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光平发现尸体已经有三天了,搜查的进展如何光平完全不知情,报纸上也没有报导,“青木”也没有雇佣其他人代替松木的位置,光平就这样继续身兼二职。虽然他的工资有所增加,但是如果让他做店长的话,还是觉得再雇佣一个人来的合算。
今天最后的客人是助教太田,他八点来出现在店里,让光平陪他玩轮番撞球。他刚进店门的时候,骨瘦如材的面颊比平时更显僵硬,其原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天气寒冷。
“这两三天没玩,手,手法都生疏了。”
瘦小的助教摘下卷在脖子上的围巾,为自己辩解似地说道。
“你从上周的星期五以后就没来了呢。”光平补充道。
太田像鹌鹑似的点了点头。
双方看不透对方心中所想,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故意避开松木的话题,专心进行着比赛。主要是太田在开口说话,他不停地抱怨着当今学生的不成器。他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就像口吃痊愈了一样,恐怕他的口吃是精神上的吧。
不一会儿,他们聊到了就业,各种各样的公司名出现在话题中。然后随着中心电子这个名字的出现,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松木身上。太田好像也有自己的情报源,他已经知道松木这个名字是假名,还有知道他以前是个上班族的事。
“那,那是家不错的公司啊。”
太田在自己的回合结束后说道:“我认为这家公司是个成长股,在当今供过于求的时代里,只有电脑软件是供不应求的。”
“但松木先生还是选择了辞职。”
“嗯……他辞职的理由应该和公司的质量无关吧。”
“你能想象出他辞职理由吗?”
“嗯,只是想象的话没问题。”瘦小的助教说道:“电脑软件公司在某种意义上退休年龄很早,编程师的话,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就退休了吧。”
“这么年轻就退休?”
光平有些吃惊。
“对于编程师来说,有着应变的思考能力的阶段才是事业高峰期。过了这个时期,虽说业务更上了一层楼,但是会有很多编程师会对自己能不能继续优秀地完成工作而感到不安,如果不是相当喜欢这个工作,通,通常不会继续干下去。”
“也就是说,松木先生也是因为这种不安才辞职的吗?”
“只,只是猜想而已。”
说话的同时,助教挥动球杆。他明显是瞄准边洞,但是击飞的球撞到了边框上,反弹到了对面的角落。他有些挂不住面子地低声嘀咕了几句,突然大声地说道,“但是,辞职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
“多种多样?”
“是的。”助教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们学校的毕业生,一年中一定会有几个人辞职。但是仔细想想,他们辞职也是必然的。”
“为什么?”
“他们根本没为自己确立过方向。今年有个学生更过分,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工作,竟,竟然让我给他找公司。这,这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吧。”
这话可不怎么让人笑得出来,光平还是露齿笑了笑。
“甚至有人对投身社会没有做好充分的觉悟,丢了性命。”
“有人死了吗?”
“大约是两个月前吧,有个人参加同学会喝多了,掉到河里淹死了。这,这可不是正经社会一份子的死法。”
话说到这份上,光平也无言以对。
打烊时间,光平和太田一起离开店铺。光平邀请对附近的酒屋不熟悉的太田到“MORGUE”。这还是他自松木被杀以来第一次来这里。
把瘦教授介绍给广美她们之后,众人开始聊起松木的事。
“不在场证明吗?当然他们也问我了。”
纯子一面擦着杯子,和广美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我那天九点左右去美容院了,好歹是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广美却没有证人。”
“星期三的早上,我一直一个人在睡觉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嘛。”
广美耸了耸肩。
“你们俩那天早上都各自在自己家里睡觉吗?”纯子瞧了瞧光平和广美,问道。
“是啊,这全怪某个小姐啊,我星期二晚上到她家去找她,却扑了个空。”
光平用讽刺的眼神看向广美。但她似乎已经听惯了这样的抱怨,眉头也不皱,继续专心做着洋葱切片。
“警,警察还没来找过我。”
坐在光平身边的助教说道:“如果他们来问我的话就糟了,我可找不出什么不在场证明。”
“我认为警察对老师会慎重行事的,”光平说道,“这可牵扯到大学的名誉。”
“总之,犯人还真会选时间呢。”
纯子说道,“通常在推理小说里,犯人都会为自己准备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这样反而让人感到更不自然了吧?比起这样,选择一个谁都很难证明自己不在场的时间实行犯罪就好多了。”
“照警察的话,案发时间好像是上午十点左右呢。”
光平回忆着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松木被杀后可过了两天了啊,警方怎么还能计算出这么准确的时间。”
“他们好像是通过邻居学生的证言确定的。证言说星期三早上十点左右,听到了隔壁什么动静。但是,警察好像也没有完全确定这是案发时间。”
干纯子这行的,情报流通很快,她已经获取如此详细的信息了。
“再说了,利用现代的法医学,这种程度的推算应该不成问题吧。”
助教以学者的见解帮纯子说话。
“警察也问‘青木’的人不在场证明了吗?”
广美切好洋葱,洗着手问广平。
“当然了,沙绪里和店长都气得不轻呢。他们两都没能立证。”
“从动机方面着手不就好了。”纯子说。
“就是因为找不到动机,他们才不停地为确认不在场证明奔波劳命啊。看来警察对松木哥的过去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他的存在完全是个谜吗?确实,那个人有点怪怪的呢。”
纯子脑中好像浮现起松木独自喝闷酒的背影,朝角落的桌子望去。
“但是……听他们说松木先生以前曾在中心电子工作的……还真有些意外呢。”
广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也许是顾忌到光平的感受吧。
纯子也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半个小时后,“赌博绅士”来到店里。他身着黑衬衫和三件套,手里的雨伞叠得一丝不乱。
绅士刚进店门就急着想要询问纯子一些什么,但注意到店里光平和太田的存在,他先带着几分意外,又有几分安心的表情走向他们。
“听说他死了。”
绅士站在光平身边说道。他好像是在抑制着自己的情感,句末有些颤抖。
“恩。”光平低着头说道:“他被杀害了,而且尸体放了两天才被我发现。”
说完,光平把绅士介绍给了在前台可疑地看着他们的广美和纯子。这个人是“青木”的常客,松木的台球玩伴——经介绍后,两个女人重新礼貌地低头致意。
绅士要了一杯橘子汁,“你会来这种店,还真少见呢。”他对助教说着,坐到了他和光平的中间。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津村光平……”
光平正要自我介绍,绅士伸出手掌打断了他。
“松木君和我说过你了,还说你正在寻找自己的道路。”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已。”
“这类人多了去了,我也包括在内。”
绅士说道“我是干这行的。”他递出名片,上面印刷着“东和电机股份公司开发企划室室长井原良一”。
“你在东和工作吗?”
光平重新审视这个男人,他身上没有技术人员的感觉。
东和是一家综合电器制造商,在这附近应该就有一个他们的工厂。
光平把名片递给广美众人。
“我家也在这附近。”
井原说出了附近一个车站名。
“松木哥知道这些事吗?”
光平问道,井原点头。
“我有和他说过。说实在的,我也感到意外,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过去总是闭口不言。我甚至和他开玩笑,用台球决胜负,要是哪天我赢了的话,他就要全部坦白。”
说完,井原用橘子汁润了润喉咙,突然垂下肩膀低语道,“但是这个胜负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是从报纸上知道这起事件的吗?”
“是的。”井原回答道。
“从警察那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详细情况。”
“警察?他们也去找井原先生了吗?”
光平不记得自己有对警察说过井原的事。
“‘青木’的常客好像都中彩了。大概是店长告诉他们的吧,我以前有把名片给过他。”
“然后呢?他们问你什么了?”
“问了许多,有没有什么线索啊,和被害者说过什么话啊之类的。对了,还问了我的不在场证明。这简直就把我当犯人嘛,我很生气,警察满脸冷淡地说这是他们的工作。”
光平看向前台,广美一脸厌烦和苦笑混合的表情,纯子则是满脸不快地低下头。
“然后呢,井原先生有不在场证明吗?”
“当然了,那天是工作日,我在公司啊。但是,只有这些好像还不够。必须要完美的证明。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二十四个小时都和别人在一起吧,看来我的证明还不完全啊。但是真正能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本找不出几个吧?”
井原嘴里抱怨着,心中的不满复苏,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或许自己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有些难为情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
“果然,在座的所有人都被问了不在场证明,而且,都一样地没给出让警方满意的答复。我们刚刚就在聊这个话题。”
“这是无可奈何的啊。话说,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新的情报。”
井原观察光平和广美等人的表情。“看情况是不可能有什么新情报了。”他摇了摇头。
书店老板时田带来了他想要的新情报。虽说光平在那个星期二的晚上才刚见过他,但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看上去好像老了许多岁。花哨的红色贝雷帽依旧,但是他那双让人联想到房地产奸商的锐利双目却不复存在。
“井原老板和助教也在这里吗?真少见啊。”
时田看到“赌博师绅士”和太田,有些意外地说道,接着坐到他们旁边。同样是松木的台球伙伴,他似乎也认识井原和太田。
“老爷子你看上没什么精神啊。果然是因为吵架的对手不在了吗?”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在想生意上的事而已。——哟,妈妈,把我的酒拿出来。”
“你的酒昨天都喝光了吧,和往常一样的可以吗?”
说着,纯子打开了一瓶新的Sundory Reserve,开始制作水兑酒。
“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酒瓶里还剩一大半,他昨天喝了不少吧?”
广平回忆星期二在这里见面时的事,纯子脸上浮现起寂寞的笑容,“自从松木的事件之后,他每晚都来买醉。我没有说错吧?”她看向时田。
时田撇开头“别说这种无聊的事。”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光平,“喂,光平。”
“怎么了?”
“星期二晚上,松木和大学的学者打架了吧?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是不是有些太见外了?”
全员都把头转向光平。这是真的吗,广美也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没有机会说而已。星期二以后我就没来过这家店啊。再说了,说是打架,其实也没夸张到那个地步,只有松木先生打了那家伙一拳而已。”
“松木被杀的时间是星期三早上吧?说是凶手报星期二的仇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这样也许是说得通啦,但就算我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子也没什么用吧?老爷子你是开书店的,又不是警察……话说,打架的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是今天早上来我店里的学生说的。好像是那个叫武宫的学者被警察问话时交代了这件事。这个学生说,警察好像是来问武宫不在场证明的。”
大家都抬起头,这是今天唯一的新情报。
“然后呢,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井原非常在意地问道。但书店老爷子的回答颇为干脆,“这还不知道。”
“他,他大概有吧。”
助教环顾众人说道:“从目前的状况上看,只要没有不在场证明,就算动机再微弱,警方也会立刻认定其为犯人的。”
他那断断续续的语调,在这时有着一种奇妙的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