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后轮上系着铁链,白色面包车的车身有些轻微的晃动。
尽管如此,强劲的马力依旧带着车体在雪道上向上攀爬。据高濑说,从信浓天城站到旅店,大约需要花费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自己马上就要到当初哥哥死去的地方了——一想到这一点,菜穗子的身体中就会涌起一阵火热的紧张感。
“泽村Makoto……Makoto写成汉字该怎样写呢?”
Doctor太太问。面包车里并排的三个座位中间那个可以旋转过来,与后面的四个面对面交谈。
“‘真实’的‘真’,乐器的‘琴’。”
真琴回答道,“这名字时常会让人误会成男子。”
菜穗子抿嘴一笑。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第一次带着真琴回家时,父亲脸上那铁青的面庞,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真是失礼,向你道歉。”
Doctor深深地低下了只剩耳际上还露出着白发的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道歉了。
“真琴和菜穗子你们俩是大学生吧?”
“对。”
真琴回答,“我们俩念的是同一所大学。”
“方便告诉我是哪所大学吗?”
“可以。”
她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两人就读那所大学的名字。到这里来之前,两人便已商量好最好是尽量少撒谎。谎撒得太多的话,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露马脚的。
或许是Doctor太太已经感到满足的缘故,听过大学的名字之后,她便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一脸羡慕地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益田先生是位大夫吧?”
等到太太的提问暂告一段落之后,菜穗子插嘴问道。上车之前,她曾听对方提到过“益田”这姓氏。
“还得加个‘前’字。”
大夫略带羞涩地露齿一笑。别看已经上了年纪,他牙齿却依旧很白。
菜穗子回想起来,太太之前曾经说过,“自打他退下来之后,每年都会到这里来。”
“您二位开了家医院吗?”
“以前是。现在已经交给女儿和女婿去管了。”
“那倒也能放下心来,自由自在地颐养天年了啊。”
也还凑合吧。大夫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菜穗子想,或许是因为这事让他感到有些寂寥的缘故吧。
“您二位为什么每年都要到这儿来呢?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真琴轻描淡写地问道。对她自己而言,这问题其实直指要害。菜穗子不禁暗付:幸好把她给叫来了。
太太回答了真琴的问题。
“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儿啥都没有。”
“啥都没有……?”
“什么东西都齐备的地方,现在整个日本中要多少有多少。冬天的时候能滑雪,夏天则是网球、游泳和田径,除此之外的设施也全都很齐全。的确,如果去那些地方的话,生活确实挺方便的,但这些个地方却总让人觉得就跟都市生活的延伸一样,没法儿安心。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地方却不必为这些事操心。因为这里啥都没有,所以旅店也很少。所以这里也不会因为人多而让人感觉太过嘈杂。”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
真琴点头。她身旁的菜穗子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那,您二位一般都是在这季节里到这里来吗?”
“对,因为这季节里,这里的人最少。而且之后我们要去的那家‘鹅妈妈’也主要是以常客为主,现在这时节过去的话,还能见到不少旧相识,感觉就像是在参加每年一次的同学会似的。我家这口子,最喜欢和那些人下国际象棋了。”
大夫坐在太太身旁,稍稍咕哝了一句。
“那旅店怎会有那么多常客呢?”真琴说。
“不清楚……估计也是习惯成自然了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吗?”
“没错。”
或许是对真琴的说法很中意的缘故,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表情。
尽管有时感觉似乎是在下坡,但白色的面包车的海拔高度却在切切实实地向上提升着。周围的景色也变得一片银白。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洒下的阳光反射在雪山上,投射到了车里。真琴拉上了窗帘。
“你们俩又是为了什么,跑到这地方来的呢?还是到离滑雪场近一些的地方比较方便吧?”
这一次轮到太太反问了。从几人之间的对话来看,这样的走向倒也理所当然。
可真琴却依旧绷着一张扑克脸,冷冰冰地回答说。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玩腻了那些普通的地方,所以就想选个比较特别的地方逛逛。毕竟上大学都挺闲的。”
“是吗?”
光凭这么句话,太太似乎便已同意了真琴的说法,“或许的确如此,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车子拐进了一条岔路上,周围骤然变得昏暗下来,感觉就仿佛是行驶在一条硬生生地开辟出来的林间小路上一样。大夫喃喃念道:“就快到了啊。”
在树林里穿行了两三分钟,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片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地,小路划出缓缓的弧线,向着平地延伸而去。道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幢棕褐色的建筑。
“那就是‘鹅妈妈’旅馆了。”
大夫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