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在公寓里,这让光平有些意外。同样的,悦子对光平的来访也有些意外。
“我有东西忘拿了,可以进去吗?”
“请便。”
今天的悦子身着薄羊毛衫,光平从她身边走过时,一缕甘甜的香水味掠过鼻尖。她用的香水和广美一样。
“我能进卧室吗?”
面对光平的请求,悦子犹豫片刻,“稍等一下。”她先进了卧室。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她的声音从卧室中传来,“可以进来了。”光平已经进过这个房间无数次了,但是如今的他要表现得客气些。
广美的床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被毯上一尘不染。从这点可以看出悦子细心的性格,光平微微心安。
“有什么忘带了吗?”光平翻找着化妆台的抽屉,悦子在他身后问道。
“嗯,算是吧。”他回答道,从隔层底部取出标题为“紫阳花”的小册子。
悦子对这隔层的存在和隔层中的物品多少有些惊奇。
“这是什么?”她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光平回答道。
离开卧室,光平像昨晚一样地靠在桌边,把广美每周星期二好像都会到邻镇一所叫做紫阳花学园的残疾儿童设施里去的事告诉了悦子。
“啊,话说……”
悦子点了点头,好像记起了什么。“今早有人打电话过来,听声音好像是个中年大叔,他说自己是紫阳花学园的人。”
说完,她看了看电话桌上的笔记,“对了,是个叫崛井的人。”
“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他只是说他从报纸上知道事件的事了,感到非常惋惜什么的。我就奇怪了,姐姐怎么会和那种地方有交集。”
确实是奇怪过头了,光平内心咂舌。
“姐姐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
“不知道,我问过了,但是她不肯告诉我。”
难道她昨天是打算向我坦白一切?光平想道。也许正是因为他在星期二时发现了这本紫阳花小册子,才让她下定决心坦白的。所以她才突然提出要开两人生日会不是吗?
——她是打算在那天晚上提出分手吗……
幸福的日子迎来终点——染着广美鲜血的秋水仙花语,浮现在光平脑海中。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悦子问道。
“嗯。”光平翻了翻小册子之后回答,“我想到这所学校去看看。”
“你认为这所学校与姐姐的死有关吗?”
“不。”他摇头否定。“我不确定。”
关于广美的事,没一点他能确定的。
“一般来说,电梯杀人魔算是无差别作案吧?”
“按一般来说的话,确实如此。”
但光平绝对无法让自己接受广美会冤死于这种无差别作案。他认为广美的死,一定有着其特别的理由。
“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我对她的事基本是一无所知,连她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想尽量多了解她一点。”
“这样啊。”
悦子站起身,到厨房里冲咖啡。咖啡过滤器飘来一阵温热的浓香。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悦子端来咖啡,说道:“我老早就对姐姐的秘密有兴趣啦,可以和你同行吗?”
“可以是可以……你说的老早是什么意思?”
“她的秘密多着呢。”悦子说道:“比如说为什么她看上去总是那么年轻啊,为什么她要中止钢琴生涯啊。”
“她的美貌暂且不提,钢琴的事我略有耳闻,她说是因为手太小才放弃的。”
光平的眼前浮现出广美生前伸出手掌给他看的一幕。
“一点也不小!”
光平似乎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悦子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在你们男人看来也许是挺小的,但是对女性来说绝对不算小了,一定有着什么其他理由的。”
“你也不知道其原因吗?”
“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挺在意的,姐姐在放弃钢琴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时有一场钢琴演奏比赛,而且还是挺隆重的比赛呢,姐姐她本来是要出场的,但是最后没有演奏成。”
“发生了什么事故吗?”
“没有啊,姐姐都已经走到钢琴前准备开始演奏了,不仅如此,她都已经坐下了,乐谱也摆好了,但是最后就是没演奏。”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悦子摇头。“我和爸爸,台下所有的观众都等待着,但是姐姐却没有弹出一个音符,观众席都骚动起来了。姐姐最后逃下了演奏台。”
“是吗……”
光平从未看过此类的比赛,难以想象出当时的状况,但二流演唱会中歌手若突然失踪的状况他还是能想象的出来的,演唱会他至少还是去过几次的。
“台下一发不可收拾了吧。”光平说道。
“当然啦。”悦子用力说道:“大骚乱呢,责任全部到了姐姐头上,从那以后,姐姐就再也没有弹过钢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知道,所以才说是秘密嘛。”
“是吗……”光平把桌子当做钢琴,双手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时,在她身上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具体哪变了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变了。”
悦子发出嘶嘶的声音轻啜着黑咖啡。
光平朝卧室走去,走近那总是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钢琴边。缓缓地打开饱含重量感的盖子,木材的干燥气味一如往常。
——从未弹过的钢琴,紫阳花学园,铁轨……
这就像填字游戏一样,一切的信息都有某个连接点,只要填上这空白的部分,就可以掌握整个事态。
光平用食指轻触键盘,高雅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这琴音听起来充满戏剧性。
“警察有来找过你吗?”
返回桌面,品尝着悦子泡的咖啡,光平问道。
“来过。”她心不在焉地说道:“他来问我姐姐有没有留下日记相册之类。我回答他们没有,他就一脸失望地回去了。”
“你有问过那警察的名字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上村?”
“上村刑警吗……”
“那警察他怎么了?”
“他也来找过我了,而且不仅仅只有上村警察,还有一个比他更让人不舒服的警察来找过我。那警察不肯把名字告诉我就算了,还满眼凶恶,甚至还擅自闯入我的房间。”
“擅自?”悦子看起来有些吃惊。
“他擅自打开了我房间的门锁。”光平重复道:“而且……对了,他还很亲昵地把广美称作广美小姐。”
“广美,小姐……”悦子低声重复着,好像是在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然后缓缓张开口。光平还以为她在打哈欠,看来并非如此,她那双酷似广美,眉角稍稍吊起的双瞳也睁得老大。
“那一定是香月先生。”她说道。
“香月?”
“他是爸爸的学生,我们爸爸是高中教师,姐姐没和你说过吗?从前好像给过他许多照顾,确实啊,听说他成了警察了呢。”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在这种充满谜团,找不到出口的迷宫里,哪怕只解开了一个谜团,也让光平轻松了不少。“他是想报师恩吧,看上去似乎很卖力在查案。”
“但是……”悦子的视线盯着上空,似乎在寻找什么,接着又固定在光平身上。“你们可是情敌哦。”
“情敌?”
“对。”她撇嘴说道:“爸爸生前,他有来求过婚,当然是向姐姐。”
“哦……”光平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时的感想。
“而且啊,姐姐她应该也喜欢香月先生的。”
“……”
“但她居然拒绝了,我和爸爸都非常吃惊。”
“她为什么要拒绝?”
“不知道,我问她也不会告诉我的。而且那之后姐姐她哭了,我偶然看见的。”
光平试着想象当时的广美,他想以此来摸清她的内心,但这是徒劳,只让他的胃一阵针扎地疼。
“怪不得他看起来对我抱有敌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真的是这样吗?”
悦子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香月先生可不是这样的人,也许只是不擅长向别人示好吧。”
“他可是擅自闯入我的房间了啊。”
“也许他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光平吃惊地重新审视悦子,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你,真好人。”
“谢谢,被这么说感觉还不错。”她皱起瑶鼻微笑道。
“他还告诉我密室的事。”光平道:“有点复杂呢。”
“说来听听吧。”
光平把那警察说的话给悦子简略陈述了一遍。她两手撑着下巴,表情就像听故事的小孩一样,光平说完后,“好厉害呢。”她立刻说道,“这真的是密室啊。”
“你有看推理小说吗?”
“没看。”她坦率地回答道。
“以前有稍微看过一点,但感觉好无聊。”
“为什么会觉得无聊?”
“觉得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啊,你不这样想吗?”
“确实呢。”光平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