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里,菜穗子锁上房门,找出那份俯瞰图来,再在审视了一番各房间的配置。结果果不出自己所料,菜穗子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始”的房间——如今她已坚信“start”一词就只有这种译法——除去“伦敦桥与老鹅妈妈”之外,这间房就是最靠边的一间了。更何况,“伦敦桥”那间是与旅馆分离出来的另一栋。
菜穗子想起芝浦夫妇曾经告诉过她,说是公一认为解读暗号的诀窍,就在于按顺序来诵读各间房间的歌词。那就是说,只用由“开始”那间房间起,依照顺序来念下去不就行了吗?那么之后该接的歌是……当菜穗子的目光落到“圣·保罗”几个字上之时,房间入口的门咔嗒咔嗒地响了起来。是真琴回来了吧?刚一开门,真琴便弯起了拇指和食指,冲着菜穗子比了个OK的手势。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大有收获吧?”
“你的脸色不也挺好的吗?”
真琴往走廊上瞟了一眼,关上了房门。
“我有话要和你说。”
“那就让你先说好了。”
两人在桌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听菜穗子解释说她推测“启程”本该翻译作“开始”,或许这首歌就是解读暗号的第一步,同时这首歌里也出现了“黑色的种子”的字眼等情况。看着菜穗子写下的“开始”的歌词,真琴也不禁喃喃说了句“这条线倒是不错”。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黑色的种子’究竟指的是什么了。看来有必要再到大夫他们的那间去走一遭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菜穗子也表示赞同。
“真琴你也快点来说你那边的收获吧。你不是也查到不少情况了吗?”
“还行吧。”真琴露齿一笑,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在菜穗子的面前摊了开来。纸上的字迹棱角分明,稍显杂乱,感觉就像是出自男子之手一般。菜穗子知道,这是真琴特有的字迹。
“两年前坠崖而死的那人名叫川崎一夫,在新宿开了一家宝石店,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当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家旅馆,半年前的夏天就已经到这里来过一次了。他从石桥上摔下去的时候是到这里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当时警方认为他应该是自己不慎摔落的。”
“其中并没有这次这样的杀人手法吧?”
“事到如今,事情虽然早已无法确认,但我想警方也不至于连杀人手法的痕迹都发现不了。”
“也是。”
“大厨对他的印象似乎是个不爱说话、性格阴郁的人。据说他就几乎没和其他的客人说过话。如今当时的那些客人就只剩下大夫夫妇、芝浦夫妇和江波他们几个,但那时候众人还不是很熟,对案件也并不是很关心。但听大厨说,在他参加了川崎的葬礼后,才从川崎的亲戚朋友们那里听说,其实这件案子背后还存在着些隐情。”
“什么隐情?”
菜穗子记得自己曾听人说过,葬礼这种事,感觉完全就像是故人生前传闻的出血大甩卖。
“在这之前还得先说个重要的前提。”
虽然并非有意卖关子,但真琴还是先慎重地说明了一番。
“大厨平常很少会对人提起这事。也有可能是没人问的缘故,据说他总是极力避免在人前提及此事。你猜猜看,他最近一次是在谁的面前提起此事的呢?”
“猜不到……”
菜穗子思考了一阵。既然真琴这样说,那么这事之中应该也存在有什么意义才对。她抬起头来说:“莫非……是哥哥?”
“答对了。”真琴说,“当时公一也得知了这事,并且对它颇为重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走上了一条与公一当时几乎相同的路。”
“哥哥他解读暗号和两年前的案件之间也并非全无关系啊。”
“就是这么回事。接下来就再说说那段隐情吧。”
说着,真琴在菜穗子的面前竖起了三根手指。“总共有三点。”
“三点?”
“对,不过大厨平常就只会在人前提起其中的两点。其理由之后再说,我们就先来说下其中的前两点。第一,死者的亲戚朋友都认为那件案子并非事故,而是一场自杀。大伙儿都对此坚信不疑。”
“自杀?有什么根据吗?”
真琴用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据说川崎生前患有胃癌。当然了,医生说他们从未向患者本人透露过这一点,但他自己却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所以就自杀了?”
“不过只是猜测罢了。就算患有胃癌,也未必就一起没得治了。”
然而菜穗子却觉得,这或许也是造成他最终自杀的动机之一。
“第二点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估计葬礼上这种事也是随处可见,就是外遇的事了。川崎生前是入赘的夫婿,虽说经营着一家宝石店,但实权却在他太太的手里,所以他这社长根本就只是个空衔。据说他甚至连鉴定宝石的真伪都做不好。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据说结婚后没过多久,他就和其他女人搅到一起,而且还让对方生下了孩子。当时这事让前任社长知道了,把他给狠狠训了一顿,但最后还是给了那女的一笔钱,让他和那女的分了手。但他花心这毛病似乎总也改不了,直到后来也总会和女人勾搭纠缠。虽然他太太一直顾及颜面,隐忍不发,但后来也开始认真考虑起离婚的事来了。”
这样的事倒也并不罕见,菜穗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何每个男人都会如此呢?
“哥哥他对这种事应该是不会感兴趣的吧?”
菜穗子有些焦躁地说。
“我也有同感。接下来就是第三点隐情了。我先问了一下大厨,当时他是否曾对公一提起过这一点。大厨当时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愿提起,但最后他还是老实交待,说是一次在他喝多了之后,曾经在公一的面前提起过。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甘愿把这事儿也告诉我们的。不过他再三叮嘱我们,让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看来似乎还挺重要的啊。”
“或许吧,估计当时最令公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了。”
真琴加重了语气,接着又连连舔舐嘴唇,仿佛是在表现拼内心中前兴奋一般。“在川崎到这家旅馆来之前,他已经大致可以算得上是离家出走了。不管是太太还是其他的亲戚,直到他死去之后,才知道他上这里来了。据说当时他们都已经向警方报了案,下达了寻人启事。”
“哦?”
五十岁的大男人居然还会离家出走?这样的事不禁让菜穗子感觉到有些新奇。这种情况下,说是“人间蒸发”或许还更贴切些。
“据那些亲戚朋友说,当时他离家出走的动机,或许就在于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就想干脆开开心心、随心所欲地度过最后这段为数不多的日子好了。记得以前似乎也有过一部这种题材的电影吧?”
菜穗子回想起了黑泽明导演的《活着》。
真琴接着说道。
“只不过,要让自己的余生充实起来,手上就必须得有钱。可是川崎个人的手头上几乎就没什么钱。财产全都是以他太太的名义存下的,为了防止他跑去搞外遇,平常他手上的零花钱也少得可怜。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他,终于对自家店里的货物下了手。”
“莫非他带着那些货物逃走了?”
“不是的,店里也有店员盯着货物,他当时带走的,是些做成戒指或项链之前的宝石。也就是拿到珠宝作坊里去打磨加工之前的那种。其中尤以钻石和翡翠居多,据说全部加到一起的价值甚至高达几千万。”
“几千万!?”
菜穗子心想,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职业棒球的顶尖选手才能拿得到这样高的年薪了。总而言之,这样的数字对自己而言纯粹就只是个天文数字,没有任何的实际感觉。
“也就是说,当时川崎携带着几千万的财产离家出走了,而更重要的问题还在后边。在警方发现他的尸体时,却并未发现任何的钻石或是宝石。”
“难道是被盗了?”
“有这种可能。但就警方调查到的结果来看,却并未发现类似的痕迹。也有可能是在他到这家旅馆来之前遇上了些什么事,总之一切都包裹在迷雾之中。”
“几千万的宝石不知所踪……”
失物的昂贵价格让菜穗子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如果自己手上有这么多钱的话,都能买些什么呢?
“大厨的话大致就是这些了。”
真琴撩起头发,坐回椅子上,结束了她漫长的讲述。
“从我们的推理方针来说,这些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公一在听过这些事之后,究竟都有何反应。比方说,他的心里都有些什么感受,最关注的又是什么。而这里的提示,就是公一他为何会对暗号如此执着。”
从真琴的语气来看,估计她也早已对这一点有所猜测,而菜穗子也大致能够隐隐猜到。
“公一他大概是认为,当时那价值几千万的宝石,或许就藏在这家旅馆的附近吧。”
“而那些暗号所指示的,就是藏宝石的地方?”
真琴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当编暗号的人并非川崎,而是这家旅馆原先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英国女性啊?宝石又怎么可能会被藏到那里去呢?”
“说到底,这一切也全部只是我的一点推测罢了。”真琴先声明了一句。“川崎当时或许也得知了那些《鹅妈妈之歌》其实是些暗号,并且成功地把它们给解读了出来。自杀之前,他为不知该如何处置身上的那些宝石而感到困扰,于是便想到了把宝石给藏到暗号所指的地方去这个办法。暗号所示的地方藏着宝石,这种事不也挺浪漫的吗?”
菜穗子吃了一惊。其原因并非是真琴的推理太过跳跃,而是因为她居然用了“浪漫”这个词。之前菜穗子一直以为她对这类事物抱持着排斥的态度。而真琴自己也为刚才自己说的话开始害臊起来。
“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吗?”
菜穗子摇头说:“我赞成你的观点。只是我却搞不明白,哥哥他又是怎样知道暗号所示的地方,就是埋藏宝石的地方的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真琴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也已经考虑过这层关系了,“说不定当时公一他自己对这一点也并不确信,就只是处在推理的阶段罢了。但就目前的阶段而言,倒也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一点。关键的问题在于,公一他为什么想要解读这暗号。”
菜穗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弄清哥哥临死前都在关注什么,对什么事如此倾心,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大的进展了。
“如果哥哥是为了这事而解读暗号的话,那么他自杀的可能性也就更小了啊。”
菜穗子原本打算用冷静的语调来讲述的,但就连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语调还是禁不住有些激动,而且整个身子也变得燥热起来。
“说得没错。”
就伤佛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一般,真琴加重了语气。“公一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给杀掉的。这一点目前己经可以肯定。”
——被人给杀掉的。
这句话再次贴近了菜穗子的内心。哥哥他是被人给杀掉的。
“凶手为什么要把哥哥他给杀掉呢?”
菜穗子的眼角一阵发热,一缕清泪滑落脸庞。真琴叹了口气,两眼望着菜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