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冷冽寒风让人睁不开眼,云层似乎都被吹散了,夜空一片晴朗。
下班的光平慢悠悠地前往广美的公寓,他与悦子约好晚上见面。
途经‘MORGUE’,木门内传来数个男人的欢笑声,时田应该在里面,还有那个运动衫男人——斋藤或许也在。
今晚没必要到店里,光平步调不变,从店门前走过。
寒风一点不见减弱,贯穿学生街时,发出让人不舒服的低鸣声。在光平耳里,就像年老过气的相声演员发出的叹息。
他不禁也跟着发出一声叹息,叹息化作一道白色的气浪消逝在脑后。
光平内心迷茫,广美的死带着一连串的真相和疑问。他无法分辨出哪些是事件的关键,哪些又与事件毫无关联。或许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劲,他找不到证据否定这点。
其中,白天斋藤说的话可谓是混乱的元凶——广美不是从一楼上的电梯。
那她究竟是在几层上的电梯?她回家之前先去花店买了束秋水仙。然后拿着秋水仙,在电梯里遇害。
——还是说广美先在三楼了电梯,然后再搭电梯前往六楼?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光平脑内运转,脚底不停,不知不觉来到圣诞树前,他不禁驻足。圣诞树旁,站着一个熟人。
这个身着浅茶色雨衣,站在树旁发呆的人,正是保险外交员佐伯良江。
——大晚上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粗大树干旁的瘦弱身躯,散发着一种不可捉摸的忧郁和无力。可惜松树上低俗的装饰破坏了这个意境。若是没有这些煞风景的玩意,此时此刻这就像一幅竹久梦二的画。
光平正要上前打招呼,女人先注意到他了。她有些吃惊的张开嘴,随后有又安静地低下头。
“您工作到这么晚吗?”光平问道。女人优雅一笑,“只是路过附近而已。”有些答非所问,但光平也不想再问一次了。
“你在看这棵树?”
光平抬头看向圣诞树,女人也抬起头。
“园长,好像就是死在这里的。”
“是的。”光平回答道:“尸体还是我们发现的,一起匪夷所思的事件。”
“园长他……”她欲言又止,稍稍斟酌了言辞后继续开口,“那晚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不晓得。”光平摇头,“要是知道这点,不就基本上等于破案了。”
女人似乎在没听他说话,只是把两手塞在雨衣口袋里,沉默地看着圣诞树。
光平感觉此时眼前的良江与在紫阳花学园初见时,参加广美葬礼时明显有些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来。
“你对这起事件感兴趣?”
光平问道,女人那焦点不定的双眼移向他,“兴趣?”
“没有?”
她再次看向圣诞树,“我也不清楚。”
光平还想再说些什么,良江从雨衣中伸出右手,重新把包包挎在了肩上。
“我先失陪了。”
说完,她步调平稳地转身离去,茶色的雨衣随风摇曳,融进黑夜。这一景象深深印在光平脑中。
按下门铃,悦子立刻就来开门了,她穿着一件似曾相识的卡通人物围裙。
“肚子饿了没?”她突然问道。
“有些饿,晚餐是在两个小时前了。”光平回答。
“那算你走运,我刚准备吃晚餐呢。”
“现在才吃?你是去哪刚回来吗?”
“差不多吧。”悦子调皮地眨眨眼。
一进厨房迎面飘来一股意大利面的香味,洗碗池旁放着一个番茄酱空瓶,还有一大堆牡蛎壳。
“密室之谜解开了吗?”
悦子准备着晚餐,开口问道。
“还没呢。”光平回答,“那之后我一直就想了,但一点进展没有。斋藤的证言让问题复杂了一大圈。”
“你不是理科生吗?应该很擅长这类问题才对。”
“你太高估理科生啦。”
光平看着散乱在桌上的大学笔记说道。
“第一个疑问是姐姐是从哪层上楼梯的吧?”
悦子转身面向光平,食指抵着嘴唇,歪着脑袋开始思考。“会不会是三楼?”
“她和凶手一起在三楼上了电梯,然后在前往六楼的过程中遇害。目前只能这么想了,但凶手的逃跑路线仍然是个谜啊。五楼有个女人在等电梯,若是用楼梯下楼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要是凶手住在六楼就好说了。”
悦子毫不在意地说道,光平连忙抬起头,“妈妈桑和斋藤不是凶手。他们有不在场证明,我可以作证。”
“我就是这么一说,瞧你紧张的。”
说完,她继续哼着鼻歌准备晚餐,从锅子里夹起一个面条,放进嘴里。
光平的视线再次回到大学笔记上。
“我老早前就想问了,你还有上大学吗?”
悦子随着鼻歌旋律摆动着娇躯,听到光平的疑问后,外形姣好的臀部停住。“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是大学生吧?但我就没见过你上学。”
“这样啊。”她尝了尝汤汁,“我没上了啊,不想上了。”
“这样真行?”
“有什么不行的?”
“你不考试了?不找工作了?短期大学只有两年吧?”
悦子懒散地用拖鞋点着地。
“我又不是为了毕业,找工作才进的大学。”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大学这个地方而已,全当一种体验旅行。充分了解了之后再去就是浪费时间了吧?”
浪费时间这种说法有些刺激到光平了,但他不得不认同她的观点。
“那你打算找什么工作?”
“问的好,想做什么就找什么咯。不着急,我们正在为自己的人生收集选项的阶段,未来还长着呢。你不就正是因为这样想,才不找工作的吗?”
“不全是。”光平说道,“说实在的,我只希望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搞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只恨自己太没用,正着急着呢。”
“苦行僧吗你。”
悦子笑道,似乎是真被光平的话逗乐了。“你不累吗?你妈妈生你下来是为了受苦的吗?”
光平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肩膀上僵硬的肌肉。
“真是比不上你了,还是你厉害。”
“谢谢啦,我经常被这样夸。”
悦子心情愉悦地转回煤气灶,熟练地将煮熟的意大利面盛上盘子,浇上番茄酱。
“真香。”
光平赞道,“广美都不怎么吃意大利面。”
“姐姐她不大喜欢这玩意,而且她在减肥。”
悦子说着,伸手取来一个小瓶,在面条上洒下一些绿色粉末。瞧光平那好奇的眼神,“这是芹菜粉。”她解释道。
“没见过?”
“我这才知道芹菜还可以切成粉末放在瓶子里卖。”
光平叹服道,“原来我才是最无知的啊。不知道广美心里装着什么烦恼,不知道松木哥为什么要来这条学生街。连芹菜可以切成粉卖都不知道。”
“你喜欢吃意大利面不?”
“喜欢。但不知为何,感觉有好几年没吃过了。”
“那一定是因为你没遇见这样大师级的意大利面。”
她把盛满面条的盘子摆到光平面前,被番茄酱染成红色的面条上,淡黄色的牡蛎零零散散,在加上瓶装芹菜粉的那一抹绿色,在色彩上确实是大师级的。
味道也是无可挑剔,充满弹性的口感让光平停不下嘴,只能竖起大拇指以示满意。
“谢谢夸奖。”悦子笑开了花,“我们似乎挺意气相投。”
“上次的三明治也很好吃。”
“事件结束后我们两去旅游好不好?我早就想到澳大利亚走一趟了。”
光平心里一跳,“和你一起?”
“是啊,和我一起。”她满脸不以为意,“别想多了,你不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了,只是觉得两个人一起去更有意思才邀你的。还是说,你讨厌和我一起?”
“这孤男寡女的……”
“你傻啊。”悦子似乎有些无语,“就是要孤男寡女,男男或女女的话是没有未来的。”
光平苦笑,嘴里塞满面条,无奈摇头。
“难道你是怕惹那个服务生女孩不高兴?”
被悦子那双别有意味的双眸盯着,光平不得不停下嘴,灌了口水。“那个警察都和你说了什么?”
“瞧你那表情,你又没做错什么。你要和谁睡那是你的自由,我又干涉不了。而且,你没和那个女孩交往吧?”
“我只是送她回家,顺便借宿了一晚。”
“嗯,常有的事。”她说道。
“有个男人缠着她,在她回家的路上等她,还挥刀把她的手臂划伤了。”
“不会就是那个因为杀害松木的嫌疑被警察逮捕的大学院生吧?”
悦子停下用叉子卷着面条的手,问道。看到光平点头,她微微叹息。
“真是飞来横祸。看来大学确实没有教人正确的杀人方法呢。”
光平有些不懂她话的意思,抬起头,“怎么说?”
“用刀子的方法啊。”她说道,“真想杀人的话胡乱挥刀是没用的。要像这次的事件一样,用刺的才行。挥出来的划伤看上去是出血多,其实威力大不到哪去。不像刺伤,虽说不怎么见红,但都是刀刀致命的。”
“这也是香月告诉你的?”
“这是常识好不?”
“原来如此,刺伤不怎么出血啊……”
“但手腕和大动脉的划伤还是可以要命的就是了——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光平的叉子从右手滑落,瞳孔不断放大的双眼渐渐地往上移动,与悦子的双眼交汇对视。
“你怎么了?”她再次问道。
“解开了。”光平道,“密室之谜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