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疯了?”桑迪问道。
“噢,不。”H.M.说。
桑迪背靠栏杆,上身前弓,呆立不动,双手各自紧握着两边的石头。他嘴唇发干,裂纹毕现,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老好人桑迪头一次不高兴了。
“在你面前”H.M.接着说“有三个女人:侮伦·洛林,奥黛丽·维思,茱莉亚·斯非尔德。你对她们每个人都海誓山盟,却又以各种方式利用她们每个人来为自己大肆敛财。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不对么?”
H.M.向里奥·波蒙特做了个手势。
“那么,你该不介意把昨晚在旅馆里对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没问题”波蒙特的态度清晰而坚定,猫一样的绿色眼珠机警地转动着,“四月的第一周,在开罗,我买下了那匕首和香水瓶。”
“从什么人那里买到的?”
“是罗伯森先生,”波蒙特迟疑了一下,“他准备将这两件东西从那一大批出土自法老陵墓的古董中弄出来,而且他相信再过很长时间塞文伯爵才会发现。而且他自信能够让塞文伯爵——没有商业头脑,处事又很漫不经心的老人—相信它们仅仅是遗失了而已。”
“你和塞文伯爵没法谈生意,于是这家伙就带着他的方案找上门来?”
“完全正确!”
“具体条件是?”
波蒙特脸色一沉。
“我付给他三万美元,而他保证将东西替我走私出埃及。东西出国后我已付了三万美元的一半,等我在英国将匕首和香水瓶拿到以后再付另一半。”
“那他要怎样将东西走私出埃及呢?”
“我来回答可以么?”茱莉亚·曼斯非尔德突然喊道。
H.M.扫了桑迪一眼。
“你该不会是想说,”他指了指曼斯菲尔德小姐:“你从没见过这名女子?星期天在古玩店里,她扯了一通塞文伯爵如何如何友善之类的,随后又说‘还有另外那位先生’而且变得结结巴巴还飞红了脸。”
“另外那位先生?当时我无意中看到门后她的住处那里有一张你的照片,还被爱意浓浓地装在一个银质小相框里面。于是我便隐隐察觉到了在这匕首和香水瓶一事背后有你的双手在操纵。在开罗的萨沃伊大陆饭店里,我就曾见过你趾高气扬的模样,恕我直言,我可不怎么待见你这副尊容。”
此时H.M.又看了看吉特·法莱尔。
“你还猜不出来么,孩子?她就是罗伯森先生的一个战利品啊。奥黛丽·维恩总该告诉过你,他们颇有来往。这是班森说的,他昨晚在大厅里偷听到……”
“先生!”班森惊呼,饱含责备之意。
“不管怎么说,”H.M.说,“提到把东西走私出埃及……”
曼斯菲尔德小姐看都没看桑迪一眼。
除了眼底之外,她依旧面色刷白,双手僵在身侧,尴尬、愤怒、羞辱如潮水涌来。她高高昂起下巴,声音仿佛要越过众人的头顶:
“把古董走私出埃及,按照一般途径绝对是不可能的。”她竭力维系着平和的声线,“邮局经手的任何可疑包裹,除非贴有开罗博物馆的封条,以及文物保护部门盖章的发货单,否则在装货港必定会被拦截下来。就是这样。”
她不停颤抖,但还是勉力支撑自己继续支支吾吾地说下去。
“但所有著名的考古学家,譬如塞文伯爵,都有一份所谓的出口许可证。他们常常给朋友寄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像塞文伯爵寄给找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有关部门往往不会仔细检查包裹的内容就盖章贴封条放行了。”
“乔治·安德鲁·罗伯森先生,”她狠狠地强调桑迪的真正教名,“人人都知道他是塞文伯爵的左右手,他伪造了塞文伯爵的签名,持一份假声明去办手续,声称那些只不过是塞文伯爵寄给我的几件无足轻重的装饰品而已。寄给我的。”
“由于以前也有过同样的几次,所以他们根本懒得拆开包裹检查。乔治·安德鲁罗伯森先生,”——这名学似乎已令她癫狂—“告诉波蒙特先生这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说在英国有个蠢女人—指的是我—不管他要求什么都会照办。”
茱莉亚曼斯菲尔德低下头。
“不是这样么,波象特先生?”
“对,”波蒙特答道,“正是如此,很遗憾。”
桑迪·罗伯森好半天才挤出话来:
“你们这些蠢货!”比起刚才H.M.的指控,似乎他们这些豁出去不计后果的坦白更让他抓狂。他完全不理解这一切。
“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吗?”桑迪怒喊,“你们两个都想蹲大狱不成?你们将会被以共犯的名义起诉……”
波蒙特的声音并不尖锐,却干脆地将他打断。
“不,我不这么想。我答应过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提供确切的证词,作为交换,他也对我做了某些承诺。其中之一就是,我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起诉。”
马斯特司探长顿时跳将起来:“等一下,先生!我是个警察!我可不想掺和在这罪行里面!亨利爵士根本无权……”
“噢,其实我有这个权力,”H.M.冷静地答道,“过一两分钟你就知道原因了。”
H.M.威严的目光再次牢牢盯住桑迪:
“根据眼下掌握的信息,就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经过好了。塞文伯爵在开罗识破了你的走私伎俩,而你矢口否认。于是他将情况通报给那位放行包裹的开罗博物馆官员,但并未揭发你的肮脏勾当。然后你就开始演戏,先是乞求伯爵不要抖露你的丑事;然后提议几天后一起回英国,你说那时东西应该还在茱莉亚·曼斯菲尔德的古玩店里。而你会将其取回并原物奉还—你就用这摇尾乞怜的小人作态换来了喘息之机!”
“‘好吧!’塞文伯爵说,‘但我会牢牢盯住你的,年轻人。我们一起去那家古玩店,以防你又耍什么手段。”H.M.环视众人,“我说,难道你们其他人都忘了在那通打去开罗的电话里,塞文伯爵说的话听起来是什么感觉?还记得当他谈及罗伯森先生时话里话外那种冷冷的蔑视么?”
“星期五你和塞文伯爵乘飞机离开开罗之前那天……唔!妙不可言,阿里姆·贝又出现了,而且还抛出两个新的预言。”
阿里姆·贝不禁后退了一步。
“我一直在想,”H.M.咕哝着“阿里姆·贝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个骗子。他的第一个预言说那女孩会灰飞烟灭,可以肯定只不过是在记者面前哗众取宠,多吸引些公众眼球的信口开河罢了。”
“他只不过是像古往今来那些算命先生一样。抓对了时机而已。如果那女孩出了什么事,什么事都行—就算她只是在门垫上滑倒,狠狠摔上一跤也行——他就可以吹嘘说是老埃里霍的魔力所致。所谓‘奇迹贩子’,就是干这个的。但星期四这天他一口气作出两个预言,竟全都正中靶心。他说海伦·洛林星期四失踪了,而她的确是在这天失踪的;他还声称下一个就该轮到塞文伯爵。”
“而今你又欲给本人安上何种罪名?”阿里姆·贝大喊。
“还不是老一套的伎俩么”H.M.说,“后面这次其实是塞文伯爵暗中授意的,对吧?”
“本人绝不承认!”
“好,好,”H.M.略加安慰道“你看塞文伯爵当时正把他女儿布下的迷局发扬光大,以图一举粉碎诅咒的流言。他知道那女孩星期四会失踪,因为她写来的信里已说清楚了。”
“他带着两个目的回到英国——一是击破诅咒二是拿回匕首与香水瓶。但他并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进自己无意中帮忙设下的死亡陷阱。因为桑迪·罗伯森的魔爪已经暗暗攫住了他。”
“这个巧舌如簧的年轻骗子,”H.M.又指戳着桑迪,“正在暗中展开自己的计划。他绝不能让这老人家活着回到家里。首先,他还有一万五千美元没拿到手;其次,如果海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那和海伦结婚、坐拥大把财产的美梦也就希望渺茫;第三,他的窃贼身份将来可能大白于天下,这滋味可不好受。于是,从他们降落到英国的土地上开始,塞文伯爵就等于是一个死人了。”
“死了!”海伦低声自语。
她双手蒙住眼睛,桑迪本能地要上前来,但她猝然惊退,远远避开他。
“基督啊”桑迪仿佛怒不可遏,“海伦,他们都在撒谎!”
“真的吗”H.M.质问:“那来解释解释这个塞文伯爵借了你的车独自开往这里,四点半到达。那时你又在哪里呢?”
“你本该知道我在哪里!我在伦敦,五点时我还和吉特·法莱尔在电话里说过话!”
“不错。不过你真的是从伦敦打来的电话吗?”
“那还用说!”
“啊哈,”H.M.摊开一张纸,“这是昨晚吉特·法莱尔从一个记者那里拿到的,记录了星期四晚上到星期天晚上七点之间,所有打进和打出塞文大宅的长途电话。如果你是从伦教打的电话,为什么这张单子上没有记载一个当时打进来的长途电话呢?”
他将纸甩在桌上。
“呼!”H.M.似是从心底里对这种丑态厌烦不已,“你真该向那女孩学两手,她可聪明得多。表面上看塞文伯爵从他自己的书房里人间蒸发了—只留下那辆本特利轿车以及外套、帽子—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所谓你从伦敦打来的那个电话有问题 。用不了多久就不难想到,电话局本来在每通长途电话前都会说,‘您是格洛斯特000一号吗?来自伦教的电话找您’,诸如此类。而当时电话局什么也没说。话筒里最先蹦出来的就是你的声音。”
“骗局在另一方面也露出了破绽,塞文伯爵‘失踪’后,当吉特·法莱尔和我在书房里等候时—马斯特司去找仆人们问话了——来了位不速之客。茱莉亚·曼斯菲尔德小姐冒雨前来,带着个纸包……”
H.M.放慢了语速,不难听出他正有意敦促曼斯非尔德小姐接过话头。
但她只是使劲儿摆了摆手,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扭过脸去。
“那包襄里装着的,”H.M.说“正是匕首与香水瓶。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当时很是害怕,再也不敢把赃物留在身边,遂决定偷偷把它们放到塞文伯爵的书房里—你们想到没,那就是几年前她首次遇见桑迪·罗伯森的地方。”
“突然,我们这位四处晃荡的朋友波蒙特,有如一只悄无声息走路的猫咪,在雨中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她手里的包裹掉了下去,他捡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袋。匕首和香水瓶?没错,孩子们!顺手牵羊!”
“乔治·安德鲁·罗伯森先生,”曼斯菲尔德小姐这才开口道,“给我写了封信,说波蒙特先生会来取这两件东西。他说不会出事的”
然后,她终于情绪失控,不停捶打着藤椅的扶手。
“我不是骗子,”她哭喊着,“上帝呀,我才不是骗子!”
“冷静点小姐”H.M.说,“我说过了问题会解决的。”
他又对马斯特司说:“最具启发意义的,莫过于波蒙特站在书房窗外时我和他的那段对话。还记得么,波蒙特四点半时已经到了铁门那里,他肯定看见了塞文伯爵开着红色本特利进来。他甚至还让看门人把写着口信的名片递到大宅里来了。然而。当我向他提起那张名片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那就是说塞文伯爵“刚才”在家了?’呼吸急促而且吃了一惊,似乎他递名片进来只是随手碰碰运气似的。而且对于我接下来直截了当提出的问题,他更为惊慌,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他为什么这么吃惊呢,马斯特司?”
“我那时说,塞文伯爵像是被地狱之火卷走一般消失了,只留下外衣而已。我们开了灯,波蒙特看见了地上的衣服和青铜神灯。他喜不自胜—像一只硕大的猫一样伏在窗台上,喜形于色。”
“于是我接下来就直入正题:‘你着见塞文伯爵了,对不对?’然而马斯特司,他非常诡异地笑了笑一一看,就是他现在这种笑容!然后说,没错。”
“他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因为这样一来就出现了第二起超自然的失踪事件,青铜神灯的名头必然再次水涨船高,阴森可怖的外衣又增一层,岂不正合他的心意?波蒙特与阿里姆·贝大同小异,都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波蒙特微微一震,那副神态竟真有些猫的感觉,仿佛一对前爪已蓄势待发。
“只不过,波蒙特更狡猾那么一些,”H.M.说,“因为他所看到的那个开本特利穿过铁门的人,根本不是塞文伯爵。”
“不是……我父亲?”海伦惊问,“那他是谁?”
“桑迪·罗伯森。”
过了片刻,桑迪望去已是方寸大乱,H.M.接着说:
“昨天中午过后,塞文伯爵的确开那辆车从伦敦出发。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和罗伯森一起。他们首先开往—至少塞文伯爵认为他们首先是开往——格洛斯特的那家古玩店,去取回那匕首和香水瓶。罗伯森做好了谋杀的准备。但他究竟要怎么进行?唯一的方法……嗬!灵光乍现!假如塞文伯爵也‘人间蒸发’岂不妙哉?步他女儿的后尘!”
“注意,罗伯森对那女孩真正的去向一无所知,在那种情况下塞文伯爵不可能对他透露分毫内情,实际上也是如此。其实罗伯森根本也不关心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如果海伦真的以许多人想象中的那种方式死去,他那通过结婚谋取富贵的大计就难免受挫了。我估计这计划他琢磨了好几天,昨天下午终于付诸实行。”
“天色昏暗,大雨倾盆。他疾速驶向格洛斯特,塞文伯爵就坐在身边。他开到河边那条路,在我们西面将车停在路上最僻静之地,意欲扼死这个可能将他送到埃及方面前的老人。但其实还用不到扼死的力道,只是略一用力,骤然的窒息便诱发了老人的心脏病。他用车上的工具将尸体沉入河里,即便日后发现,也是一堆难以辨识的遗骸罢了。随后他又选择了塞文庄园后侧围墙的一个地方把车停下,事实上也就是那扇小后门的位置附近。就算你们原本不知道这扇门的所在,应该也听马斯特司提过吧。他事先已经留下了塞文伯爵的帽子、外套,还有钥匙。但一开始并没派上用场。他先步行进来探察情况,没被人发现。几天前雇来的园丁已经都辞退回去了,因为没有必要再留下他们。而警方又只有晚间才会来巡视。于是罗伯森发现庄园内的情况与他所料大致不差:铁门敞开,正如塞文伯爵通常安排的那样,门房里的看门人他从来没见过。他所要做的,就是切断门房与大宅之间的通讯联系——把仆役长餐具室外的电话线路剪断即可。”
“上上下下步行花了不少时间。不过他还是安然回到车里。他驾车绕到前面,以五十英里的时速长驱直入穿过铁门。昏暗的雨幕中,柏特·莱昂纳德只能看见一张‘看上去很老,的脸一闪而过—如果忽略步伐和头发、还有身体气质的话,单就面容而言他看起来的确像有五十岁,不是么?——而且这张脸还隐蔽在下拉的帽檐与竖起的衣领之间。还记得么,此后就没人去辨认驾车穿过铁门的那人究竟是谁了。而柏特·莱昂纳德更是不可能将此人与后来那个显然年轻许多,身穿流行款式的运动夹克与法兰绒上衣的人联系到一起。其他就没什么可说了,但随后这次极其大胆的表演不能不提。他一直把车开到书房外面,打开侧门,把帽子和外套放到地上。所有的报纸都报道过一件事—吉特·法莱尔遵从海伦小姐的愿望,已将青铜神灯放到她闺房的壁炉之上——所以他知道青铜神灯的所在。于是他从书房旁边的墙内旋梯上楼,从海伦房里拿走青铜神灯—当时吉特与奥黛丽已下楼去了餐具室—放到书房地板上,然后在雨中离开大宅。青铜神灯的又一次诅咒就是如此这般被炮制出炉的。”
“五点时。他从格洛斯特一个街头公用电话亭打来那通电话。后来当来自伦敦的晚间列车到站时,他便装模作样地重新现身。我还有一个问题,波蒙特先生!”
“嗯?亨利爵士?”
“昨天下午四点半,你看到有人开着本特利穿过铁门了吗?”
“不错。”一直极少发表意见的波蒙特轻轻点头,微微一笑,但笑容却有点可僧。
“你看见的那个人是谁?”
“是罗伯森先生,”波蒙特答道,然后伸出手,“若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可以拿走青铜神灯了吧?”
吉特·法莱尔周身笃然腾起一阵没来由的恐俱,倒不是全然因为正一言不发、痛哭流涕的桑迪。
“亨利爵士,昨天晚上便揭开了真相,”波蒙特解释道,“他找到了海伦小姐,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相信她的父亲已经死了。然后他到饭店来见我—千真万确!—提出如果我肯把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的话,便可免受起诉—而且我还能得到脊铜神灯。”
“青铜神灯”海伦重复了一遍,她呼吸急促,俏脸上顿现嫌恶之色,“你现在还想要这东西?”
“为什么不呢?”
“我已经证明了—告诉你,我已经证明了—我所希望证明的一切,所谓的诅咒全是无稽之谈,而你还想要这盏神灯?”
“亲爱的女士,”波蒙特笑道,“你所证明的恰恰相反。为了挑战公众舆论的力量,为了设计这套愚蠢而又危险、将为世人所笑的戏法,你已经将自已的父亲带到了死神面前。阿里姆·贝刚才就对你说过了,我转过屋角时都听在耳中,青铜神灯可以给我了么?”
“仁慈的真主啊!”阿里姆·贝尖叫着,双手不停拍击胸膛。
“拿去吧。”H.M.说。
青铜神灯懒洋洋地躺在炽热的阳光下,波蒙特小心界翼地将其捧起。
“此物沾染了鲜血”他说,“当那位涕泪交流的年轻人罗伯森先生于不久后某个清晨八点被带上绞架时,它身上的血腥又将更深一层。既然天谴已至,死亡终将降临,落到谁头上又有何区别呢?我在记者面前就会如此声明,而且已经照办了。”
桑迪·罗伯森整个人瘫倒在露台上,一拳又一拳死命捶击着石板地,巨大的恐俱令他全身抽搐不已,既可笑,又可怖。
“别让他们抓住我,奥黛丽”他们听见他说,“看在上帝分上,别让他们把我带走!”
波蒙特望着海伦:“这都是你的所作所为啊,亲爱的小姐。”
“你在记者面前说那些是什么意思,孩子?”H.M.粗重的嗓音缓缓问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呢。”
“到目前为止暂且是如此,”波蒙特温和地回答,“然则这实在是个绝好商机,错过未免可惜。这是您昨晚离开饭店之后,一个死人的声音告诉我的。”
“发生在我对你挑明一切之后。而且在你知道塞文伯爵已死之后?”
“死者和我对话,是倚仗了您理解范围之外的力量,”波蒙特答道,“我想报纸上很快就能看到了。我知遒该如何利用青铜神灯的力量,冥冥之中关系着塞文伯爵的许多千丝万缕都对我敞开,而这些恐怕是您无力挑战的,”随后他的声音为之一变,但嘴边和眼角的笑意岿然不动,“谢谢您将神灯相赠,老蠢材。日安。”
“等一下,孩子。”H.M.悠悠然轻唤道。
他的话音中有某种东西,令波蒙特不由得转过身来。阿里姆·贝原本在他身后礼节性地致意,顿时也停住了动作。
“班森!”
“有何吩咐,亨利爵士?”
“你还有件小事要办对吧?”
“非常正确,先生。”
一种没来由的热望吸引住了吉特,他注视着班森走向某张椅子,一张空着的藤椅,就是那张班森一直暗暗往视着、之前还不让曼斯菲尔德小姐坐上去的椅子。
班森将这张藤椅往后推开。
露台平滑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块约一尺见方的石板向下倾斜约六到七英尺,瞬间变成一扇活板门的形状。不难发现,其内部是靠砖块支撑的,而迄今为止控制着这个机关的便是那张不起眼的椅子。
这便是通向那个仿造地牢的入口,想来定是十八世纪那位伯爵夫人奥格斯塔的心头大爱。吉特虽然早已知晓,却一直将其忘在脑后。此刻它总算派上了用场,想来奥格斯塔地下有知,也定会拍手称庆、雀跃不已吧。
约翰·格林,第四任塞文伯爵,缓缓从里面那段陡峭的楼梯走了上来。塞文伯爵那茶褐色的皮肤此时看去竟也透出明显的苍白,双腿微颤,一手在外套里按着心脏部位。但他毫无疑问还活着。
露台上此时有九个人面对着塞文伯爵或站成坐,却无一人有丝毫动弹。桑迪·罗伯森是个例外,呆征片刻后,他突然用肘部勉力将自己支撑起来。此时,H.M.那沉重却又温和,同时还显得很无辜的嗓音又再次作响:
“嗯哼?”他对波蒙特说“关于青铜神灯的所谓神力,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塞文伯爵——大家都听到了他气喘吁吁的呼吸声——缓缓走向桑迪·罗伯森“站起来”他说,“你不会被起诉的。不过请你滚出去,滚!给我滚!”
H.M.叼着那根已经熄灭的雪茄,还在打量着波蒙特:
“看见了么,孩子,”他的话那地有声,“昨晚我离开你下榻的旅馆时,我确实以为塞文伯爵生还无望。的确。于是我去了茱莉亚·曼斯菲尔德的古玩店问她是否愿意今天过来把事情讲清楚。当时她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位中年绅士可能是遭人暗害,被两个农民从河里营救上来。他心脏病严重发作,但嘴里一直含混不清地在说某些和这间古玩店有关的事情,于是他们将他送去医院了。”
“我们便匆匆赶去。幸喜罗伯森的活儿干得不太利索,估计他下手时太过惊恐了吧。医生们不让他这么快出院,但今早塞文伯爵本人坚持要和我一起过来,所以我从中小小斡旋了一下。曼斯非尔德小姐也同路前来,我暗中用车将他们接到此地。因为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嘱咐班森将必要事项安排停当,然后又安慰海伦说她父亲虽形容枯搞,但却总算保住了性命。”
H.M.微鞠一躬,依然斯斯文文地端详着波蒙特。
“孩子你看,我还真以为你也会试着来这么两手小把戏的。而年轻的罗伯森少不得要被好好修理一顿。现在有劳你在回城里之前,先把那金匕首和金香水瓶归还塞文伯爵,否则少不得要请你到牢里坐坐。我说,你向记者爆完料之后,真的还想要这青铜神灯?”
波蒙特呆若木鸡,掂量着手里的神灯。
他稍微往左侧一转,手臂一甩,那姿势一点也不像个神秘的预言家,反倒颇有棒球选手的风范。青铜神灯随之飞越栏杆,在空中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砰的一声落地,沿着浅浅的斜坡滚到了荷兰式花园里。波蒙特略一欠身,扭头扬长而去。阿里姆·贝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桑迪·罗伯森蒙着眼睛,颤抖着走进饭厅的拱门。奥黛丽·维恩面色煞白,目光幽幽扫过众人,旋即紧紧跟上桑迪。他们看见奥黛丽挽住了桑迪的胳膊。
海伦走到吉特身边,吉特紧紧环抱住她。塞文伯爵微笑着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伸出手。
“班森!”
“老爷您有何吩咐?”
塞文伯爵扭头看着仆役长,“可以让记者们进来了”他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