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对不起,不知不觉说了这么长时间。”濑川向春日月子道歉。
低垂着厚重窗帘的外面,天就要亮了,濑川觉得自己因为有事要问就在初访的女人房间里谈到拂晓时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如果隔壁春日月子的妹妹因此而不能安眠,不知还要怎样自责。
“这就要回去了吗?”春日月子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濑川。
“啊?”
“哦,我估计不会有出租车。因为这一带交通不便,所以深夜没有出租车。”
“……”
“不过,多走一段路到京叶国道,说不定能找到车。”
“那好,我就走过去。”
“可是,路相当远呢!”
虽然春日月子觉得过意不去,可是濑川决心步行到那儿。这时,隔扇那边发出轻微的响动。
“久美子!”春日月子回头打招呼。
“哎。”一声低微的应答。
“到这边来吧!有客人来了,没关系。”然后她转向濑川莞尔一笑。“妹妹起来了。”
刚才就听到她妹妹在隔扇那边悉悉索索。走出来的是一位长得很像姐姐的长脸姑娘,已经很快换上了白色外套和裙子。
“晚上好!”濑川向对他鞠躬的妹妹打招呼。“打扰这么久,真对不起。”
“没有。”妹妹拘谨地说道。
“这位是……”春日月子想说“检察官”,但瞟了濑川一眼改口说“法学家”,自己也笑了。
“久美子,你也睡不着了,冲点咖啡吧!”
濑川发了慌。“我这就走。”
“哦,没事儿的。刚才因为妹妹没起来,所以我说走到京叶国道就能等到空出租车。其实,你到了那儿也没车。”
“……”
“不到七点找不到车的。我也不太困,你就坐到天亮吧?”
妹妹在冲咖啡。狭小的房间又加了个妹妹,濑川和春日月子都无法继续谈论重要的事情。当然,濑川已经了解到大概的情况,再不会找到其他的新线索了。到头来看,还是朝风香最了解情况。春日月子知道的除了自己在杉江时的行动以外,其他全是听朝风香说的。但是,即使找朝风香直接询问,也不能指望她会开口。倒是因为能与春日月子谈话,才了解到这么多情况。
濑川考虑接下来如何打探佐佐木的情况。他很着急,如果要赶在大岛案的时效之前,只有二十六天,今天已经大亮,是九月五日。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发生在十月一日,所以即将达到十五年。杀人案的时效期限是十五年。
当然,虽然有地检厅失火一案,但以此追究佐佐木信明毕竟只是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佐佐木并没有亲自下手,而是通过大阪的增田帮实施。即使抓住了纵火者,但最终能否追究到佐佐木尚未可知。对方也肯定已经做好应对法律追究的周密准备。
与其如此,不如查明地检厅失火的根本原因即大岛信用金库案。这是直接涉及佐佐木的案件。佐佐木信明为了毁掉那份记录,企图烧毁资料库文件,濑川如此判断。
然而问题是佐佐木为什么如今才想到烧毁资料呢?以仓库失火时间为起点,离大岛信用金库案的时效期限只剩下五个月。如果再不查清,时效就到了。为什么不惜采取非常手段烧毁资料呢?必须考虑到,佐佐木身边一定是发生了紧迫状况。不管怎么说,佐佐木是国会议员,拥有社会地位。那份调查记录的存在,对他的地位具有相当大的威胁。如果记录永远压在四国地检支部的老仓库里,对佐佐木毫无妨碍。但是,如果那份调查记录被某人“发掘”出来并采取某种行动的话,佐佐木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
是谁试图这样做呢?还有,佐佐木是怎样预料到这种意图的呢?濑川正在深思这些问题,妹妹端来了咖啡。
二人闲聊起来。等待天亮的闲聊这也是为了濑川。
濑川擅自“在外过夜”,不能不在意哥嫂的疑惑。如果就这样回前桥上班,一夜不合眼有些疲倦。
“稍微躺一会儿吧?”春日月子看着濑川说道,“到那个沙发上可以休息一会儿”
但是,濑川不想在初访的人家躺下。
“我们可以过后多睡一会儿,可濑川先生还要上班吧?”
“不,没关系。”
春日月子第一次叫他“濑川”,此前都叫他“检察官先生”。濑川因此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新宿黑帮所有的人知道了,起因是他曾经找朝风香询问花田被黑帮围住,名片被抢走。名片一定被他们传看过了。
于是,早先的疑问再次浮出。濑川曾约大贺冴子去品川的松荣旅馆走访山口重太郎,但此事怎么会被黑帮知道呢?事到如今仍然百思不解。
那只是自己跟大贺冴子之间商量好的事情,甚至没有告诉山口要带大贺冴子去见面,然而黑帮却抢先一步,在濑川和冴子到达旅馆之前,他们已把山口诱骗出来。而且冒用濑川名字进行诱骗的是个年轻女子。
濑川推测,春日月子现在可能知道解开疑团的线索。因为妹妹在旁边所以有些顾忌,但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见到春日月子。只有这次机会了。
“我有件事想说。”
春日月子也有所察觉,于是吩咐妹妹:“肚子有点儿饿了,你做点吃的吧!”
妹妹到厨房去准备吃的东西。
“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濑川简单地说道,“我当初也曾想到过阿香,但是不合情理。去那边旅馆见山口先生的事,我只打公用电话对一个叫大贺的小姐说过。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呢?实在琢磨不透。”
“真不可思议。”听到这话,春日月子也歪歪脑袋。“我也想不出原因,阿香什么都没说过。”
“是吗?”
“但是,您二位在电话上说的事,怎么会被别人知道呢?”春日月子也很纳闷。
这事儿太奇怪了,当时向荻窪高中打电话商量见面,不会是打电话被人偷听了吧?
妹妹烤好面包片,煎了火腿蛋,然后摆在桌上。
濑川肚子饿了,所以吃得很香。
这时天边开始发白。春日月子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清爽的晨风吹进房间,同时也听到外面过路人的脚步声。
“谢谢,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对不起。”濑川站起身来。
“到底还是没合眼,天也亮了。”春日月子笑了。
“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我把你留下来才成了这个样子。”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下次见面,一定要表达谢意。”
“不客气,请别费心……如果我的话能帮一点儿忙,我就很高兴了……可我总觉得泄露了朋友的情况,对不住阿香。可这也没办法,是吧?”
“找你谈过话的事我决不告诉别人。谢谢你!”
姐妹俩送他到门厅。
来到外面,公寓已经有人起床,有的男子刷着牙就走出房门。濑川被别人盯着看。下楼来到路面,前方工厂附近笼罩着白雾。
濑川没想到春日月子是这样一位女子。人的品性不能只根据职业概念来判断。春日月子是个三流的脱衣舞女,在东京都外围小酒馆里表演,偶尔组团到各地巡演。没想到这样的女子如此古道热肠。见她以后才知,在那个世界里生存的女子具有不同于凡人的人情味。
春日月子自己打工送妹妹上大学。还笑着说她已经不考虑婚姻问题了,妹妹长大成人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此时濑川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春日月子追来了。濑川想是不是自己忘了东西。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刚才怎么都想不出来那家公司的名字……我听阿香说过增田帮帮主敛财的一家公司,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濑川先生出门后才突然想起,所以跑来告诉你。”
“那太感谢了……”
“公司的名字叫久岛建筑公司。”
“啊?久岛建筑公司?”濑川表情骤变。
濑川回到下北泽家中。嫂子正在准备早点,哥哥还在被窝里,母亲也还没有起床。
“昨晚等你到很晚。”嫂子看着濑川疲倦的面容说道。
“碰到熟人聊到很晚,终于没有赶上电车。因为那里很偏僻,连出租车都没有。”濑川无可奈何地辩解道。
“如果那样还好。真让人担心……瞧你迷迷糊糊的眼睛,像打了一夜麻将。”
“那倒好了。”
“今早还要到那边去呢,睡一会吧!”
“不了,一睡恐怕就起不来了。这就吃早点,然后回去。”
“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叫醒你哥。”
哥哥起来了,也没问他在哪儿过的夜。
“对了!”提前吃早餐时嫂子说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宗方先生来过电话。”
“宗方先生?”濑川心头一惊。
“良一还没想好吗?宗方先生问得很宛转。”
“如果是那件事,前天说过了,我想回绝。”
“但这太可惜了。”嫂子遗憾地看着濑川。
“我和青地小姐的事就拒绝了吧!”
今早刚听春日月子说过的话促使濑川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回答口气很强烈,连哥哥都停下筷子看着弟弟。嫂子也有些惊讶。
青地担任高管要职的久岛建设公司与佐佐木信明有权钱交易。上次相亲见洋子时,他父亲青地久吉说接着要与某位政治家谈话,那或许就是佐佐木信明。
花田曾经跟随增田帮帮主去那家公司敛财。春日月子说她从朝风香那听说那是佐佐木信明介绍的。佐佐木所属的派阀首脑在建设业界实力雄厚,他们追求权力和利益相当恶毒,这在部分地区臭名昭著。佐佐木也因这层关系与业者拉上了关系。也许在久岛建设公司负责交涉的就是青地常务。
濑川想这事不行。先前就没心思,现在更坚定了拒绝的决心。
“发生什么事了吗?”哥哥一边喝酱汤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没什么事……”
嫂子默不做声地给哥哥添汤。
濑川径直走进前桥地检厅。途中电车电上班族拥挤不堪,他被挤得筋疲力尽,到熊谷车站才有了空座。他只靠着车窗打了一小会儿盹。
濑川去次席检察官的办公室,为上班迟到道歉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樱内事务官向他报告。“今早,成田屋的女老板来过了。”
濑川眼前浮现出栗山百合子浓妆艳抹的脸:“她说什么了?”
“控告佐佐木议员霸占财产。她气势汹汹地催问检察厅是否受理该案。”
“那么厉害吗?”
“是啊,相当厉害。”樱内事务官苦笑道。
濑川在想,对能是出什么事了?虽然女人催问办案并不稀奇,似听说栗山西合子情绪激动,所以可能她与佐佐木议员之间发生了争执。那就是说,她上次来过之后又与佐佐木见过面,而且激烈争吵。这次争吵肯定是佐佐木的男女问题。栗山百合子为此再次勃然大怒,大叫大嚷地到这儿来了。
“那你怎么说的?”濑川问事务官。
“我先劝解她说起诉已经受理,正在调查证人。于是成田屋女老板说你们拖拖拉拉的可不行,佐佐木那家伙老奸巨猾,拖延下去他就会毁灭证据。首先检察官先生回东京不来上班,太不像话。瞧!够历害吧?”
“都怪我迟到了!”濑川苦笑着说。
“佐佐木先生还在这边吗?”
“好像是昨天吧,据说在赤城山的高尔夫球场,所以现在可能已经回馆林了。”
“那就还没回东京。或许成田屋的女老板是昨天见到佐佐木的。”
“检察官先生也这样推断吗?”樱内事务官好像是同样看法。“可能见面之后又开始为争风吃醋吵架了。老板娘就是为这生气的。”
“那现在就把成田屋的女老板叫来吧!”
“是,明白了”樱内事务官的神情像是在说,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还没到向起诉人说明情况的时候。所以他推测,濑川叫栗山百合子来,也许是在东京得到了新的材料。
“因为女性往往感情用事啊!”濑川打消了樱内事务官的推测。“我见了她,暂时先让她平静下来。”
下午三点多,栗山百合子一到,樱内事务官就向濑川报告,已经让她在接待室等候。
濑川去了接待室。樱内事务官似乎想一起来,但濑川什么也没说。现在,他只想和栗山百合子单独谈话。
栗山百合子仍然穿得花枝招展,坐在椅子上。
“听说您今早来过了。”濑川笑着坐在对面。
栗山百合子虽然微笑着,但面部僵硬。“因为检察官先生还没从东京回来,我就先把大致情况向樱内先生说了。”栗山百合子一开始就目露凶光。
“我听说了。”
“佐佐木是个坏家伙。检察官先生,早点儿把他扔进牢房。”
“又发生什么新情况了?”濑川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新的也好旧的也罢,先前写的检举书还不够吗?那么多还不行吗?”
“不是这样。如果情况属实,我想那些也就足够了。”
“如果情况属实?”栗山百合子噘起涂得猩红的嘴唇,“绝对是事实。是我控告别人,决不捏造谎言。”
“这我明白。总之,法律重视的是判罪所依据的事实。眼下正在调查事实。请您再等一等。”
“等?要等多久啊?”
“期限定不下来,我们会尽快办理。”
“为什么裁决这么费时间?我听说民事案件需要的时间长,但刑事案件比较快,所以我想能早些得到解决。如果起诉佐佐木按照民事可以等,可我就是想尽快解决才按照刑事案起诉的。”
“我完全明白了。我会与你的辩护律师联系。”
“那个律师先生也是罗罗嗦嗦的靠不住,所以我直接来问。”栗山百合子和先前在菜馆态度判若两人。那时是和蔼待客的酒家女老板,可现在却完全变成气急败坏的控告人。“检察官先生,那样调查佐佐木一定要花很多时间吗?”
“为了保持公正,我们要公平地审理。”
“无论怎么调查我都没意见,可不管您问谁,都不会说佐佐木好话的……对了,说到这里,听说检察官先生最近调查过佐佐木,是吗?”
“作为知情人把佐佐木先生叫来过。”濑川回答栗山百合子。“可那不是审讯被告,顶多不过是了解情况。所以也请你保密,因为佐佐木先生有社会地位,还是国会议员。”
“议员没有什么正经东西!”栗山百合子破口大骂。“我认识几个议员,都不是正人君子。既好色又贪财,简直像恶棍。”
“恶棍?原来如此……”濑川默默地笑笑。“你以前说过,佐佐木先生曾经把一些怪人带到你那儿去。你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吗?”
“是啊,当然知道。”栗山百合子上次把这方面的情况搪塞过去了,而现在却激动地肯定。
“那是大阪增田帮的帮主。”
濑川尽量不表现出积极关注。“增田帮是关西的黑帮组织吧?佐佐木先生跟这样的组织有关系吗?”
“有!佐佐木跟我好的时候,什么都对我说。”
“他和增田帮建立关系是通过什么途径?”
“当然是通过高村先生。佐佐木是高村先生的部下,所以给高村先生跑腿,自己也占了不少便宜。”
“增田帮的头目经常到你那儿跟佐佐木先生会面吗?”
“有过两次。但是,我想他们在东京很多地方见面。”
“在增田帮中有个叫花田的男人吗?”
“你说花田?我知道。”栗山百合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个人在东京,对吧?他是为增田帮头子跑腿的,曾经几次到我那儿见佐佐木。黑帮头子来跟佐佐木见面,他也在旁边作陪。”
“花田来见过佐佐木先生几次?”
“这个……三次或四次吧。当然,间隔时间相当长。”
濑川心想,间隔时间长是因为花田去地方巡演了。
“他是有什么事情来求佐佐木先生吗?”
“他来拿钱。据说佐佐木给过他钱。”
“稍等一下……花田五月初没来见佐佐木吗?”
五月十六日,杉江地区检察厅支部发生了火灾。
“你说五月初?”栗山百合子苦思冥想着。“是的。但不是五月初,花田好像是四月底来过。我回家就能找出具体日期,因为当时的餐费都记在账本上。”
“过后能不能通报给我作为参考?”
“可以啊……但是,检查官先生,你为什么对花田的事情那么上心?”
“佐佐木不是从你那里诈骗不动资产吗?”
“是的,那是侵占!”
“从他的手段来看,我怀疑他身后有黑帮团伙。所以想先问问这些。”濑川尝试了一下,果然奏效。
“那确实有。跟大阪增田帮的联系也是一回事。我这么认为,增田帮想从关西到关东来发展。但是,东京、横滨等地先前就有黑帮势力,对吧?所以他们与增田帮互相敌视。佐佐木好像承担了协助增田帮在关东发展的工作。”
“那具体的是什么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比如说为了打击关东势力派警察逮捕身居要职的头目,难道不是这样吗?佐佐木曾经夸口说无论多少警察他都能发动得了。我想这就是高村先生的体系。因为照佐佐木的话说,警视厅的干部都与保守党有关系……”
“如果这样的话,因为是佐佐木帮助增田帮,所以应该是佐佐木先生从对方那儿敛财。”
“这方面我不太了解。我也和检察官先生想的一样,可能从增田帮那儿搜刮钱财的是高村先生,而佐佐木又因为其他原因反被增田帮勒索。感觉好像是这样。”
“你刚才说,花田在四月底去你那儿见过佐佐木。当时,佐佐木先生主要是住你那儿吗?”
“对,以前也说过,当时我还不清楚哪边儿是佐佐木的住宅。”
“当时佐佐木和花田说过什么秘密事情吗?”
“他开始连服务员都不让进去。而且让旁人回避的时间很长。所以后来我还取笑过他。因为当时我想他们肯定是在商量给佐佐木找女人,所以后来生气地追究过他。佐佐木说不是那种事,而是商量有关他自己的大事。”
“有关他自己的大事?”
这次谈话在四月底,案子发生在五月十六日,其间有二十天可以准备。佐佐木所说的有关自己的大事,可能是指杉江地检厅支部仓库里保存的山岸正雄调查记录。沉睡在杉江支部资料库里的山岸正雄调查记录,有很多关于山岸的可疑内容,对他非常不利。这可以根据山岸改名换姓变成现在的佐佐木信明推断出来。也就是,作为阴暗的历史证据,调查记录存放在杉江支部资料库对佐佐木构成极大威胁。
但是,调查记录已在那里存放了十五年,即将迎来时效期限。佐佐木也很清楚这一点。如今他实施“消灭证据”是出于什么心境呢?
可以考虑到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现在身为议员的佐佐木进一步升官有影响。也就是说,那起大岛信用金库案与山岸有关,此事为地方部分人所知,所以如果他要进内阁当大臣,就会出现在大众媒体,可能会有人发现他就是原来的山岸,就会产生有关他黑暗过去的传言。但是,如果只是传言还可以消除,然而实际上存在着证明那个案件的调查记录,这是很麻烦的。所以,佐佐木一定要想办法抹煞调查记录。
可是,目前佐佐木信明还没有可能当大臣。此外,也没有发生引起大众媒体大肆报道的事态。
那么,还可以考虑到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要把那份证据材料曝光。如果像此前一直埋没在资料库的尘埃中,佐佐木毫无痛痒。但如果公诸于众,即使最终不起诉,也不会与他毫无关联,将留下极大的疑点。如果被公布,就暴露他是杀人案的嫌疑人,其议员地位也将摇摇欲坠。
比如说如果有竞选活动的话,就会因他以前历史有劣迹而落选。另外,要想进入内阁也会由于同样理由被取消候补人选资格。
濑川怎么考虑都觉得只有这两个原因,但是,两种推测都还不是现实。比如,到底是谁想从资料库中取出那份调查记录并恐吓佐佐木,濑川不得而知。
即便如此,濑川也联想到了增田帮。但是,无法想象黑帮团伙会关注那份调查记录,也无法想像黑帮会以此为把柄索取钱财。因为倘若如此,增田帮就不可能派手下烧毁那么重要的资料。佐佐木付给增田帮的钱,应该是委托他们烧毁资料的报酬。
栗山百合子不知道濑川正在整理思绪,依然煽动着红嘴唇叙述对佐佐木的憎恶。
栗山百合子讲了一个小时,然后离开接待室走了。因为濑川无辜地蒙受了一顿数落,加之昨晚几乎没睡,于是就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栗山百合子前脚迈出检察厅,他也来到了门厅。耀眼的太阳光照射在面前的宽阔大街上,路边的石墙上面,男男女女在松树荫下休息。
栗山百合子最终没说和佐佐木信明争执的事情。但是,她气势汹汹地前来催促受理控诉,当然与佐佐木的男女问题有纠葛。也许是又发生了令她愤怒的新情况。如此看来,栗山百合子还在迷恋佐佐木。
这一点必须予以警惕。女人的迷恋会倾向于任何一方。这种憎恨同时也有可能再次被男人笼络。栗山百合子未必不会取消对佐佐木的控告。
是啊,这是个极为关键的问题。佐佐木眼下一定在千方百计地劝栗山百合子撤诉。为此,他还会再找栗山百合子试图笼络她。他借口来赤城山高尔夫球场,其实就是想找栗山百合子进行说服。所以,她昨晚或前天晚上应该见过佐佐木。
他的抚慰不奏效,却又叫栗山百合子大发雷霆。其原因恐怕是在谈话中对男女问题老调重弹。然而,佐佐木不可能就此收手。今后他仍会多次劝说直至她屈服。此前并非没有先例。
濑川认为这样很危险。倒不是因为已经为审理付出了努力,如果撤诉就会前功尽弃。而是如果撤诉的话,濑川就失去了直接面对佐佐木的机会。也就是说,以此为契机追究佐佐木大岛信用金库案的计划就会泡汤。那个案子的时效期限迫在眉睫。濑川觉得,目前栗山百合子的控告是个稳固的立脚点。尽快进行审理,劝栗山百合子绝对不要妥协。
从旁边走过来一个穿对襟衬衣的年轻男人。“您好!检察官先生。”
回头看看,想不起名字,是当地报社的记者。
“你好。”濑川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您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记者笑着说道。
“秋老虎这么厉害,我想清醒清醒。”
“您眼睛里充满了倦意啊!昨晚在查阅记录吗?”
“没有啊!”
“刚才成田屋的女老板从这儿出去了。那个控告案怎么样了?”
栗山百合子控告佐佐木信明侵占财产的案子,濑川从一开始就没让报社知道,而是秘密地进行调查。佐佐木是县选出身的议员,就事论事,要考虑到佐佐木议员的名誉。首席检察官也叮嘱过,当事人栗山百合子也承诺。所以至今为止,此事还没有出现在当地的报纸上。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佐佐木所属政党极力向报社施压。无论怎样秘密处理,还是会走漏一些消息。现在站在濑川面前的报社记者是哪个报社的呢?濑川记不清楚了。但肯定是当地的报纸。县内有十多种地方报纸。
“哦,只是听取了一些情况。”濑川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吗?但是,成田屋的女老板好像找检查官先生说了很长时间才离开。而且检查官还特意出门相送,就觉得您投人了不少精力。”翘下巴的年轻报社记者笑嘻嘻的。
“我不是送她出来。因为头有点疼,只是出来换口气而已。”
“原来如此。检察官先生也会为问题头疼啊?不管怎么说,这个地区政党的势力很强啊!”
“……”
“因此,作为检察厅,既然接受了控告就必须审理。不过,佐佐木先生的审理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还没到那个阶段。”
“但是,成田屋的女老板刚刚很激动,她是不是来催促办案了?”
“也不是这样的。”
“检察官先生口风很严实啊!还是上头发布了缄口令?”
“那倒也没有。只是在得到结论之前无可奉告。也不只是局限于这回的案子。”
“那么,审理是在进行当中了?”
“检察官先生,即使作为县民,也请您一定要坚定地处理这个案子。否则会留下很多疑惑。检察官先生刚刚调来,我期待您带来新鲜的气息。”报社记者离开了。
濑川回到办公室,樱内事务官向他询问。“刚才您门口碰到仓桥君了吧?”
濑川料想可能是那位报社记者。“嗯,碰到了。他是哪里人?”
“是高崎发行的地方报纸,叫作关东日报。刚才他来我这儿,拐弯抹角地打探成田屋女老板控告问题的调查情况。”
因为是关东日报这家地方报社的记者询问栗山百合子控告案的进展,所以濑川向樱内事务官了解。“这是什么样的报纸?”
“也还是保守党派的报纸。”
“那是不是因为同一党派的议员被起诉,他很担心?”
“虽然是保守党,但这是地方报纸,与特定的人物相联系。与其说是政党的报纸,不如说是政党的县联合会的派系报纸。”
“原来如此!这事儿常见。”
濑川说到这里意识到了什么。“它跟佐佐木议员不是一个派系吗?”
“这个报纸与县联合会副会长岩崎辰二郎有关。岩崎与佐佐木信明同在一个选区。”
“但是,那个人也是议员吧?”
“是的。但是从上一代佐佐木信辅开始就同在一个选区,所以每次选举彼此竞争,结果,双方水火不相容。佐佐木信明继承父业之后依然关系紧张。上次选举中佐佐木先生的票数很多,岩崎先生差点儿落选。”
“上一辈佐佐木信辅就挤掉了岩崎先生。这事儿挺有意思的,信辅氏在竞选正热时叫警察总长来县内视察,自己也一同乘车去各地转。哦,这是对警察的一种示威。可以说,他是狐假虎威,暗示对手绝对不要在下届竞选中触及佐佐木的劣迹。所以,警方领会其意之后,对岩崎派的竞选违规严加监控。岩崎派的谋士们被束缚了手脚,在竞选中惨败。最后,由于选举违规行为被揭发,简直是焦头烂额。岩崎氏怒不可遏,冲进党部大发雷霆,并向总长抗议。但佐佐木派的违规行为却一点儿也没被揭露,平安无事。怀恨在心的岩崎氏还要考虑下届选举,由于那次痛苦经历,极端敌视现在的佐佐木信明。县联合会也分成了两派。”
“那么,岩崎派是想指使亲兵关东日报大肆报道佐佐木信明的控告案,并揭露他的丑闻,对吧?”
既然是地方报纸,这种情况不足为奇。
“可是有点儿莫名其妙。成田屋的女老板控告佐佐木议员的事早就走漏了风声,关东日报也该连篇累牍了,然而却几乎见不到什么报道。倒是也登载了几篇毫不起眼的文章。怎么说呢?这档事儿甚至令人毛骨悚然。其实他们并非漫不经心,像刚才那样,报社记者正在转来转去地打探消息呢!”
佐佐木信明有个叫岩崎辰二郎的政敌,濑川还是初次听说。这是地方政界常有的事。同党在同一块地盘竞选时,比起与反对党的对立还要激烈。
根据樱内事务官的说明,从信明养父时代即信辅开始,岩崎辰二郎就是他们的政敌。即使对于信明,岩崎在上次竞选时就苦苦应战,所以还延续着信辅时代的敌意。
岩崎派的地方报纸没有披露栗山百合子控告一事,这是怎么回事?地方报纸经常过火地宣传这种事情使对方深陷困境,使支持者有利。这次的材料不是很好吗?特别是,提出控告的栗山百合子与佐佐木信明不是普通关系。如果编排成丑闻,再没有更好的宣传资料了。
然而,关东日报并没有触及此事。这是不是出于善意暂且压着不报呢?据樱内事务官所说,对方的采访记者正在检察厅里东游西逛,对审理情况刨根问底。
那么,是不是为了在有效时机大肆宣扬,目前已箭在弦上?
反正地方报纸够烦人的。濑川先前就任的四国杉江市,地方报社也有四十家以上。当然,其中大部分是半月刊!就像广告单那样没几页。
即使如此,那些炮弹一般的报纸也对杉江的名人们发挥着十足的威力。比如,当市内有银行或公司换了经理时,他们必定蜂拥而至,向新官讨要喜钱。此外,当市政府的股长升任科长、科长升任处长时,也要索取升官礼金。如果拒绝,就会在报纸上猛烈抨击,刊登小题大作的报道,几乎都是桃色新闻。
濑川经受过一个案子。某分公司的经理上任,狗崽队云集讨要礼金遭到拒绝。于是,他们就冒名向双方打电话,设圈套让一位女性与新经理到某咖啡馆见面。两人不知内情,就在咖啡馆会面,浑然不觉地被隐藏的人拍了照。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以此为证据的长篇报道。
这种情况层出不穷,杉江这样的小城市里也有四十多种报纸发行,记者们乐此不疲。常被报道的人虽然感到无辜,然而一旦变成白纸黑字就被传得沸沸扬扬。由于不堪其烦,只好答应拿出一两万日元。据说市政府某位科长升职当月,工资连一分都没剩下。
濑川了解这些,所以特别在意关东日报现在这种绅士态度。
回到公寓,信箱中塞进了两封信。一封是宗方写来的,另一封是大贺冴子写来的,两封都是快件。濑川先打开了大贺冴子的信。
今天,那位家政临时工没来。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读冴子的来信。
“现在是分别后的第二天,我立刻开始写信,因为我很担心。我想您已经回到前桥了。分别以后怎么样了?山口先生已经平安地回到了品川的旅馆。我今天一大早就向松荣旅馆打了电话,服务员说山口先生很晚回到旅馆,濑川先生也来了,你们两人谈过话,这我就放心了。
“我打电话的时候,山口先生已经回广岛了,也没能听到他的声音。我想,这次的事让濑川先生也操了不少心。我想直接向濑川先生打听后来的情况,目前好像没有机会,是吧?我很好,已经去学校上班了。最近习惯一些了。祝您愉快!”
“那天傍晚在品川站就跟大贺冴子分别了,所以她不知道后来的情况。因为她也很担心,所以濑川也想设法告诉她结果。但是她家里没有电话,于是便搁置下来。冴子照她分别时所说,第二天上午就向松荣旅馆打了电话。
“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浮现出和她走在品川一带的回忆。另一封信是宗方写来的,不读也知道内容是什么。因为是今天早上才告诉哥嫂明确回绝与青地家的亲事,所以肯定是没赶在这封信之前。信上的大意与想象的一样。
“上次见面后想必你一直很好。多次催问真是不好意思,但看来青地小姐很喜欢你,她父母也委托我无论如何成全此事,鄙人也很苦闷。但是如果这门亲事能够成功,鄙人的苦闷将会变成喜悦。青地家尊重你的意志,同意婚礼延期举行。只是希望能够早日订婚。我也委托你哥嫂了,但鄙人既了解你也了解洋子小姐,所以认为这是天赐良缘,此处再次向你恳求……”
濑川已经毫无兴趣了。不过,他还是感到自己回信太迟是有责任的。他放下宗方的信,再次拿起大贺冴子的信。
第二天上午,濑川一到检察厅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好像是今早刚送来的。翻看背面得知,是杉江支部的武藤检察官寄来的。
昨天有信今天也有信,都赶到一块了。濑川心中激动起来。这次进京之前已经写信告诉武藤检察官,地方检察厅支部火灾恐怕与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有关,但是没写明推断的理由。因为调到前桥之后,与四国的联系就只有杉江的武藤了。而且现在手中拿着的是武藤检察官的第一次回信。
濑川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
“敬复者:很久没有问候,想必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我接替你之后也在努力工作。检察厅内总有关于你的传言。
“关于前几天的来信有事想咨询一下。因为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所以在向你通报的同时,也想向你了解线索。
“事情是这样的:一年以前本县田岛町有个五十二岁的男子泽田甚之助去了东京,其行动有些令人费解,所以家人非常担心。他的邻居阿婆把这事告诉我,并委托我帮忙。
“泽田在田岛町拥有一座小桔山,两年前他去了九州,好像从事过各种职业。他本来出生在田岛,十三年前从县高森警署退职之后经常改换职业并去了九州,很长时间都没回老家。两年前忽然回来时,与在九州娶的妻子多少挣了些钱,所以收购了那座小桔山。虽然桔园不大,却也安定舒适。
“然而,他一年前突然说要去东京就走了。好像他曾对妻子说过靠这实在无法生活下去,要找赚大钱的好工作。正如他所说,最初从旅馆寄回信来,说他找到相当不错的工作,并且每月给妻子寄五万日元。据说信上写着他开始干房地产,比预想的顺利。刚到东京连方向都搞不清的外地人,一做房地产立刻大发横财,这事有些不正常。
“好了,这些姑且不论。他辗转了四五家旅馆,最后住进了公寓。而且在四个月前,连着两次寄回十万日元。
“可是,最近这四个月即六月开始,泽田甚之助向家里寄钱一直很少。特别是上个月和这个月分文没寄。据说泽田在信上说因为现在不景气,所以土地运转不了,再忍耐几天。家里很担心,向他的公寓多次寄信,要他差不多就回来。先前回信还挺及时,但后来却迟迟不回信。据说最近二三次干脆不回信了。
“泽田的妻子担心丈夫是不是去东京干什么坏事了。因为先前连续两次寄回十万日元,妻子从未见过如此巨款。妻子也觉得,丈夫头一次去东京不可能很快挣那么多钱。结果从四个月之前开始,寄钱就少了。即使写信回复得也很迟,甚至音信全无,真是令人担心得不得了。
“这些事是来帮忙的邻居阿婆告诉我的。阿婆的女儿嫁到了田岛的泽田家附近,女儿回娘家时把听到的事告诉了母亲。泽田的妻子想委托警方调查,可是万一丈夫真做了坏事不就成了引火烧身吗?所以又不能报警。
“我因此想起一个情况,泽田甚之助直到十三年以前都在高森警署供职。不用说,高森警署负责调查你信中所说大岛信用金库杀人案。所以我推测,这个泽田是不是也参与了调查。
“于是,我为了确认此事咨询了高森警署。可是,因为当时的警员已经离职,记录也没有了,所以回答说不知道。据说以前你也问过相似的问题,当时也是这样回答的。
“杉江警署当然也不知道详情,因为当地检察厅支部火灾中资料被烧毁,调查报告书等也不存在了。无可奈何,我抽假日去了高森,到处寻访认识泽田刑警的人。于是打听到泽田当时孤身寄宿的人家,并向老人打听。据说泽田确实负责大岛信用金库案的调查,回到家里经常说办案的情况。可是他说,泽田说过的话全都忘光了。
“我的报告只有这些。泽田刑警当时负责调查大島信用金库案,是否与此次进京也有关联?我当然不得而知。”
读信时濑川感到一阵兴奋,他继续读下去。
你觉得调查一下泽田甚之助在东京的情况怎么样?泽田是负责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的刑警,所以如果能把他找来谈谈,或许很有参考价值。先不说泽田在东京令人费解的生活,但仅此一点不也反映某些问题吗?尽管不能确认过去刑警的行为与地方检察厅支部的火灾有必然联系,但是也不能说毫无关联。
第一,泽田一年前进京时,每月寄给妻子较多的钱款。第二,他在半年前搬进了公寓,但四个月前开始寄钱突然减少,最近连信都不来。第三,说到四个月前,正巧是地检厅支部失火的五月十六号,同在一个时期。
这些条件似乎促使人推测到什么。当然,仅凭这些不能过早结论,因为世上常有偶然巧合的事情,但至少还值得关注。你先调查一下怎么样?
最后附记了泽田甚之助最近的住址——丰岛区池袋日出町X丁目若叶庄五号室。
濑川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武藤检察官列出的三项事实之间好像有些关系。或许真像武藤所说具有偶然性,但濑川却感到很大的必然性。
第一,从四个月前开始,泽田甚之助在东京的生活发生了某种变化,那正是地方检察厅发生火灾的时候。这很重要。濑川把信放在眼前沉思。
在地方检察厅支部火灾之后曾经寻找过参与大岛信用金库案调查的警官,高森警署回答说当时的警员都不在职,现在去向不明。当时大失所望,现在武藤检察官来信说当时的刑警泽田甚之助出现了。因为泽田不久离职去九州游荡,所以即使他回到故乡田岛,高森警署也不知道。或者高森警署对濑川的咨询很反感,所以一口咬定不知道而拒之千里。
当然,高森警署全力以赴地调查了大岛信用金库理事被杀案,逮捕了嫌疑犯山口重太郎并送交检察局。但是大贺检察官却轻易决定不起诉,警察失败了。高森警署对检察厅的处理一定忿忿不平。事到如今,检察厅又来问什么情况,高森警署不可能不恼火,这是检察厅和警署之间围绕案件产生的对立情绪。
不管怎么说,武藤检察官通报的情况极有价值。濑川此前一直搞不懂佐佐木信明为什么指使烧毁大岛信用金库案调查记录,为什么还要销毁长期沉睡在资料库已经接近时效的材料。
但是,武藤的通报填补了揭开谜团的思路空白。濑川想立刻前往东京,查清泽田甚之助借住的池袋日出町X丁目若叶庄。但不可能现在就走,要去的话也得到下个星期天。可以忙完机关里的事再去东京,做完调查第二天回来。可是不凑巧,现在手头积了很多案子,为首的就是栗山百合子的控告。必须把资料带回公寓加夜班,否则处理不完。而且上次已经去过东京,昨天上班都迟到了。
于是,濑川想委托大贺冴子。冴子当了高中教师,但只上夜校的课,所以白天闲着。他马上写信,内容几乎全是武藤检察官来信的内容。
“……当然,仅凭这些不足以判断泽田与地检厅支部的可疑火灾是否有关,但我非常关注这件事:即使万一出了差错,但因为他的妻子在家乡非常担心,也可以告知泽田现在的情况。我很着急,能不能请你见信立刻去公寓找房东问问情况?
“还有,山口重太郎已经平安到家。他女儿已被H商厦录用,工作得很好。这事让你费心不少,但已经顺利解决,可以放心了。现在又委托你办事,实在不好意思。可是我实在无法脱身,所以只好拜托你了。”
寄出快件之后,濑川稍稍有些茫然自失,类似兴奋过后的委靡,无法立刻着手工作。材料在桌上堆成了山。这时,樱内事务官又捧着一抱文件册进来了。
“哦,樱内君!”濑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认识一个叫泽田的人吗?”
“泽田?”
“泽田甚之助。”
“是当地人吗?”
“不,不是。他是从四国来的,他或许会在附近转悠。”
“嗯……不认识啊。”樱内君歪着头。
“哦,如果不知道就算了。”
濑川让樱内事务官回去后,濑川把目光投向新文件册。
“伊藤仙吉等三人赌博案。”
濑川立刻感到索然无味。
此后四天内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来了一封宗方的信。收看到宗方的来信后,濑川最近心情格外沉重。信上说,上次去信错过了时机,这次听你哥哥说要回绝对方,深感遗憾。因为我受青地家之托一定要撮合这门亲事,实在左右为难。洋子小姐此前也有多次提亲,但全都不中意而拒绝了。但只有这次,洋子小姐对你很主动。对方说婚礼什么时候举行都可以,总之希望不要把话说死。但是在我看来,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你也很麻烦,反过来于对方也不好。所以虽然感到十分可惜,还是打算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对方。然而我还是惋惜不已。
濑川觉得肩上的负担终于放下了。想到此事拖延至今,自己也有责任。本来在四国得知提亲时已把此事全权委托给哥嫂,但现在又自作主张言而无信。濑川不愿承认这个矛盾产生的原因是见到了大贺冴子。
决定拒绝亲事,应该是在得知青地久吉担任要职的久岛建筑公司与佐佐木信明有利权关系之后。或许这不能说是青地久吉的责任,但却沉重地压在濑川的心头。
亲事已经回绝,他想起曾在高崎成田屋二楼眺望幽暗桑田对面的一盏灯。那里,是青地洋子的所在。
下午,东京打来电话,传出大贺冴子的声音。“我读过您的信了。”冴子的语气很急促。“所以我昨天就去信中写的池袋公寓。我把情况写在信里,今早用快件发出去了。你说事情很紧急,所以先打个电话。”
“那太感谢了。”濑川对她热心相助表示感谢。
“那我说说吧!”
“请讲”。濑川拿起了铅笔。
“我找若叶庄的房东问过了,泽田半年前入住,并说过此前住在旅馆。泽田在东京从事房地产交易斡旋事务,或许是职业需要,他经常外出。”
“原来如此!”
“他一个月前离开公寓,现在还没回来。据说人住时交了四个月的押金,身边物品还原样留着。我和房东一起去查看过那间房子,他妻子的那三封来信还没打开,就放在榻榻米上。据说是泽田不在时来的信。”
冴子在电话中说,看到泽田房间里留着妻子的来信还未开封,濑川想象到房主不在、落满灰尘的样子。虽然远在四国的妻子向泽田寄信,但她当然收不到回信。
“那么,泽田去向不明,房东也不担心吗?”濑川问道。
“房东说房客外出一个月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不很担心。我为那事去询问,他倒显得无法理解。”
可能是因为押金已经交过,所以房东不会太担心。
“泽田先生外出时,没说要去哪儿之类的话吗?”
“我也问过了,当时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因为泽田先生以前去过馆林,后来常去中条,所以房东想到他这回也是去那边。”
“什么?馆林?”濑川心头一惊。馆林是佐佐木信明的竞选地区!
“他说前一阵曾经去过馆林,对吗?”
“是的。”
“后来,又去中条,对吗?”中条这个地名也给濑川强烈的印象。
“是的。”
“就是说他去的是两个地方吗?”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好像先是馆林,后来是中条。”
“我明白了。谢谢你。”濑川的嗓音情绪激昂。
“这些情况可以吗?”冴子倒像是很担心。
“真不好意思,这种事情还劳您大驾……”
“没什么,这点儿事你不用客气。反正到校上课前还有时间。”
“非常感谢。下次当面道谢……”
濑川挂了电话,而且心跳加速,甚至顾不上跟冴子再说几句话。他仍然坐在椅子上,眼球一动不动,眼前浮现出事务官工作的身影。聚精会神地阅读记录,一笔一划地书写材料……背后有一扇映出明亮天空的窗户。
然后,濑川又看到一个五十二岁的男人在馆林和中条等处东奔西跑。此前推导的思路缺口由此连接起来。此后的问题是怎样在现实中抓住证据。必须找到泽田甚之助,这是濑川大脑中浮出的念头。
这个男人掌握着杉江地方检察厅支部火灾的关键。同时也知道佐佐木信明在大岛信用金库杀人案中的角色。但是,这位离职的刑警为什么在一年前突然进京?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他?
这些问题过后再查,眼下要查明泽田甚之助进京后为什么忽然收入不菲。为什么在杉江支部发生火灾之后又断了财源。
但是,濑川有过一个假设。这个假设能否证实,要找到泽田本人直接确认。泽田进京后,留在四国的妻子非常担心,怀疑丈夫在东京的生活并想象得很坏,因此不敢向警方提出搜寻请求。
想到这里,濑川感到有一件事必须委托杉江支部的武藤检察官。现在写信通报根本来不及,于是便打电话到杉江。
“要多长时间能接通?”他问交换台。
“正常状态下,现在这个时段需要三四个小时。”
濑川请求紧急联络,但看来也要相当长的时间。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濑川个人”已经无能为力了。此前自己东奔西走,还动员了大贺冴子,已经达到了极限。此后必须转换为正式调查。但他仍在犹豫,要不要向首席检察官报告。
第一,他所在的地检厅管辖区不同。特别是因为杉江支部的可疑火灾应该由松山处理。第二,关于火灾本身濑川已经判定为“失火”。警署和消防署也照此下令处理。第三,没有明确的直接证据。
然而,只要佐佐木信明处在这个辖区,就不可能把事实依据完全埋没。但即便如此,证据依然不够有力。如果掌握了更强有力的证据,濑川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首席检察官进言,现在却只能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尤其因为对方是议员,首席检察官是否能够支持尚不得而知。即使现在提出请求,也很又可能被驳回。如果真是那样,濑川的“个人”活动也会受到制约。濑川犹豫不决,难作决断。
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委托樱内事务官取来一年前报纸的缩印版,准备从此发现泽田甚之助进京的原因。泽田甚之助从四国的田岛町进京是在一年之前,但还不知道准确的日期,有必要追溯一年前的报道。樱内事务官送来的缩印版当然是东京方面的报纸,从一年以前开始。东京报纸的报道不一定原封不动地被四国的地方报纸登载,但是如果有什么事件刺激泽田进京,那一定是从东京发出的报道。
濑川开始专心地翻阅缩印版,不止是政治栏,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都看。翻阅了两个月的报纸,时间已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这事太费时间了,目前还有重要工作要做。即使不查阅报纸,承担的工作量已经超负荷了。濑川放下报纸缩印版,决定晚上再慢慢看。这时电话铃响,四国的杉江支部接通了。
“是武藤先生吗?谢谢你的来信。”濑川道谢说。
“能帮上忙吗?”电话中传来武藤久违的声音。
“很有参考价值。我有事通报给你。”濑川直接进入正题。刚好事务官离开了房间。“先说在东京了解的泽田先生的情况。”他叙述了大贺冴子了解情况的概要。“因此,看来泽田没有做坏事的迹象。但是他一个月都没回过公寓,这还是不太正常。所以,你能不能建议他妻子先向警署提出外出家人的搜寻申请?如果他的家属提出申请,我这边多少也有些线索,就能找警方搜寻泽田。”
“原来如此!”武藤检察官也心有灵犀,已经察觉到濑川的意图。
“我尽快办。从这边去泽田的住处很耽误时间,所以我直接向警方联系,让他们建议泽田的妻子办理相关手续……”
“拜托了。”
“不过,如果能以此顺利打开局面就好了。”武藤的话意味深长。
“我也希望如愿以偿。”濑川没有否定。
“那就好好干吧!”
“谢谢!其实你通报的情况非常重要,非常感谢!”
“但是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确实不好办。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我没有信心。”这是濑川的真实想法。
“我尽可能地支援你。你有事随时找我,不要顾忌。不管怎么说,案发地点是在这里。”
搜寻泽田甚之助的申请提交到当地警署,接下来要转交东京警视厅和群马县辖区的警署布置行动,恐怕还要四五天。即使武藤检察官提供了支持,也不会更快。
最关键的是搜寻申请,在提交之前濑川无法积极行动。这一块超出了他工作范围,所以受到制约。
濑川晚上留下,继续查阅报纸缩印版。事务官回去之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从窗口可以看到星空,明天还是秋老虎天气。
每册缩印版就是一个月的报纸。他专心地查找报道。佐佐木信明是议员,所以濑川特别留意政治栏。但是,如果泽田甚之助要通过报纸发现佐佐木信明也就是原来的山岸正雄,那么照片比报道更直截了当。
濑川特别注意照片。特别是《时代人》专栏附带面部照片和简历。佐佐木信明作为议员尚未具备很强的实力,所以像刚才已经看过的,他不会成为什么委员长或哪个团体的首脑。那么照片就不是以佐佐木信明为主,而是他与其他重要人物一起照的。濑川也注意这种照片。
在一年零两个月前曾经发生过内阁更迭,照片上以新首相为中心,周围是议员们的面孔。濑川留心地查看这些照片,但是每个人面孔都很小,而且为了清晰地表现中心人物,故意把周围的人处理得有些模糊,所以不容易分辨。而且他在其中没有发现佐佐木议员的面孔。
即便如此,由于目标不明确,所以不能疏忽大意。但是,查遍十余册缩印版,最终仍无发现。
那位刑警是不是从报纸上了解到现在的佐佐木?当然,濑川现在看的缩印版是全国版的中央报纸,如果泽田是通过报纸发现的,就应该考虑到地方报纸。因为中央报纸没有刊登的照片和报道,地方报纸可能会有。
但是,如今的佐佐木信明已与四国毫无关系,他修改了原籍和姓名。佐佐木有意识地割断了过去。如此看来,因为地方报纸主要刊登当地报道,所以佐佐木不可能以乡土关系出现,这至少在逻辑上讲不通。
那么,促使泽田甚之助离开东京的不是报纸吗?
濑川深感渺茫和疲劳,他在与这个疑问苦斗。
第二天午后,濑川被山本次席检察官叫去。
“啊,坐吧。”山本让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桌上放着十来封打开的信件,看来刚刚读过信。“栗山百合子控吿佐佐木议员的问题查得怎么样了?”
“是,正在审理中。”濑川简略地回答。次席检察官主动要求自己说明此案情况,这是第一次。濑川想这为什么呢?
“原来如此。”山本次席检察官点点头。“那么,不久就要正式传唤佐佐木议员了吧?”
“既然受理了案件,我想尽快进入这个阶段。”
山本支着胳膊肘,用打火机点着香烟,然后吐出烟雾,像是在整理思路。“哦,其实东京地检厅的特搜部询问案子的进展情况。所以,必须给予回复。”
“东京地检厅的特搜部?”濑川感到意外。“特搜部为什么来问这个案子?”
“这……我也不很清楚。当然这并不是正式程序,是次席检察官平冈的私人来信。”
虽说是私人来信,但既然是询问地检厅的调查情况,当然具有公务性质。好奇怪啊!东京地检厅的特搜部只负责查办渎职和竞选违规。而这宗控告案是侵占财产的刑事案,不属于特搜部的职权范围。特搜部为什么对它感兴趣呢?
“这个么……我也不清楚。”山本次席检察官说道。
“或许因为被告是议员,所以多少表示一些关心。即便如此,要求报告情况还是有些奇怪。”
这次的控告案只在前桥地检厅处理,而且还没有审理完毕,也没必要向东京高级检察厅报告。所以,地检厅特搜部可能是从其他途径得知这个问题的。
“实在是搞不清楚。哦,既然他们提出要求了,你就写一份答复材料吧!”
“遵命。”
“写完之后给我看看看。”
“明白了……长官,这件事首席检察官知道吗?”
“特搜部的来信就是寄给首席检察官的。”山本答道。
东京地检厅特搜部为什么对栗山百合子的控告感兴趣?真是搞不僅。不会只是因为被告是议员。但是,也可能是议员通过政治关系搬动实力人物暗中捂盖子或隐瞒案子。
濑山认为也有这种可能。但在特搜部就不合情理了。当然,政界的实力派不择手段,也会求助于检察部门的个人关系。只靠表面上掌握的材料还无法解释。检察厅部门也有关系网。
但是,特搜部对此案感兴趣是不是从其他方面针对佐佐木的。其他方面——这些内容并非想象不到。如果真是这样……想到这里,濑川的心情很沉重,就像太阳突然被乌云遮蔽,心情郁闷。
必须撰写报告书。他让樱内事务官取出有关材料。
“怎么了?”得知东京地检厅特搜部查问案情,樱内事务官也露出满脸惊异。
“这……我也不太清楚。”濑川只能这样回答。
“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不清楚啊!”
如果发生了问题,也是特搜部那边。樱内事务官也似乎心有所想,但看到濑川板着面孔,赶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
回复信尽量简洁。即使如此,也写了十几页信纸。复印了百合子的正式控告信,另外还扼要地叙述了栗山百合子的申诉和询问知情人佐佐木议员的结果。
当他终于写完报告书时,事务官送来了电报。
“手续刚刚办完。武藤。”
电报是杉江支部的武藤检查官发来的,手续办完当然是指已经让泽田甚之助的妻子向所属警署提交了搜寻申请。因为濑川抓得紧,所以先发电报告知。
濑川把电报装进衣袋,再次读过自己写的回信,心中有了两种想法。不管怎样,先把回信交给了次席检察官,返回之后却没心思立刻继续工作。东京地检厅特搜部的洵问和搜寻泽田甚之助的事情在心中绞成一团。
搜寻申请送到警方还需要三四天。濑川等不到那个时候。特搜部发来不明意图的咨询函确实令他烦躁不安。
“樱内君!”濑川呼唤资料堆对面伏案工作的事务官。“我有事想和你谈。”濑川叫年轻事务员泡茶。“你在中条警署有熟人吗?”
“是,刑警中有认识的。”樱内答道,然后喝了一口茶。
“馆林那边呢?”
“馆林警署吗?”樱内回答说也认识那边的刑警。毕竟是当地的检察事务官,通过业务联系交际面很广。
“那,我个人有个请求。”濑川先打好招呼,然后才说具体事情。从四国来东京的泽田甚之助目前下落不明,他家里人请求搜寻。因为有迹象表明泽田从东京到过中条和馆林带,所以那份搜寻申请最近也将被送到两地警署……
“如果等接到指令再寻找当事人为时过晚。这个泽田我也了解不多。由于我在杉江工作时的熟人关系,必须赶快搜寻。所以如果你认识这两个警署的刑警,能不能尽快委托他们搜寻一下?几天后四国警署肯定会发来正式的搜寻委托。”
樱内同意了,于是濑川告诉他泽田甚之助的年龄和他在四国的住址。
“他的长相和特征怎么样?”
这些还不太清楚。搜寻申请书上应该写得很详细,并且贴着照片。现在还一无所知。不过,如果他是最近才从四国来到这里的话,从人们的传言和本人的口音都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我立刻去本地警署打警用电话联系。”
“如果前桥有认识的刑警,顺便也委托他们协助一下。”濑川补充说道。
泽田甚之助未必不会在前桥市一带游荡。
樱内事务官走后,濑川心中又升起泽田甚之助进京的迷团,怎么样也解不开。泽田进京肯定是有某种动机,那么,是不是有人写信邀请他进京呢?但是,这无法想象。泽田显然是奔着佐佐木信明来东京的,是泽田自己来东京找佐佐木的。濑川反省自己,是否还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
泽田甚之助要来东京,却没跟妻子讲明情况。可是一到东京就得到大笔款项并向妻子汇款。泽田是因为有赚钱的把握才进京的,但他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明确告诉妻子呢?其中隐藏着泽田的秘密。
即便泽田没有告诉妻子他去东京的理由,但妻子应该对丈夫有所推测?丈夫没有明说的事与妻子的观察是两码事。濑川感到必须找泽田妻子再了解一些情况。因为泽田没有告诉妻子,所以妻子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以前的解释。但是,他妻子还有更多情况可以了解,能够得到有用的启示。
濑川对自己身在东京感到遗憾。如果还在杉江支部工作的话,今天也能找泽田的妻子问话。如果可能,哪怕只请一天假就能到四国跑一趟。可是眼下的状况不允许,只有劳烦武藤检察官。真是急死人,但又无法可想。
写信委托太慢,发电报又无法细说,而打电话也不能马上接通。但是,最终只有打电话了。他避开白天,在能够快速接通的夜晚要了杉江电话。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被旁边的事务官听到通话。
过了一会儿,去警署的樱内事务官回来了。“我已经向中条和馆林的警署打过电话,委托过认识的刑警了。”
“太感谢你了。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这个人的线索。两边都这样说。但承诺现在就去寻找这个人。”
“那,这边的前桥警署呢?”
“这边也有两三个认识的刑警,所以我跟他们说了。也是现在还没有这个人的线索。也答应尽快搜寻。”
“你辛苦了。拜托你了。”
樱内一边坐下一边苦笑。“对了,检察官先生,我回来时碰到成田屋的女老板了。她在大街上拦住我,缠着我要求尽快审理那个案子。”
眼前浮现出栗山百合子浓妆艳抹的面孔。
八点钟左右,濑川委托接通四国的杉江的电话。因为担心武藤检察官不在办公室,所以打到了他的公寓。
电话在二十分钟之后接通了。
“你好!”
突然传出武藤的声音,濑川脑海里浮现出令他怀念的房间。那里还留着自己生活过两年的痕迹。“谢谢你的电报。我很快委托有关方面寻找线索了。”
“那太好了!我想田岛警署发出的搜寻联络信明后天就到你那边了。”武藤说道。
武藤把电话贴在耳边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有个事电报上说不清,你能不能描述一下泽田甚之助的长相和特征。虽然搜寻申请寄过来就清楚了,但我还是想顺便问一下。”
“好的,请等一下……”武藤好像去取搜寻申请的笔记。
“让你久等了。泽田甚之助身高一米六十左右,端肩膀,胖墩墩的。外表比年龄老一些。寸头,花白头发。深深的皱纹,细长眼睛,鼻子……”武藤描述了泽田的特征。
“我明白了。申请中附带本人的照片了吧?”
“有啊。”
“我突然打电话是要问你一个情况。先前听你说泽田甚之助进京前什么都没对妻子讲,关于去东京的事,他妻子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她说过完全不知道他进京的目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从他妻子的感觉来说,有没有促使泽田甚之助进京的契机?这方面能不能想到什么线索?”
“其实,在给你发电报之前,我去田岛町见过泽田的妻子。为了让她赶快提交搜寻申请。当时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已经问过夫人了。”
“原来如此。”
“所以就像刚才所说,泽田只说过有事去东京。有关那件事的内容、目的以及进京后的行动都没说过。不过,在去东京三四天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哦?”
“事情是这样的,当地出身的某位议员有个后援会,有十四五位会员去东京旅游。其中也有田岛町的两三个人参加。据说他们在东京的住宿、乘坐大巴旅游、午餐盒饭等所有事项都由议员招待。他们还去了国会议事堂,在议员带领下参观了内部……泽田听到其中一位谈论东京的事情,还看到了那个人拍的照片。所以妻子猜测,泽田是不是因此也想去东京旅游。”
议员款待进京的家乡人是很普通的事。特别是那些后援会的成员,与选票有直接关系,所以当然要尽力服务。家乡人从东京回乡后,就会自豪地吹嘘“先生”怎样款待他们。所以,泽田甚之助也接触过东京见闻。
濑川听说泽田看过那人在东京拍的照片,心中猛然想到一件事。“那些照片拍的是什么?”
“这……不外乎是东京各处名胜。初次进京的人看到什么都新鲜,肯定是见什么照什么。”
“你看到过那些照片吗?”
“还没看。即使看了也没用。”
“又要给你添麻烦了……”濑川趁热打铁。“能不能向那个人借来所有的照片,立刻寄到我这儿?”
“倒也可以……那些照片是不是与泽田进京有关?”
“还不知道。不过,我有某种推测。”
“如果这样,我明天就去田岛町借来照片寄给你。”
“真是给你添大麻烦了。另外,我还想知道招待那些人的议员名字。”
“哦,那我知道,是平贺太市议员。”
“谢谢你。那就拜托你了。”
终于有照片出场了。以前一直以为泽田看到的只有报纸。但是,照片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出场。泽田是不是在看东京照片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就是促使他进京的原因。
那么,泽田为什么没有向妻子讲明此事呢?这是不能对妻子讲明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讲明去东京见谁。即使说出名字妻子也不知道。这是结婚以前的熟人。如果谈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向妻子讲明全部经过。
另外,决定进京的泽田肯定拿不准此行是否能够如愿以偿。无法告诉妻子无法确定的事情。特别是如果那决不是正大光明的目的,就更不能明说了。
濑川心想,终于把泽田进京的谜团搞清了。这个推测会被随后送来的照片证实。
四天过去了。从杉江寄来了鼓鼓囊囊的快件大信封。寄信人是武藤检察官,邮戳是田岛邮局。用不着打开看,这就是泽田从进京后援会那个人看到的照片。武藤检察官肯定是接完那个电话就迅速找到此人,借了照片马上从当地寄出。
从收发室取来邮件已经是十一点钟左右,不巧要去审查送到检察厅的嫌疑人,所以没能立刻打开信封。濑川惦记着这些照片,心神不定。
终于审完嫌疑人,他打开了信封。薄纸板之间夹着三十来张四寸大的照片。照片中有皇宫、银座、东京塔、浅草等地方。濑川一张张地翻看,几乎都是纪念照。
但是,尽管都是纪念照,一翻到国会议事堂那张照片,濑川的手就停了下来。中间有一位很胖的六十岁老年男人被众人围着,这就是当地出身的平贺议员吧。其他人的表情严肃,只有他笑嘻嘻的。
有一张在议事堂旁边从身后抓拍的照片,是他们跟随平贺议员进入内部时的情景。接着是内院的照片。这是抓拍的照片,从参观者背后拍的。也就是说,前景是一群人的背影,对面是正在讲解的平贺议员。这位平贺议员正在站着与某人交谈。
濑川盯住了一个男人面孔,好像就是那位议员。虽然脸照得小了一些,但毫无疑问就是佐佐木信明。平贺议员带领众人参观时,在这里偶遇熟人佐佐木,简短愉快地交谈了两三句话。两个人都属于同一个政党。
濑川在心里欢呼,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泽田甚之助也从熟人处看到过这张照片。抓拍了佐佐木信明的照片只有这一张,其他的就没有了。就是这张照片映入了原刑警泽田的眼睛,使他想起佐佐木议员的前身。
虽然濑川不知道佐佐木信明十五年前的面孔,但十五年的岁月并未怎么改变山岸正雄的外貌。泽田只看一眼,很容易认出山岸正雄与佐佐木议员是同一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