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朱依依捧着两碗糖水,站在书房前。

门是半敞的,房间的灯很亮,薛裴正坐在朱远庭旁边,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转过头和他解释公式,夜晚柔和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的侧脸,完美得像是上帝精心创造的杰作,连光影都精妙得恰如其分。

她敲了敲门,走进书房,把那两碗糖水放在茶几上,小声说:“我把糖水放这,你们饿了记得吃。”

“谢谢姐姐,辛苦啦。”朱远庭这会倒是嘴甜,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很会装乖。

朱依依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头,一点都没客气,朱远庭疼得回头瞪了她一眼,朱依依也瞪了回去:“趁薛裴在这,你赶紧认真学,不然等国庆结束了,就没时间教你了,还有,你别老是发微信去打扰别人,你又没付人家补习费。”

薛裴看着他们在一旁打闹,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意:“你别吓唬阿庭了。”

他说着便伸手去拦她,两人手指不经意间触碰,掌心都有些发热,朱依依立刻缩回手。

“今天同学聚会怎么样?”他随意地问道。

“就老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看群里的合照挺热闹的,好几位老师都来了。”他意有所指。

“人是来了很多,今年人特别齐,后面周老师也来了,她还问你今年怎么不在,她以为你今年会来,才答应班长过来的。”朱依依想了想,把原话转告,“她说她明年就要退休了,你是她教过最优秀的学生,所以想再见你一次。”

聊起旧事,薛裴有些感触,喉结动了动:“我过两天准备回学校,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我就不了,”朱依依摆摆手,笑得有些尴尬,“我应该算是她职业生涯的败笔吧,还是不回去给她老人家添堵了。”

“又在瞎说。”

薛裴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朱依依对这样的亲昵很抵触,身子都僵了僵,虽然她知道在薛裴眼里,这不过是亲人之间的正常接触,但她还是往后躲了躲。

“那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了。”

“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薛裴喊住她,从书房的一角拿出一个黑色的礼品袋,“昨天你走得太快,还来不及给你。”

朱依依看到礼袋的logo,知道这是一个很贵的化妆品品牌,没有伸手去接:“不用了,我很少用护肤品,给我也是浪费。”

虽然以往每年薛裴回家都会给她带些礼物,有时候是珍藏版的书,有时候是名牌包包,但今年,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薛裴正想说点什么,朱依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是一条微信。

李昼:【睡了吗?】

这个时间点,这样的消息,在此时此刻的氛围下多少显得有些暧昧。

薛裴转头看了她一眼,唇线紧抿。

不知道李昼找她是有什么事,朱依依疑惑地皱了皱眉,正准备把手机拿起来,李昼的第二条消息又发了过来。

【刚才,你有东西落我车上了。】

【图片】

照片里是一个钥匙扣,可能是她起身时不小心从包里掉出来了。

……

书房里的气氛忽而安静得有些诡异,朱远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最后是薛裴先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刚才是李昼送你回来的?”

“嗯。”朱依依点头。

薛裴神色凝重了些,向她走近了一步,他长得高,灯光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反而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朱依依避开他的目光:“刚好顺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

薛裴低头,似在认真思考:“不过李昼应该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我听说他也在津城工作,最近阿姨好像希望你稳定下来,如果没有好的发展对象,其实他也是可以考虑的对象……”薛裴靠在书桌前侧身站着,“当然,无论是谁,我都会帮你把关的。”

有根弦骤然断裂,在胸腔内发出刺耳杂乱的声响。

在这个时候,朱依依不知怎么,反倒笑了笑,笑得礼貌又疏离。

她说:“嗯,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薛裴走后的这天晚上,朱依依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两件物品,一张考卷和一本同学录。

那张皱巴巴的考卷塞在书桌抽屉最底下那层,卷面已经变黄,但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仍然那么清晰。

这是薛裴当年模仿朱建兴的笔迹帮她签的字,她高一那年生物考得太差,差两分没及格,不敢拿回家给爸妈签名,只好去求助薛裴,薛裴一开始还是很有原则的,说什么都不答应,朱依依软磨硬泡,又是撒娇又是哄的,他才终于点头。

为了不再有下次,薛裴揪着她给她补习了一个学期的生物课,最后期末考试可算是及格了。

另一件物品是一本同学录,封皮花花绿绿的,还贴着当年很火的某个男团的贴纸,很符合她当年的审美,她是在旧物储柜里找到的,已经有些年头了,好几页都有了霉斑,抖了抖,还有灰尘落下。

她一页一页翻阅,看到班上同学的留言,眼里慢慢涌起暖意。

那年大家都还很稚嫩,写的留言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周茜当时写的留言是:希望我们朱依依同学在25岁之前成为富婆,然后给我买个大house,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工作啦。

朱依依没好气地笑了笑,用手机拍下这一页,准备发给周茜。

只是突然,她翻到下一页,嘴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指节有些泛白。

那是薛裴写给她的高考祝福,他的字迹一向容易辨认,苍劲有力,笔锋雄奇,每个任课老师都曾夸赞过他的字。

而在这张空白的纸上,他写着当年对她的祝福:“祝我们一一快高长大,考上理想的学校。”

眼睛忽而就红了。

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点点外渗,她在杂物室的角落里蜷成一团,抱膝抽泣,泪眼朦胧中,她想起有一年冬天,她发了很严重的高烧,那是快临近期末考试的关头。

这场病来得不是时候,她功课本就落下很多,再拖着怕是连及格线都达不到,于是病刚好转她就去了学校,生怕耽误了课程。

那节是体育课,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树下,但还是冻得鼻子通红,她一边哈气一边搓着手掌,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

当时班上有个男同学,为了捉弄某个女同学,用力地朝树身踢了一脚,树上的积雪霎时摇摇欲坠,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迅速散开。

她生病反应慢了半拍,连听觉也迟钝了许多,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来不及跑开了,她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做好雪落满头的准备。

只是,在最后的关头,有人替她挡住了落下的积雪。

鼻尖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少年清冽干净的香气。

抬头,恰好对上薛裴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双眸,积雪落在他的眉眼、头发,但少年的双眼有如水的温柔。

这是朱依依第一次明确地感知到什么叫“心动”。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这个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从始至终、从未有一刻真正属于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