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只剩下白晓杨、冯蛋子、吴章奎和两个民兵五个人。
冯蛋子笑容可掬地朝白晓杨说:“白同志,你请坐。”
白晓杨落落大方地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来。
冯蛋子背着手,在堂屋里又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坐下,态度极其和蔼地望着白晓杨问:“白同志是哪儿的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张幺爷有你这样个干闺女?”
白晓杨说:“我从小就生活在城里,很少跟父母到乡下里走动。”
冯蛋子频频点头地哦哦道:“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白晓杨说:“父母原先都教书,父亲现在在五七干校接受改造,母亲生病在家。”
冯蛋子又点着头哦哦道:“右派子弟。”接着又说,“和你的父母划清界限了?”
白晓杨说:“划清了。”
冯蛋子说:“划清就好,划清就好。”
突然,大门外传出一阵扑腾的声音,双扇大门被摇晃得摇摇欲坠,紧接着有人大声喊:“逮到了!逮到了!”又有人大声呼叫:“你们逮老子干啥?你们逮老子干啥?”
大声呼叫的人是张子恒。
冯蛋子站起来,大声问:“外面在做什么?”
吴章奎反应灵敏,几步就跑出天井,三下两下打开大门的门闩,却见张子恒被两个民兵死死地按在大门口的地上。
堂屋里的冯蛋子顿时乐了,呵呵笑道:“呵呵……还自投罗网了。”
说着丢下白晓杨朝天井里走。
一桩接着一桩的麻烦事令白晓杨皱起了眉头。她也起身走出堂屋,却瞟见灶屋门口的幺婆婆在朝她使劲地招手。
白晓杨不明白幺婆婆叫她什么事,顾不上理会被压在地上的张子恒,快步朝幺婆婆走过去。刚走近灶屋门口,幺婆婆一伸手就把她拉了进去,啪的一声把灶屋门死死关上了。
白晓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幺婆婆着急上火地说:“小白,刚才是幺婆婆对不起你,你别见幺婆婆的怪。你现在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白晓杨说:“子恒哥还被他们压在地上呢。”
幺婆婆说:“别管那么多了,走得脱一个走一个。赶紧,赶紧!”
说着幺婆婆就把白晓杨朝后门推。
这时又一个人影推开灶屋的门闪身进来,又动作敏捷地回身把门掩上。
是七婶。
七婶一直躲在幺婆婆的房间里没有出来,这时终于找着了逃出来的机会。她背靠着灶屋门,胸口咚咚地跳个不停,边喘气边用手捋着胸口顺气,后怕地说:“吓死人了,吓死人了,都疯了一样!都疯了一样!”
幺婆婆回身,朝七婶低声吼道:“七婶,你不在房间里躲着,跑出来做什么?”
七婶说:“我再不跑出来,人都被吓死了。又是逮这个又是逮那个,是不是把人种都要弄绝啊?”
听七婶这么说,幺婆婆顿时惊得叫起来:“你个死七婶,还信口开河!五婶刚才都差点脱不了手,你又张起嘴巴乱说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七婶说:“我晓得,幺婆婆,看把你吓的。我不是背着他们那伙人才这么说的吗?”
幺婆婆告诫道:“就怕说顺嘴了不小心溜出来。”
五婶坐在灶沿边,木木地一动不动,像尊泥胎菩萨。灶屋里的光线昏黑不清,看不出五婶脸上的表情。
白晓杨站在后门旁并没有走。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时的她非常为难。
张子恒被四个民兵牢牢地薅着,七手八脚地押到天井里。但这小子却大声地吼起来:“我日你们先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想逮谁就逮谁!”
冯蛋子趾高气扬地说:“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
张子恒凌乱卷曲的头发被吴章奎从后面揪着,把他的脸揪得斜仰起来,令张子恒看不到天井里的人,而是只能翻着眼睛望着灰白的天空。
血气方刚的他奋力想要从这样的重重围困中挣脱出来,但是此时的他手和脚以及后背都被四个民兵薅了个结结实实,让他不能动弹半分。
灶屋里的幺婆婆听见外边的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嘟哝着说:“这样子整下去,啥时候该到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