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高濑所说的,身材矮胖,看上去就像是喝了酒一样满面通红的村政警部,和那名年轻魁梧的刑警并肩坐在大厅角落里的桌旁。其他的桌旁看不到半个人影。除此之外,整个大厅里就只有经理和往常一样,一脸不快地在柜台后边擦拭着酒具。从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之中,菜穗子仿佛看到了经理面对刑警时的那种感觉。
看到菜穗子她们的身影,两名刑警连忙站起身来,用稍显夸张的动作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真是抱歉,耽误了你们宝贵的旅行时间。”
尖锐的嗓音震得鼓膜有些发麻,菜穗子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然而矮胖男子却毫不在意。
真琴在村政的面前坐下了身,而菜穗子则坐到了真琴的身旁。这样的位置,是她们两人商讨过由谁来回答对方问题之后得出的结论。两名刑警面前的桌上各放着一杯水,年轻刑警的那杯几乎还一口未动,而村政的那杯却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泽村真琴小姐和原田菜穗子……不对,应该是原菜穗子小姐吧?”
村政似乎是故意把名字给说错的。他这么做的目的,似乎是想讽刺一下使用假名字的菜穗子,幸好菜穗子对他这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说您是去年去世的那位原公一先生的妹妹?”
村政稍稍躬起背来,窥伺着菜穗子脸上的表情。菜穗子轻轻点了点头。
“您到这里来的目的,是和去年的那件事有关吗?”
事情的前后经过高濑早已告诉过他们,可村政却明知故问。菜穗子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把之前和真琴商议好的话告诉了他。照菜穗子的话来说,她就只是希望到去年哥哥死去的这家旅馆来看看,而之所以会使用假名字,也是因为不想给其他的客人造成心理负担。两名刑警在听她讲述时一直盯着她的嘴角,但听完之后,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仅仅只是用那种听不出半点同情的口吻说了句:“嗯,您的心情倒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大木是否也不知道您就是原公一先生的妹妹?”
“应该是的。”
菜穗子记得,之前自己并没有在大木面前提起过去年的事。她甚至还在后悔,在他死之前自己为何连一句话都没问过他。
“据说最后一个与大木交谈的人就是您,那么请问你们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呢?”
“最后一个?”
话已出口,菜穗子才回想起了派对上的情形。
“当时他约我东京再会,还说之后要找我问联系方式。”
刑警对大木邀约菜穗子的事似乎很感兴趣,探出身手来问道:“哦?那您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当时答应了他。”
“原来如此。那大木他可真是死得不值啊。”
村政开心地咧开了嘴,身旁的年轻刑警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之前村政已经交待过他,这种时候,就算不好笑也得笑。但菜穗子却一点儿也笑不起来。
“之前你们有没有交谈过?”
“前天夜里吃晚餐的时候稍微聊过两句。当时是我和他第一次说话。”
“是谁先开口的呢?”
“当时是大木主动找我攀谈的。”
菜穗子的言下之意,是想告诉刑警自己是不可能会主动找大木说话的,然而刑警却对此浑然不觉。
“当时你们都聊了什么呢?”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菜穗子把大木问她会不会打网球的事告诉了刑警。当时大木那种自信过剩的目光,再次在菜穗子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看来大木从第一眼见到你时,似乎就已经开始对你有意了啊。嗯,面对这样的一位美女,又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刑警的眼中充满了笑意。菜穗子故意一脸不快地说了句“谁知道”。
“不过听您刚才说过,大木当时还打算回东京去是吧?”
村政轻描淡写地问道。菜穗子却觉得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在暗示大木自杀的可能性不大。
其后,刑警提问的矛头便转向了真琴,提的问题大致也和之前向菜穗子的相同。只不过真琴几乎就没和大木怎么聊过,所以刑警也就只是例行公事似的随口问了一下。
“您觉得大木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最后,刑警提了这样一个问题。真琴当即回答道。
“是个短命的人。”
刑警对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
“耽误了两位这么久,真是抱歉。我们已经问完了。”
村政喝了一口杯里的水,低头说道。真琴起身准备离开,可菜穗子的心中却依旧难以释然,开口问道。
“请问,这事和我哥哥那件案子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关联呢?”
身旁的真琴一脸惊愕地望着菜穗子,而面前的两名刑警似乎比真琴更远吃惊,村政手里握着杯子,年轻刑警则握着笔,两个全都怔怔地盯着菜穗子的脸看了数秒。之后,村政的表情终于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这事和去年那件案子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联系?”
说句实在话,其实菜穗子一直在等对方提出这类问题来。她的内心之中,早已对刑警淡忘了哥哥的事感到不满。
半晌,村政似乎才回过神来,冲着她连连点头。
“您有什么证据的可以证明,两件案子之间存在着关联吗?”
“不,这个……”
菜穗子手中没有任何的证据。眼下,她手里的牌就只有坚信公一不是自杀的和确信大木是被人杀害的这么两张。而且有关大木的这一张,之前她已经和真琴商量好,暂时还不要把它给拿出来。
见对方不知该如何作答,村政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随后,他一脸理解地说:“一连两年都遇上这种不幸的事,我们也能理解您觉得两件案子之间存在有关联的心情。然而这样的巧合却也会常有发生。估计过不了多久,外边还会传说这家旅馆让死神给盯上了呢。”
矮胖男子似乎对自己说的笑话颇为满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年轻刑警也照例跟着赔笑。然而菜穗子的胸膛里,却涌起了一股滚热的怒火。等她有所觉察之时,那股滚烫的怒火早已从她的口中迸发了出来。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警察成天这副样子,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地死人的。”
菜穗子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能任由着它去说。一股热血正以飞快的速度涌向脑门。然而此刻的她,却早已再无法管束住自己的身体。
村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菜穗子的脸,表情比刚才还要惊愕。他的眼睛开始充血,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而菜穗子也并未表现出半点的畏惧。女孩和矮胖男子之间的气氛骤然间变得紧迫,两人相互瞪视着对方。
刑警深呼吸了一口,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话我可不能就这样充耳不闻啊。”
刑警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要低沉许多。
“您的意思是说,大木是被人给杀掉的?除此之外,去年您哥哥的那案子也并非是自杀……?”
一丝后悔与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轮流支配着菜穗子的内心。自己刚才才和真琴约好,说是过一阵子再向警方透露情报的。自我厌恶的心情也在不断地向她袭来。
“既然菜穗子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也就没办法了。”
真琴也像是彻底放弃了一样,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之后,她正视着刑警说道。
“大木他并非是死于事故,而是让人给杀了的。”
“真琴……”
见到菜穗子一脸愧疚地抬头望着自己,真琴冲她挤了挤眼睛,说道:“与其在背后搞小动作,还不如于脆彻底说出来算了。”
村政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任由着目光不安定地在她们两人的脸上徘徊。
“你们是说……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对。”真琴接着说道,“大木是让人给杀掉的。”
“可昨晚你们却说,除了大木自己之外,就再没人出门去过的……莫非这话也是在撒谎吗?”
之前的那些敬语一时间全部消失不见,村政此时的狼狈可见一斑。真琴摇了摇头。
“不,那话并没有撒谎,而是凶手用了一招巧妙的手法。”
随后,真琴又把刚才在房间里对菜穗子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面对如此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的一番讲述,刑警就只剩下侧耳聆听的份儿。“刚才所说的,是我们认定大木是被人杀害的证据及其杀人手段,你对此还有什么疑问吗?”
村政微微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开口挤出了一句话。
“原来如此,之前被害者在桥下藏了一块用来过桥的木板,结果却让凶手给换成了一块朽烂的板子啊。嗯,的确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他扭头冲着身旁的部下飞快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下令让那些人立刻赶到这里来。事态的突变虽然让年轻刑警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连忙走出了大厅。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后,村政扭过头来望着菜穗子她们,脸上的表情也变回了方才那副中年男子特有的狡狯模样。
“这些事本希望你们能再早些告诉我们的,但毕竟你们也告诉了我不少的情况,这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既然这次的案件是场凶杀案,那么去年那件案子,其实也是一场伪装成自杀的凶杀案咯?”
“可能性很大。”菜穗子在措辞中留了几分余地。
“但如此一来的话,杀害你哥哥和大木的凶手就是同一个人了。他们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共同点呢?”
“这个嘛……”
见菜穗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村政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改口说道:“嗯,这些事本来也是该由我们来调查的啊。”
“这里两年前也曾经死过人。”
真琴突然说道。村政忽然屏住呼吸,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了声“嗯”。他屏住呼吸这一下,引起了菜穗子的注意。“也就是说,这里已经三年连续死人了,而且还都是在同一个时期里。”
“巧合这东西真是有够可怕的啊。”
“不,”
真琴盯着刑警的脸说,“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