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件事说给深泥丘医院的石仓(一)医生听。
因为回家后,我还陆陆续续地有轻微晕眩的现象,所以当天黄昏时,我像平常一样,前往这几年来经常前去看病的深泥丘医院。
左眼上覆着茶绿色眼罩的脑神经科医生和平常一样,对我进行问诊,在确认症状后,开口说:
“还好。不需要太担心。”
医生接着又说:
“给你开和平常一样的药。不过,如果晕眩的情况变严重了,请马上再来就诊。”
医生的斜后方站着一位护士。那是我所熟悉的年轻护士“咲谷”小姐。
接下来,我便把在神社发生的事情说给医生听。我没有犹豫,很直截了当地脱口而出。
“您有什么看法呢?医生。”
我非常认真地询问石仓医生的想法。
“为什么没有人的神社,会传出铃铛的响声呢?”
“是神社内本坪铃的响声。”
石仓医生一边调整眼罩,一边摆出若有所思似的姿态,并且把右眼的视线投注在地板上。
“依照你的描述,确实相当不可思议。”
“是呀!真的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像这类不可思议的事,你应该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吧?”
被石仓医生这么一说,我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唔”。
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觉得——这几年来,我确实好像碰到过不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到底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连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不太容易想起来。
“医生知道那间神社吗?”
我换个角度问。结果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困惑地歪着头说:
“那一带呀……虽然感觉上就在附近,但是……我不知道有那样的地方,还有那样荒废的神社呀。”
“不知道吗?”
“——嗯。”
“听说过附近有闹鬼的荒废神社吗?”
“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
那个神社是否确实存在呢?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种根本性的疑问……不,不可能不存在,因为我确实两次踏入那间神社。我清清楚楚地想起那间神社境内的模样,还有当时耳朵所听到的声音。
“我知道那间神社。”
此时插嘴的人,便是咲谷护士。她一边缓缓抚摸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绷带,一边说道:
“那边分岔的小路太多了,很不容易找到。只有标示得很详细的地图,才会标出那些小路。”
“噢……那是什么神社?”
“你是问神社的名字吗?……不知道耶。”
“地图上也没有标示吗?”
“或许是标示不出名字吧!”
咲谷护士一脸正经地如此回答,并且说明道:
“也就是说,没有能够标示那个的文字。”
“噢……”
护士故弄玄虚的说词,让人愈想愈迷糊。她好像在暗示什么,却又让人猜测不出来……不过,算了,只要知道那间神社是确实存在,不是我个人妄想出来的,这样就行了。
“那个——”
石仓医生缓缓开口:
“我想你在意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摇动的铃铛,却发出了声响。是吗?”
“嗯,是。就是那样。”
我用力点了一下头,接着说:
“好歹我的职业是推理小说家。所以——尤其是今天早上,我特别冷静而且客观地做了实地观察。可是,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这件事除了用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来形容外,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总之,那根本就是悬疑推理案中所谓的不可能状况。悬挂着本坪铃的附近地上,完全没有脚印的痕迹,但我的的确确听到铃响的声音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把那样的情形与‘鬼魂’做联想?”
“当然。”
“可以理解。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鬼魂,对吧?”
石仓医生这么说。他的眼睛又看着地面。
“因为我也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哦?是吗?”
“这世界上确实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不包括‘鬼魂’。”
医生果断地说,然后摸摸眼罩,才又接着说: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就不得了了。尤其是当医生的人,就会不得安宁了。因为一个个死去的患者,可能会一一变成鬼魂跑出来。”
“——是吗?”
“对于铃响的问题,不知道推理小说家——你有什么看法呢?”
“啊,这个嘛……”
我慢慢晃着脑袋说:
“一般的话,推理小说家会假设铃响是来自使用了什么机关或把戏的结果。”
“嗯。那么,会是什么样的机关或把戏呢?”
“举例来说,一般可能会猜测是利用了天蚕丝之类的透明线,进行远距离的操作:或躲在赛钱箱里操作。不过,关于这类的假设,我已经当场确认过了,不是那样。”
“莫非神社境内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个铃?”
“这个我也确认了。神社境内只有一个铃。”
“嗯,那么是……”
石仓医生没有把话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地板上,气氛变得沉默而诡异。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
“……总之,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尽量不要有过多的思考。”
石仓医生终于这么说:
“我认为你的晕眩症状基本上是压力引起的,为了治好这样的晕眩毛病,最好忘掉怎么想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吗?”
“——是。”
问诊就这样结束了。但当我正要走出诊疗室时,咲谷护士像要追上我的脚步似的,和我从同一扇门走出诊疗室。
“那个——关于刚才说的神社的事……”
咲谷护士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如医生所说的,我也觉得您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因为那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事情,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