稍候。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好像是中年人,没有什么特征。
“您是濑川检察官吗?”对方确认了一遍。
“是的。”
“百忙之中打扰,实在抱歉。每天工作很辛苦吧!”
过后想想,对方虽然措词礼貌,但流露出某种亲热的语气。
“检察官先生以前在四国的杉江任过职,对吧?”
“是的,你是哪一位?”
“我是上田,当然,您不认识我。在这儿不能告诉您我的来历,似我想提供一些情况做参考,可以吗?因为内容非常重要,请您务必仔细听。”
“……”濑川想,这是告密。这种匿名电话他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是与夸大的开场白相比,内容却大都毫无价值。当然,也曾听前辈说过,通过告密电话也能抓住破案的线索。
“其实,社会真是千奇百怪哦,有一个重大谋略正在进行。”对方继续他的开场白。
“是什么事情?”濑川的口气在催促对方快说。
“什么事?哈哈,这事就发生在检察官先生身边,而且检察官先生正在拼命努力。这也是我们都知道的。”
“……”
“我直说了吧。检察官先生所在的杉江支部办公室今年五月十六号烧毁了,对吧?而且只是放有重要材料的库房化为灰烬。”
对方的语调也变了,濑川也紧张起来了。“是,是这样的。”
“那场火灾被判定为失火事故,但检察官先生也这样汄为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濑川不禁转眼看看周围。樱内事务官正在用钢笔撰写记录,年轻的事务官正在刻蜡板。昏暗窗外的树叶在雨中闪烁着苍白的光亮。
虽然濑川反问对方“你是谁”,可对方却小声发出“嘿嘿嘿”的坏笑。“检察官先生,我不能告诉你名字。但是,我决不是开玩笑或是搞恶作剧。请您仔细听好。”
“检察官先生,杉江支部的火灾是纵火案。哦,我想检察官先生隐约知道一些。”
“你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吗?”濑川迅速准备好纸张和铅笔,想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某些东西。
“不管你问多少遍,我有难言之隐。总之,你别问我的情况,请听我说……为了烧毁地检支部资料室里的某份重要记录,有人给仓库放了火。”
“您不认为那是失火事故吗?”濑川在装糊涂。
“根本没那么回事。因为我知道是谁指使的。”
濑川从现在的匿名电话突然想起在杉江时接到的同类电话,当时是个伊予地方口音的男人。
你好像在调查地检厅火灾,最好不要死缠烂打。说完就咔嚓一声挂断电话。
那个电话对开始怀疑纵火的濑川说你再查也没用,而这次却是相反,说那次火灾其实是纵火。口音、嗓音都不一样,内容也完全相反。
此事瞬间掠过大脑,濑川紧接着转到下一个问题。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那当然不会错。”对方礼貌地说道。“那份材料上写有某个议员以前的经历。那可不是普通的经历啊!而是他与某件命案有关的审问调查书。那家伙被别人发现即将暴露真相,所以慌忙指使别人烧毁了整个资料室。”
“为什么要那样做?已经结过案了嘛!”
“虽然结案了,但时效还没到。此案犯人最终没有露面。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而且此案就这样不明不白了吗?你,哦,检察官先生,首先死者不能瞑目呀!”
“那,是谁放的火?”
“一个男人,调查报告书一旦公布于众就会身败名裂。他现在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这次的告密者说得很到位。他说是一个拥有社会地位的人指使纵火,濑川感到此人了解很多情况。
“那是谁呢?”
“检察官先生不是最了解吗?”那个男人过分礼貌地说道。
“我一点儿也猜不到。”
“你从检察官的立场上只能这样说。但是,那些情况我们全都了解!”
“我们?”
“不,只有两三个人吧。”对方有点慌张。
“那是哪方面的人呢?”濑川明知问了也没用,但还是试了一下。
“请您原谅。如果告诉了你,我这边就麻烦了……与其这样问,你不如去调查佐佐木。”
“佐佐木?”
“你瞧!又装糊涂。就是佐佐木信明嘛!本县选举的议员。那个家伙指使黑帮给你所在的杉江地检支部放了火。”
“证据呢?”
“证据很多。其中有一个,找一个叫泽田甚之助的人试试。”
“他是什么人?”
“原先是杉江附近警署的刑警。把他抓住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哪儿呢?”
“两个月前我们还在这一带见过他,可是突然又销声匿迹了。其实我们也在找他。”
“……”
“但是我们有线索,就在佐佐木那儿。我想他被与佐佐木有关连的黑帮监禁起来了。”
“是哪儿的黑帮呢?”
正在整理资料的樱内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
“东京的新宿方面。而且,这个黑帮好像已经成为关西黑帮势力的驻京机构。总之,我现在只能说这些了。搞清楚后再打电话。”
“那得到什么时候?”
“一有信儿就跟您联系。总之,一定是佐佐木使用这样的暴力团伙,给你所在的杉江支部放了火。您快点调查吧!说了很长时间了,就到这儿吧!”
“喂……等等!”
“那好,再见!”对方的声音消失了。濑川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脊背向后压斜了椅背,耳边回响着刚才电话中的话语。
对方通报了不利于佐佐木的情况,可以看作是佐佐木的敌方,一定是岩崎辰二郎阵营的人。看到濑川放下电话,樱内事务官来到濑川身旁。
“是不是提供什么消息了?”樱内通过濑川的话,察觉到了电话内容的性质。
“不,都是些没用的情况。”濑川不能明说,不是舍不得说,而是因为与自己深藏心底的念头相关,所以不能明说。
“是犸?”樱内似乎有点不太乐意。“我还以为成田屋又来找事儿了呢!”他笑着说道。
“成田屋没有来找事儿。不过,是不是有这种苗头?”濑川反问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樱内瞟了濑川一眼沉默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因为濑川没告诉他电话的内容,所以用沉默来回应。
刚才电话中的内容基本上符合濑川的思路。既然明确说出佐佐木的名字,那就应该是与其对峙的岩崎辰二郎一派。他们完全了解杉江地检厅纵火案的详情。
毫无疑问,他们是从现在不明去向的泽田处听说的。他说泽田被隐藏在与佐佐木有联系的黑帮手中。恐怕这是事实,因为与濑川的推断相符。不过打电话的人没有明说泽田藏在那个黑帮手中。是明知不说?还是不知道而不说?两者都有可能。
濑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好像很疲劳似地揉搓着肩膀。这是为了不让同室的事务官和事务员看出他现在的情绪。外面在下雨,天色昏昏沉沉。路上伞来伞往,汽车溅起了水花。
大贺冴子怎么样了呢?濑川望着雨水冲刷的树叶在思索。从那以后她既没来过电话也没写过信。她是夜校教师,现在已经去学校了吧?
濑川最终没有从大贺冴子那里得到她父亲的笔记。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濑川已经不像当初那样被笔记紧紧吸引了,因为他已经推断出笔记的内容。或者说他觉得大贺检察官对案情的记录并不十分精确,未必能够超出濑川了解的程度。
当然,最好还是能够看到记录。但是,过分期待又会导致更大的失望。既便如此,濑川仍然想见到大贺冴子。
杉江地检支部的武藤来信了。剪开封口,与信纸一起掉出一个茶色的信封。濑川先开始读信。
“关于泽田甚之助的事项,你来信说完全不知其行踪,我也对此深感困惑。今天,泽田的妻子到我这里来,说昨天收到丈夫寄回的明信片,终于得知他平安无事。还说给我添了很多麻烦、很抱歉等。我也高兴地说没事儿就好。当我看到那张明信片时,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借用明信片复印了一份同封寄去,想请你仔细看看……”
濑川打开同封中的另一个信封,取出两张薄纸。这是寄给泽田妻子明信片的复印件,一张是正面一张是背面。濑川先读了背面的内容。
“让你操了不少心。我在东京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人热心相助,这次应该收入不少。但是,因为工作进入正轨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安心等待吧!一切都明确之后,我就详细地告诉你。我现在为工作旅行在外。”
明信片的正面只有“埼玉县大宫泽田”。看看邮戳,复印件上的字迹也很清楚。
濑川先把复印件放在一边,继续读武藤的信。
“从同封的明信片可以看到,泽田没有写清地址。问了他妻子,说确实是丈夫的笔体。事实上这张明信片一来,他妻子好像完全放了心。但我却很难理解。你可能也注意到了,这张明信片上没有任何具体的内容。只说自己平安无事所以放心吧。有关赚大钱工作的内容,在什么地方开始的,还有旅行的地点,没有一件说得清楚。虽然写了‘在大宫’,但如果住在旅馆,为什么不写旅馆的名称呢?
“如果是在旅行途中,生活用品还应该放在公寓,所以应该告诉妻子把信寄到公寓。这也没说,实在是莫名其妙。你通报说警方查找过了,还是不知道泽田所在。如果泽田从事普通工作,那么警方肯定能够查出来。
“我推测泽田现在身处困境,而且这张明信片是不是按照他的意志所写也值得怀疑。我感到很不安,总觉得泽田可能是出事了。当然,我没有对泽田妻子说这些,让她回去了……”
濑川读完信后,对泽田寄给妻子明信片的想法与武藤一样。只是由于武藤不了解全部案情,所以只是担心泽田的失踪。而且据武藤推测,泽田是因为被迫写的这张明信片。
濑川觉得可以认为泽田甚之助落入了黑帮的手中,被迫向妻子写了那张明信片。那个黑帮与佐佐木信明串通一气,佐佐木早就把他们收服了。当然,佐佐木与其行动组织肯定没有直接联系,而是与其上层勾勾搭搭。因此,监禁泽田的那伙人肯定是按上层的命令行事的。
这一点只要查清新宿的花田就能证实。花田是关西增田帮的党羽,隐藏泽田的人是与增田帮有联系的东京黑帮。濑川焦躁不安。危险正在迫近某一个人。虽然泽田还不至于被除掉,但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被除掉。对佐佐木而言,泽田就是绊脚石。
濑川不曾想到,自己的过失居然捅出这么大的漏子。就是因为把地检支部的火灾处理为失火,才发展成这样的结果。当时只是不想在地方警署面前丢掉检察官的面子。但是,正因为想要维护地检厅的威信,现在反倒险些丢掉这种威信。
濑川坐立不安,想把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上司,如果再拖延下去,一个人的生命难免会有危险。如果警方行使搜查权,就可以找到泽田。可以要求警方采取这个措施。但这同时也是自己担负责任的时候。
这一天,濑川忙着手头的工作,不知道多少次想走向首席检察官的办公室。并且,在看到山本次席检察官时,也有一种跑上前去的冲动。但是,他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他无法痛下决断,心中总有“再考虑考虑”的想法在阻栏他。他对自己说“再考虑一个晚上吧!此事要慎重”。此外,他还想尽一切努力找到泽田,他仍然没有完全放弃。
泽田那张明信片是从大宫发出的,但这并不等于泽田就在大宫。也许是有人故意从大宫发出泽田的明信片的。不,这种伪装是显而易见的,在大宫搜查毫无用处。不过,泽田明信片的出现比此前的音信皆无,似乎已有找到线索的希望。
这天傍晚,在上司下班后接近七点钟时,栗山百合子向濑川打来电话。
“检察官先生!”栗山百合子电话中的语调从一开始就有些兴奋。“我被东京地检厅叫去,现在刚刚回来。终于到家安顿下来,所以赶快向检察官先生打个电话。”
“您真辛苦了。”濑川说道。他想,特搜部终于传唤栗山了,已经进入调查的第一阶段。“在地检厅见到哪位检察官了?”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有个年轻人问了情况,然后有个像相扑力士一样的胖长官出来了。听起来像是个主任。”
看来相川特搜部主任一开始就与她照面了。濑川好像感受到了相川的决心。
“那,你把情况都说了吗?”
“是啊……”
对方的语调突然低落下来,濑川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栗山百合子居然羞羞答答起来,语调也有些发嗲。“检察厅还问了好多的细节呢。还刨根问底地了解我和佐佐木的关系,怪不好意思的。”
“……”
“哎,检察官先生,实在抱歉……我决定撤消控告。”
“什么?”濑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实在对不起,真是让您费心了。我出于某种考虑,想看看情况再说。”
“看看情况再说?”
“你看,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决定撤消控告。”
“栗山女士!”濑川十分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左思右想,觉得佐佐木未必真是侵占了我的财产。”
“啊?”
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从栗山百合子最近的表现来看,濑川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已经打消的预感不幸中的。濑川仿佛听到佐佐木信明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仔细想来,我也有很多搞错的地方。因为有些是我同意转让给佐佐木的。因为有记错的地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还因为我跟佐佐木吵了架。我是个爱冲动的人,一定是把事实与误解搞混了。”
濑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得煞白。
“所以呢,检察官先生!”栗山百合子开始撒娇了。“实在是让您操心了……请别怪我。”
“但是,栗山女士,这是不是太仓促了?您仔细考虑过了吗?”濑川着急地问道。
“是的,我仔细考虑过了,就在从东京回来的电车上。而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么,这事还没有告诉东京地检厅,对吗?”濑川觉得事情还有救。
“是还没说。但我打算明天通过这边的律师办理撤诉手续。”
“……”
“由于这些原因,所以请您别见怪。虽然案子已经移交到东京地检厅了,但案子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想向检察官先生打个招呼,并表示谢意。实在不好意思!”
“等一下,栗山女士!你说你现在在家?”
“是的。”
“我现在就过去。”
“啊?”
“总之,我现在就去你那里,我想当面听你说。电话上我搞不明白。”
“但是,我还有事呢!客人已经进宴会厅了,我必须去问候他们。而且我还有别的约定。”
“有五分钟或十分钟就可以了。总之,我去你那儿。”濑川立刻挂了电话。
不知什么时候,樱内事务官呆呆地站在了旁边。
“栗山百合子说要撤诉!”濑川抬头看着樱内,他也变了脸色。
“真是这样啊!”樱内呆立不动。
“真是这样……你也有这样的预感?”
“我没向检察官先生说,但我老觉得女老板的样子很奇怪。我真担心会出这样的事。”
如此说来,濑川还记得樱内也曾透露过这种口气。
“这事儿吧,检察官先生,佐佐木肯定暗中笼络那个女人了。就是佐佐木!佐佐木完全控制了栗山百合子。”
濑川乘出租车赶往高崎。
栗山百合子突然决定撤诉,毫无疑问是受佐佐木教唆的。樱内事务官前一天晚上听到佐佐木醉酒大闹成田屋的经过时就说过有这样的预感。
据伙计说,虽然佐佐木把栗山百合子的房间闹腾得乱七八糟,但百合子自己却指令赶来的伙计退下,不用担心。
樱内说过,我听到这样的情况就想,哈哈,这不过是夫妻吵架嘛!
话虽如此,樱内开始似乎认为,佐佐木大闹是因为得知百合子同意把案子移交到东京地检厅而大发雷霆,并且冲进了成田屋。其实佐佐木还有另一层打算,表面作出粗暴的举动,暗中却在笼络百合子,濑川想,樱内所说的“夫妻吵架”很贴切。他此时才想到这一点。而且,还可以想象到那次吵架之后佐佐木尝试了什么样的笼络手段。栗山百合子本来并不讨厌佐佐木,只是因为佐佐木另寻新欢才勃然大怒。就是由于这种不满而导致了侵占财产的控告。所以,当佐佐木一番甜言蜜语之后,她便束手就范了。
现在指责女人愚蠹已经于事无补。独身女人无法舍弃佐佐木的身体,因为佐佐木精通御女之术。去找百合子改变主意近乎于不可能。
濑川在从前桥赶往高崎的车中已经陷入了绝望。但是,一定要尽可能地说服栗山百合子。如果此时被她撤诉的话,不知会使决心已下的东京地检厅特搜部怎样沮丧。濑川觉得这也是自己的责任。
相川特搜部主任爽朗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另一方是佐佐木狰狞的笑脸。
车到成田屋门厅。妖艳诱人的门厅。
“老板刚刚出去了。”女服务员规矩地跪坐着回答。在濑川眼里,女服务员像是一堵掩护女老板逃走的墙壁。
“她去哪儿了?”
“这……我没有问。”女服务员故意似地歪歪头说道。
“这里有没有人知道?”
“是啊,老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所以没有人知道。”
“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老板娘说也许去很远的地方,今晚就不回来了。”
濑川知道栗山百合子已经逃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了。
“实在抱歉!”女服务员有礼貌地道歉。
里面传来喧闹的笑声。濑川觉得佐佐木也似乎夹杂在其中。
濑川回到了前桥地检厅,办公室已空无一人。
值夜班的事务官在走廊看到濑川,便笑着打招呼。“检察官先生,您要开夜车吗?”
濑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灯。樱内的桌面和其他事务员的桌面都已收拾整齐,看上去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全部工作。
濑川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吸着香烟。只有心脏在激烈地跳动。他从抽屉里取出便笺,考虑之后提起笔来。
“辞职申请,此次由于个人原因,提出辞职申请。请予考虑批准。”
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写上“前桥地方检察厅首席检察官田山庄太郎阁下”,并且在自己名下仔细地盖了私章。
重新读过一遍后装进信封,再同样写上首席检察官的名字。旁边用小字写了“辞职申请”四个字。
栗山百合子肯定会通过律师到东京地检厅撤诉。这是濑川的失败。赢家是佐佐木信明。
写完之后,失落感袭上心头。检察官的将来、现在的生活以及人生,都被失落感所吞没……就连与母亲、哥嫂的亲情也都在瞬间消失了。
然而,从失落感下面又逐渐涌出奋不顾身的勇气。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敌忾之心。这也是建立在失落感之上的。肩上的重担终于放下来了。
“哎,全都说了吧!说了就轻松了,能睡个好觉!”
刑警催促嫌疑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情也放松了。然而,自己的坦白或许不是辞职就能抵消的。把纵火案当成失火案来处理,这个罪名可是不小。不为别的,就因为国家权力机构被纵火烧毁。该检察官用“失火”蒙混过关。濑川仿佛看到辞职申请之前下达的免职处分。
濑川拿起面前的话筒,向山本次席检察官家里拨电话。
夫人来接电话。次席检察官还没睡。
“你好!辛苦了。什么事?”山本好像晚酌了几杯美酒,语调很快活。
“这么晚给您打电话真抱歉,我想打扰您一会儿。”
“现在吗?”
“是的。”
“那倒没什么关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件急事要报告一下,就是那个移交到东京地检厅的栗山百合子控告佐佐木的问题。”
“哦……”次席检察官的语调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