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120是在四点五十分左右进入死者房间的,而前后小区监控录像我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人在凌晨两点至五点之间离开过案发现常那么,你的意思是120进入房间抢救病人时,很有可能这个犯罪嫌疑人正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负责刑侦工作的李局办公室里,此刻正灯火通明。这几天局里唯一的会议室正在维修发霉的墙面,所以,一有案情汇报分析会议,李局就只能把所有人全都集中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样一来,开会时站着的、坐着的,甚至于席地而坐的人都有,经常把这个小小的办公室给挤得水泄不通。
“小王,你怎么确定死者是在死前两天被下的毒?并且最后一次剂量更大呢?要知道,死者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我们手头的证据并不多啊!”李局一脸愁容地翻看着王亚楠上报的案情进展资料。
“是这样的,在死者家属的配合下,我们找到了死者生前所使用过的一把木梳,上面有死者的头发。章法医在已经通过骨碎片毒物化验证实死者在生前重金属砷中毒后,为了进一步确定剂量以及中毒的具体时间,她对提取的死者木梳上的头发进行了取样化验,根据人类头发的平均生长速度,以及死者的年龄,推算出了头发生长的每一个阶段,最终得出结论,死者中毒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而最靠近发根的那一段,砷含量激增,所以,我们就此得出推论,死者是最近三天之内中的毒,而死者临死前的那段监控录像更加证实了我们上面作出的推论,也就是说,我们的死者,天长市天使医院急诊科医生李晓楠,很可能是被人巧妙地谋杀的。”
“可是,死者是死于车祸的。我们只能对她生前被人下毒进行调查,但是这下毒并不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原因。所以,我认为这个案件目前只能作为投毒案处理,不能定为谋杀案。小王,你还得对死者出车祸的那件事作进一步的深入调查才行,我们立案要的是具体证据!”李局的话语不容半点儿质疑。
王亚楠点点头,站起身说道:“好的,我会立刻亲自跟进调查!一有消息就向您汇报!”
刚刚走出会议室,王亚楠的手机就响了,接听完电话后,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回转身拦住了助手王建的去路,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话:“马上跟我出现常”然后迅速向地下室停车场跑去。
王建才被分配到局里没有两个月,自己平时就跟个打杂的差不多,能真正出现场的机会也很少,更别提跟着王亚楠这个一把手了。这冷不丁地听到要出现场,王建顿时来了精神头:“好,我来开车!”
王亚楠并没有答理他,在她眼中,王建只不过是一个刚出道的小孩子罢了,自己现在和个保姆没有什么两样,带着这么个毫无实际经验的所谓“副队长”在身边,王亚楠的心情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案发现场在位于天长市城北的一处拆迁工地上,一路上道路坑坑洼洼,搞得警车不断地摇晃颠簸。王亚楠终于恼了,她一声怒吼:“王建,你到底会不会开车?不会开,给我滚一边去!”
“这是路况不好的原因,和我没关系的。”王建有些委屈了,透过车窗望去,四处都是洋灰,那些拆迁的土石方工程车不断地来来去去。他不由得心里嘀咕,再好的道路都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警车终于艰难地停在了一栋歪歪扭扭的老居民楼下,尽管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很多楼面墙体也已经被大锤子给狠狠地敲开了,但是,一眼看过去,还是能够看出房子的本来结构。
几个面部表情十分异样的拆迁工人正远远地蹲在一堆拆下来的旧预制板的旁边,时不时地还互相嘀咕着什么。派出所的同事早就在现场的周围拉起了黄白红相间的隔离带。见到王亚楠一行人过来,他点了点头,一位工头模样的中年男人就起身带着他们穿过隔离带向里面走去。楼道里四处都是拆下来却还没有来得及被运走的建筑垃圾。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三楼,此刻,这栋大楼里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停止了,工人们也已经被清理出了现常耳边除了单调的脚步声以外,几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你们市局的法医已经先来一步了,她带着一个助手正在里面。”
“哦?他们在哪儿?”王亚楠一边嘴里应付着,一边回头狠狠地瞪了王建一眼。
王建没有吱声。
进入现场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房屋的承重墙,它位于房屋整体位置的东面,脏兮兮的墙面上可以看出以前这个房间曾经被屋主用做厨房。承重墙的旁边,蹲着两个身穿白色连体工作服的人,正是先期赶到的章桐和助手潘建。
一见到王亚楠,章桐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神情:“亚楠,立案申请批下来了吗?”
王亚楠知道章桐话中所指的是李晓楠的那个案子,她摇了摇头,走到章桐身边蹲下:“目前的证据可以定投毒,但是却定不了谋杀。先就这么办吧,我会跟进的,你放心吧,一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她抬头看了看章桐助手正在仔细勘验的墙面,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清理出来的一根人类的手指骨正清晰可辨地露在墙面外。
“说说眼前这个案子吧,情况怎么样?”
章桐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目前来看所有的尸骨还都被砌在墙里面,尸骨大体上还是比较完整的,听先来到现场的人说,工人们最先发现的是死者的头骨。”说着,章桐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裸露在墙体外面的小部分头骨,然后转身让王亚楠看,“我手套表面没有任何附着物,这意味着眼前的这具尸骨已经在墙体里面待了至少有五年以上,尸骨表面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分解。”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章桐微微一笑:“和考古差不多,慢慢清理吧,尽量避免第二次伤害,你帮我找盏应急灯过来,估计今天我和小潘要忙到晚上天黑了。”
东西很快就备齐了,现场除了两个法医留下以外,其余人都撤到了门口。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太阳很快就下山了,四盏应急灯把整间屋子照得雪亮,章桐身边的塑料布上,已经整齐地摆出了一副骨架,还有一些碎布条,从它们所附着在尸骨上的位置来看,应该就是死者的衣服。在依次照过相后,尸骨上所有的外部附着证据都被按顺序装袋,准备等痕迹鉴定组的同事前来接收。
摆在章桐面前的这副白骨除了两截小指骨和一小块椎骨没有找到以外,其余的都已经一一安放到位。人体总共二百零六块骨头,六百多块肌肉,这副被人砌在墙里面的尸骨,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够找到二百零四块骨头,在章桐看来,已经是挺幸运的了!
最后看了一遍凌乱不堪的现场,确保没有物证被遗漏,章桐点点头,这才对潘建说道:“可以了,我们撤吧!”
人被砌在墙里面,不用说这肯定是一件谋杀案,所以,拆迁工程被搁置了下来,何时才能继续开工,那就得看公安局的破案速度了。
章桐小心翼翼地把尸骨都装在一个专门的黑色运尸袋子里,然后,送回局里进行下一步的验尸工作。
王亚楠把王建打发去了天使医院了解情况,自己则干脆跟着法医车回到了局里。她很清楚就算自己有再大的能耐,死者的身份以及死因不搞清楚的话,这个案子就是在抓瞎。
来苏水味是在寒气逼人的解剖室里唯一能够闻到的味道,洁白的瓷砖由于被清洗过无数次,早就变得暗淡无光。一推门进来,王亚楠就忍不住抱怨:“我每次来,都会被这里的味道熏晕!你们就不能换种消毒水啊!”
章桐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来苏水是最便宜的了,效果又好,不用它,难道你想被臭死?”
王亚楠乖乖地不吱声了,这儿是章桐的地盘,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的。
潘建利落地找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含有酶的专门清洗剂来清洗骨骼表面。由于在墙体里被封住五年以上,尽管在搜集证据时,章桐已经非常注意,但是她知道还有一些地方免不了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外力损坏。为此,在骨骼清洗工作开始前,她要一一辨别出来尸骨上所有的外伤裂痕并且登记在案,以防止和以前死者所受到的一些旧伤混淆。
很快,一具干净的骨架就基本完整地被摆放在解剖台上了,除去三处因为敲墙而引起的间接伤痕外,其余的可以暂时推断为死者身上的旧伤。
“亚楠,根据耻骨下面的明显生理特征来看,死者是男性,而肋骨的软骨关节已经发育到了最后阶段,这也就意味着死者死亡时已经超过了三十九岁这个特殊的人类生理年龄,标志着已经进入了中年阶段。”章桐边仔细查看尸骨,边说道。
“还有,你看这边……”她指了指死者的颈椎骨,“这里有一处明显的不同寻常的伤口,表明死者的第四颈椎骨关节已经断裂,显示出死者在生前身体曾经遭受过重压,导致脊柱变形。而通过对死者的一处关节的查看,骨质异常疏松的特征非常明显,这正好符合我对于死者曾经因为意外导致过下体不能行动的推测。你再看这边的死者右侧桡骨上,也找到了相应的钙化点,这也印证了我的推论。
“而脊柱骨关节上我发现了相对应的三处矫形螺丝留下的孔,还有三处金属托架,这表明死者曾经为了脊柱受伤的病因做过多次矫正手术。”说着,章桐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三个金属托架,在金属架的反面,她看到了一串商品编码,嘴角不由得微微地往上一翘,“任何大型的矫正手术所用到的医用移植器械上,都会有相应的商品编码。这样,或许能够帮我们多一个方法来确定死者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一个肢残人士、中年男性?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更快确定他的身份吗?”
章桐随即把目光转移到那个一直还没有检查的死者的头骨上,她轻轻拿起了头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脑干所处位置的上方有明显的裂开的痕迹,这不是刚形成的伤口,根据伤口边缘的钙化程度,应该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伤口呈龟裂状,那是钝器击打后留下的样子,我会尽快进行颅面成像复原的工作。”
“那死因呢?”
“可以初步定为钝器打击致颅脑损伤死亡。而死者的死亡时间,我还要利用质谱仪对头骨伤口进行进一步的确定后才可以告诉你。”
王亚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尽管还没有确定死者的真实身份和真正死因,但是目前的手头线索已经能够让她开始放开手进行工作了。
对于一个法医而言,人体骨骼就是一个完整的记录一个人从出生直至死亡的信息库。无论外界如何变幻,也无论生命已经离开人体有多长时间,骨骼总是毫无保留地把其所经历的一切统统展现于活着的人眼前,而法医所要做的,就是仔细去观察,揭开死亡所掩盖的真相。
看着自己面前无影灯下的死者头骨,那异样的颜色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看上去就像法医办公室里的那具人体解剖模型,与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似乎毫不相干。
“准备好了吗?”
潘建点点头,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
笨重的三维激光扫描仪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响,一缕缕红色的激光束穿透了整个死者头颅,忠实地记录着每一个细微的数据。章桐知道,用不了多久,死者的大概相貌就会被打印出来,只要是死者亲近的人,通过这张模拟画像,很快就会认出死者的身份。
而刚才的全身X光扫描显示,死者的后脑伤口是真正致命的伤口,也就是说,死者是被人从上往下六十五度角钝器击打致死。
半个多钟头后,死者的模拟画像出来了,在通过传真机传送给王亚楠办公室后,章桐拨通了王亚楠的手机:“死者身高在一米六三至一米六五之间,坐在轮椅上大概在一米二,袭击他的人在他身后下的手,当时他应该是坐着的。我测量了伤口的角度,是六十五度,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的人,而且身体强壮,是死者亲近的人,所以才会有机会在背后袭击死者,并且是一击致命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供的情况。”
“我一小时后派人把尸检报告给你送来。”
“好!”
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章桐婉言谢绝了潘建请吃肯德基的盛情,看着小伙子乐滋滋地啃着手里的汉堡,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了凌晨一点,章桐彻底打消了给刘春晓打电话要他来接自己下班回家的念头,这段日子刘春晓本身也很忙,常常是电话也不能够马上接了,经常打过去就被转入语音留言系统。章桐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刘春晓被调到了反贪局工作。没办法,章桐开始想念起了家里的馒头,她发愁地又一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自己今晚要是不回去的话,馒头就会饿肚子了。王亚楠的车也是指望不上了,人家今晚肯定会通宵加班的,还是打出租车回去吧。
想到这儿,章桐下意识地直起身子,背部肌肉的酸痛使她顿时龇牙咧嘴起来,紧接着就是浑身肌肉酸痛,连肩膀也开始抽痛。章桐皱起了眉头,走到门边,拿下自己的外衣和挎包,转身对潘建说道:“我先回去了,有情况给我打电话吧。”
“这么晚了,章法医,你还回去?”谁都知道章桐住的地方离局里非常远,“这个时候外面还打得到出租车吗?”
“没事,这么晚回去我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狗还没有喂呢!”章桐笑了笑,推开门走了。
城市的夜晚和白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如果用雍容华贵来形容白天的话,那么夜晚就处处流露着诡异的神秘和凄凉的寂寞。凌晨一点多钟的街头,华灯依旧亮着,在它照耀得到的地方,一览无余,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而灯光背后的黑暗,章桐却根本就看不清楚,除了黑暗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站在公安局门口的大街上,别说看到出租车了,连个过往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章桐微微苦笑,是啊,都这么晚了,有谁还会像自己这样,凌晨的时候在大街上傻傻地站着等出租车呢?看着远处路灯下的引桥,章桐的眼睛都快看酸了,却还是见不到有亮着车灯的出租车过来。她抖了抖因为紧紧抓着挎包而变得麻木的手臂,试图能找回一些感觉,可是,努力了好几次,却都像是在晃一条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胳膊。章桐开始有些犹豫了,记得刘春晓说起过馒头已经是条大狗了,饿一天两天无所谓的,只要有水喝就行了。想到这儿,她又一次朝着远处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空的出租车向自己站着的方向驶来,那今晚就干脆在办公室里凑合一晚吧。章桐打定主意后,刚要转身向公安局的方向走回去,突然,挎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大街上,声音听上去格外刺耳清脆。
容不得多想,章桐赶紧接起了电话:“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线路不是很好,听不到对方的任何回答。
“喂?你是哪位?有事吗?”章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在几秒钟的紧张等待后,章桐刚想失望地挂上电话,而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说话声,刻意压低的嗓音中透露着明显的慌乱与害怕:“章法医,我是刘建南的妻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丈夫的遗体不是已经被你委托别人在今天白天领走了吗?”
“是,我知道,只是,我想请你们调查我丈夫的死因,他是被人害死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突然中断了。
“喂,喂……”章桐急了,赶紧把电话回拨过去,听筒中却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章桐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这半夜三更毫无来由的电话让她顿时心生不满。但再细想想,对方之前态度非常坚决,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却又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章桐的心里突然隐约感到一些不安。
王亚楠完全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她全神贯注地比对着手里的每一个数据,时不时地在右手边的纸上做着记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心乱如麻的章桐在王亚楠的办公室门口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在犹豫着究竟该不该把心中的疑虑告诉王亚楠。从公安局大门口走进来直到现在,短短两百米不到的路程,章桐已经不止一次地回拨了刘建南家属顾女士的那个来电号码,可是,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由于李晓楠的原因,章桐总是觉得刘建南的死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不是死因,是他腹部怪异的伤口。章桐虽然是一个法医,面对的都是尸体,但是,同样是医学院毕业的她却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外科医生会这样不负责任地对待自己的病人。这是违背道德常理的,甚至是犯罪。当然,刘建南并不是死于这种潦草的外科手术,但是,很显然手术后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他就选择了自杀,这解释不通啊!难道他后悔向别人捐献自己的器官了?那也不至于落到跳楼自杀的结局,应该还有很多别的选择的。
“小桐,你怎么了?这么晚还鬼鬼祟祟地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不回家睡觉啊?你到底想干吗?”王亚楠半开玩笑地打断了章桐纷乱的思绪。
“我想找你谈谈那个案子。”章桐干脆走到王亚楠办公桌前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晓楠那个?”王亚楠一脸的无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是被人杀害的,还只是处于推断中,王建找线索去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你不要太伤心太纠结这个案子了,好吗?”
章桐摇摇头:“你搞错了,我不是说这个案子,只是有一丁点儿连带关系,我说的是我们法医室今天接手的那个家属要求解剖验尸的案子。”
王亚楠皱眉:“温泉小区跳楼的那个男的?”
“对,刘建南!他最后的医生就是我的同学李晓楠。”说着,章桐把前前后后的经历以及自己心中的所有相关疑虑一字不落地都说了出来,最后,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王亚楠面前,“这上面的最后一个来电号码就是她的,我回拨了好几次,她关机了!”
王亚楠拿起手机,仔细查看了来电号码和时间,189********:“这是电信的号码,这种天翼号码都是用身份证登记的,我们这里有他们电信部门的工作平台链接,我查一下资料和登记户主的名字,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户主,确定一下情况再说。”说着,她在电脑页面上调出电信天翼内部服务平台,在输入手机号码后,上面很快就显示出一个信息框:
机主:顾晓娜
身份证号码:350088********1023
居住地:天长市北三区温泉小区5栋408室
“能马上联络上她吗?亚楠,我总感觉她的声音中有些不安,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她这么反复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不好说,丈夫刚刚去世,妻子的情绪失控那是很正常的,再说了,现在是凌晨,天还没有亮,这么贸然上门,不太好。我想还是等天亮后,我派人去她家了解下情况吧,你说呢?”
章桐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这女人,确实很情绪化,我第一次在咱们局门口见到她时,就有这种感觉。就是你那副手,被她整得够戗,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是个老实人!”
王亚楠轻轻哼了声,显得很不在意:“那小子,还算是部队转业的,笨得要死。我真不明白,什么都不懂的人,李局竟然还把他派到我身边来做副手,知道副手的重要性吗?我要是不在的话,他就要顶上去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到时候怎么顶得上去?我能放心到时候把手下的人交给他吗?”
“亚楠,对人要有宽容心,我看你这个副手也是挺不错的人,从来都不会抱怨你的坏脾气,你还是忍了吧,过段日子习惯了就好了。再说了,李局把他安排在你身边,那也是信任你,想叫你带带他,你是师傅嘛!”
王亚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老姐,拜托你别做我思想工作了,你那套大道理我都知道的!省省力气,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都几点啦,明天还得上班呢。”
章桐回头看了看王亚楠办公室角落里间那张小小的行军床:“看来我今晚就只能在你这边凑合一下了。”
“你的办公室不是比我这边大多了吗?”王亚楠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
章桐站起身,微微一笑:“你要是受得了那肯德基炸鸡腿的味道,我那边随时欢迎你去过夜!”
“小桐,快醒醒!快醒醒!”
王亚楠的声音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飘飘荡荡的,时远时近。章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看章桐没把自己的催促当回事,王亚楠急了,凑近她的耳边,猛地大声叫道:“快起来!顾晓娜死了!”
“你说什么?”章桐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蒙眬地瞪着王亚楠,“你别开玩笑,她昨天晚上刚给我打完电话就死了?不会这么巧吧?怎么死的?人现在在哪儿?”
王亚楠晃了晃手中的电话听筒:“王建从天使医院打来电话,说顾晓娜刚被120急诊车送进医院没多久,就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了,就在刚才,具体原因我还不清楚。怎么样,咱们马上一起过去?”
“现在几点了?”
王亚楠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早上五点四十八分。”
“怪不得我脑袋这么疼,我才睡了不到三个钟头!”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死一个病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本来进到这里的就都是危重病号,生与死都是五成对五成的比例。所以,这里的护士和医生照理说应该对死亡是见惯不怪了。可是,当王亚楠带着章桐走进急诊室办公室时,她分明在周围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恐惧和不安的神情。想想这也难怪,朝夕相处的同事刚刚因为车祸去世,紧接着就又有病人去世,这种每天看着人死去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
“你们哪个是负责人?”在出示了证件后,王亚楠挨个扫视着自己面前的医生护士,“能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我是急诊科的护士长,我们主任还没有来上班。”
王亚楠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护士长,一身简单的护士服,头顶戴着的护士帽上镶嵌着一根金线。她要是不表明身份的话,光凭身上的穿着打扮,还真的很难判断出她是负责人。
“和我说说死者顾晓娜的情况。”
“今天凌晨四点四十分左右,我接到了120急救中心发来的通知,说温泉小区有人突然心脏病发作,打电话求医,我们按照平时出诊的惯例,马上就出发了。因为,因为李医生去世了,所以人手更加不够,怕顶替的邓医生忙不过来,我就跟车一起去了现常”
“你们到的时候,现场是什么样的,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是死者自己打的求救电话。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大门开着,死者倒在门边,当时还有心跳反应,只是显示呼吸困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当时是什么表现?我是指她的肢体动作。”章桐插嘴问道。
“她用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摸着头部,脸色发紫,嘴唇发青,完全符合心脏病突然发作的症状表现。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本来想把病人的手放下来,好往担架上抬,可是她却死死地摸着头部,就是不松手!”护士长的脸上显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那心跳呢?心电图怎么显示?”
“逐渐变缓,其实当救护车刚刚开上医院的急诊专用通道时,病人的心电图监视仪屏幕上就已经显示为一条直线了。”说着,护士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当班医生邓嘉盛,后者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呢?你们进行了哪些急救措施?”
“肾上腺素五毫升,电击,病人的心脏在短时间内曾经一度恢复跳动,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具体宣布的死亡时间?”
“心脏停跳超过十五分钟,也就是早上五点二十三分,死亡证明书是我签的字。”当班急诊医生邓嘉盛接过了话头。
“邓医生,我能看下尸体吗?”
“可以,就在急诊二号手术室,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还有,你们那个同事不停地四处打听李医生的事,一个一个地问,弄得我们科里那帮小护士人心惶惶的。”言语之间,邓嘉盛显得颇为不满,他边向外走边又不停地抱怨。
王亚楠并没有马上就接这个话头,她看了一眼身边始终紧锁着眉头的章桐。
拐过走廊后,来到门上标有大大的数字“2”的一间手术室门口,一位医院保安正站在门口,见到邓嘉盛带着人走来,赶紧打招呼:“邓医生,你来了!”
邓嘉盛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然后走过保安的身边,推开门径直进了手术室。
王亚楠和章桐则紧紧地跟在邓嘉盛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静悄悄的,无影灯早就关闭,由于病人在进入手术室前心脏就已经停跳,所以,并没有明显的抢救手术所留下的一片狼藉。此刻,狭窄的手术台上,一具尸体无声无息地躺着,白布把尸体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这就是死者顾晓娜,遵照你们同事的要求,人死后,我们就没有再动过尸体。”
章桐放下工具箱,打开盖子,拿出一副手套戴上后,转身就向手术台上的尸体走去,轻轻地揭开尸体上的白布。
时间在慢慢过去,手术室里的气氛渐渐地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邓嘉盛几次要开口询问,都被王亚楠挥手制止了。
终于,章桐把尸体上的白布重新盖了回去,转身向王亚楠点点头,然后面对邓嘉盛,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是一起谋杀案,我要接管这具尸体!”
邓嘉盛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顾晓娜的尸体很快就被抬上了运尸车。王亚楠叫住了正要上车的章桐:“据你判断,死者的大概死因是什么?”
“目前还不好说,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死者是被毒死的!”
“又是被毒死的?”
章桐点点头:“我怀疑是生物碱中毒。死者临死前的症状也基本符合这种情况。总之,一有结果我就会马上通知你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王亚楠推门走进了章桐的解剖室,还没等她开口,章桐就头也不抬地说道:“死者死于番木鳖碱中毒。”
“番木鳖碱?”
“对,你过来看。”说着,章桐把死者的头部轻轻转向另一边,露出耳朵后面的发际,“番木鳖碱是一种剧毒的化学物质,一般用来毒杀老鼠等啮齿类动物。你看到没有,这里,就在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个细小的针孔。你拿放大镜仔细看,针孔周围的皮肤有略微红肿的迹象,这就表明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注射的,那个时候死者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动,但是,死者很快就死亡了,人一旦死亡,体内所有的血液就停止了流动,伤口就没有办法自愈,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又怎么会确定死者是番木鳖碱中毒呢?”
“只要是生物碱中毒死亡,死者的牙龈就会出现明显的粉红色,也就是我们所称的‘粉齿’,这是生物碱性毒物在人体大量存在的体现。我在手术室检查尸体的时候,注意到了‘粉齿’的存在,再加上急诊室的护士长所反映的死者临死前的突发心脏病的情况,两者结合,我就可以确定死者是生物碱中毒。回来后我做了相应的排查,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推论,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注射口。”她伸手指了指死者顾晓娜的脑后发际线。
“那么,死者是什么时候被注射进这种毒物的呢?”
“死者体内每百升血液中番木鳖碱含量为一点八毫克,也就是说,死者被注射进了五个单位的生物碱毒物。根据医院记录,死者心脏停跳时间是早上五点零八分,那么,死者被注射的时间应该是在四点十分到四点四十分之间。”
王亚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120是在四点五十分左右进入死者房间的,而前后小区监控录像我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人在凌晨两点至五点之间离开过案发现常那么,你的意思是120进入房间抢救病人时,很有可能这个犯罪嫌疑人正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章桐没有说话。很明显,王亚楠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解答。
“番木鳖碱这种生物毒素一般有哪些人会拥有?”
“生物研究所、大学生物系研究室之类都会配备,包括一些带有研究性质的医院,因为这种东西在药用方面还是有很大的价值的,尤其是在心血管研究方面。其实不瞒你说,亚楠,只要有钱,现在网上什么都可以买得到。”章桐无奈地摇摇头,双手一摊,“很难查找的。”
离开法医解剖室的时候,王亚楠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告的复印件留在了门口办公桌上的文件栏里:“我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小桐,这是尸体被砌在墙里那起案件的结案报告复印件,我到你这边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我知道了,凶手是谁?”
“就是死者的儿子。”王亚楠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苦笑,“不务正业的人,就为了点儿房子拆迁的补偿款,老头子不愿意把钱就这么拿出来,儿子就起了杀心。现在的人啊,真的是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为了点儿钱,可以连自己的爹妈都下得去狠手,就不怕遭雷劈啊!”
“算啦,想开点儿吧,我看要是每个案子都让你这么纠结的话,用不了几年的时间,你的神经就会受不了而最终崩溃的。干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了!等我忙完了就一起吃饭去吧,从早上忙到现在,肚子还是空空的呢!”
王亚楠点点头,站在一边等章桐忙完手头的工作,一边和潘建一起整理尸体。章桐的心里同时又七上八下的,她知道自己很会劝解别人,尤其是面对好朋友王亚楠的时候,但是她也很清楚要是换了自己的话,处在王亚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会想得开,因为只要是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那么容易想得开的。
一个身穿浅红色衬衣的年轻女孩推门走出了天使医院的急诊区,屋外刺眼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双眼,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阻止她向前的脚步。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快到中午了,她随即快步向大门口的公用电话亭走去,在经过门口保安亭的时候,她甚至一反常态没有和正在值班的保安老王打招呼,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看着年轻女孩的身影很快走到大门外左边二十米左右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保安老王突然很理解对方异常的举动。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把年轻女孩刚才的反常放在自己心里,年轻人嘛,谈个恋爱情绪波动是很正常的,不过现在还有人不用手机而偏偏要用门口电话亭里的话机,还真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没过几秒钟,这个念头就在老王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并没有在意,理由还是那个,年轻人嘛,尤其是恋爱中的年轻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电话亭里,在确定身后的门已经关好后,年轻女孩拨通了天长市公安局刑警队的电话号码,这是昨天那个四处调查车祸致死的李医生的年轻警察留给自己的,号码她已经背了下来。那个面容和蔼的年轻警察说过,无论想起了什么,只要和李医生有关,随时都可以拨打他所给的这个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响过两声后,就被接了起来。
还没等对方开口,年轻女孩就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王警官吗?我是天使医院急诊科的徐贝贝,我想我可能发现了什么。你说过我只要一想起什么,就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你的。”
“对,和李医生有关的。”
“我什么时候能见你,我刚下班。……好的,我知道那个地方,我马上打车过去。”挂上电话后,这个自称叫徐贝贝的女护士迅速推门走了出去,来到几米远的大马路边上,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还没走进王亚楠的办公室,王建就远远地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看见顶头上司正像狮子一样在房间里踱着步,仿佛附近有一头已经受伤的羚羊。这种状态王建已经看见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很不明智,搞不好就会招来一顿臭骂。他站在紧闭着大门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毅然敲响了门。
“进来!”
“王亚楠,我想让你见个人。”也不等王亚楠回答,王建把一直站在身后的徐贝贝拉了出来,“这是天使医院急诊科的护士,叫徐贝贝,她也是李晓楠医生的助手,她有些情况或许很重要。”
王亚楠看了王建一眼,口气缓和了一些,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下吧,徐小姐。”
徐贝贝点点头,落座后,她从自己的随身挎包里拿出了一沓打印纸,递给了王亚楠。“李医生在世的时候,她的很多病历都是我整理归档的。她去世后,按照规定,我要把她所有负责过的病历全都整理出来,然后移交给档案室管理,重新指定分配医生。结果……”说到这儿,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建,“王警官和我说只要找到任何我觉得有异常的地方,都可以找他,所以,我今天一交班后马上就过来了。”
王亚楠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几张打印纸,都是病人的病历档案,上面清晰地记录了病人的姓名、性别以及接诊时间、病情、处理方式,当然,还包括最后死亡的时间。王亚楠看不出有什么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年轻女孩:“徐小姐,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好像这上面的病人大多都已经去世了呀。”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病历打印纸。
“是这样的,我们急诊科因为平时接收的都是危重病人,有死亡那是很正常的。但是,我发觉这一个多月以来,李医生上班时接诊的病人死亡率太高了,而且基本上都是意外所导致的死亡,也就是说,病人到达医院后没有多久,就死在了手术台上。这很反常。
“还有就是,据我在急诊室参加抢救时的观察,有好几起病例,死者在临死前都动过大手术!”
“你所说的‘大手术’是指什么样的大手术?”王亚楠不解地问道。
“我不清楚,但是在病人身体表面都会有很新鲜的伤口存在,缝合伤口!”
听到这儿,王亚楠突然想起了什么,挥手示意徐贝贝等一下,然后抓过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通了章桐办公室的电话:“你马上过来我这边一下,对,有急事……好的,我等你!”
没过多久,章桐就急匆匆地走进了王亚楠的办公室。王亚楠一边把手里的病历复印件递给了她,一边介绍说:“这是我们局里的法医章桐,这是李晓楠生前的护士兼助手徐贝贝,这些资料就是她送来的。”
章桐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仔细查看起自己手中的病历复印件,很快,在病人姓名一栏中,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刘建南。
“这里总共有多少个病人?”
“十八个,我打印的就是这一个多月的,前面的已经都交到档案室去了。你要的话,我可以去拿。”
“不用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徐小姐,谢谢你。”章桐犹豫了一下,紧接着问道,“关于这些病人,你还有哪些需要补充的吗?我是指他们的共同点!我看到病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字标记,这代表着什么具体含义吗?”
徐贝贝点点头:“这是我们做急诊手术前必须查明的。我们和市中心血库是联网的,做手术前,只要在页面上输入病人的名字,就会显示病人是否献过血,如果参加过献血的话,我们按照规定会让病人享有应该拥有的待遇,从另一方面讲,病人的血型也可以很快知道,减少了验血的各种环节,增加抢救成功的概率。”
“是这样啊,那么,这十八个病人都是在血库进行过献血的,对吗?”
徐贝贝又仔细看了一下病历复印件,随即肯定地点点头:“没错,他们都参加过献血,你们可以在市中心血站的资料库里查到他们的相关资料。”
“刘建南死亡的当晚,你在抢救现场吗?”
“对,那晚我值班。”
“你也注意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徐贝贝又一次点点头:“没错,我们几个都注意到了,包括李医生在内。”
“前几个病人身上你是否也注意到了?”
徐贝贝想了想:“我当班的那几天,反正都是这样。我记得当时李医生还很奇怪,她在病历原始记录本上做了记录,以方便日后查找原因。”
“好,我没问题了。”章桐看向王亚楠,后者点点头,“谢谢你的帮助,徐小姐,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络的。”
徐贝贝抿了抿嘴:“只要能帮上李医生的忙,我做什么都愿意的。说实话,李医生是个好人,她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我们几个护士心里都不好受的!”
徐贝贝的话让章桐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王建带着徐贝贝离开了王亚楠的办公室,章桐却并没有马上走,她在刚才女孩所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问道:“顾晓娜的案子立案了吗?怎么样了?”
“立了,我已经派人去顾晓娜家调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给我。对了,小桐,我记得你说过刘建南的死因并不可疑,完全符合高空坠落所导致的死亡,对吗?”
“对,死因很明显是没问题,是坠楼死亡。但是,他身上的伤口,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据我所知,一个刚刚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给别人的人,是不会马上想到轻生的,而且根据他妻子顾晓娜所提供的情况,刘建南身体状况一直都是很健康的,没有任何毛病,一年到头连感冒都没有,而家里也是经济状况良好,办着个大公司,整天忙于生意,人也很有爱心,没有什么值得他甩下深爱着的妻子而跳楼自杀埃你说对不对?”
王亚楠点点头,随后却又皱眉说道:“不过,世事难料,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我想就是人的心思了。”
正在这时,王亚楠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章桐的随身手机也紧接着响个不停。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接起了电话。
“好的……我马上到……”
一小时前。
这里是拾荒者最爱来的地方,因为地处闹市区,又是高档酒店,所以后门拐弯处的大垃圾箱里经常会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宝贝”出现:没用完的纸巾盒,喝了一半的啤酒,吃剩的烤鸭。这也就是导致拾荒者为了发现的宝藏而经常大打出手的原因。
这一次,好不容易争夺到“占领地”的拾荒者阿宝正兴冲冲地在垃圾箱里翻找着什么。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斗争,阿宝的脸都被打肿了,可是,这一切与酒店员工刚刚扔出来的那一大袋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里装着的宝贝比起来,还真的不算什么。为了抓紧时间,阿宝拼命翻捡着,搜寻着,脸上挂满了欣喜的笑容。
终于,一个神秘的大纸盒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盒子有点儿脏,但是这影响不了什么,阿宝如获至宝般地捧起了纸盒子,钻出了大垃圾箱。周围没什么人,这个地方是一块天然的风水宝地,听得到大街上车来车往的声音,也闻得到酒店厨房里那个大抽油烟机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别人却看不到他,这里是个监控探头的盲区。
盒子打开了,阿宝的心却凉了半截,本以为里面至少有半只烧鸡,别人吃过也无所谓的,只要能开开荤就行,这个酒店因为有很多星级大厨,所以即使是扔出来的剩菜剩饭也都是美味佳肴。可是,今天这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盒子里除了一大堆怪怪的黑糊糊的焦肉外,找不到其他诱人的东西。阿宝无奈地盯着这堆黑糊糊的东西,他突然意识到了味道也不对,闻上去怪怪的、酸酸的,还有点儿臭味。阿宝毕竟不是老眼昏花,不然的话也没有力气和别的拾荒者争夺地盘。他瞪大了眼珠子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肉块,突然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激烈的呕吐终于停止了,阿宝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向外面的大马路上,好像身后有看不见的鬼在追他。等来到人来人往的马路上,阿宝疯了一般见人就叫:“帮帮忙,我要报警!帮帮忙!帮我打个电话!”
章桐一边听着王亚楠和属下询问发现尸体的拾荒者,一边从局里新配备的法医专用勘察箱里取出了一副乳胶手套戴上。那位报案的拾荒者的脸上早就没有了任何血色,身边是一大堆的呕吐物,离他们这么远都能够闻到一股酸腐的味儿。
章桐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面前的这个白色的做工精美的已经被打开的大纸盒子上。从外部看来,大纸盒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宽四十公分,长约六十公分,混在那些普通的从这家酒店的厨房里扔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垃圾里,没什么不一样的,纸盒子的表面被油和水浸透后,显出一种怪异的颜色,盒子外部也快要烂掉了。
在潘建的帮助下,章桐把这个纸盒子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一边铺着的黑色塑料布上,然后,打开了盒子。
作为一名法医,章桐见过很多种死尸的各式各样的死法,但是眼前出现的这一幕,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盒子中是一堆黑糊糊的烧焦的东西,带有一定的黏性。她伸出两根手指取出了一点儿,仔细看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确定是烧焦的肉。但是暂时还没有办法进一步确定这是不是人类的组织。而在这些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臭味和焦味的烧焦的肉中间,赫然还有一个类似于人类的头骨的东西!
虽然说从外观来看只是部分头骨,耳朵以下的部分也已经无影无踪,但是,眼窝、鼻窦以及通常大脑所在的位置清清楚楚。为了确定这是人还是动物的头骨,她伸出双手把盒子里的头骨翻了过来,从头骨的侧面,赫然看到了眼窝里的眼睛,还有一排牙齿。这一切对于法医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它的出现,意味着整个纸盒子里的东西就是一个人,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
章桐神色严峻地低声对身边的助手潘建叮嘱道:“告诉王亚楠,马上封锁整个酒店厨房,这有可能是一具人类的尸骸!”
潘建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向不远处的人群走去了。
很快,酒店老板和厨房的总厨就被叫到了垃圾桶边上,虽然距离不远,但是周围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法医都来了,肯定发现死人了!”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酒店啊!吃饭的地方!”
“酒店就不能有死人吗?”
没多久,王亚楠朝章桐和潘建这边招了招手:“你们可以进去了。”
章桐点点头,站起身,示意潘建先把装有可疑物体的大纸盒子送往一边的法医现场车后备厢里锁好,然后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走进了酒店的厨房后门。
耳边不断地传来总厨拼命嚷嚷的声音:“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恶作剧。想破坏我们酒店的生意,这是眼红!”
见此情景,随后跟来的潘建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这就是我从来都不在外面吃饭的原因!”
章桐无奈地摇了摇头。
整个后厨的人员都被带到了靠门的一边,并且被告知什么都不允许触碰。厨房的案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几个巨大的炉灶上,还煮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水沸腾着,冒出了阵阵热气。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寻找其余的人类骸骨,章桐和潘建与随后紧跟着进来的痕迹鉴定组的同事一起逐个检查起了这个如迷宫般的大厨房。锅灶、器具,甚至于炉灶下面的小缝隙里,他们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