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曹是吴王自立之后,效仿前朝设立的官署,主要负责接待外邦使臣等事务。这个官位没有什么实权,秩俸只有四百石,却忙得焦头烂额。牵涉两国邦交,可以说处处都很微妙,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客曹掾这职位,做好了是分内,出错了肯定被罚,算不得什么好差事。尤其下个月,魏朝使臣就要来武昌,代表魏帝曹丕举行册封仪式。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客曹曹署上下本来就忙翻了天,曹掾张洵突然离奇死去,更是火上浇油。得到消息之后,吴王孙权当即指派客曹史刘淳接任曹掾,继续着手准备迎接魏朝使臣,随后才将张洵之死交予贾逸查办。从这个处理顺序上看,在孙权心中,册封仪式和太平道的案子孰轻孰重,已经很清楚了。
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名披甲佩剑的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在长街上很是扎眼。武昌城中百姓自然认得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早已见怪不怪。但今天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的怎么孙郡主转了散漫性子,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队伍里竟然有一个男的,真是太不寻常了。他们侧目而视,小声议论,揣测着贾逸的来路。看贾逸身上的官服,无疑是解烦营的,但他又走在队首,一副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统领的样子。怎么孙郡主转了散漫性子,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怎么孙郡主转了散漫性子,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男人,跟孙郡主又是什么关系?
贾逸没有理会周围的纷纷议论,更没有做出辩解。一行人匆匆走过长街,来到了客曹门前。只见不宽的门口两侧,堆满了尚未拆箱的货物,各种衣着打扮的人进进出出,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个货栈。贾逸和孙梦两人穿过大门,来到院子里。院中也堆满了货箱,一群胥吏、脚夫、伙计、车夫站在院中大呼小喝,乱成了一锅粥。二人径直走进中堂,见一个中年人正伏案疾书写着什么。
孙梦问道:“你就是新的曹掾刘淳?”
刘淳头也没抬,急躁道:“有什么事儿先去外面等着,我这儿可是忙得很!”
孙梦喝道:“大胆!解烦营前来查案,你竟敢出言不逊?”
刘淳一惊,看到贾逸身上的官服,连忙起身作揖道:“上官恕罪、恕罪,卑职忙昏了头,言语不敬,还请您担待一二。”
贾逸道:“这个好说。你们客曹里一向都这么乱的?刚才我们一路走进来,别说有人阻拦,连出声询问的都没有。”
“上官教训得是。”刘淳有些委屈道,“这几天布置朝堂和宴厅的货物陆陆续续到了,曹里人都忙着验货安排。大家几天几夜连轴转,难免有些疏漏。”
贾逸没有再为难他,问道:“张洵遇害那晚,也是在这中堂处理公务的?”
“那倒不是,张曹掾在东厢房,那里清净一些。”刘淳道,“昨晚东厢房里折腾了一宿,没办法办公,卑职只好挪到这里来了。”
“带我们去看。”孙梦道。
刘淳看看长案上的木简,犹豫了一下,才领着两人走出中堂。刚一出门,他就气急败坏地大骂道:“蜀云绣那匹缎子不要扔在那里!那是做首席衬垫用的,弄脏了怎么办?”
刚骂完人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冲贾逸二人笑了笑,躬身走在前面,穿过一处月门,来到了东厢房门口。这是个更小的院落,但没有堆放东西,倒显得宽敞了一些。厢房门窗紧闭,到处都贴满了符箓,大门上更是悬了面铜镜。孙梦见状,不禁往贾逸身边靠了靠,扯起了他的衣袖。刘淳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牵涉于吉,就怕成这个样子?贾逸皱着眉,踏入厢房,孙梦犹豫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什么味儿啊?”一进门,孙梦就掩住口鼻,嘟囔道。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焦臭味道,直呛喉咙。这种味道有点熟悉,跟前几日陆延用火油弹烧女尸的味道一模一样。贾逸四下打量,发现屋子中间那张长案断成了两截,断面处完全碳化,地上还洒落着不少黑色的粉末渣滓。这原本是张洵陈尸所在,现在尸体已经被交给遗属拉走了。
“怎么尸体看起来也被烧过?是自燃?”孙梦好奇问道。
“是右部督的人烧的。”贾逸道,“他们怕尸变。”
吕壹送去的案卷上写得很清楚。张洵被客曹书佐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书佐看到张洵手中的于吉咒符,很自然地想起了都尉夫人的案子,于是连滚带爬向解烦营报了官。当晚是右部督当值,由于贾逸去了白云道观,遍寻不得,吕壹只好派了名都尉前来查看。而那名都尉因惧怕再度出现死人复活之事,到了客曹之后,就擅自用火油弹焚烧了张洵的尸体。事情弄成这样,张洵的尸体和都尉夫人的尸体一样,都没有了剖尸验查的价值,也自然无法作毒理之类的检验。
贾逸绕过长案,看向山墙上的木柜。柜子上也有少许烧痕,但不太明显,想必是火星迸溅较少的缘故。木格中的木简帛书,都散乱地摊开着,像被人仔细查阅过。就连周围的那些家具,也都有挪动的痕迹。
贾逸问道:“张曹掾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屋子里就是这样?”
“那倒不是。张曹掾的遗属把尸体拉走以后,我们发现迎接魏朝使团的日程安排不见了,只好又进了这间屋子里翻找。”刘淳赔着笑脸道。
“日程安排?怎么会不见的?”
“本来是放在中堂的,但这几天曹里实在太乱,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
孙梦道:“找不到日程安排,重新拟一份不就好了?你们不知道案发之地,不能随意出入翻动吗?”
刘淳苦着脸道:“上官您有所不知,迎接使团涉及大大小小四百多件事务,这东西修修改改变了三十多次,直到前天才算敲定。使团下个月就要来,我们只剩二十多天时间,按照日程安排去处理那四百多件事务。如果重新拟定的话,就算不眠不休也来不及。所幸张曹掾这里还放有备卷,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们就进来找了。”
“找到了?”贾逸问道。
“找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备卷掉到了两只木箱中间。如果不是有个胥吏看到了,就麻烦大了,那上千条敲定好的细则……”
“这日程丢得有些古怪。”孙梦插嘴道。
贾逸点了下头。虽然客曹里乱得不像样子,但日程安排这东西又不值钱,也算不得机密,无缘无故不见了确实有些蹊跷。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藏起了两份日程,引得客曹的胥吏去张洵屋内翻找,破坏案发痕迹呢?贾逸在房间内踱步徘徊,眼睛盯着地面,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他在房中已经转了两圈,终于在墙角处停住,蹲下身去。
在两块地砖的缝隙之间,有一根黄褐色的毛发。贾逸很小心地用手指将毛发拈起,放在掌心中。这是第二次见到这种毛发了,第一次是在吴敏案中,那间厢房之内。
贾逸心中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问道:“案发那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刘淳顺口答道。
“真的没有?”贾逸转过身,看着他。
“呃……只是件小事罢了。有个书佐说,他好像听到了铜铃声还有什么小兽的叫声,但等他仔细去听,却又听不到了。”刘淳讪讪道。
贾逸感到一股彻骨寒意,铜铃声和小兽叫声,应该就是那晚对他出言恫吓的道人。那名道人会不会就是杀死张洵的凶手?但那么扎眼的打扮,为什么没被人看到?莫非这道人真的是于吉复生,会隐身穿墙之术?
贾逸摇了摇头,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荒谬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张洵的家在哪里?”
“在城东,百民巷里。”刘淳松了一口气。
尸体被烧了,房间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客曹这边很难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有去张洵家碰碰运气了。好在百民巷离客曹很近,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巷口。这是一条狭窄小巷,只有三尺宽,却足有一里多长,两侧住的都是闲官小吏,张洵家就在小巷中间。贾逸往前走了几步,猛地站住了。一行人正朝他走过来,走在队首的,则是在公安城时就处处与他为难的虞青。
贾逸有些犹豫,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孙梦一把拽住胳膊。孙梦拽着他带着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们向前走去。虞青穿了身霓凰铠,右手搭在腰间铁剑剑柄上,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冷气。她身边跟着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人,面容枯瘦,几缕干巴巴的胡须挂在下颌,说不出来的猥琐。身后是一队铁甲亲卫,看他们的神态走势,更像是这中年人的下属。贾逸觉得这中年人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孙梦迎了上去,笑道:“哎呀,哎呀,真是冤家路窄。虞部督,我们要去张洵家中,你得退回去,给我们让让道。”
虞青道:“孙姑娘,我是解烦营左部督,贾逸是翊云校尉。论官秩,要让道的是他。”
孙梦眨了眨眼:“虞部督,你要搞清楚,是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跟着我的,不是我跟着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解烦营遇到郡主府,你说该谁让道?”
虞青还未答话,那中年怎么孙郡主转了散漫性子,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男人却捋了下胡须,问道:“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府,那孙郡主是否在队中?”
“我表姐游猎未归,并未在队中。”
那中年人得意道:“本将军觉得,如果依照礼仪来说,孙郡主在队中,自然是解烦营让郡主府,但既然孙郡主不在队中,那自然是你们要让我们。”
孙梦笑道:“糜芳啊糜芳,你背弃刘备,献了城池,逼死关羽,算不算不忠不义之人?现在还口口声声本将军、本将军,说什么按照礼仪,就不觉得不好意思?”
糜芳怒道:“大胆!你一个没有官身的平头百姓,竟然对本将军如此无礼!”
孙梦嘲讽道:“我是至尊的表亲,难道不是堂堂王室贵戚?你说我是平头百姓,是讽刺至尊得位不正?”
糜芳脸色变得苍白,道:“本将军并无此意,你不要血口喷人。”
“并无此意?”孙梦冷笑道,“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身上带有至尊钦赐玉牌,所到之处,犹如至尊亲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糜将军还咄咄逼人要他给你让路,我看你根本没把至尊放在眼里!”
原来这人就是糜芳,怪不得有些眼熟。两年前从荆州回来后,见过这人几次,都是匆匆擦肩,并无攀谈。从心里来讲,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对糜芳并无好感。早在徐州之战中,糜芳和糜竺就投到刘备麾下,还将妹妹糜贞嫁给了刘备,算是最早跟随刘备的那一批人。长坂坡之时,糜贞在将阿斗交给赵云后,为自保清白投井而死。多年后刘备入川,念及糜贞之情,将糜竺和糜芳都封了高官,赐以厚禄。但在前年,糜芳却因贪生怕死,在手握重兵、身据坚城的状况下,仍开了城门向吕蒙投降。使得关羽腹背受敌,败走麦城,最终身死军破。
时逢乱世,各个诸侯之间屡有文臣武将易主之事,但像糜芳这样与主公有姻亲关系,还负尽深恩,轻而易举就叛向敌方的武将,并不多见。而且这人到了东吴之后,还散布流言,说在长坂坡之时,是刘备命赵云杀死了他的妹妹糜贞,他出卖关羽、举城投降都是为了报复刘备。但一被人质问有何证据,他就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远在川中的兄长糜竺,对他的所作所为惭恨不已,染上重病于去年辞世。他又拿着兄长的死四处宣扬,说糜竺是被刘备逼死的。如此小人行径,自然为君子所不齿,就连当初劝降他的诸葛瑾都看不起他。
这边孙梦还在跟糜芳斗嘴,但看样子,糜芳已经服软了。毕竟他是降将,在东吴无根无底,也不算什么人才,而孙尚香又一向以护短出名,得罪了她的表妹,恐怕以后日子更加难过。
“本将军真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时口误,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糜芳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汗,声音也有些嘶哑。他本来想替虞青争下路,讨个好,谁知道却碰上个伶牙俐齿的郡主表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好狗不挡道,你们赶紧退回去吧,别耽误了我的事儿。”孙梦依旧笑嘻嘻的样子。
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看向虞青,今天她有些奇怪,从头至尾都一声未发。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顿了顿,道:“孙姑娘,我们给虞部督让路吧。”
孙梦扭过头,有些愠怒地看着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向后退去。孙梦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带着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退到小巷的尽头。糜芳低头说了声“得罪”,便率一众麾下匆匆忙忙走了。而虞青却在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身旁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笑,才悠然离去。
孙梦嗔道:“凭什么给他们让路啊?明明我们可以先过去的。”
“在这种小事上,就不要撕破脸皮去争了。”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道,“我在东吴已经四面树敌,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没必要的麻烦能躲就躲。”
“看你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没有再接话,他们已经走进小巷,转眼到了张洵家门口。门边插了根竹子做的孝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跪在孝杖旁边,看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他们走近,立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上前将这名少年搀扶起来,示意孙梦她们留在门外,转身跟少年一起进了院中。
院子也不大,一副松木棺椁摆在正中间,棺椁两旁跪着几个披麻戴孝的遗属,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上前祭拜过后,轻声向少年问道:“我是解烦营的,哪一位是令堂?”
少年一言不发地将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领到一位妇人处,自己又出门跪在孝杖前。那妇人脸色并不好看,也未与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答话,起身走入屋内。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跟着进去,从怀中掏出赙礼,递给妇人:“嫂夫人,这是郡主府的一点心意,还请节哀顺变。”
那妇人接过包袱,感觉到沉甸甸的,心知里面应该不少钱,脸色才稍稍好转起来。她道了声恕罪,要起身倒茶,却被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郡主要插手军政要务了?这个解烦营的男人贾逸拦住了。
“实不相瞒,我叫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是解烦营翊云校尉,与张曹掾素不相识。今日前来是公命在身,叨扰之处,还请嫂夫人见谅。”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道。
“贾校尉不必客气,夫君位卑官轻,没有多少宾客前来吊唁,也说不上什么叨扰。”妇人言语之间有些怨气,“妾身姓陈名叡,出自徐州陈家。不知道解烦营前来,有什么事要问?”
徐州陈家也算是世家望族,近年来陈珪、陈登更是天下名士,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身为名门闺秀嫁给了个平庸的丈夫,受尽人情冷暖,心里难免有愤愤不平之意。
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摸透了她的心思,言语上愈加尊重:“嫂夫人,不知张曹掾生前可曾与太平道发生冲突?或者说结识过什么太平道人?”
“没有。拙夫平时谨小慎微,只知诚恳做人,厚道做官,对鬼神之说一向敬而远之。”
“那在他遇害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有一天他回家之后,脸色怪异,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妾身追问之下,他才说有个旧友找他,想让他帮忙做件事。他觉得不好办就推脱了,但回想起来,总觉得这事怪怪的,不像那个旧友说得那么简单。”
“那个旧友是谁,托张曹掾办的什么事,嫂夫人可曾知道?”
陈叡摇了摇头:“我问他了。但他说那名旧友对他有恩,而且一再叮嘱他不要声张,所以就没有对我说。”
“张曹掾遇害距离这件事情,有多久?”
“一天之后。”陈叡迟疑道,“贾校尉怀疑拙夫的死,跟这件事有关?可客曹里的人都说,拙夫是惹上了太平道,被于吉仙人咒杀的。”
“只是随便问问。我来这里的路上,迎面看到了虞青和糜芳,他们也是来问案的吗?”
“那倒不是。”陈叡冷笑道,“他们说拙夫担任曹掾之时,所拟定的迎接魏朝使团的日程安排丢了,前来家中索要。”
日程安排?是客曹中堂里丢掉的那一份吗?虞青和糜芳怎么会知道的?即便他们知道了,又为什么会前来索要?吴王已经将案子指派给了自己,况且先前接下此案的,是右部督吕壹,虞青跟他一向不和,掺和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嫂夫人把日程安排给他们了?”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问道。
“拙夫从不会将公文带回家中,我拿什么去给他们?他们纠缠了一会儿,看妾身实在不知情,才悻悻作罢。妾身追问拙夫的死因,他们也语焉不详,只说是死于咒杀。”陈叡愤愤道,“尤其是那个糜芳,言语之间一再无礼。若不是有都尉府告令在,他甚至要逼迫妾身开棺查验!”
“死者为大,他们确实有些过分。”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心念一动,“魏临都尉来拜祭过了?”
“是,魏临跟我是同乡,而且与拙夫也算是有些交情。是我求他留下张告令的,周围邻居早已听到传言,说拙夫是被于吉咒杀,恨不得让我们孤儿寡母即刻搬走。”
“都是些愚夫愚妇罢了,既然有了都尉府的告令,他们也不敢造次。”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顿了一下,“嫂夫人,我再冒昧问一句,张曹掾的遗体你见过吗?”
陈叡闻言,目光忽然变得飘忽:“没有。今天上午接到客曹的通告后,我就立刻赶到了客曹署,当时拙夫已经被放置在门外的那口松木棺椁中。我提出要见拙夫最后一面,但解烦营的右部督吕壹却说尸体已经被烧成焦炭,倘若再度开棺乃是大凶之举,万万不可。”
“嫂夫人今天上午才接到的通告?张曹掾好像是昨夜遇难的吧。”
“拙夫是昨夜身亡的?怪不得我赶到之时,都已经收殓了。”陈叡皱眉道,“这几天公务繁忙,拙夫一直住在曹署。所以昨日他彻夜未归,我也没有太在意。”
“客曹没有及时将张曹掾的死讯告诉你,应该是右部督吕壹的意思。”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道,“遇到跟于吉有关的案子,吕壹多少有些顾虑。”
陈叡低声道:“贾校尉,你也相信拙夫是死于咒杀吗?”
“让嫂夫人见笑了,在下一向不敬鬼神。”
“那贾校尉是要将拙夫之死,当作命案查下去吗?”
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点了点头:“我怀疑杀死张曹掾的,跟杀死都尉夫人吴敏的是同一个凶手。虽然目前线索不多,但请嫂夫人放心,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是不会收手的。”
陈叡闻言,突然跪下向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行五体投地之礼。
这妇人特意说出来,想必对自己的出身相当骄傲贾逸后退一步道:“嫂夫人何故如此?”
陈叡抬起头,眼眶泛红:“妾身出自豪门世家,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如今拙夫被奸人所害,解烦营的吕壹和虞青却都声称是于吉咒杀,不愿接手。贾校尉既然要查下去,那妾身就将拙夫所托之物交给您,希望贾校尉能查清凶手,让拙夫得以瞑目。”
“嫂夫人的意思是……”
陈叡起身走到琴台前,从琴筝下拿出一个木盒,放在贾逸手中。木盒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一些花纹,像是一个首饰盒。贾逸打开木盒,看到一颗黄色的蜂蜡丸。
“拙夫拒绝那位旧友后,一直心绪不宁。他给妾身留下了一枚蜡丸,说如果万一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将蜡丸交给至尊。”
贾逸捏起那颗蜡丸,迎着光看去,全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问道:“既然张曹掾有言在先,要将此物交给至尊,嫂夫人为什么又给了我?”
“拙夫是个老实人,迂腐固执,不懂人心险恶。若是当初他能说出那名旧友是谁,现在说不定已经查出真相了。”陈叡叹了口气,“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如何有机会直面至尊?如果他因此物而死,我再拿着这东西到处求人帮忙,岂不是自寻死路?久闻贾校尉明察秋毫,为人正直,这东西交给您去查明真凶,想必也不会连累我们母子。”
这妇人不愧是出身世家,很懂得怎样处世。她不但没有去找吴王,就连虞青和吕壹都信不过。如果不是贾逸今日所流露出来的态度,让她觉得可以托付,这颗蜡丸恐怕就要被她默默丢掉了。贾逸将木盒收入怀中,又宽慰陈叡几句,转身出了门。
孙梦和那队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站在门外,道:“这张洵好歹也算是个曹掾,五百石啊,怎么一上午除了我们和虞青他们,竟然再没一个来拜祭的。是张洵人缘差,还是都怕了于吉?”
贾逸没有接话,蹲下身向跪在孝杖前的那名少年道:“你父亲是不是个好官,不是有多少人来拜祭所能断定的。况且,他是不是个好父亲,跟他是不是个好官也没什么联系。”
少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依旧一言不发。
父亲因贪腐被司马懿腰斩于市,一直是贾逸的心结,这么多年仍未放下。看到这名少年,贾逸又想起一些旧事,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随后站起身朝巷外走去,孙梦带着贾逸和孙梦走在最前面枭卫快步追了上来。众人走到巷口,竟看到陆延牵了匹马站在那里,看起来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这还没到晚上不是?”孙梦道,“你怎么这么急,不在松鹤楼等着,还特地赶过来?”
陆延的语气低沉,道:“孙姑娘、贾校尉,族中长者已经辨认过尸体上的刺青了,是我认错了,那并不是我陆家私兵的刺青。”
天色已近午时,初夏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肩头,微风摇晃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片和煦景象。三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站着。陆延的眼睛像看着贾逸,又像是越过了贾逸,在看很远的地方。
“今天早上那队杀手,自然也不是你们陆家的私兵了?”孙梦冷笑道。
陆延道:“不是。”
“真的不是?”孙梦诘问道。
陆延低头,拱手拜别,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贾逸摸摸鼻翼,看着陆延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孙梦道:“先前说是陆家私兵刺青的是他,现在说不是的也是他。我们要不要去陆家一趟,把那具尸体讨要回来?”
贾逸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饿不饿?”
孙梦白了他一眼,道:“饿?你还有心思吃饭?”
“我记得,有人要请咱们吃武昌鱼的。”贾逸道。
天色刚蒙蒙亮,秦风就来到了月倦寺的山门旁。
这五天,秦风一直借宿在月倦寺,跟随和尚们一起晨钟暮鼓,养精蓄锐。贾逸的身手,在进奏曹时已算不错。后来听说他在许都历经丧妻之痛,在公安城又得高人指点,已入大彻大悟之境。前几天看到他面对近二十名精锐,攻守进退如行云流水,到最后竟然毫发无伤,就知他的境界已深不可测。
秦风练的是外家功夫,讲究的是硬桥硬马,面对轻巧灵动的贾逸,没有什么便宜可言。但秦风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此战是为了替韩彬报仇,生死胜负并不重要。所谓游侠,受人之恩,自当倾力相报。不能因为仇人武功高强、身居要位,就打退堂鼓。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山道上远远出现了一个人影,应该是贾逸来了。秦风又紧了紧腰带,往前走了几步,大马金刀地站在路中。人影渐渐走近,竟然不是贾逸,而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
老太婆走到秦风身边,瘪着嘴道:“年轻人,你就不会往旁边站站吗?等下还有好多人要走这里进寺上香呢。”
秦风抱着肩膀,眼睛看着天空,没有回答。
老太婆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夯货,杀气腾腾地站在路中间,会吓到香客们的!堵寺庙山门,有损阴德啊!”
秦风瞪了老太婆一眼,握着拳头不情不愿地让到一边。那老太婆嘴里嘟嘟囔囔,慢慢走远了。秦风心里念叨着不跟老太婆一般见识,又向山下眺望而去。人影是越来越多了,可看起来都像是上山拜佛的善男信女们,没见到贾逸的踪影。
又等了快一个时辰,秦风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起了个大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有些撑不住。想回月倦寺吃顿素斋,又怕贾逸来了后找不到他,以为他临阵脱逃。秦风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继续等下去。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看身边来来往往的香客渐渐少了,天色都过了正午,贾逸还是没有来。
秦风有点怀疑,是不是贾逸不来了,但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依贾逸的名头,若是不敢赴约,那不是坏了名声?以后他贾逸落了个缩头乌龟的骂名,还怎么混?他又暗自责备自己,那天约战的时候只说了今天在月倦寺,却没说什么时辰,也没说具体什么地方。贾逸也可能理解错了,下午才来也说不定。
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在山道旁找到一个胡饼摊儿,一口气买了十个。然后又要了一长截竹筒,灌了些井水,一路小跑回山门旁坐了下来。秦风一边吃,一边盯着山道。他心里盘算好了,一旦看到贾逸,就把这些吃食扔得远远的。决战前夕,一个大侠坐在地上啃胡饼、喝凉水,这要是传出去了,真是没脸见人。
然而秦风一直等到日落,仍旧未见贾逸人影。随着最后一线亮光消失在天际,他的怀疑已经变成了愤怒,当即下山赶往武昌城。好容易到了城门,秦风正怒气冲冲地往里走,却被守门的哨长一把拽住了。那哨长举起火把,朝秦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喊过来几个士兵,围着秦风指指点点。
秦风被看得很是不适,骂道:“我又不是兔相公,看什么看?赶紧让我进城,去找那个姓贾的缩头乌龟算账!”
有个都伯模样的人从门楼里出来,手里捏了一张海捕画像,对着秦风看了两眼,喝道:“兄弟们!就是这小子!把他给我拿了,押到郡主府领赏去!”
那名哨长双手一抖,一条铁链“唰”地绕在了秦风脖子上。秦风扯着铁链,怒喝道:“我又没犯法,捉我干什么?”
都伯大骂道:“你这采花贼,连郡主府都敢闯,真是色胆包天。兄弟们,给我使劲儿打!”
那些士兵提起棍棒,用力砸向秦风。秦风见说不清楚,索性双臂一震,挥起拳头噼里啪啦混战了一场,转眼便将那些士兵打倒在地。都伯摸出竹哨,用力吹了起来。秦风上前几步,一脚踹倒都伯,捡起地上的海捕画像。说来奇怪,画像上的人跟他还挺像的。秦风有些纳闷地往画像下面看去,发现了一行小字:据解烦营贾逸校尉口述描摹。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秦风气得哇哇大叫,只想立刻冲进郡主府,把贾逸揪出来暴打一顿。但还没等他迈开腿,就见不远处迎面冲来几匹轻骑,应该是听到竹哨声赶来的。秦风愤恨地将海捕画像丢到一旁,转身逃进了茫茫夜色之中,黑暗中隐隐传来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