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临,天边只剩最后一丝余晖。
周瞳、严咏洁和卓嘎几乎跑遍了纳木错湖边所有的村庄,却没有丝毫收获,疲劳和沮丧在每个人的身体内悄然游荡。
卓嘎驾着车,有气无力的踩着油门,心中失望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现一览无余。
严咏洁则有些困倦的躺在座椅上,半睡半醒。
周瞳却似乎并不愿意放弃,他的眼睛还努力的眺望着窗外,仿佛在那些郁郁葱葱的山林中还隐藏着什么线索。
而上天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在这个时候,路边一侧不远处的林子突然闪出火光。
“停车!”周瞳突然叫道。
“嘎吱”一声,卓嘎本能的踩下急刹车。
正在打盹的严咏洁,也即刻清醒过来。
“怎么了?”卓嘎问道。
周瞳打开车窗,指着靠自己的这一侧,说道:“那里有火光,我想过去看看。”
严咏洁和卓嘎都顺着看过去,果然在林子深处,有一团忽明忽暗的火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卓嘎从车上拿了电筒,走在前面带路。周瞳和严咏洁跟在他的身后,三个人一起走进树林,朝着火光的方向摸索前行。
穿过密林,一片开阔的土地出现在眼前。一团篝火下,一位藏族老妈妈跪在地上,身前是一条洁白的哈达,旁边还有点着桑烟和纸烛,口中念念有词。
而在她的身后,是一片坍塌陈旧的房舍,荒芜的野草,还有残破的经幡在夜风中舞动。
眼前的画面,肃穆却又透着诡异,周瞳他们三个人一时也愣住,呆呆站在一旁。
不过藏族老妈妈却发现了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转过脸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
火光下,藏族老妈妈的脸清晰可见,沧桑的面孔,犹如干裂开的田地,唯有一双眼睛还明亮如昔。
“切让古威嘎布一穷拉!切让古威嘎布一穷拉……哈不拉撒四罗……”藏族老妈妈突然由惊讶变成惊恐,双手伸向天空,朝着周瞳他们三个人失声裂肺的叫着。
“她在说什么?”周瞳问道。
不过卓嘎仿佛没听到周瞳的问话,他只是神色惊异的定定看着藏族老妈妈。
“卓嘎!”一旁的严咏洁发现卓嘎的神情有些不对,立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这个老妈妈在说什么?”
卓嘎这才回过神来。
“她说……她说这里是恶魔的领地,让我们赶快离开!”
“那你帮我告诉她,我们时常与恶魔为邻。”周瞳一边说一边慢慢的朝那位藏族老妈妈走过去。
卓嘎和严咏洁也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这位藏族老妈妈看着他们三个人走过来,反而沉默了,闭上眼睛,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开始不停的转动。
“老妈妈,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周瞳俯下身来,看着藏族老妈妈说道。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忽然觉得好笑,这位老妈妈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倒是卓嘎显得有些害怕。
藏族老妈妈似乎听不懂周瞳说什么,依旧低着头,闭着眼,念着经文。
“她好像不懂汉语,卓嘎,你来跟她说吧。”周瞳让开位置,要卓嘎来当翻译。
卓嘎把周瞳的话翻译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还掏出了警官证。
藏族老妈妈终于抬起头,睁开眼,目光扫过周瞳、严咏洁和卓嘎,悠悠的说道:“愿佛祖保佑你们。”
“原来你会说汉语!”卓嘎有些惊讶。
“老妈妈,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严咏洁蹲下来,语气柔和的问道。
藏族老妈妈举起手,指了指身后的废墟,说道:“来看看他们。”
此时一阵风忽然刮来,身后高高的杂草,犹如鬼魅一般舞动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妈妈,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严咏洁虽然见多识广,但面对此情此景,头皮也不免有些发麻。
“他们都在啊……”藏族老妈妈一边说一边开始烧起纸钱。
严咏洁这才明白她是在祭奠亡魂,于是问道:“老妈妈,你以前是这个村庄的吗?这里怎么会荒废的?”
“背弃神灵,召来了恶魔啊……”藏族老妈妈叹口气,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我们走吧。”周瞳拍了拍严咏洁。
三个人顺着原路,回到了车上。
“卓嘎,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周瞳发现卓嘎看到藏族老妈妈后,神情有些古怪,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
卓嘎没有说话,发动了汽车。
除了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车内一片寂静。
沉默了片刻,卓嘎终于开口说道:“这个村庄叫做桑珠,汉语的意思,就是希望之地。大概六、七年前,有地质专家来到这里考察,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误传,说是这里地下蕴含着丰富的金矿。虽然政府一再辟谣,但是当地村民还是像疯了一样开始炸山挖洞,都想着能挖出金矿,一夜暴富。可是事与愿违,村民们不但没有挖出金矿,反而纷纷染上了怪病,一时间人心惶惶。区卫生厅为了这事也专门安排了专家下来调查,可是不但没查出这是什么病,甚至连医治的方法也没有。没过多久,染病的人相继死亡,没得病的人也都吓得逃离了村庄。当时政府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对这件事进行了封锁,对外宣称是迁徙,再加上这个村庄里活下来的人也就几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难怪你看到那个藏族老妈妈的时候,表情会那么惊异。”周瞳说道。
“我那个时候进警局不久,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所以印象深刻,不过过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有人会回到这里来祭奠。”卓嘎想起当年的情景,也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那病,究竟是怎么样的?”严咏洁好奇的问道。
“惨不忍睹,得病的人,刚开始全身无力,高烧,然后身体会开始溃烂,最后心肺衰竭而死。”卓嘎说完,添了添嘴唇,额头上冒出冷汗。
“不用担心,已经隔了那么久,我们不会被感染的。”周瞳看出卓嘎的担忧,笑着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白天,我们再来实地考察一下。”
卓嘎握着方向盘的手,禁不住的抖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周瞳、严咏洁和卓嘎回到警局,找到常宁,拿到了她仔细整理出来的案卷资料,不过却不见陈思国的踪影。周瞳也没追问,只是告诉常宁,让她通知陈思国,明早八点到局里集合。
周瞳和严咏洁拿到资料后,离开了警局,回到酒店。虽然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到那些被剥皮的死者,还是惊愕了好一阵。凶手的残忍实在是超出想象,令人发指!
常宁虽然满腹怨气,但总算负责,整理的资料十分详尽,他们两个人花了好几个钟头,才算全部看完。
一向喜欢开玩笑的周瞳,此时却一言不发,严咏洁也握着拳头,手指间还留着丝丝汗迹。
“这三位年轻女性的死亡,从死亡时间、手法来看,应该是一个凶手所为,可古董店老板和梁小武的死却截然不同,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们分成三个独立的案件来调查?”严咏洁终于打破沉默,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周瞳点点头,他认同严咏洁的判断,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敢肯定,因为实在有太多的疑团。
严咏洁见周瞳没有出声,又继续说道:“对于梁小武的死,我始终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根据常宁提供的材料,他们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实质上的进展,而梁小武也不过是负责验过葛尔东赞的尸体而已,凶手杀他的动机是什么?另外,凶手故意让小武死在我们面前,引起我们的注意,这种一反常态的做法,又有什么目的?”
“现在毫无线索,想这么多也没用,而且我看那个常宁和陈思国未必肯真的听我们的指挥,恐怕有些事情,他们也没告诉我们。”周瞳把手中的材料扔到地上,然后靠着椅背,伸了一个懒腰。
“这不大可能吧,我们特别刑侦组是有严格纪律的……”严咏洁本能的辩解道。
“打住,打住!”周瞳连忙用一只手捂住严咏洁樱红柔软的嘴唇,话题一转的说:“说起来,那个陈思国每次看你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似乎对你很有意思……”
“是吗?”严咏洁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你这样受我虐待。”
“我在想是不是该用美人计……”
周瞳话还没有说话,严咏洁的手却划过他的胸前,揭开了他的衬衣扣子,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推倒在地板上……
第二天一早,周瞳他们五个人再次聚集到拉萨警局的会议室。
周瞳坐在中间,一副领导气派。而严咏洁、卓嘎坐在他左侧,常宁和陈思国坐在他的右侧。
“今天让大家来,主要是安排一下任务。”周瞳故作严肃的说道。
就连严咏洁也不知道周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四个人坐在那里都沉默不语,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一共发生了五起命案,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暂时可以把他们列为两个案件,一个是三名年轻女性相继遭人谋杀的连续杀人案件,一个是噶尔东赞和梁小武被杀的案件。为了尽早破案,提高效率,所以我打算把我们五个人分为两个组,分别对这两个案件进行调查。”
“你打算怎么分组?”常宁问道。
周瞳也没马上答他,只是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四人。
严咏洁、卓嘎和常宁也都望着他,等他的安排,只有陈思国把手抱在胸前,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和卓嘎一组,调查噶尔东赞和梁小武被杀的案件;严咏洁、常宁、陈思国,你们负责调查连续杀人的案件。”
周瞳话音一落,严咏洁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周瞳会让自己去和陈思国、常宁一组。
而一直都无精打采靠在椅背上的陈思国,此时也坐了起来,身体前倾,看着对面的严咏洁,眼睛里闪出别样的光彩。
只有常宁和卓嘎对于这样的分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神色如常。
周瞳自然也看得出严咏洁不情愿的神态,他连忙又说道:“你们三个都算是特别刑侦组的人,相信一起做事会非常融洽,也更加得心应手。希望你们能尽早找到连环杀手,不要再让无辜者受害!”
他说这番话的神态和语气都有着十足挑衅的味道,仿佛就像是在下战书。
陈思国首先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分组最好不过,我也很期待你早日找到杀害梁小武和噶尔东赞的凶手。”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周瞳笑了笑。
“我们走。”陈思国冷哼了一声,离开了会议室。
常宁也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出去,唯有严咏洁一时愣在那里。
“卓嘎,你先出去,在门口等我几分钟。”
“好的。”卓嘎知道周瞳对严咏洁有话说,知趣的离开。
“你这又是玩什么花样?”一直没说话的严咏洁,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质问。
“我哪敢在你面前玩花样。”周瞳见四下无人,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嘻嘻哈哈的说:“一来确实是案件的复杂程度超出想象,需要我们分头行事。二来陈思国和常宁两个人根本不服我,如果跟他们一起办案,那还不天天抬杠,哪有心思做事!”
“少来,我是问你为什么把我支开?”严咏洁甩开他的手,依旧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我也想你留在我身边啊。”周瞳色迷迷的抱住严咏洁,“可是目前只有你能取得他们两个人的信任,关于案情他们绝对有隐瞒,你必须去查清楚,有任何线索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次姑且先相信你。”严咏洁拧了一下他的耳朵,“我先去做事了。”
“嗯,万事小心。”周瞳放开了严咏洁。
“你也是。”严咏洁却又抱住了周瞳,在他嘴唇上深深的一吻,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走出了会议室。
面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周瞳收起了笑容,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并不想严咏洁离开自己,可是又不能不让她离开。凶手既然用梁小武把他们引出来,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必然准备了一个精心的陷阱等着他们。虽然他并不怕,但他却不想让严咏洁去冒险。这才是他让严咏洁跟着陈思国、常宁的真正原因。
高原上的阳光,火辣辣的犹如刺刀,再加上缺氧,原本就不适应的周瞳,更觉得难受。他的呼吸沉重而又急促,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卓嘎见他这样,也放慢了脚步。
白天的桑珠村少了夜晚的诡异,却多了一分苍凉。
虽然这里的房屋已经破败不堪,但是却依旧可以从巨大的石墙和残留下的摆设,看出昔日的繁华。
周瞳抚摸着石墙,缓步游走在这片废墟中,心事重重。
卓嘎一言不发跟在他的身后,紧邹着眉头,露出忧虑的神情。
“我想去他们挖矿的地方看看。”周瞳扶着一睹石墙,缓缓说道。
卓嘎知道他一定会去,所以早就有所准备,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个口罩,自己戴上一个,然后递给周瞳一个。
周瞳看着他那害怕的样子,本来想取笑一下他,可是见他那么严肃认真,也不好意思反对了,顺从的接过口罩。
周瞳等着卓嘎为自己带路,但是他却依旧站着不动,眼睛盯着周瞳手上的口罩。
周瞳苦笑了一声,带上口罩。
卓嘎眼神里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走吧。”周瞳说话更加有气无力,本来呼吸就困难,带上口罩,更是雪上加霜。
卓嘎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雪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敬畏的目光,迈开了步子。
雪山看起来不远,但走起来却是相当费功夫,如果不适应高原气候,在这里爬山绝对是一种痛苦。
走了近三个多钟头,两个人才来到山脚下。
“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周瞳一边说一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
这种路对卓嘎来说,不算什么,他轻松的放下背包,坐在了周瞳的旁边。
周瞳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堆零食,就好像是出来郊游一般,摆在地上。
“别客气,随便吃。”周瞳乐呵呵的扯下口罩,先拿了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卓嘎看见周瞳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个年轻人似乎肯本没把“危险”两个字放在心上,简直有些胡闹,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跟着他这么走下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看看周围,花虫鸟兽都活着好好的,不会有事,而且真有事,这口罩能起多大作用,也难说。”周瞳说着,把一袋薯片塞到了卓嘎手里。
卓嘎的思虑,被一包薯片打断了。他不是很累,但确实饿了,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不过他依旧还是有些顾虑,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正狼吞虎咽的周瞳,最后看着手中的薯片,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他终于也摘下了口罩,饥饿战胜了恐惧。
“卓嘎大哥,我见你走一走就翻出钱包来看看,一副甜蜜陶醉的表情,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周瞳突然问道。
卓嘎脸上微微一红,擦干净手,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相片。
相片上,卓嘎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宝宝,在他的身边还依偎着一位美丽的藏族女人。
“好幸福的一家。”周瞳拿着相片,赞道。
卓嘎闻言憨笑起来。
“孩子多大了?”
“快一岁了。”
“我会事事谨慎小心的。”周瞳把相片还给卓嘎,带着笑容,目光真诚。
卓嘎有些惊诧的看着周瞳,这个以前看起来有些轻浮的青年,此时却让人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做了十多年警察了,也干过不少危险的事情,不是我胆小害怕,但这样透着诡异的案件,实在是让人从心底发憷。”
周瞳点点头,说道:“以前我也曾经碰到过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可是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一一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后来我选择逃避,以为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却还是有麻烦找上门。”
“很难想象我们警队高层会让你来办案,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本就不该是你承担的责任,所以,我现在倒是觉得你是自找麻烦,”卓嘎笑道。
“也是。”周瞳也笑了起来,“矿洞还有多远?”
“不远了,就在上面,我们走吧。”卓嘎站了起来。
周瞳动作利索的把没吃完的零食迅速打包,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拿起身边的口罩,一脸委屈的看着卓嘎问道:“这个……真的还要戴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