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亨利无言以对。他的嘴动着,却没说出任何话来。罗瓦克说:“是,他是,戴夫。”他转向亨利,“它叫戴夫。”

  黑猩猩直盯住亨利。它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蹲在笼子里面,把脚捧在手里。

  “我知道这让人吃惊,”罗瓦克说,“想想人们来到这儿发现它这样,会有怎样的感受,兽医当时几乎晕倒了。当人们清醒后明白它与众不同;它的唾液酸测试呈阴性。他们反复做了测试,怕弄错了,但并没有。大约3个月前它开始说话。”亨利长出口气。

  “它说得很好,”罗瓦克说,“只是在动词时态上有点麻烦。可谁也没教过它呀。事实上,它一直被关在这儿,没与周围的人接触。你想放它出来吗?”

  亨利迟疑着。“它,哎……”黑猩猩有可能恶意伤人的,即使幼崽也有危险。

  “哦,放心吧,它很温驯。它算不上黑猩猩,对吧?”他打开笼子。“出来,戴夫。”

  戴夫犹豫地走出来,像个被从监狱里释放出的人一般。出了笼子它似乎觉得害怕。它看着亨利。“我要和你一起生活吗?”

  “不知道。”亨利说。

  “我不喜欢笼子。”它伸出手来和亨利握手。“咱们可以去玩一下吗?”他们走进游戏室,戴夫领路。

  亨利说:“它每天都这样?”

  “对,每天大约玩一小时。大多和兽医一起,有时和我。”戴夫朝玩具走过去,开始把它们摆放成各种形状,先圆形然后方形。

  “真高兴你来看它,”罗瓦克说,“我想这很重要。”

  “它将会怎样?”

  “你看呢?这就像弄毒品的一样是违法的,亨利。一只经过转基因的更高级的灵长目动物?你知道希特勒曾试过让人和黑猩猩杂交,斯大林也试过。可以说他们已给这个领域下了定论。咱们走着瞧吧。希特勒,斯大林,现在全国卫生研究所中的一个美国研究者?不可能的,朋友。”

  “那么你们将……”

  “这代表着一种未经授权的试验,不得不终止。”

  “你在开玩笑?”

  “你在华盛顿,”罗瓦克说,“政治动态是看到的。目前的政府已将研究所的资金减少了许多。假如这消息传出去,它还会被削减十分之一。”

  “可这只动物非同寻常呀。”亨利说。

  “但是未经授权。这才是大家关心的。”罗瓦克摇摇头,“别感情用事。你有一个根本未经授权的转基因试验,而条款明文规定,任何未经委员会批准的试验都将终止,无一例外。”

  “你将如何?”

  “吗啡静脉注射。没什么感觉。”罗瓦克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它的。火化之后,这事就没有任何发生过的证据了。”他朝戴夫点点头。“干吗不和它玩一会儿呢?它会喜欢有你陪着,对我们所有人都厌烦了。”

  他们临时玩了一种西洋跳棋,用玩具作棋子,双方坐在地板上,让棋子彼此跳来跳去。亨利注意到一些细节——戴夫的手和人的一般大小;脚像黑猩猩一样能抓能握;眼睛有蓝色斑纹;笑容既不很像人,也不太像猿猴。

  “真好玩。”戴夫说。

  “那是因为你赢了。”亨利并不真正懂得规则,不过他想应该让戴夫取胜。他正是这样对待自己孩子们的。

  这也是我的孩子,他想。他明白此时他的思想并不清晰,他是在凭本能行事。他意识到自己正专注地看着戴夫回到笼子里,它如何被按键锁锁住,如何——

  “让我再和它握握手吧,”亨利说,“再打开一下。”

  “瞧,”罗瓦克说,“别这样对你自己,或者对它。”

  “我只是想和它握握手。”

  罗瓦克叹口气,把锁打开。亨利观察着。01-05-04。

  他与戴夫又握了一下手,说再见。

  “你明天来吗?”戴夫问。

  “很快就会来的。”亨利说。

  戴夫转过身,在亨利离开屋子关上门时没有再看他。

  “听着,”罗瓦克说,“你没被检举并投进监狱,应该感激才是。现在别为此犯傻啦。我们会处理好的。你继续忙自己的事就是了。”

  “好的,”亨利说,“谢谢你。”

  他要求在实验场呆到回程的飞机起飞时。他们把他带到一间给研究人员提供有电脑终端设备的屋子。他一下午都在读有关戴夫的情况,以及它档案里的注释文字。他把整个档案都打印出来。然后他又到实验场里去四处转转,去了几次浴室,这样保安在监视器上看见他就不足为怪。罗瓦克4点钟回家,离开时顺便和他道了别。兽医和保安6点钟换班。

  5点半时亨利回到训练场,径直朝戴夫的屋子走去。他打开了笼子。

  “你好,母亲。”戴夫说。

  “嗨,戴夫。你想去旅行一下吗?”

  “想。”戴夫说。

  “好的。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研究人员经常和温驯一些的黑猩猩散步,有时还牵着它们的手。亨利和戴夫一起走过训练通道,漫不经心的样子,并不把监视器放在眼里。他们往左边转入主要通道,直接走向出去的门。他在门的内侧划一下磁卡,把戴夫领过去,又打开外面的门。正如他所期待的,没有任何报警。

  兰贝维尔实验场的设计要求是让闯入者无法出去,动物也跑不掉,但它并没阻止研究人员转移动物。确实,由于种种原因,研究人员有时需要将动物转移,而不必办理大量繁琐的手续。于是亨利就这样把戴夫领到了他汽车里,并把车开到出口。

  正值换班时间,许多车辆进进出出。亨利转动一下他的磁卡和标记。值班的保安说:“谢谢,亨利博士。”之后亨利就开车出去了,进入马里兰州连绵起伏的青山之中。

  “你开车回来的?”林恩问,“为什么?”

  “一言难尽。”

  “为什么,亨利?”

  “我别无选择,不得不开车。”

  “亨利,”她说,“你举止太奇怪了。”

  “这是一个道德问题。”

  “什么道德问题?”

  “我有责任。”

  “什么责任?见鬼,亨利——”

  “宝贝,”他说,“一言难尽。”

  “这话你说过了。”

  “相信我,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他说,“我真的想,但必须等到我回家时才行。”

  戴夫说:“那是你母亲吗?”

  林恩问:“谁在你汽车里?”

  “没有谁。”

  “谁在说话?声音刺耳。”

  “我真的不能解释,”他说,“你只要等到我回来,那时你就会明白的。”

  “亨利——”

  “我得挂电话了,林恩。问孩子们好。”他挂上了电话。

  戴夫真诚地看着他。“是你母亲?”

  “不。是别人。”

  “她生气了?”

  “没,没有。你饿了吧,戴夫?”

  “快饿了。”

  “好的,咱们找一家汽车餐馆。不过,你得把安全带系上。”

  戴夫现出不解的样子。亨利将车开到路边,把安全带给它系好。确实不合适,它的身体只比孩子大一点。

  “我不喜欢这个。”它开始扯带子。

  “系上才行。”

  “不。”

  “对不起。”

  “我想回去。”

  “不能回去,戴夫。”

  戴夫不再挣扎,它盯着窗外。“天黑了。”

  亨利在猩猩头上抚摸一下,感到它的毛发短短的。他这样做时感觉到戴夫放松了。“没事的,戴夫。一切都会好的。”

  亨利把车开回到路上,向西边驶去。