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假的第四天,朱依依终于答应去相亲。
虽然是被逼的。
放假这几天,吴秀珍几乎每天都在念叨着同一件事,吃饭时说,睡觉前说,甚至打麻将摸牌那会也要唠叨几句,她所有闲下来的空隙,都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
朱依依知道,如果这次她再不答应去相亲的话,恐怕下次回家,吴秀珍连门都不让她进了。
吴秀珍一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朱依依前脚刚答应去相亲,后脚她就已经把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比工作面试还要紧凑,五个相亲对象,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好几个她甚至都没能记住对方的名字,只走了一趟流程,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匆匆加了个微信,便各回各家了。
第一次相亲她还带着些紧张和拘束,后面几次她已经麻木了,觉得自己就是一件摆在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等待被人挑选,也像是在大润发里待宰的活鱼,无论闭不闭眼,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形形色色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对她的工作、家境、学历评头品足,大家都是成年人,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露骨,但彼此都知晓对方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朱依依知道自己条件一般,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她答应出来相亲更多地只是想给吴秀珍一个交代,完成任务就算了。
第二天相亲结束,吴秀珍大概也瞅出了一点苗头,在餐桌上夹枪带棒的:“哪有人相亲成天板着张脸的,是个人都被你吓跑了,这么多小伙子,我就不信没一个看得上你的?”
朱依依没什么反应,夹了一筷子青菜进碗里。
“我们这条件,别人看不上很正常。”
“不是别人看不上你,是你都没有正眼看别人,”吴秀珍来了气,把筷子撂下,“我跟你说,你别挑三拣四的啊,哪有那么多跟薛裴这么优秀的,要真有,那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我们这条件配不上人家,你别老拿着薛裴这条件去挑,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又来了。
朱依依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
“可不就是,你要不是眼光高,大学那会不早就谈恋爱了,当时那孩子多好,过年那会还跑到家里来看我们,就你看不上人家。”
朱依依沉默了半晌:“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
“行,我不提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和你爸前段时间天天都在打听哪里有合适你的对象,连不熟的亲戚都问了个遍,总共就挑了这么几个,你不心领就算了……”
这番话朱依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她迅速吃完饭便去了书房,关上门看书。
眼睛虽是盯着书本,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曾经十六岁的她,天真地以为十年后的自己一定会成为闪闪发光的人,事业有成,嫁给爱情,而现实是,十年后的她,一事无成,被迫相亲,被社会时钟推着往前走,连头也不能回。
傍晚,薛裴来找她。
他拎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站在门口,见她开门,把盒子往上提了提,朝她眨眨眼,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掺着笑意,英俊的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
一瞬间,她想起小时候她被吴秀珍关在家里写作业,写不完不能出门,可她又实在嘴馋,只好偷偷给薛裴打电话,让他带零食过来给她,每次薛裴成功躲避家长的视线给她投送“物资”时,他就是这种得意又戏谑的表情。
“怎么还愣着?”薛裴的笑还挂在嘴边,见她不伸手来拿,随手放在桌面上,“你上回不是说想吃这家的甜品吗,今天刚好路过,顺路买了点。”
朱依依从蛋糕上移开视线。
她上回说想吃,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一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毕竟从喜欢到厌倦,也只是一瞬间。
朱依依没说话,薛裴却疑心了起来,看着桌面上放着的感冒胶囊,拿起来看了看,从减少的数量来看,她只吃了两颗。
“感冒还没好?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朱依依从小做事就没有时间观念,生病吃药都能吃一顿忘一顿的,要是再不好,他想也只能每天饭后过来提醒她吃药了。
“已经好了,前两天放在那的。”
朱依依走过去把药放回抽屉里。
“那怎么看起来恹恹的?”
“刚睡醒,没精神。”
朱依依找了个借口,背对他坐在沙发上看书,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其实她根本没看进去。
“就知道睡觉。”
薛裴轻声笑了笑,径自走到她旁边坐下。
昏暗的灯光下,他刚好瞧见她的侧脸,她今天大概是化了妆,眉毛勾勒得很细,右耳上还戴着一副红色的耳环,他记得,这副耳环是他大学去比利时竞赛,用比赛的奖金给她买的,店主说这是红宝石材质,所以价格才那么贵,他不太了解,只觉得挺好看的,很适合她,便用那笔奖金买了下来。
他记得朱依依当时收到礼物很高兴,立刻就在镜子前试戴了起来,但听到这是他用奖金买的,又觉得可惜,敛住了笑容。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奖金,你就只买了这个?”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对么?”
薛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在他看来,只要她喜欢,这笔奖金花得就有意义。
朱依依没接他的话,又自言自语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耳环放回首饰盒里。
“那我要保管好,以后只有在重要场合才拿出来用。”
他记得朱依依上一次戴这副耳环还是在去年生日的时候。
薛裴从回忆中晃过神,问她:“你今天出门了?”
“嗯。”
“去哪了,我白天来的时候,阿庭说你一早就出去了。”
朱依依犹豫了两秒,望向书本的视线逐渐失焦,本想糊弄过去,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去相亲了,下午才回来。”
“相亲”这个词让薛裴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意外。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朱依依将那本书放回桌面,转过头时,耳畔的红宝石耳环轻轻晃动,薛裴盯着那处失神了片刻,忽而伸手在她耳垂处摩挲,指腹在耳环上打着转,像是在看耳环,又像是在看她。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她能感觉到薛裴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脖颈,朱依依往后躲了躲,想要避开他的触碰。
“别动。”薛裴小声说着,继续手上的动作,“免得弄疼你。”
朱依依浑身紧绷着,手心攥着抱枕。
薛裴仍专注手上的动作,朱依依耳洞附近红肿了一大块,他担心会发炎,便帮她把耳环摘了下来,并未留意到朱依依神色已经变得不自然。
等他把耳环摘了下来,听见朱依依轻声和他说了句谢谢。
“最近怎么总爱和我说谢谢。”薛裴皱眉,随后又说,“不过这件事你确实做的不对。”
朱依依没反应过来:“什么?”
薛裴唇边漾出好看的弧度,那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能戴着我送的耳环和别人相亲呢?”
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朱依依已经不会当真了。
从前他一句无心的话,能让她从天堂到地狱,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能让她患得患失,失眠整夜。他总是掌控着她情绪的开关,她所有的喜悦和失落,都是因他而起,而让她失落的那个人并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薛裴似乎真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漫不经心地补全了后半句。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应该带我一起去。”
朱依依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笑着应了声:“好。”
薛裴拿起沙发上放着的那本《雪国》,翻了几页,不经意地问:“怎么样,顺不顺利?”
朱依依知道他问的是相亲的事情,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挺有意思的,一时来了倾诉欲。
“这两天相了三场,还挺有收获的。其实有一个对我算是有好感,我刚坐下,还没怎么说话,他就问我接不接受闪婚,说她妈妈现在病了需要一个看护的人,最好这个月内就能领证,下个月再摆酒,彩礼他都准备好了,就差我过去了。”
朱依依说着都忍不住发笑。
这是在找妻子,还是在找免费护工?
薛裴没被她的话逗笑,反而眉头皱得更深:“如果没遇到喜欢的,不要急着下决定,如果你不想去相亲的话,我会帮你和阿姨说的。”
朱依依下意识反问:“一定要喜欢吗?”
薛裴愣了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朱依依冲薛裴笑,那笑容有些惨淡。
她问他:“一定要喜欢才能结婚吗?”
薛裴说:“当然。”
看着薛裴坚定的眼神,朱依依无由来地感到心酸,胃里翻江倒海了一阵后,她开口:“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
薛裴停顿了两秒,用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睛望着她,缓缓说道:“依依,你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你一定会遇到喜欢你的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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